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殊在蓮蓬頭下待了很久,任那大雨似的水沖淋著她的全身。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透過水幕,陳夢殊對著浴室的牆再次淒迷地低問著。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這句冷箭似的回答刺得她的心好痛!痛得她張不開眼!
其實是自己蠢!陳夢殊的淚水和著蓮蓬頭的水沿著那嬌媚動人的曲線往下滴流。為什麼要在意他的話!在他眼裡,自己只不過是個賺錢的工具!
他從阿狗手中救出自己,只是因為他認定自己是「七海幫」的貨物。從別人房裡將自己抱出,也只是不讓貨物的身價下滑,對他而言,自己的意義僅止於此。
隨著嘩啦的水聲,陳夢殊再次哀戚地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止住哭泣,用浴巾裹住身子,從浴室緩緩踱步而出。聶橫縱已不在房內,平整的床上擺著一套乾淨的運動服。
她怔怔地看著那套運動服好一會兒,才遲疑地穿上。那棉質的衣料寬鬆地套住她,一股屬於聶橫縱的陽剛味道似有若無纏繞著鼻端,她的心又有一下沒一下地抽痛了起來。
突然間,她覺得好疲累。
天快亮了!聶橫縱坐在辦公室內若有所思地看著逐漸泛白的海平線,如此機械式地告訴自己。
在那逐漸泛白的晨曦中,天邊的雲彩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幻化成一張姣好的輪廓。聶橫縱咬咬牙,下意識地要揮去那淒美無助的臉龐,那憤恨哀切的哭聲。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
那語調黯然的話語教他的心糾成一團,他當時簡直無法再去面對那淒婉絕倫、動人心弦的面容。
「不一樣……」他看著天邊的曙光,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曙光已現,朝陽也自東邊的海平線緩緩上升,游輪上縱情的一日又要開始。
聶橫縱讓一位弟兄守著監視器,自己準備在午宴以前小憩一會兒。回到艙房時,看見躺在床上熟睡的陳夢殊不禁一怔。
原以為她會跑回自己的艙房,沒想到……聶橫縱不自覺地走過去,細看那寧謐甜美的睡容。那微微抽噎的聲音,正有一陣沒一陣地響著。
床上的被子仍整齊地疊放著,她可能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一定是哭累了!他憐惜地想著,眼光眷戀地徘徊在那嬌嫩的身軀上,卻沒發覺自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儘管這兩年長高了一些,他的運動服穿在她身上仍顯得寬鬆得滑稽。
見她瑟縮著身子,他不由得俯下身為她蓋上被子,看那密長的睫毛仍掛著淚珠,聶橫縱心一動,想也沒想地就欺身上前,輕輕吮啜那哀戚的淚水。
沒料到那淚水竟像潰決的潮水似地湧了出來,聶橫縱不禁心慌地輕輕扳起陳夢殊的臉龐,她並沒有醒來,只是在夢中一直流淚。
「爸……媽……」她暗啞地夢囈著。
聶橫縱的胸口一緊,一陣愧疚淹沒了他。是他讓她變成這般無助!那投訴無門的委屈似乎只能求助於夢!剎那間,他忘情地俯下臉,將唇貼在她的耳邊。
「沒事的……沒事的……」他不自覺地喃喃說著。
當他感覺陳夢殊似乎恢復平靜,準備要起身時,訝然發現沉墜在睡夢中的陳夢殊竟撩著他胸前的衣襟。
頓時,他的心頭蕩過一片無名的溫柔,當下不假思索地靠躺在她身邊,讓她帶著抽噎偎進懷裡,讓她枕著他的手臂,讓她在夢裡停止哭泣。
看著那如嬰孩般的睡臉,聶橫縱心中不覺升起一片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平和。他忍不住合上眼,用唇碰了碰那從他胳臂上散發著微香的秀髮。
驀然,一股徹夜未眠的疲憊沉沉地攫住了他的意識。
對你而言,陳夢殊和水叮噹都一樣吧!
在恍惚間,他似乎又聽到了陳夢殊幽怨的聲音。
「不一樣……」他的思維模糊回答著。「陳夢殊是……是我的人……」
陽光透過艙房的小窗投射而入,卻完全打擾不到那對躺在床上和衣而眠,熟睡的人兒。
陳夢殊的意識才剛清醒,便感到頭痛欲裂,待要睜開眼,才發現眼皮腫得厲害。她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費力地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四下環顧後,才想起這是聶橫縱的艙房。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毫不關心瞄了下灰濛濛的艙窗,看了看自己身上過於寬鬆的運動服後,視線不覺停留在凌亂的被褥上,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更不記得自己何時蓋上了棉被。
只覺得在夢裡似乎有人將她穩穩環在懷中,溫暖安全得讓她不想醒來。
忽然一陣開鎖的聲音,陳夢殊這才發現,原來這艙房上了鎖!
進來的是「七海幫」的弟兄,手中捧著一隻托盤,盤上是用銀具盛著的食物。
「主席要你等眼睛消腫後再出去,在這期間,你就待在這個艙房。」
那人說完,不等陳夢殊反應,便退出艙房。
聶橫縱一定是在她睡著的時候進來過!陳夢殊麻木地聽著門上鎖的聲音,發呆似的想著。是了!為了防止她頂著哭腫的眼睛跑出去丟人現眼,他寧可讓出房間,將她鎖在這裡!
她會這麼做的!陳夢殊頹喪地坐回床上,為了要貶降自己被販賣的身價,若不是門上了鎖,她的確會利用這個法子讓聶橫縱顏面盡失。
可惱的是,聶橫縱已早她一步做了防範。
「主席,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去辦了。」
「好好看著她!」
聶橫縱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便讓手下退了出去,落在監視器上的眼光仍如往常般深沉。
看著螢光幕上嬌怯的身影,只蜷坐在床上不動,聶橫縱的雙眉不禁糾結起來。直至那身影緩緩朝桌上的食物移動,那纏在一起的眉心才稍見舒展。
她已經將近一天沒有進食了,應該會餓的。
看到陳夢殊動了動盤裡的食物,聶橫縱總算鬆了一口氣。
早在昨晚的餐宴上,他就發現陳夢殊忙著應付蜂蝶般的尋芳賓客,根本沒有時間進餐,甚至喝一杯水。
昨夜又哭得那麼淒慘,看她連睡著了都哭得這般天昏地暗,聶橫縱就算準了等她一醒,眼睛肯定腫得像李子似的。
想起今天早晨睜開眼,看見陳夢殊偎在自己懷中,睡得那麼沉,聶橫縱的心中不由得蕩起一片溫柔,隨即意識到這是不應該有的反應,不禁斥責起自己的荒唐。
但瞧她在監視器裡那種黯淡心碎的憔悴樣,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不對。
如果是父親,他會怎麼做呢?聶橫縱自問著,父親肯定不會受到這樣的影響,在他威風凜凜的一生中,從來就沒有對女人心軟過。
父親是個無懈可擊的領導人,對敵人來說,父親是個抓不到弱點的強敵。是的,父親一生不婚,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他對父親而言,也只不過是個繼承人;若他被挾制,他知道父親不但不會受影響,反而會另立繼承人。
這就是父親!對世太集團,對「七海幫」來說,父親是個完美的領導者,在父親的一生中,從不浪費半點溫情在私人生活上。
記住!你對別人越真心,你的弱處就越明顯!
這是父親在世時,時時對他耳提面命的格言。
這世界上沒有真愛,只有金錢和權力,記住了嗎?
有了金錢和權力,你就有女人所謂的真愛。
在他跟隨父親出入聲色場所之前,父親是這麼跟他說的。
你說過你真心愛我的!
他曾親眼見到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女子哭著這麼對父親說過。
嘿嘿!所謂真愛,會比得上黃金真嗎?再純的黃金也不過是千分之九九九的純度!
父親在遺棄那女子以前,這樣說過,而他卻始終記得父親所說的話。
「真愛不比黃金……」
聶橫縱想著想著,不覺喃喃自語,卻又為這個念頭莞爾。父親是對的,這世上有的是純金999,卻沒有一樣叫「真愛999」的東西。
想著想著,他的眼光下意識地瞥向監視器裡柔媚的身影。
「沒有真愛……」他無識地含糊咕噥著。
在游輪第三天的晚宴上,陳夢殊總算可以重新公開露臉了。
在跨出艙房以前,聶橫縱曾走進來對她做最後一次的檢視。
艙房內,她有如櫥窗娃娃般坐在那兒,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任著聶橫縱派來的兩名女子,為她裝扮。
「你那晚真的沒跟那個老鬼……」其中一名艷麗女子一面為她梳理秀髮,一面好奇地問。
「哎!莎麗你好煩!」另一名女子正替陳夢殊上妝。「你沒聽拉娜說,前晚是她和洋子被突然叫去陪那老鬼,把水叮噹換下來……」
「為什麼要突然把你換下來?」那個叫莎麗的女子開玩笑地追問。「是不是主辦人看上了你,所以……」
陳夢殊卻像魂魄離身似地坐著不動,沒有回答。
「莎麗,你是第一次上船嗎?」為陳夢殊上妝的女子急急道。「這話不能隨便說的,否則別說你佣金拿不到,就是小費也會被沒收的!」
「這麼嚴重?」莎麗吐吐舌頭道。
「船上的工作人員要是胡搞被抓到,聽說處罰很重的。」看來這女子不是頭一回在這船上工作了。
「好了嗎?」門驟然被打開,進來的是聶橫縱。
「好了。」那兩名女子齊聲說。
聶橫縱的目光在猶自發呆的陳夢殊溜了一圈。「你們也可以去做準備了。」
那兩名女子依言退了出去,妝扮陳夢殊是額外的工作,所以也有額外的佣金。
他沒理會那兩名退出去的女子,逕把眼光定定擺在陳夢殊身上。
那一身蜜桃色的綢緞禮服,將陳夢殊原就白裡透紅的肌膚襯得更水嫩,黑瀑似的發顯得更亮麗,那裁剪得宜的款式更巧妙地勾勒出那女性特有的嫵媚線條,除了那呆滯的神情外,她真是令人讚歎的上帝傑作。
看著那毫無生氣的模樣,聶橫縱心中一陣痛惜,與其這樣死氣沉沉,他倒寧願看她大吵大鬧的模樣。
「等一會兒出去後,」聶橫縱忍下愛憐,冷峻地說。「表情不能這樣死板,還有,像上次破壞行情的情況,我不希望再發生!」
陳夢殊仍舊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
聶橫縱默默地看了她一陣子,伸出手替她將沾到臉上的髮絲撥開後,便轉身離去。
不多久,晚宴開始了,陳夢殊被領到大廳上,如同上回一樣,吸引了在場每一位賓客的眼光與讚歎。只是這回,聶橫縱並不在場。
陳夢殊對圍住她的賓客談笑著,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如此聽聶橫縱的話。這樣強顏歡笑,矯揉造作。若是可以的話,她真想朝在場的每個男人狠狠揍一拳,包括聶橫縱在內。
聶橫縱在辦公室裡機械式地巡視著每一個監視器。
晚宴熱鬧地開始了,但是身為主辦人的他除了頭一天的晚會外,並不需要回回都在場,特別是今晚,他更沒有盯場的意願。
從監視器裡看著粉雕玉琢的陳夢殊,不!是「水叮噹」,與這些獵艷者嫣然巧笑地周旋,聶橫縱麻木地承受著心頭一陣陣的刺痛。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當雞不可?
前天深夜裡,陳夢殊哀怨的淒訴此刻正像鎯頭似地重重敲擊著他的耳膜。
自己真是神經病,聶橫縱心中暗罵著。若是換成父親的話,可能早將陳夢殊納做情婦,直到厭倦的那天為止;而他卻像是有千萬遍顧慮似的,無法做到如父親那般乾淨俐落!
做為我的繼承人,你還有得學的!看看你老子是怎麼辦事的!
至今回想起來,父親當時驕狂的笑聲仍歷歷如昨,或許他還未學到父親不留情的一面。
他不經意地將目光移到甲板上,見人影綽綽,不禁哼地笑了一聲。接著,一陣陣笑鬧的聲音也在甲板上熱烈響起。
太陽落下海平線後,船艙以外的地方就開始有些涼意了。
現在已經入夜了,空無一人的甲板雖仍是燈火如畫,但卻冷得能讓人牙齒打架。居然會有人選在這時候放棄舒適的艙房,而到清冷的甲板上溫存?
聶橫縱正準備將目光移開,眼角卻飄進了一個蜜桃色的身影。他立即警醒地注視著在甲板上追逐著蜜桃色身影的人們,有男有女,像是玩遊戲一般。
只見陳夢殊嘻鬧地跑到欄杆旁,朝著大海亂喊一氣,身旁的男女也在笑鬧著,陳夢殊更是一腳踩在欄杆上,放縱地展開雙臂。
危險!聶橫縱看在眼底,整顆心不覺提了上來。
忽然,她的身子猛往前傾了傾,立即有兩名男子上前扶住她。她回過頭來,笑靨如花地將雙手搭在那兩名男子臂上,轉過身來,便淘氣地坐在欄杆上,而那兩名男子更是緊緊攬住她纖巧的腰身,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小瘋子不要命了嗎?聶橫縱登時心急地瞇起眼。她只要稍一往後栽些,便會整個人落到海裡!
那蜜桃色的裙擺伴著那頭黑亮的長髮在夜風裡飄蕩起來,陳夢殊朝夜空揚起似若無骨的雙臂,姿態優雅浮有如即將乘風而去的仙子般。
她笑得十分開心,開心得令聶橫縱蹙眉。
不知她在說什麼,只見甲板上的男女個個都笑著附和。
這樣不行!不能讓陳夢殊這個小瘋子這樣鬧下去,否則安全堪慮!聶橫縱臉一沉,撥了個內線電話,要弟兄準備隨時伺機而動。
他冷冷瞪視著笑鬧得判若兩人的陳夢殊,心頭浮起一股隱隱的不安。不像話!即使是成為「水叮噹」,也不應該蕩成這樣!必須在發生任何意外以前,把這個小瘋子給拖回船艙內才是!
像是知道他在監視著她,陳夢殊仰起如花的笑臉,朝聶橫縱的方向望來。在這目光相觸的一秒間,聶橫縱似乎看到了那黑白分明的杏眼閃著一絲狡黠的光。
不好,聶橫縱的心猝然一墜,一陣涼意跟著泛上背脊,難道她……
他的心念方動,便見到陳夢殊讓旁邊的人抓住她的腳,而她整個人竟站在欄杆上,如表演似的朝腳下的「觀眾」展開雙臂。一陣陣拍手叫好的聲音在聶橫縱聽來,異常刺耳。
就在這一剎那,陳夢殊的雙腳一蹬,那蜜桃色的身影便如飛天的仙子般在夜空中劃下優美的弧線,消失在海天之間……
聶橫縱整個人凍結住了。
霎時,甲板上一片嘩然與騷動。
聶橫縱飛快地從頂上的窗口一躍而下,跳到甲板上,弟兄們也訓練有素地將所有的探照燈集中在海上。
在眾人想起要大喊「有人落水!」時,聶橫縱已縱身竄進幽黑的海水中了。
難怪她在艙房裡就是那種死氣沉沉的表情!在探照燈的照明下,他熟練地自海裡鑽出海面,在那樣呆滯的神情下,居然心懷這樣的鬼胎!
哼!想要用這種方法擺脫他和「七海幫」?聶橫縱恨恨地咬緊牙關,朝那蜜桃色的身影墜落處奮力游去,陳夢殊,他不會讓她這麼稱心如意的。
……奇怪!怎麼不見陳夢殊的蹤影?明明看著她落到這個方向!
聶橫縱在海中摸黑地四下搜了好一段時間,卻找不到陳夢殊,頓時,他感到魂飛魄散,不可能!她不可能就這麼……
入夜的海水冰冷要凍僵人心,聶橫縱卻無法顧慮到這麼多,他必須在還來得及以前找到陳夢殊。
水好黑,黑得真好!陳夢殊在冰寒的海水中,緩緩往下沉落。鹹澀的海水灌進了她的鼻口,幾乎令她窒息,快死了吧?她就快死了吧?
她頓時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陳夢殊知道守在辦公室的聶橫縱會看著她,不管躲在哪個角落,他都會將她揪出來,在她情緒激動時哄她一番後,又一次地出賣她!
這次,她不再躲了!她讓自己沉落到無邊無際的大海中,如果聶橫縱要找她,就儘管來好了!
當她一頭墜進寒氣逼人的海水中時,就沒考慮存活的問題。最好是一口氣將她凍得硬邦邦的,像殭屍一樣!在這個時候,就算是鯊魚要來啃她,她也不在乎了!反正在這漆黑的一片裡,又能看得到什麼呢!
在疼愛她的父母去世的時候,她就該跟他們去了!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要懵懵懂懂地過了兩年之後,才發現當初應該做而沒做的事!
沒事的……沒事的……
驀地,聶橫縱在她耳邊的輕言像鬼魅般地鑽進她的腦中,陳夢殊心裡一陣痛,隨即又罵了自己一聲:「呆子!那種騙人的話,幹麼記得那麼牢!」
你為什麼只有十六歲……
蠢蛋!陳夢殊內心淒涼地罵著,那是多久以前他所說的垃圾話?自己怎麼在這個時候還記得?她現在都十八歲了!
十八歲……聽說十八歲是花樣年華,是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這個年紀仍應是年輕無憂,但心卻已經千瘡百孔……
陳夢殊不知自己有沒有流淚,不知自己是不是睜著眼睛,只曉得自己的身體在緩緩墜入黑暗的最深處,而意識似乎也逐漸模糊了。
這感覺真好!她模糊地想,這樣輕飄飄的,像根羽毛似的……
她不由得仰起身子,望向那黑暗的最深處,企盼地伸出雙臂,她很快地……很快地就會和久別的父母見面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快快樂樂,永永遠遠……
在那幽黑的深處,她彷彿看到父母正含笑地向她招手。
爸,媽,等等!小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