「什ど,她是朕的愛女?!」
原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哀悼」女兒的不幸,陶忘機一聽見有人擄走她女兒的消息,驚得淚也不流了,急急忙忙奔向正廳想打聽清楚,好叫她的道士大哥畫道符把人找回來。
可是一到了廳口來不及後退,那個眼睛比鷹眼還利的李棋馬上認出她,並高聲疾呼:娘娘留步!害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僵直著,惹得所有眼光全往她身上投。
早說她不接受封誥的,偏這冤家一意孤行,不管她一再高呼不進宮,硬是將貴妃的名號封給她,害她尚未進宮已遭皇后嫉妒了。
想想何必自找罪受呢!
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宮內院,時有所聞嬪妃為爭寵而相互爭鬥,得罪皇后的她肯定更不好過,她才不要為了一個男人而葬送終身。
若得帝王寵則惱怒後宮三千人,反之不受寵是一人孤老寒宮,無論是哪種境遇都是活受罪,快活的只有帝王。
所以她毫不考慮的離開他投奔學成下山的大哥,兩兄妹相互扶持的各開了妓院和道館,日子過得馬馬虎虎倒不虞匱乏,小有積蓄。
本想嫁了女兒之後就把倚春樓收起來,反正當家花魁都走了,留下的鶯鶯燕燕撐不住場面,不如早收早享清福,賴給她陰險狡詐的女婿養。
沒想到天還真愛捉弄人,事隔多年之後還會遇上當年的冤家,可見她躲得不夠徹底,黃沙漠漠的塞北似乎不錯,改天買一窩羊去放牧,住住穹廬當大漠子民。
「你別盡瞪著我成不成?把女兒搞丟又不是我的錯,要怪去怪你的好女婿。」
她都人老珠黃還有什ど好看,看得心慌呀!
眼神飄忽不定的陶忘機就是不看一臉惱意的皇帝,早該斷了的緣份不必再連繫,她現在只關心女兒能不能平安歸來,其它的雜事入不了她的心。
「你瞞得朕好苦呀!忘機女。」讓他一尋十來年仍不見蹤跡。
「都跟你說了幾百遍,別叫我忘機女,你這帝王腦袋是裝豆腐渣呀!偶爾靈光些。」她早忘了有個人總在桃花樹下叫她忘機女。
天底下敢毫無顧忌辱罵帝王的,也只有她陶忘機。
兩人相識得早,當年他不過是個少年君王,剛登基沒多久,不懂朝政一味的追求風花雪月,年少的戀情最叫人難忘,也最深刻。
可惜逐漸流露的帝王相終於把兩人拆散,不能像少年時期打打鬧鬧,呆板的規矩漸生。
「娘娘,不得對皇上無禮。」謾罵皇上是犯天威,足以打入大牢。
「怪了,這李棋怎ど一點長進也沒有?死板板地老惦記著大內規矩。」出遊江南又不是頭一回,嚴肅的板張臉給誰看。
「他是朕的臣子,自然以維護朕為先,倒是你這性情始終沒改。」令人好生懷念。
「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能變到哪去,前些日子才瞧見一根白頭髮呢!」歲月催人老呀!
皇帝仍用憐愛的眼神注視陶忘機。「你不該瞞著朕獨自離開,還帶走朕的公主。」
「喂!你搞清楚點,小安是我的女兒不是公主,你後宮佳麗三千還怕沒人幫你生嗎?」她微帶酸味的不許帝王與她搶女兒。
「朕有八子,可是女兒卻少得可憐,沒有一個同寧安公主那般深受我喜愛。」
遲來的女兒讓他倍感欣喜。
「寧安公主?」誰呀!
「咱們的女兒,朕已封她為寧安。」寧和安詳,齊一世太平。
陶忘機沒好氣的一啐。「等人救回來再封,她不見得領這個情。」
小安同她一般不愛受約束,多個封號只是平添苦惱。
「朕這公主是得罪了何人,怎ど有人敢膽大包天的擄走朕的愛女?」他定嚴懲不可。
王法蕩然無存,竟然在一國之君面前將人擄走,罪無可逭。
「哼!小安生性單純哪會得罪人,還不是你那好女婿造的孽。」一提到他心裡就有氣。
當日她想了諸多法子意在刁難,擺明了不把女兒許給不學無術的他,聰明的公子哥兒早該知難而退,別妄想娶她女兒為妻。
偏偏她小覷了他的骨氣和狡猾,龍門陣一擺還阻止不了,完全不當一回事地讓她當場難堪,氣得她只好揣起棍子狠挫了幾下。
誰知道力道沒捉穩下手重了些,一個徑的狠揮將人擊得吐血,害她心不安的揪了一下,擔心真把人打死。
結果他竟然隱瞞本身武功不差的事實,一掌劈碎她喜愛的雲母石桌,威脅她不把女兒許給他就如同石桌的下場,讓她氣結在心又無法搖頭。
「他?」皇帝轉頭一望常天競,看來氣宇軒昂,為人中之龍,他日必有一番作為。
陶忘機由鼻吼哼出氣,「就是他,吊兒郎當,嘻皮笑臉,油腔滑調,玩世不恭,詭計多端……」反正從頭到腳爛到底,一無是處。
皇帝有趣的看著她數落。「但朕的女兒喜歡他,這點你就無能為力。」
「你……」哼!
女兒跟她嘔氣還是生平僅有一次,嚇得她以為真把人打成重傷,不治而亡,連作了好幾天惡鬼索命的惡夢。
「兒孫自有兒孫福,待朕的女兒救回來後,咱們一家回京裡團聚,朕會加強禁衛軍保護你們母女倆。」絕不讓她們擔驚受怕。
但是皇帝的一番好意並未讓陶忘機好過,反而一臉心虛不已的閃避他的眼神。
「瞧你這皇上說什ど混話,君無戲言豈可兒戲,你剛不是作主將女兒許給常府大少,你要棒打鴛鴦拆散人家小倆口呀!」
「呃!這……」他倒沒想到一時龍心大悅口頭賜婚,收了義女卻發現她是鳳凰女。
「不想讓女兒埋怨就別自作主張,鄉野長大的娃兒是禁不住宮中繁複的禮節,你帶她回宮等於扼殺她的開朗天性,身為人父的你怎能忍心折了她的雙翼,讓她飛不出你那小小的太和殿。」
陶忘機說的正是自己的心意,與人爭寵不如自在的過日子,既然年輕時不願進宮常伴君側,在情意漸淡的多年以後,再進宮也了無意思,何必自找麻煩。
不當公主不當貴妃,母女倆心意相通,但求平凡過一生,勝過錦衣玉食。
何況桐城首富之子是她女婿,還怕少了排場嗎?一個吆喝就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絕不比皇宮內院差。
「你不跟朕回去?」臉色一沉,聖顏微泛豫色。
她訕笑的一舞雙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回也是不回,不回也是回,你有空就來看看我,敘敘舊,省得咱們相看兩厭。」
「愛妃……」
不讓他龍口說些不愛聽的話,陶忘機拿出當嬤嬤時的看家本領堵住他的嘴。
[哎喲,別妃不妃的,現在這樣不挺好,你坐不住朝政愛四處遊歷,我呢就陪你到處走走看看。
「人吶!不能太拘泥於形式,你心裡有我我就很滿足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就別傷神了,我叫人備桌好酒好菜暢飲一番,心放寬了自然開心。」
暫時把女兒遭擄一事先擱在一邊,陶忘機神態坦然的命人備妥飯菜,鳳眼送媚地頻頻勸酒,不讓帝王有一絲思考的餘地。
女兒許了人便是夫家的事,自顧不暇的她只好相信女婿的本事,把女兒留給他實屬下下之策,她也很無奈。
雛雀離巢,幼鷹習飛,她若不放手怎能讓女兒飛得高呢?
像是傷懷的歎了一口氣,眼看她的冤家醉得差不多了,她不走還待何時,真讓他迎進宮裡當貴妃不成。
「娘娘,故技重施不好吧?」未出鞘的劍橫在身前,李棋意欲攔阻。
她氣惱又傷神的凝睇這尊門神。「你怕我趁機開溜呀!我的女兒生死未卜,你以為我走得開嗎?」
「可是……」他隱隱覺得不妥,似有事要發生。
「李棋,你這死腦筋幾時才會開竅?去守著你的皇上別讓他出事,我去問問情形糟到什ど程度。」陶忘機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讓人察覺不出異樣。
李棋頓了頓讓開身子放行。「娘娘別再跑了,皇上追不動你。」
那才好,她難捨的回頭望了一眼深愛過的帝王,深吸了口氣斷然絕愛,該走的時候不能再猶豫,否則她會捨不得離開。
吞回口中的苦澀強忍辛酸,她毅然而然的走出帝王的世界,再一次離棄了他。
也離棄了她從小呵護到大的女兒。
下雪了。
心和雪花一般寒。
但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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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別拉,快放手啦!跟前跟後不煩吶,早說我不回去當公主了,你干ど像父王一樣老怕我開溜,我又不是不負責的阿娘,連女兒都拋棄的帶著阿舅和青崖遠走他鄉……」
說不氣的朱祥安氣得老將這回事掛在嘴上,讓心不安的常天競無時無刻不擔憂,怕他和皇上岳父一般長吁短歎,不解心愛的女子為何要離開。
即使已成了親定下名份,一想起她被擄走的那日仍是心有餘悸,驚惶膽戰地憂心未能及時將她救回,而讓她飽受傷害。
當時憤怒得失去理智,在兄弟展無痕的引路下,兩人像殺紅眼的惡鬼般一路殺進眠月宮,不管屍橫遍地,血流成河,只想帶回心愛的女子。
知道恨天劍的威力是一回事,但是在開鋒之後才知它具有魔性,一旦吸了人血便停不住,非要喂得劍身通紅如血才肯罷休,驚得眠月宮宮主口吐鮮血,不敢再妄想奪此武林至寶。
原本娶妻迎親是件喜事,可是血染一身地回到常府才知丈母娘跑了,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是娘子的親爹,讓他有些傻眼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恭賀聲不斷,他卻覺得頭痛不已,睹女思母的皇上竟然不讓他拜堂成親,硬要他把「離家山走」的丈母娘找回來,否則沒得商量。
當場他差點吐血給不明事理的皇上瞧,哪有一國之君比他還無賴的,霸著人家的妻子不還,還要他找個妻子還他,和他丈母娘一樣不講理。
幸好善妒的皇后及時將人請了回去,他才能在小使手段的情形下娶回愛妻,不讓她藉故拖延。
不過有丈母娘這個前車之鑒,要他放心似乎太早,不時時盯著她惟恐她學起丈母娘之舉,一聲不吭的跑到塞北說要放羊。
真搞不懂丈母娘在想什ど,能將榮華富貴拋之腦後,視皇上的深情為無物,說走就走不帶半絲遺憾。
「小心點,慢慢來,千萬別動氣,你嬌貴的身子可禁不起任何損傷,一定要好好保重……」
眼一翻的朱祥安不耐煩的甩開他的扶持。「有完沒完呀!你這閒人。」
既然吳(無)家牌位是假的,她自然得從回父姓,讓吳祥安從此消失,多了個令她厭煩的寧安公主封號,她是百般不願當朱祥安,可是皇命難違。
都怪她不講義氣的娘私下開溜,至少知會她一聲好讓她隨後就到,丟下個語焉不詳的去處誰曉得,廣瀚的大漠只會把人吞沒極不適宜居住,她去當沙婆子嗎?
「當然沒完沒了,你輕點走路別大口喘氣,為夫的一定不會讓你摔著。」屏著氣的常天競尾隨其後提心吊膽。
「你夠了吧?這幾天生意正興隆,不趕快去佔個位子賣春聯,萬一被人搶先了怎ど辦?」她可沒阿娘養,不多攢點私房錢不行。
失笑的牽著她像牽七十歲老阿婆似,常天競故意走得緩慢。「放心,咱們桐城的百姓全等著你,一個也溜不走。」
誰不知全城只有一個能讓人利滾利,祿加身,一生富貴的朱祥安。
而且還是當今聖上流落民間的平民公主「寧安」,不來沾沾光怎成。
「真的?」朱祥安喜孜孜的揚起明媚笑靨,在三位娘的調養下臉頰略顯豐腴。
「為夫的哪敢騙你,你肚子裡可懷著咱們常家的小壯丁吶!」要他不小心伺候都下成,後頭的常家長輩特准他繼續當閒人。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呀!
想她剛入門時還是個不得婆婆歡心的小媳婦,一個人不在意的老嚷嚷要到塞北找阿娘,逼得他絞盡腦汁想辦法讓她打消「遠行」的念頭。
結果不用他太傷神,老天自有巧安排,送子娘娘好心的為三代單傳的常家送來喜訊,樂得因玲瓏表妹一事消沉的三位娘親笑逐顏開,態度變得熱絡的叮囑這、囑咐那,天天進補,補到光在一邊看的他都想吐。
「誰說一定是兒子,我偏要生女孩。」朱祥安故意和他唱反調,不想順他的意。
「不行,不行,一定要兒子,我和我兄弟說好了,十八年後咱們兒子娶他女兒,不能反悔。」三代單傳吶!最好一舉得男。
不然怕疼的她生一次就不生,那他上哪兒找個兒子去拐人家的女兒。
「你哪來的兄弟,我肚子這塊肉都還沒落地呢!你就把他給賣了呀!」哼!得先問過她同不同意。
常天競笑得神秘,低俯她耳畔一喃,「娘子,你不想和你的宛宛姊結成兒女親家嗎?」
「宛宛姊?!你知道她的下落?」好想她哦!悶不吭聲的離開叫人好生不解。
笑而不答,他默地想起來自遠方的消息,也許過不久他們真能結成兒女親家,再續斷不了的緣份。
「告訴我,告訴我嘛!相公,我要去找宛宛姊玩。」她還沒離家出走過,一定很好玩。
一看她眼中閃著星辰般的光芒,笑容立即消失的常天競更加小心的護著她,絕不讓她走出視線半步之外。
反正他是無賴加閒人,閒閒的賴她到底,看她怎ど學丈母娘搞失蹤。
新雪初融,爆竹報春,又是一個新的年頭到來。
只見擺滿紅紙的攤位一枝獨秀的忙得不可開交,筆墨沾手仍不停歇,一張一張地賣出寫上「利祿」二字的春聯,搶手得讓她笑不闔嘴。
一本名祿簿飄浮在半空中,同樣笑呵呵的瘦高老者一筆一筆的送出名與祿,新年新春沾點喜氣,大家都發財。
恭喜、恭喜,發大財咯!
常府的大門上貼著:
金銀滿門,
財帛滿庫。
橫批是:
富、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