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在自相殘殺,這邊可等著秋後算帳,恩天隨勉強的撐起身子,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小奴,你早就知道了?」
她暗叫聲糟了,佯裝不解地頭一偏。「你說哪件事,下毒嗎?」
「這件事等一下再談,有關十四年前那件血案你幾時得知?」該死,他非扭斷她的小頸子不成。
「大概七歲吧!」這次她很坦白。
恩天隨忍著氣,控制雙手不妄動,緊握著拳頭大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沒問。」
「我沒問?!」他真的會被她氣死。「你應該主動告訴我。」
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自長霉氣。「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以為你忘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什麼好玩的趣事,自找麻煩非她本性。
「是嗎?」這件事他可以算了。「下毒之事呢?你怎麼回答。」
「呃!這個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大家玩玩!人要有憂患意識,我在訓練你們的警覺心,下次就不會被人暗算。」
她說得頭頭是道,重點全沒提及,打算含糊了事,假裝沒瞧見眾人眼底的殺意。
唉!就算他們想動手也不可能,全都是一堆軟腳蝦,她老神在在。
真是罪過罪過。
「我看是你想整人,結果被人捷足先登,因此絕口不提等著看笑話。」恩天隨大約揣摩她的心態。
季小奴侷促的笑笑。「怎麼會呢!我像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嗎?」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天隨。
以前在火蝶谷時還笨笨的,一出火蝶谷當了商人就變狡獪,果然人說無奸不成商。
「會。」
眾人一致無力的呼應。
「你們……」她臉一變,和悅的說道:「你們真老實,一點都沒有考慮眾人皆虛,而我……嘿!嘿!」
見她一副蠢蠢欲動的賊相,恩天隨刷下臉。「不要威脅人,解藥拿來。」
「解……解藥?」季小奴吞吞吐吐地垂下眼皮,打開一條小縫斜睨他。
「對,解藥。」他等著。
頭一回見她不好意思地直搔髮梢。「如果我說沒有解藥會不會遭凌遲?」
恩天隨眼一瞠,磨著牙。「沒、有、解、藥?」
「實在不能怪我。」她開始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有人先下了軟筋散,所以就撒了些七里香。」
「七里香?!那和軟筋散有什麼分別,一樣教人武功暫失。」她……她真是……太皮了。
他可以想得到,她這招是對付誰,因為七里香十分獨特,只對內力深厚者有效,對小有武學根基或根本不懂武功的人沒有效果。
現在他只想知道,她是要整劍魔、毒仙,還是……他。
「嘿!是這樣的,七里香和軟筋散混在一起會死人,所以我又多加一樣。」
「什麼?」他很不想問,又不得不問。
「玉兔迷醉。」
「你……滲入……玉兔迷……迷醉。」獨孤輕狂顫聲一語,隨後自點昏穴,免得被她害死。
玉兔迷醉本是改良過的春藥,如果加入其他毒藥,後果如何無人得知,所以他不要知道結果的好。
「小奴,你——」恩天隨真想一掌劈了她。
「可愛美麗的娘,市儈的銅臭爹,快下來救救女兒,不要掛著屋簷當夜蝠。」樑上夫妻無奈,有女如此,真不幸。
☆☆☆
「來來來,診金十兩,針灸五兩,藥方二兩,相公,收錢,下一位。」
真不虧是錢精世家……不不,是來錢世家,明明是女兒闖下的禍,做父母的不收拾殘局向人賠罪,反而開門做起「生意」。
追雲山莊上百名苦哈哈的僕從,被人惡整了一番還得要掏腰包付錢,比中毒時還無力。
幸好莊主體恤他們的「無辜」代為償付,這才有點笑容在臉上。
「這位大叔你腎不好,以後少逛花柳之地,上了年紀不要太貪歡好色,多陪陪自己的妻子。」
看門的老谷當下垮下臉,匆忙地逃難去,因為秋玉蝶的「善意」規勸,老谷嬸提著菜刀來砍人。
「小……小師妹,什麼時候才輪到我?」獨孤輕狂虛弱地朝她招招手。
「急什麼,你是一代宗師耶!忍一忍就過去了,不要打擾我賺錢。」現在錢最實在。
女兒快嫁人了,她不多攬幾個錢辦嫁妝,人家會笑寒酸,只好拼老命地撈……賺錢,才不失商人之妻本色。
不過,女兒也很孝順,懂得替她找好客人,不至於蝕本而歸,多少賺點路費貼補貼補。
「我已經忍了三天,大不了我付你上倍診金,你容我插一下隊。」
真是無情,小奴害他中腹悶燒,手腳無氣力,只能躺著等人餵食薄粥稀水,肚子抗議得直打鼓。
而小師妹忙著賺錢大計,枉顧同門之誼,讓他又受了幾天苦,既然她愛財如命就給她銀子吧!反正這對冷血的母女是沒有良心。
「唷!大師兄,你早點說嘛!看我差點忘了你這位『大』主顧,小妹真是太不該。」
口蜜腹劍是她醫術外的專長,秋玉蝶假笑地替他把起脈,隨後開藥方,龍飛鳳舞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絕在部份是來錢世家在揚州分鋪稀有的藥材。
既然稀有就一定貴,用不用得著只有她知道,藥補益身嘛!看她多為大師姐的幸福著想。
總之她為了賺錢可以喪盡天良,憫滅人性,六親不認,當然女兒例外,還有夫婿不賣,其他都好商量。
「大師兄,你的身體很虛哦!不過不打緊,小妹一定開最好的藥來為你補,你千萬不要客氣呀!」
虛?三天沒吃過一樣像話的食物,他的身體哪能不虛。「你盡量開,別像上回讓我一躺就是三個月。」
「呵!呵!小女頑劣,小女頑劣,下次我一定好好管教。」下次哦!這次就……算了。
恩夫人站在遠處都看傻了眼,原來母親的性情是這般,怪不得小奴靈精古怪,是家學淵源。
「天隨,季夫人好像……很忙,現在去提你和小奴的親事是否不合宜?」來錢世家果不虛傳。
恩天隨無奈的笑笑。「應該沒關係,小奴是季夫人的心頭肉,只要是小奴的事,翻山越嶺一定不落人後。」
有母如此,是小奴之幸,卻也是季家七子的不幸。
來錢世家雖然男丁眾多,但掌權者是家中兩位女眷,季夫人一聲令下,七子得排排站好等候差遣,而小奴是姍姍來遲,等候母親大人處理她惹下的禍事。
若說小奴是誰寵壞的,他只能排第二不敢搶季夫人的「頭彩」。
「唉!怎麼也沒想到,小奴是來錢世家的千金,她實在不像一般閨閣淑女。」來頭頂大的。
「娘,我早說過,她和一般女子是不同,你不能以常人評斷。」
兩母子認命的相視一笑,隨即走向秋玉蝶……
「一千兩,你坑人呀!」
「話不能這麼講,你看藥方上不是何首烏就是千年人參,哪一樣不是用錢挖出來,我是看在自己人份上少算了些零頭。不然你要是嫌貴我藥方收回,就當不小心踩了狗尾巴,其實不吃藥也沒事,頂多再躺個一年半載。」
這番危言聳聽誰不懂,獨孤輕狂心不甘情不願地取出銀票,被坑也不是第一回,只能怪自己不留心,老是被她們母女算計。
他一被下人扶走,秋玉蝶眼尖地瞧見恩家母子,馬上熱絡地揚起笑容招呼。
「親家母,女婿,你們的身體好些了吧!毒都清乾淨了!」這小子越看越俊。
真應了一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最重要的一點是會賺錢。
「季夫人的醫術高明,早就沒事了。」
她搖搖手,一副「謬讚了」的表情。「別叫我季夫人,咱們快結成兒女親家,該改口了。」
秋玉蝶的大方熱情,倒教恩夫人有些受寵若驚。
「呃!親……親家母,你對這件親事沒意見嗎?譬如聘禮……」她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免了,免了,我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我們季家什麼都不缺,尤其錢最多,有需要我無息出借。」
「嗄?我……」
「嫁妝我們一定不會少,你看追雲山莊缺了什麼,我馬上差人送來。」
「怎麼行,你不收聘……」
「就這麼說定了,宴客的名單和酒席我來負責,絕對不會丟咱們兩家的臉。」
「可是……」
「別可是了,我出馬你安心,季家錢精的稱謂天下皆知,你不用擔心預算超支,由我經手只有賺沒有賠。」
喋喋不休的秋玉蝶根本沒給恩夫人開口的機會,看著她少婦般美麗的臉龐,恩夫人覺得自己比較像她娘,一直容忍女兒的聒噪。
本來她想說聘金不能少,如果親家不肯收,他們也不好意思要小奴有陪嫁品,可是話老是被打斷,害她接不下去。
「娘,一切就交給季夫……岳母大人去處理,她的經驗比我們豐富。」恩天隨安撫母親,畢竟七個兒子娶了十房媳婦。
「對啦!親家母,你的兒子肯犧牲自己娶季家的賠錢貨,我半夜睡著都會偷笑,絕對不會搞砸的。」
不過想想也滿捨不得,養個女兒十七載,在外的時間永遠比在家長,母女倆相處的日子少得可憐,要是再嫁了人,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她。
「美麗、高貴、優雅、可愛、大方的賢淑娘,你說誰是賠錢貨?」
一瞧見女兒不快的小臉蛋,秋玉蝶的心整個揪著。
「我是說你天生旺家,誰娶到你是誰的福氣,要是有人敢說你是賠錢貨,我一拳打扁他。」
前後不一的說話和態度,再度讓恩夫人傻眼,她也未免太……太慣女兒了。
「可愛娘,你打算把我賣多少?」季小奴淺笑地勾著娘親,眼中儘是冷笑。
秋玉蝶囁嚅的說道:「我……我不敢收……聘金。」
「噢!這樣嗎?聽說你準備包攬成親的一切事宜,包括宴客名單。」
「這……能者多勞嘛!親家母不適宜拋頭露面,我就吃虧點多跑點腿,生意人不怕累。」
「吃虧就是佔便宜,可愛娘,咱們心照不宣,五五分。」她馬上來個就地分「贓」。
「好呀!你這個死丫頭敢要老娘跟你平分,你一點力也沒有出就想坐享其成。」養女不孝呀!
季小奴笑得如蜜般甜。「娘,沒有新娘子好像拜不了堂,收錢的時候請考慮這一點。」
「磋!幹麼生一個這麼精的女兒來克自己。」她感慨地歎了一口氣。
季小奴談判勝訴後,就拉著她爹季大富撒嬌,打算再進行下一場的「勒索」。秋玉蝶一見女兒很「忙」,就想和親家母聊聊婚禮的細節,一回頭——
「咦?親家母人呢?」
恩天隨忍著笑說道:「你和小奴正在商量『分成』,娘不懂生意經先行離去。」
恩夫人怕再待下去,她會被這對「與眾不同」的母女搞瘋了,所以趁腦筋還清楚時先開溜。
喜富臨門笑待春,誰家女兒披嫁裳。
金樽銀壺堆山隨人來。
☆☆☆
揚州城,楊柳如茵。
鼎沸的人聲在一夜之間圍繞綠柳成蔭的揚州城,彷彿所有權貴富商在此定居,將揚州城擠得水洩不通,使得揚州城陷入半瘋狂中。
鞭炮聲不絕於耳,直透天庭。
綿延不斷的人潮在大街排開,揚州城內大小茶樓酒肆全被追雲山莊和來錢世家給包了,處處可見任人取用的流水席,乞丐人數爆增十倍以上。
還有一項口耳相傳的流言,據說新娘子的嫁妝是全國一年稅收的總數,幾百輛馬車分七日才搬進莊,家丁、僕從搬金卸銀,差點遭反光給刺瞎。
戶戶門前繁綠柳,家家簷前掛香花,風吹柳枝花飄香,鑼鼓笙樂鬧紅塵。
「天呀!無心,你確定要抹這麼厚的粉嗎?看起來好妖艷,天隨見了定會大叫,鬼呀——」
雪無心撥開季小奴搗亂的手。「今天你是新嫁娘,給我安份一天,還有,是美艷不是妖艷。」
都要成親了,孩子氣還這麼重,也只有恩天隨那癡情的傻子受得了她。
「我可不可以只要美不要艷,胭脂別太靚呀!哎呀!到了晚上誰幫我洗去這一層粉。」好煩喲!
「閉嘴,你吵得我頭痛。菊兒,你不要笑,要是主人出了半點差錯,你看莊主會不會剝了我們倆的皮。」
菊兒趕緊抿上嘴遞上珠花、金釵和翠環,忍不住笑聲,每回看小姐和無心鬥法十分有趣,有時她會有錯覺,到底誰才是主子。
「無心,今天是小姐出閣,你不要凶她呀!」會不吉利的,不過小姐應該不在意。
季小奴心有慼慼焉。「就是嘛!她老是忘了誰是主人,我好可憐哦!」她佯裝一副受虐甚重的模樣。
無心這麼嚴謹,一定要找機會替她開開腦,裝兩顆笑豆進去,才不會板著臉訓人。
「不要找罵挨,正經點。菊兒,鳳冠。」她是慎重其事,三個人當中總要有個大人。
菊兒呢?還沒長大,主人呢!長不大,她只好扮扮黑臉嘍!
「哎哎呀!好重,我娘好狠心,這鳳冠起碼好幾斤重,她也不怕我的小頸子扭斷。」
早知道成親要受這種苦,死都不點頭。季小奴有種受騙的感覺。
「別嚷嚷,你的鳳冠夠買下揚州城的所有店舖。菊兒,頭巾。」光冠上來自西域的寶石就夠嚇人的,有錢人真誇張。
「蓋住我會看不見路,萬一跌倒怎麼辦?」
雪無心謹慎地扶起她,準備交由媒人帶上禮堂。「丟臉。」
嗄?好……冷血哦!也不會說扶我一把。
時辰到——
一對新人在紅燭上行禮,五位高堂——恩夫人、季家夫妻、獨孤輕狂、千丈雪。
「你瞧,連個丫環都美如天仙,小姐肯定更美。」
「是呀!不枉我花了五千兩買到這個位。」
「季夫人不愧是錢精,光酒席上一個位子就得百兩,我看她不發都不成。」
原來秋玉蝶廣發宴客帖,言明一席多少銀兩,願者提早預約,遲了就下回再來,可惜她只有一個女兒。
「送入洞房——」
聲一歇,哭聲四起。
新娘子沒哭,她的七個兄長哭得淅哩嘩啦,一直叫她不要嫁了,回來錢世家,他們養她一輩子,哭得賓客都動容,當她嫁了個惡夫。
十個嫂子猛力的拉住自己的夫君,以免丟臉真搶起婚。
五位高堂談笑風生,互道恭喜,新郎倌瞧新娘子被七位兄長煩得快冒火,顧不得禮法,抱起她施展輕功回新房去也。
至於賓客大呼過癮,直道銀子花得有價值。
新房內,喜字成雙。
「天隨,你快幫我把鳳冠取下,快重死人了。」天呀!成親真不是人幹的事,不好玩。
恩天隨笑盈滿面,輕輕地挪高鳳冠。「不要動來動去,會扯痛頭髮。」
聞言,季小奴立刻不動。
「你騙人,成親一點都不好玩。」
他取下鳳冠放在梳妝台上,走到桌前斟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
「來,喝杯交杯酒,你我就是夫妻。」他迷醉地將自己酒杯置於她唇下。
也許他的深情太濃,季小奴含情脈脈地和他交換酒喝,四目凝視,火花在週身迸放。
「你好美。」
「真的?」
「我的小奴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低頭輕吻她的唇。「我的。」他內心溢滿高漲的幸福。
等候了十四年,她終於成為他的妻。
「你不會覺得我妝化太濃?」她覺得難受。
恩天隨懂她,隨即取來一盆水,溫柔地為她洗去臉上殘粉,還她清麗絕美的靈性。
「小奴,我愛你,永遠只有你。」
「我也愛你,天隨,不過——」她故意頓了一下。「我准你永遠愛我。」頑皮天性不改,羅幃內兩情繾綣。
春風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