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螢火蟲漫天飛舞的夜晚,像這樣的初夏之夜會使艾莉想起她母親曾經給她講過的有關南方的故事。可是她今晚太累了,絲毫也沒有了欣賞的閒情逸致。到今天為止香美樂咖啡吧已經開業有三個月的時間了,艾莉從沒想到自己會有像這樣令人筋疲力盡的經歷。
她每天早晨七點鐘開門,也就是說,她在五點鐘就要開始做準備工作。關門的時間是在下午四點,不過她還要再幹上兩個小時整理店舖並為第二天做準備。她對這種無休無止的艱苦工作毫無怨言,因為那可以使地不再去想凱爾。
讓她感到難辦的是不斷地出現經濟危機。為了這間咖啡吧她已經傾注了自己的全部積蓄,她信用卡裡面的錢已經用到了極限。開辦一家咖啡吧所必需的房租和設備費令她感到震驚。
的確需要勇氣,那就來吧。 她對自己目前的經營業績感到很驕傲。到目前為止香美樂咖啡吧還沒有出現贏利,但它每個月都在不斷進步。
她打開了公寓的房門,戈登撲上來歡迎她,
「想我了吧?」她問道。
戈登在她裸露的腿上磨蹭著身子,一邊大聲叫喚著。室內有些悶熱,因為房門已經關了整整一天。她打開窗子,餵過了戈登,接著便看到電話應答機在不停地閃爍。她的脈搏一下子加快了。
「別慌,艾莉,不會是凱爾打來的。」
自從那天凱爾把巧克力摜到了壁爐上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他。她並不想見他,她不斷告誡著自己。誰會需要像他那樣脾氣暴躁的傢伙?可是,她依然忘不了他那只有一個酒窩的微笑,忘不了和他親吻的感覺,忘不了他們互相傾訴衷腸時的情景。
「算了吧,艾莉,不要去想他了。」
使她感到氣惱的是,她不肯原諒他——可也忘不了他——她用力按下了收聽鈕,只聽一位男子的聲音說道:「埃文斯女土,我是揚警官。我們抓到了情人樂園搶劫案的嫌疑犯,請立即與我聯繫,以便我們安排對其進行指認。」
艾莉記下了那位警官的電話號碼,一想到那個持槍的惡棍她心裡就感到一陣不寒而慄。她給警察局打了個電話,同意他們把指認嫌疑犯安排在當天晚上進行。
「凱爾一定也會去的,」她大聲自言自語著,不覺胃裡一陣翻騰,「因為只有他和我見過那名搶劫犯。」
艾莉步行去了僅僅只有幾個街區遠的警察局,她需要這段時間來鎮定自己緊張的情緒:反正她早晚有一天會碰到凱爾的,塞達裡奇是個小鎮,她不可能永遠碰不到他。可是,她也並沒有做好在今晚就見到他的心理準備。那就只好把眼睛看著旁邊,假裝不認識他得了。
「不,」她低聲對自己說道,「不能做膽小鬼。」凱爾畢竟使她免於成為那名搶劫犯手裡的人質,在這一點上她應該永遠對他心懷感激才是。
她對他的感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那次大發雷霆,對她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可那反而使她更清醒地認識了自己。現在她已經走上了自己的尋夢之路。是的,她的工作使她疲憊至極,但她喜歡那樣。當你想到完全憑自己的力量創辦了一個企業時,那種感覺是非常特別的。
她用肩膀推開了塞達裡奇警察局的玻璃大門並向值班警官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另一名警官陪著她來到了走廊裡,就在這時她看到凱爾從一間屋子裡出來並朝她這邊走來。
他剛剛理過發,她心裡想,那使他顯得年輕並帶了一點孩子氣。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藍色馬球衫,使他的肩膀顯得更寬,也使他的眼睛顯得更藍。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想念他,儘管他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凱爾正在和一位警官說著話,並沒有看到她。只要你主動開口我不會不理你的,艾莉心裡暗自想到。她不想像個孩子似的不去理睬一個救過她的人,一個和她共同度過了那個難忘的情人節的人,一個和她肌膚相親過的人。
突然,凱爾朝她這邊看過來。乍一看到她時他好像顯得有點意外,然後又皺了皺眉頭。
「你好,凱爾——」「不要和其他證人講話,」只聽陪同艾莉的那名警官說,「完成嫌疑人指認後你們才可以交談。」說到這裡他抱歉地笑了笑,「你們都知道現在和法庭打交道是怎麼回事,律師們會利用一切機會為他們的代理人開脫。我們不希望他們說證人之間進行過串通。」
警官對艾莉講這些話的時候,凱爾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在他們錯身而過的一剎那間,她的脈搏加快了跳動。艾莉在心裡罵著自己,她為什麼還是不能克服對他的思念之情呢?
顯然她對他來說是無足輕重的。在情人節過後的三個月裡,他一直沒有主動跟她聯繫過。他倒是和瓦倫丁老爹談過話,也沒有因為他的老朋友沒跟他談起過那篇倒霉的評論文章而有什麼抱怨。可他從來沒給艾莉打過電話。
艾莉本以為他會打電話來向她炫耀抒情大酒店所取得的成功,因為他已經設法挽救了那家酒店。抒情大酒店如今經營得紅紅火火,很多人都慕名前去享用那裡的「特色」晚餐。
那位警官把她領進了一個不大的房間裡並對她做了一些交待,這才使她的心思擺脫了凱爾。她一邊注意聽著警官的話,一邊瞧著那面單向透射鏡。在鏡子對面的房間裡將會出現六名嫌疑犯,她要從中指認出那名搶劫情人樂園的罪犯。
單向透射鏡對面大房間裡亮起了燈光,有六個男子走了進去,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帶有一個號碼。艾莉一眼就認出了那名搶劫犯,心裡不覺一哆嗦。
「別擔心,小姐。他們看不到你,而且這個房間是完全隔音的。」
「他們離得太近了。」艾莉低聲說道。如果不是有那面鏡子的話,她幾乎可以伸手夠到那個男人。想到此她又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對面房間的六個男人此時已經面朝她站成了一排,那名搶劫犯的目光似乎正在盯著她。他的臉上仍舊帶著那種狂暴、凶殘的表情。要是當初他真的把她劫為了人質會怎麼樣呢?不管凱爾做了什麼樣的事,他畢竟使她逃過了一劫。如果他願意的話,他有權力一言不發地從她面前走過,但她就不能那麼孩子氣了。她要去向他表示感謝——就在今晚。
「你能明確指出那天在情人樂園工作時搶劫你的那個人嗎?」
「是第四號,」艾莉說道,「就是那個男人,決不會錯。」
凱爾等在警察局外面。怎麼會用這麼長時間?他自己只用了兩秒鐘便認出了那個曾經搶劫過他們的傢伙。凱爾真恨不能馬上就見到艾莉。他起先並沒有想到會碰到艾莉,因為警方告訴他說無法同艾莉聯繫上。
可她竟然在突然之間出現了,並與他走了個對臉。她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凱爾有十幾次幾乎就要喊出她的名字,可他卻沒有出聲,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好吧,機會終於來了。
他抬起頭來望著天空中閃爍的星星,還有和情人節那天同樣明媚的像情人一般的月亮。他對自己笑了笑,心中想起了那罐文身巧克力醬和所謂的「開心部位」。他對艾莉做何解釋才能抵消他那天的所作所為呢?
警察局的門打開了,艾莉從裡面走了出來。直到她走下台階後才看到了站在陰影中的他。他們望著對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進行得還算順利嗎?」他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這樣問道。
「就是那個人,」她低聲說到,「四號。」
「我指認的時候他戴著六號標誌,」凱爾說道,「也許警察給他們換了號碼。」
「可能吧。」
兩人沉默著,互相望著對方。艾莉的綠眼睛睜得很大,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快說點什麼,凱爾在心裡告訴自己。
就在他剛要說話的時候,艾莉卻先開口了。「凱爾,再次見到那個可怕的傢伙讓我想起了你為我做的事。謝謝你。」
「不要謝我,」他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才是個可怕的傢伙,對不起。我發誓,就是你永遠對我不理不睬我也不會怪你。我不要你謝我,我只要求你能原諒我。」
「你是有些脾氣。我以為自己瞭解了你,但事情並不是那樣。」
「我很後悔,我並不總是那樣的,我太為抒情大酒店驕傲了,而且我以為你和我也懷有同感。當我發現你就是酒店瑞塔而且你並沒有把這件事提前告訴我時——我能說什麼呢——我失去了控制。」
「我知道沒有對你講是不對的,我也很後悔。我本來想告訴你,可我當時太幸福了,我實在不忍心破壞那種氛圍。」她朝他擠出一個微笑,「我知道抒情大酒店對你意味著什麼,我不想成為——」
「不想成為對我講實話的人。」他搖了搖頭,從心裡為她如此關心他而感到高興,同時也更加生自己的氣。「瓦倫丁老爹和我母親都曾經試圖提醒我,可我就是聽不進去。」
「不過你也向大家證明了自己,抒情大酒店已經成了塞達裡奇最好的酒店。」
他聳了聳肩,表示不肯接受她的稱讚。抒情大酒店與他和艾莉的關係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現在他明白了這一點。可是,他能使她也瞭解這一點嗎?
「咱們去情人樂園喝點老爹契諾咖啡好嗎?」他提議道,「我想聽你談談香美樂咖啡吧的經營情況,聽說它非常成功。」
在他們去情人樂園的路上,艾莉鼓起勇氣看了凱爾一眼。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懇切,使人沒有理由懷疑他的真誠。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想要原諒他了。
瓦倫丁老爹正站在櫃檯後面。如果說他看到他們雙雙進來有些吃驚的話,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在老爹為他們煮制老爹契諾咖啡的時候,兩個人開始攀談起來。自然,凱爾要的是不含脂肪的摜奶油,而艾莉要的卻含有豐富的脂肪。房間裡有許多客人,他們在後面找了張小桌子坐下了。
「好吧,」凱爾說道,「跟我講講香美樂咖啡吧的事吧。」
她吃了一匙撒有巧克力的摜奶油。「我還要為香美樂咖啡吧感謝你,原先它只是個夢想,也許我永遠不可能實現它。那天晚上你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但你說的關於我躲在報紙後面攻擊別人的話是完全正確的。」
「我當時真不該發那麼大脾氣,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
她把老爹契諾咖啡推到一邊。「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一篇評論文章會有那麼大的破壞力,直到我遇見了你,直到那種影響活生生地擺在了我的面前,我才明白。我再也不能那樣干了。我手裡還有幾篇已經完成的評論稿,由於內容不是很消極,所以我還是把它們交給了夏洛特。從那以後我就不再寫了。」
「我注意到了這一點。那個專欄的作者署名還是『酒店瑞塔』,但風格已經改變了,再也不那麼風趣和有文采了。」他說完笑了笑,露出了那個已讓她思念了很久的酒窩。
「謝謝,不過我更喜歡自己現在所做的這件事。你知道,我真正領略了開辦一家酒店是多麼的辛苦。像我的奶特咖啡吧那麼小的一間鋪子就已經佔用了我的全部時間。」
「我聽說你推出了非常好吃的烤餅和羊角麵包。」
「那還不是跟你學的,」她坦率地承認道,「我在一家報紙上登了一則很短的招聘啟事,請人來做我的臨時麵點師。我找到了一位單身母親,就像瑪麗亞。她每天早晨三點鐘起床來店裡為我烤製麵包,我希望不久就能為她提供一份全日工作。」
「你走的路很對,你所需要的只是時間和加倍的努力。」他說著把手從桌子對面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我真為你感到驕傲。」
「謝謝。」她說話的時候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凱爾的話對她來說作用真的很大,因為她做這件事並非只是想證明自己,同時她還想與他分享這份成功。
「我也為你感到驕傲,」她對他說,「你用事實證明酒店瑞塔是錯的,抒情大酒店是個值得光顧的地方。」
他又一次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並笑著說:「我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和新來的廚師一道重新修訂了菜譜,我動員媽
媽替我監督酒店的重新裝修。現在它已經沒有那麼濃的洛杉磯味了,人們也不會擔心隨時會有飛車槍戰發生了。」
一想到她曾經用那種武斷的語言描述抒情大酒店的裝潢,她只覺得後脖梗一陣發熱。「對不起,那件事——」
「沒關係,你說的沒錯。」他凝視著她,臉上帶著非常誠懇的表情,「自從那晚我摔了巧克力你把我趕出門以後,我想了很多。在情人節的那個晚上,當我們在一起共進晚餐時,你曾經試圖用很委婉的方式指出我的問題,可當時我只聽進了自己想聽的那些話。」
「我當時想說我很喜歡你的其他酒店,你有很出色的創意。」她對他說。這回是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他趕緊把他的座椅向她拉近些。「你看到了我沒有看到的那些問題,我把酒店的控制權交給了別人——那是我以前從不曾做過的,正因為如此才引出了這樣的麻煩。如果由我設計菜單的話,是決不會把新式五香豆腐那種菜搬上菜譜的。」「人們對抒情大酒店的菜譜有過很多的抱怨。」
他把座椅拉得離她更近一些,一直到他的腿觸到了她的腿。「挽救抒情大酒店的工作可真把我累得不輕,我花了很多錢在《塞達裡奇論壇報》上刊登廣告,我們取消了自助晚餐,最後我們終於使抒情大酒店有了一定的口碑,目前我們的生意非常興隆。」
「你證明了我的看法是錯誤的。」
他用手臂挽住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必須向自己證明我能夠把事情做好。抒情大酒店曾經是我的一個夢,現在它即將成為現實。儘管這個夢還沒有完全實現,但在不久的將來會實現的。」
「夢總是會實現的。」她輕輕地說道,聽了她的話,他的眼中閃出了一絲激情的火花。
「並不完全是這樣,」他略帶沙啞地說道,「夢需要與人共享,這是瓦倫丁老爹常說的話,他說的很對。如果沒有你的話,就是有了抒情大酒店也沒有多大意義。」
他的話是那麼的真心誠意,把她感動得熱淚盈眶。「我也是沒有一天不想把香美樂咖啡吧的情況告訴你,我要和你一起分享我的夢想成真。」
「現在告訴我也不算晚。我知道自己那天的舉動非常讓人反感,不過我已經汲取了教訓。這幾個月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感到痛苦極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艾莉。」
在她心底的某個隱秘角落裡,她一直在期望著他說出這句話來。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再有一次機會發展他們的關係。
在那個命中注定的——同時也是奇妙無比的——情人節降臨之前,她一直在擔心自己會永遠成為過去失敗的奴隸。現在她再也不用擔心了。
「我們兩人都犯過錯誤,」她低聲說道,「讓我們重新開始,盡情享受生活吧。」
他溫情脈脈地把她攬進了懷中。他們的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激情的擁抱都更加甜蜜,不過,在情人樂園就餐的那些客人們眼中,他們的親吻顯然過於熱烈了。當他們的嘴唇終於分開時,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瓦倫丁老爹站在煮咖啡器旁朝他們高高地豎起了大拇指。
艾莉感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凱爾卻面帶微笑,並且站起身來向大家鞠躬致意。「咱們該離開這裡了。」他說道。
「是的,我想我們的表演已經夠充分了。」
「我想帶你去見我的母親,」當他摟著她穿過房間時對她說道,「她對你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艾莉揮手朝瓦倫丁老爹告別。「你媽媽是不是對我的評論也非常生氣呢?」
「不。她說當她讀到大蒜和吸血鬼那段時禁不住笑出了聲。」他停下來又把她拉進了懷裡。
「你不會是又要吻我吧?大家已經看足了我們的表演了。」
他的臉上露出了只有一個酒窩的微笑。「我想我們應該帶上一些文身巧克力醬。」
「你真是不可救藥,」她笑著說,「我希望我們不要操之過急。」
「不,這不是不可救藥,這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