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思起 第七章
    埋頭做《彼岸風車》的後期,本來就是唯美加上純愛,剪輯製作就顯得格外重要。今天終於解放出來了,興高采烈地決定到SN老哥的辦公室履行他的宣招令。

    辦公室前面的開放式大廳裡擺著一大版本年度劇集收視率一覽表。且吟停下來看。

    《人猩森林2》還是拿到了播放時段的第一,不過實在不算一個完美的數字,和競爭對手的差距拉得並不開。正在播的《邊城浪子》居然不錯,也是中規中矩的手法、傳統的武俠、還算強大的陣容,沒有失敗的理由。

    如果會有失敗的話,《彼岸風車》的可能性比較高,她心裡有數,但不認為就意味著自己不去嘗試。

    不過,反正已經搞定了,後果不是她考慮的事情。

    她對爾行的秘書一點頭,雖然看她好像要說什麼,但還是沒有停步,直接敲門進入。

    和爾行一起站起來的還有焦柔。

    「那麼,爾行,就麻煩你了。」焦柔的美麗是夠職業的那一種,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剛才聊過什麼。

    「好的。」

    她施施然地轉身走出來,走近且吟的時候停下來,「且吟,好久不見了。」

    她只是笑笑,當做回應。

    「隨時都歡迎到我家來玩。」焦柔的表情難得起變化,但眼睛裡總有深不可測的光芒。她其實是一個和大哥很像的人——商界裡帶著面具的強人。只是大哥有面對家人摘下面具的一面,不知道她又是怎麼樣的。

    且吟還是笑,點點頭。

    她拉開門,突然轉過頭來,「對了,焦傲回來了。」

    門合上。

    「關我什麼事?」估計焦柔一定走遠了,且吟喃喃地道,然後衝著爾行說:「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都可以直呼其名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爾行重新坐下來,隨便從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來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那我什麼時候有喜糖吃?」她興致勃勃地說。

    他把文件放下來,「且吟,你覺不覺得自己很有當娛記的特質?」他站起來,走到且吟旁邊拍她的肩,「不過今天她不是來找我的。」

    「哦?」難道是找我的?騙鬼。

    他看出她的表情,「就是找你的。」停一停,不等回答,直接道:「焦家的舞會,請你出席。」

    「不去。」

    他看她,「你想讓焦傲自己來邀請你嗎?」

    「不想。」

    「且吟,不許玩文字遊戲。你小心把爸媽從瑞士玩回來,直接打包把你嫁到焦家。」

    「哼,才不會。」她不想再聽下去,直接走向門,順便揮揮手,「好了,我會考慮的,走了。」

    才不理重色輕妹的人,有人情也不賣給他。???

    舞會。

    她躲在角落裡,遠遠露一下臉就算是到過了。遠遠地看見哥哥挽著焦柔的手,儼然是半個主人。才幾個月啊,這兩人進展神速呢。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說著相配的話。

    她其實沒有不滿,只是感歎。這樣才叫做金童玉女,可以讓所有人祝福。不像娛樂圈,太多太多的東西,讓人進退兩難。

    「嗨。」一個聲音打斷她的心緒。

    回頭一看,是必然要出現的人——焦傲,「嗨。」她也說,舉一舉杯。

    他走過來,陪她一起靠在窗台上。

    「巡迴演唱會開得怎麼樣?」她問。

    「還好。」他點頭,轉頭看她,「我送過演唱會的票給你,你沒有來。」

    「我在國外,連票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她平靜地陳述事實。

    「看到了,你會來嗎?」他的語氣裡有幾分不相信。

    她想一想,「也許不會吧。」

    「你好像已經把打擊我當做習慣了。」他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我以為,我至少可以是你的朋友。」

    「我沒說你不是。」她淡淡地道。

    「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你瞭解我。」他握住她的手。

    她掙脫,看住他,「如果沒有機會,又何必存心製造機會呢?焦傲,我們是沒有交集的人。」

    「真的沒有嗎?」他的手指向某一個方向,「如果他們是情人,我們就是親戚了。」

    她笑,「是親戚很好啊,就更不需要談戀愛了。」

    他沉默了很久,說:「給我一個機會,我只要一次。」

    「你的提議是……」她不懂。

    「你的下一部戲,我拍。」

    她不肯,「那部戲的男主角是陳思尋,沒商量。」一口回絕。

    她口氣裡的堅決微微撼動了他的神經,但不及深思。

    「那麼,隨便給我一個角色。我無所謂。」他更堅決。

    「焦傲,別只顧和君小姐閒聊,去問候一下客人。」是焦柔的聲音,她一個人走過來。

    他不肯,還是看她。

    歎氣,且吟點點頭,「我會考慮的。」

    焦傲才笑一笑,轉身走開。

    她看他的背影,並沒有表面上的平靜無波。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和焦傲的認識裡,她真的不是沒有感動過。那個時候,他送她回家的晚上,她還記得。但今時已不是往日。那個時候,她只有異常清晰的夢想,和夢想裡的影子。但現在,她比那時更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即使那個夢想還是、或者更加遙遙無期。陳思尋對她而言已經不是一個影子了。愛一個影子很容易,但影子鮮活了以後還是愛著的話,想忘記就更不容易。只要有一個人在她的心裡比陳思尋更重要的時候,她才能夠放心地走向他,否則,沒有公平。可惜這個人還沒有出現,所以她只能等,相信自己會等到。

    「你在出神,想的並不是焦傲吧。」焦柔的聲音篤定。

    她這才想起她,「對不起。」然後好奇地看她,「我應該從現在開始叫你大嫂嗎?」

    「這個你要間你大哥。」她答得大大方方。

    她更好奇,「這個意思是,只要他求婚你就嫁給他嗎?」

    焦柔的笑第一次有了淡淡的欣喜味道,不同以往,目光看向某個方向,很溫柔。且吟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是大哥。

    她突然覺得很高興,於是故意地咳嗽。

    「我想和你談一談,可以嗎?」焦柔收回目光。

    「是大嫂的話,當然沒有問題。」且吟點頭點得極乖巧。

    「是焦傲的事情。你還確定願意和我談嗎?」她再問。

    且吟想一想,「我和焦傲,真的沒有什麼的。」

    「他喜歡你的話,也算一種關係呀。不過看來你已經告訴我不關你的事了。」她一切都好像在篤定之中。

    「我應該怎麼辦呢?」焦柔會幫她嗎?

    「你是不是一直愛著另外一個人?」焦柔問。

    她看她,不答。

    焦柔笑著解釋:「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來。」

    她還是不肯答。

    焦柔又笑,「我不會告訴爾行的。要說早就說了。」

    她再想,終於點一點頭。

    「那麼,讓他相信那個人足夠適合你。」焦柔說完,笑笑。

    相信那個人足夠適合她嗎?如果,證明不了呢,就不行嗎?愛不愛一個人,本來就是自己才知道的感覺,怎麼證明?這種證明,真的就有意義嗎?

    焦傲於她,是不希望傷害的人,所以不要他無謂的等待,不要自己一回頭就看見他的負擔。但如果,只因為他單面的感情,就必須對他做一個交待,且吟承認,她不願意,本來這就不是一個可以比較的事情。

    「感情不是可以比較的東西,我不想證明什麼。」她坦坦然地看著焦柔。

    「可是你並不想傷害焦傲不是嗎?」焦柔說。

    她沉默,她懂了,但做不到。

    她愛的人,她得不到。她依然認為焦傲沒有權利評價她的愛或不愛,只是,她又有什麼權利阻止焦傲愛她?矛盾呀!???

    《彼岸風車》剪輯完成,且吟約陳思尋和程丹寧也來和做剪輯的工作人員一起看片花,因為真的是太漂亮了,覺得有必要讓主人公自己先美一下。

    約好了下午三點鐘。陳思尋進來的時候,她和大家已經坐在放映廳的第一排,先把片子打開,招呼他坐過來,笑著說:「丹寧還沒有到。」

    他坐下,邊說:「沒關係,再等一下好了。」

    兩個人都顯得客套。

    一時無言。剛好手機響起,是且吟的。她接起來。

    「君姐,是我。」叫她君姐的人,只有程丹寧。

    「你在哪裡?」她問。

    「我現在不能過去了。聽說電視台門口全部都是記者,等著堵我。」她說得很匆忙。

    「怎麼回事?」她和這些幕後人員一早上就來了,一直窩在這裡看片、重剪,午飯都是用麵包來解決的,沒注意有什麼動靜。

    那邊有一點點雜音,聽不太清楚,等到清楚的時候,就聽見丹寧說:「我經紀人現在在找我,君姐,我晚一點再打電話跟你說。」電話被匆匆掛斷。

    她也掛掉電話,順手連手機也關掉,看片子就應該安安靜靜地看,這是她的習慣。

    陳思尋看她關電話,笑一笑,衝她搖一搖自己的手機,也已經關機了。

    她被逗笑,「是丹寧,她說有事不過來了。」

    他點點頭,指一指屏幕,「那我們開始吧。」

    因為是剪給試片會用的,所以只一個半小時。

    結束,開燈。

    陳思尋呼氣,「呼,像一個夢一樣。」

    「夢?」奇怪的評價。

    來不及多說兩句,已經有人拿一疊東西給且吟看,報表、計劃、簽名……看看連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陳思尋就朝且吟笑笑,手上做了個先走的姿勢。

    且吟也只能抱歉地笑笑,新劇排檔,又是她最忙的時候。

    等到一切都搞定的時候已經是兩個鐘頭之後了,工作人員也基本上走光了,她打算關門,看看表,是晚上七點多鐘,自己懶得去吃飯,想一想還可以殺回家去煩一煩戀愛中的大哥,這才記起來手機還沒有打開,於是急忙開機,想往家裡撥個電話,號碼還沒有按完,手機已經在響了。

    接起來,是程丹寧。

    「君姐。」

    「怎麼回事,你現在在家?」電話號碼很陌生。

    「是我爸媽家啦。沒辦法,躲到這裡來了。」

    「躲?躲什麼?對了,你剛才說電視台.門口全是記者在堵你,怎麼,幹了什麼壞事?」能有這種盛況實在是大新聞了,這小丫頭鬧出什麼事了?

    「現在連我家樓下都是記者了,我好不容易躲出來。其實根本就不是我的事情,頭疼死了。」程丹寧難得說這麼多抱怨的話。

    可惜完全說不到重點,她還是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就是陳思尋了,這次托他的福,我又上頭條了。不過他現在大約更慘吧。」丹寧抱怨完,居然又有了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想想她也不容易,合作兩部戲,一部是搭檔,結果緋聞滿天飛,還白白被安上第三者的名聲。她基本上還算是新人,幸好和陳思尋等人關係都好,否則還不只是幸災樂禍了。

    「他?」且吟並沒有想這麼多,「可是他剛才還來看片花了,剛走,沒覺得有什麼事呀。」

    「不會吧?」換丹寧震驚。

    「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頭條,陳思尋、楊欣若正式分手。然後,報紙居然說是因為我,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丹寧解釋,「從中午開始我就被圍,思尋沒理由脫得了身。」

    且吟甚至來不及去想什麼叫做分手,「丹寧,我不和你說了,我出去看看。」

    掛了電話,她急急地衝出去,沿路打招呼喊君小姐的人,她也不知看沒看見,在接待室的門口看見報架上今天的報紙,順手拿了幾份娛樂報紙,邊朝電視台大門外走邊打開看。

    不一定是真的,但還是先看了再說。

    「陳思尋、楊欣若四年戀情走到結局。」

    「楊欣若遠避日本,陳思尋已於日前搬離兩人同居多年的住地。分手原因目前尚不清楚,但據圈內人士透露,是因為第三者的出現。」

    「程丹寧介入陳、楊戀情,四年感情終成泡影。」

    「陳思尋、程丹寧假戲真做,荷蘭海灘上演親密鏡頭,楊欣若行只影單,獨赴日本黯然神傷。」

    她隔著電視台的大門,看見幾十個娛樂記者等在門口,百無聊賴,東張西望。

    應該沒有人認識她吧,她推門走出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部分人注意到她走出去,但都轉開了視線。她本來就是做幕後工作的,偶爾曝光也是眾星燦爛的場合,此刻幾乎脂粉不施的樣子,誰會認識她?

    偏偏就有人認識,然後問:「你是不是SN的監製君且吟?」

    不等回答,已是呼啦啦一片人圍了上來。

    一個圓,她是中心。話筒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

    「君監製,請問陳思尋和程丹寧是不是在談戀愛?」

    「請問他們已經開始多久了?」

    「請問這裡面有沒有你們新劇宣傳的成分?」

    「請問你選擇他們擔任男女主角,是不是也因為認為他們很相配?」

    「請問他們兩個人的戀情是不是有你促成的因素?」

    「聽說你的下一部新戲原來的主角名單是由這三個人主演的,現在是不是已經考慮換人了?」

    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誇張。

    她一個字也不敢答,己經招架不住了。

    幸好保安們衝出來,劈開人群,幾乎是把她拉進了SN的大門。

    來不及慶幸劫後餘生,她問過保安,思尋沒有出現過,他能在哪裡?

    她不知道新聞有多少真實,但至少他和丹寧的事情不是真的,那無論是真的分手還是假的,對他而言都不是好事情,她必須找到他。

    打他的手機,他關機,於是她只能找。

    餐廳、咖啡廳、拍夜戲的片場……她能想起來的角落都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她握著手機,不知道該再到哪裡找,再撥,還是關機。他一定沒有出去,那會在哪裡?SN這麼大,他又能去哪裡?

    靈光一閃,他的車。

    找了幾個露天的停車場,都沒有。只剩下地下停車場,那裡停的車都是要在電視台過夜的,她決定也過去碰碰運氣。其實她並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願意見到她,但她真的知道,只有看到他,才能讓自己安心。

    她終於在角落裡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鬆了一口氣,卻越走近越害怕失望,腳步輕輕的,彷彿怕打擾了誰。

    幸好,他在。

    且吟輕敲他的車窗,然後自己開了門,坐進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依然問得淡淡的彷彿什麼事也沒有。

    「丹寧告訴我電視台門口都是記者。」她答非所問,知道他懂。

    「又鬧笑話給你添麻煩了。」他輕描淡寫。

    越平淡就知道總有些什麼是真的。

    她於是不提,「怎麼樣?我還沒吃飯,找個地方,陪我吃飯吧。」

    他看她,笑,有一點拿她沒轍的意思,「出不去。」

    「你的車當然出不去。」她也笑,「跟我走吧,我有辦法。」

    弄來一輛裝著超厚黑色窗玻璃的麵包車,找來一個司機幫忙開車,且吟拉著陳思尋坐在後座上,他也乖乖地任她擺佈。

    接近大門的時候,她說:「彎腰。」兩個人埋下頭來,讓人以為空車出入。

    呵呵,順利過關,一次搞定。

    開離了電視台,且吟翻翻包包,找出兩副式樣奇土,不過鏡片超大的超級墨鏡,順手帶出兩頂帽簷更加超大的遮陽帽。自從荷蘭的經歷之後她就學會隨身攜帶這些東西,剛才是一時情急,忘記了。現在想起來還不算晚。

    裝備完畢,讓司機停車。在夜間戴墨鏡是有一點奇怪,不過現在可以將就。兩個人下了車。耶!勝利大逃亡。???

    且吟帶著他走,陳思尋也不問要去哪裡。

    她順口問:「你不問我帶你去哪裡?」

    他一攤手,一副任她擺佈的樣子,「隨便。」居然還是笑著的。

    她不覺得他笑得開心,於是也不再問,只走,而他跟著。

    居然不是任何一家可以避開娛記的高級餐廳,而是——路邊攤。

    更絕的是她也攤攤手,「我就知道這裡怎麼走,沒有來過,你帶我吧。」

    即使心情很糟,他還是瞪她。

    她裝無辜,「我待在國外已經很久很久了,回來又很忙很忙,沒時間是正常的。你一定比較有經驗。」

    「是,我比你有經驗。」他點頭,惡狠狠的樣子,「五年前。」

    「啊。」她更高興,「那瞎貓碰死耗子,還是我帶路吧。」

    Let's  go。

    一路吃得昏天地暗,真的只有這個詞足以形容。兩個人對本地小吃都處在茫茫然的狀態,既不知道哪一家做得最地道,也看不出來什麼才算是正宗。頂著一張最好還是不被看見的帥哥臉,全仗著且吟一路詢問,兩個明明很漂亮的俊男美女偏偏要每進一個小攤子就坐在別的客人面前,然後瞪大了眼睛想好好研究一下人家在吃什麼。

    開始的時候是且吟生拉硬拽,後來居然是思尋拉著她衝在前面了。

    「真的很丟臉。」他說的和做的不一樣,不過笑容開始變得真切。

    而且這裡的人都極可愛,居然就有人願意把碗筷推過來請他們吃。當然他們還不至於真的吃兩口,但也決定好好利用一下自己討巧的面孔。

    她終於見識到了陳思尋桃花亂現,人緣超佳的良好形象。

    開始是她拉他進了一個攤子,攤子裡只有一個老闆娘,人家都說這一家的燕皮做得最好,可是就是比別家都貴,她於是拚命推思尋,「你去嘛。」順手摘掉了他的帽子。當他們擠進這一堆人群的時候,乾脆拿掉了墨鏡,「去和老闆娘殺價。」

    「啊?」他顯然不太明白。

    她坐在後面哀悼,這樣荼毒一個剛失戀的人好像不是很人道吧,不過治療這種內傷以毒攻毒也許比較好。

    他基本沒有說出什麼,倒不是他不會說話,但顯然他是對殺價不很在行。幸好失戀無損於他的智商,甜言蜜語地說些和價錢無關的事情他還是很拿手的。幾句迷湯灌下來,老闆娘倒是沒有打折扣給他們,而是乾乾脆脆地請他們了。

    「耶!」他朝她比了一個手勢,兩個人比劇集拿了獎還高興。

    「咦?你不是晚上九點檔劇集的那個小生嗎?」他回頭那個無比燦爛的笑容讓一旁吃東西的大媽認出來了。

    「呃……」他們兩個還來不及反應,攤子裡的人都已經在看了,每一個都比他們反應快。

    「對呀對呀,他真的是那個葉開呀。」

    然後還有小孩子嫩嫩的聲音:「猩猩哥哥。」

    兩個人只好傻笑。

    「哥哥,簽名。」小孩子白白嫩嫩的手掌最是可愛,旁邊的人也紛紛索要,連鄰攤的人都過來,不過大家很好,也不會混亂。零零散散地來,再零零散散地走,想再看看的就坐下來要一碗燕皮。

    老闆娘端東西過來給他們,順便多看他一眼,又看看且吟,「女朋友呀,很合啦。趕快結婚了啦。」

    兩個人真的對看,視線相觸,不約而同都有些不好意思,又轉了開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都沒有出聲否認。

    走的時候又被多贈送了兩大碗燕皮,用塑料碗包得嚴嚴實實的,裝在袋子裡。

    思尋拎著,加上他本來就一身輕便的裝束,很有家庭主夫的架勢,看得她好笑得不得了,貼心地從他手裡把袋子接過來,順手理一理他短袖襯衫的領子,說:「你這樣子好怪,還是我拎吧。」

    他偏偏還要再搶過去,「你以為你拎著很搭呀。哪裡有讓女生拎東西的道理,走吧。」看得身後的老闆娘和大媽們直點頭,且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拉著他急急逃走。

    在另外的幾家攤位上也是這樣,不管老闆娘認不認得出來他是明星,都會額外送一些東西給他。認出來的話就會多一些人要簽名,大家都樂呵呵的樣子,就像看自己鄰家的小鬼一樣看他們。

    看他手裡大包小包,且吟感歎:「做藝人真好。」

    看他不懂,於是指一指那些大包小包。他笑得很得意,「才不是。我過去沒有當藝人的時候,出去買東西吃飯也會有人額外送東西給我,才和藝人沒有關係。倒是這幾年,去的地方少了,就沒收過什麼了。」

    她忍不住笑他,「還說,這麼多人都不認識你,陳先生,你這個藝人怎麼當的?」

    他明明拿著一堆東西,還是忍不住翻轉手腕讓她看表,「監製大人,你搞清楚狀況。現在正好是八九點檔劇集熱播的大好時候。你覺得這裡的人一年到頭看得到嗎?」

    她居然點頭,環視四周,再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為了提高收視率,我要說服高層,讓他們免費在這裡裝幾個露天大電視。」她轉頭看他,「怎麼樣?我很聰明吧。」揚著下巴。

    他忍不住空出一隻手拍她的腦袋,「是,你最聰明。小弟好生崇拜。」

    她想起某部電視劇的台詞,繼續揚著下巴,「受之不愧。」

    他絕倒。

    繼續朝前走,又坐在某一家小攤上吃燒麥,她苦著臉看他,「吃不下了。」

    他也看她,「不要浪費。」

    她低頭,看碗裡,抬頭,再搖頭,「不行,真的吃不下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合作了這麼久,他知道她不會只說不吃了這麼簡單。

    「你替我吃。」她義正詞嚴。

    不算辦不到的要求,他點頭,順手拿過來倒在自己碗裡,繼續吃。動作利落,彷彿天經地義。吃完了,放下碗筷,他抬頭看見她正看他,於是一笑。兩個人這才突然想起來,一震。

    居然這樣子就吃下去了。這樣的要求、動作,以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好像太過親密了點兒。

    且吟不知道,真的就是習慣。習慣他在身邊,可以這樣說、這樣做,那種感覺彷彿一直就是這樣。

    陳思尋也有點傻掉,連反應都沒有,這麼自然地做了。

    他咳一咳,想找一點話說,結果有人比他先說。

    「小妞長得不錯,要不要陪你哥哥我玩一玩。」一個重物撞上他們的桌子,逕直向且吟動手動腳。居然是個人,還是個大醉鬼。

    且吟下意識地避開,醉鬼的力氣居然不小。眼看著那張齷齪的臉親過來。逃不開,腦袋停止轉動,想不出辦法,她只來得及閉上眼。

    感覺好像很久,其實也許不過是幾秒鐘,沒有東西落下來,她睜開眼睛,那張臉在幾厘米以外的空中停住,是陳思尋攥住他的衣領,那聲音此刻聽起來越發好聽,「你找錯人了,道歉。」

    時間定格。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醉漢緩緩地轉動他的大腦袋,朝向思尋的方向,直到看見他清爽英俊的面孔,口中又發出不知名的怒吼,雙手用力一推,掀翻了桌子,竟然揪住思尋開始撕打起來。

    思尋只一聲怪叫:「我的點心。」然後居然還來得及朝且吟喊,「你站開一點。」便投入了激烈的戰鬥中。

    她可不敢分心,不敢關心那些剛才放在桌面上的他們一晚上的收穫的下場,只是攥緊手機,一旦勢頭不妙馬上報警。

    剛才不會轉的腦筋現在倒是轉得飛快,報警的話,思尋藝人的身份很麻煩,明天又是頭條。四周的人避得遠遠的,沒有人自願幫忙。

    怎麼辦?但她發現她想得太多了。

    她不知道陳思尋打架原來這麼行,一拳一腳有板有眼,最後居然勾住醉漢的脖子,來了一個過肩摔。唉,他也不嫌重得慌。

    醉漢癱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拍拍手,聽見一片恐怖的聲音,抬頭看去黑壓壓的十幾個人不知晃著什麼朝這邊衝過來。不愧是拍過警匪片,反應奇快,他衝過來拉過且吟就跑,「快走。」

    且吟這才明白那些人大約是這醉漢的「同黨」,寡不敵眾,走為上。幸好她穿的不是高跟鞋。

    那些人追了一程就差不多停下來了,兩個人又跑了一程,直到出了那條街,跑到了大馬路上,遠遠地看見警察叔叔在值班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她停在原地不肯動,彎下腰喘氣。

    他只好再過來拉她,「你沒聽說跑完了不能停下來,要走一走嗎?」他拉著她的手走。

    走了一段,終於好些了。她看他,「不愧是拍武俠片的,你身手居然不錯。」

    他笑,「花拳繡腿而已。那傢伙太不經打了。」

    她歎氣,「可惜了老闆娘送給我們的東西。」

    他也跟著說:「是呀。」安慰她,「下次再來吧。」

    這才發現兩個人還牽著手,她偷偷地抬頭看他,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那麼,才不要放開,想一想剛才一路走,因為拉來拉去,好像一直都拉著手,只是那個時候沒有太注意到。

    他的手大,很溫暖,不怎麼厚,手指很長。她忍不住握緊一點,卻好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急忙鬆開,說:「不好意思。」

    她搖搖頭,「沒關係。」唉,其實很遺憾。

    她的遺憾寫在臉上,他都看得見,想笑,「現在吃飽了,我們要去哪裡?」他問她。

    她想一想,眨眼,比天上的星星還明亮,「跟我來。」

    她居然拿公用電話查詢哪裡有最近的租車行,然後拉他坐巴士去。

    已經十點多鐘了,雖然這個城市的夜生活向來喧嘩,不過巴士卻基本上是空的,她拉他坐在巴士的最末排,把窗子開得大大的,然後興高采烈得像個孩子,「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她側頭看他,迎著風大聲說。

    這一刻的她像個孩子。

    那笑容,像是生生地敲進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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