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無回大丈夫 第五章
    按金銀寨的山規之一──早飯時間,所有寨中的人都集中在偌大的飯廳中一起用餐。嘈雜程度可想而知,但是一看到項狂風和卓莫兒走進來的時候,霎時靜默下來,一個個盯著項狂風。

    然後,有人開始小聲地嘀咕──

    「大當家?」

    「不像。」

    「是啊,大當家哪有這麼好看、斯文,像個小白臉一樣。」

    「什麼?夫人找了小白臉?那大當家呢?大當家怎麼不在?」

    「什麼?大當家不在了?夫人和小白臉合謀殺死大當家?」

    「大當家的能力不行被夫人嫌棄,夫人另結新歡,又因昨天綠萍鬧事,夫人怒火中燒,於是與英俊小白臉聯手於昨夜偷偷將大當家殺害,埋屍在樹林中,同時和新歡商量好今天來篡奪山寨大權,若遇不服者,格殺之!」

    「夠了!統統給我閉嘴!」在一旁氣得發抖的項狂風終於聽不下去,火冒三丈地怒吼。

    突然,有人驚恐地大喊:「小白臉要殺人了!」

    頓時,飯廳內叫的叫、跑的跑,亂成一團。

    「都給我站住!閉嘴!」項狂風集中氣力發出震天吼聲,接著重重關上大門。

    飯廳又回復到剛見到他們時的安靜,而剛剛還又叫又跳的一群人瑟縮著身子,接著用令人咋舌的速度飛快地躲進桌子下,動作慢一點的拉過凳子罩住頭頂,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飯廳內唯一悠哉的就屬卓莫兒了。

    她-著耳朵,向一旁退了幾步,找了一個安全的角落,拉過一張凳子舒舒服服地坐下,興味盎然地靜靜觀看。

    「你!」項狂風打翻一張桌子,隨便拉出一個人。

    「嘿嘿、嘿……」賀好漢努力扯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他狗腿地抖聲向他表明志願:「你不、不要殺……殺我,我……我願……意認你、你當我們大、大、大當家,你……不要……殺我……」

    一句句聽在項狂風耳中,讓他的怒火燒得更旺,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看清楚!」他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著自己,「看清楚我是誰!」

    「大當家……」

    終於認出來了,項狂風正欲放開他,就聽到他口中傳來的話。

    「您……是、是新任大當家……您、您真是儀表非凡哪!」賀好漢堅信拍馬屁是最明智的作法。

    「賀、好、漢!」他咬牙切齒地低咆。

    「您、您還知道我的名……字啊?」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要重用他?還是要拿他開刀?賀好漢一邊擦著不斷冒出的冷汗,一邊不忘繼續逢迎拍馬道:「您真是英……英明、體貼的好老……大!」

    「我叫你看清楚!我,就是你的大當家──項狂風!」

    「啊?」不光是賀好漢,所有人都發出疑問,一雙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紛紛射向項狂風,驚呼:「大當家?」

    正當項狂風準備繼續怒吼時,一陣暴笑聲幾乎掀開屋頂,剛才還發抖的一群人已經笑倒一地,只有賀好漢還坐在地上想笑又不敢笑,誰讓他剛剛說了一堆馬屁話擁護新主,他如果再放聲笑出來,恐怕項狂風真的會把他給喀嚓掉!

    一旁的卓莫兒雖然還沒看過癮,但是她覺得如果她再不幫忙的話,待會兒不是寨子毀了,就是她的相公毀了。

    卓莫兒拖著剛才坐的凳子走到飯廳中央,抬起玉腿穩穩地站上去。

    她又要幹什麼?項狂風狠狠地瞪向那個害他這麼糗的元兇。

    看到他的目光,卓莫兒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見大家漸漸把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後,清了清喉嚨,飯廳再一次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好奇她要幹什麼。

    她開口道:「不光是相公,在場的所有四十歲以下的都要把鬍子剃掉,四十歲以上的也不許留落腮鬍。」

    這下他們真的笑不出來了,做山賊的怎麼可以沒有嚇人的鬍子?

    「為什麼?」他們問。

    「今天早上相公考慮了一下,覺得既然山寨已經有了一個新面貌,那麼寨裡的人也應該要有個全新的面貌,這對山寨日後的發展有很重要的意義。」

    「為什麼?」他們還是不懂鬍子和山寨發展有什麼關係,他們反而覺得有鬍子才有幫助。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相公說他自有打算;還有,相公覺得山寨的生意一直都不怎麼樣,大家跟著他過苦日子他很過意不去,都是他不好、讓你們受窮。」躲開項狂風投來的殺人眼神,卓莫兒繼續說:「為了山寨的生計,相公讓我為你們一部分人在山下找了事情來做;當然,目的不是為了要你們打工掙錢給山寨,是要讓你們能夠在山下多搜集一些有用又可靠的消息,為山寨開闢財路,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短暫的靜默後,一陣稱頌、掌聲轟的響起。

    「好啊、好啊!大當家不愧是大當家!」

    「沒有、沒有意見!」

    「妙計,妙計!」

    「啊!英明的決定!」

    山寨裡的老老小小都想讓山寨能早日發達、脫離苦境,雖然現在住大房子,可依然沒改變他們是窮人的事實;既然大當家能想出辦法,他們當然樂意執行,只是奇怪大當家怎麼一下子變了個人似,一定是娶了夫人這個絕世大美人後心性大變。

    「既然大家沒有意見,那麼等會兒我會讓人把名單貼在牆上,上面有被安排的人的名字和工作的地點,飯後你們可以去看。對了,黑三,你還是要繼續種樹,另外我會再多找幾個人幫你,辛苦你們了!好了,大家繼續吃飯吧!」

    卓莫兒跳下凳子,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乾渴地一口飲盡,又倒一杯……連飲三杯,才滿足地放下茶杯和茶壺,然後開始進攻她的早飯,將話題留給吃飽的人去討論個夠,她可是餓壞了。

    吃了一半,感覺到旁邊射來一道陰沉的目光,卓莫兒鼓著一張填滿飯菜的嘴,模樣十分可愛地側過頭,「相公啊,我知道我美麗迷人,但……」她嚥下食物,再灌進一口茶,接著說:「相公,你光瞧我也瞧不飽啊!」對他眨眨眼後,她又繼續埋首於可口的食物中,不去理會那陡然加溫的熊熊火光。

    不一會工夫,卓莫兒就解決完一堆食物,滿足地拍拍肚子,隨手招來一個人,把早上給項狂風看過的那張名單讓他拿去張貼在牆上。

    「相公,我吃飽了,我回房了。」卓莫兒如同溫順的小媳婦般,向一直坐在身邊卻久未言語、粒米未食、怒氣未減的丈夫報備,然後逕自起身離去。

    項狂風如鬼-般緊隨其後。

    走了一段不短的距離,他伸手擋在她身前將她攔住,陰沉地說:「我無能?我不好?我拖累了山寨?」

    這女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吧!當著他的面對全寨上下幾十口人詆毀他,還說那個是他的主意,那算什麼?給他面子還是大發善心的施捨?再說,他是靠女人來混的男人嗎?是她的就是她的,硬說成是他,她分明是看不起他!

    「相公!」她驚呼,一臉不可思議地說:「你怎麼能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雖然你不是十全十美,但是相公,你還沒那麼糟啦,你可不能那麼瞧不起自己,如果你硬要說有的話,那也只是一點點。」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下,「絕對沒有像你講的那麼嚴重啦!謙虛是好事,可是不要過分謙虛,過分謙虛就是自卑,自卑可不好,有可能會發展成自閉症,所以相公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不可以對自己失望!」

    「卓莫兒!」低沉的聲音掩不住瀕臨爆炸的火氣。

    「什麼?相公?」她衝著他嫣然一笑,嫵媚又清純。

    「我、呃……」一個不注意中了她的招,迷失在她那令百花羞慚的笑顏中,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沒事?那我要走了。」

    「站住!你……我要休了你!」他叫道。

    「你以前說過了,換個新鮮的吧!」卓莫兒打了個呵欠。

    「你……」項狂風怒視著她,鼻孔直噴氣講不出一句話。吵架,吵不過她;威脅,威脅不了她;趕,趕不走她!

    一拂袖,項狂風帶著一身怒焰朝寨外而去。

    卓莫兒沒有跟上去,也沒有阻攔,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緩緩轉身。

    他,跑不掉的!

    而她現在需要回去好好補上一覺,這幾天可累壞她了,尤其是昨天,到現在她全身還是又酸又疼的,反觀昨兒個那麼賣力的他居然還有精神生氣,還有今天剛醒的時候……

    呵,誰能說他沒有溫柔呢?一雙美目中漾出滿滿的柔意。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喝斥──

    「我打死你這個小白臉,替大當家報仇!」

    卓莫兒驚愕地回過頭,就見不遠處張伯手持一根木棍衝向同樣驚愕不已的項狂風,下一刻毫無防備的他已應聲倒地。

    「我打死你!打死你!」

    張伯還不肯罷手,對著暈過去的項狂風又是一陣猛打。

    卓莫兒為這莫名其妙的一幕愣了一下,心也不自覺地提起來。

    「張伯!」

    她急忙跑過去,一手抵住木棍,吃痛地皺了眉,這老人家的力氣還真不小,費力地奪下木棍扔到遠處。

    「張伯,你怎麼了?幹嘛打你們大當家?」卓莫兒蹲下身替可憐的相公檢查傷勢。

    「大……大大大當、噹噹噹噹、家……」張伯瞪圓雙眼,望向地上的小白臉,不敢相信地顫抖的問:「他……是大……當、當家?他真的是大當家?」

    卓莫兒還未回答,一群人就圍了過來,驚愕地呼道:「大當家!」

    「他真的是大當家?」張伯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張伯?你……」黑三驚訝地指著張伯,「你……是你打大當家的?」

    「你不是跟我說他是小白臉?」張伯虛弱地拉住黑三。

    「咦?張伯,你怎麼了?怎麼連你也暈了?張伯!張伯!」

    又倒一個!卓莫兒頭疼地怒咆:「黑三!」

    「啊?」黑三緊張的叫道,「我只是開了一個小玩笑,沒想到……」

    「這件事以後再找你算。」卓莫兒抬起頭,點了幾個人,「你們先把你們大當家抬回房去,我一會兒就過來。」

    見他們七手八腳笨拙地抬起項狂風,由於分力不均還東倒西歪,她實在不忍看下去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這群山賊,他們搬箱子、搬水缸,什麼都搬過就是沒搬過人,自然不是那麼順手。

    卓莫兒轉過身抓起張伯的手腕,把了一下脈搏,對剩下的人說:「他沒事,只是驚嚇過度,你們把他送回房讓他休息一下就會醒了,其他人都回去吧!」

    「哦,是,知道了。」驚詫於卓莫兒居然懂得醫術,大家怔了一下才回答。

    「快去啊。」看他們還愣著不動,卓莫兒明瞭地微笑催促。

    沒料到美麗的笑容頓時又定住一群人,她無奈的搖首,又催促了幾遍,大家才一步三回頭地抬著張伯離去。

    就在她要回房之際,一道聲音叫住她。

    「夫人。」

    她循著聲音看去,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應該是的,從衣著上來看是男孩。

    她確定她以前沒見過這麼個漂亮得過火、卻擁有一雙極冷靜眸子的男孩,若是見過,哪怕是一眼也絕不會忘記的。

    「怎麼?」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想了一下,道:「你想讓我教你醫術?」

    男孩眼中掠過一抹驚訝,隨即又恢復冷靜,「你很聰明。」

    卓莫兒挑眉淡笑,「你是這兒的孩子?」她認為不是。

    「兩年前被那傢伙撿來的。」男孩語氣中透出無奈與不屑。

    項狂風?呵,有趣!「你叫什麼名字?」

    「冷一非。」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冷一非,一非、一非、非……非非,嗯,這個名字不錯,」她垂首低喃。

    冷一非受不了地給她一個白眼,靜靜站著等她恢復正常。

    忽地,她猛抬頭拍腿叫道:「好!我教你!」然後她語氣一轉,「你要學的不光是醫術吧?」

    「所有你會的。」他想也不想地說。

    「只要你能學得會。」卓莫兒大方地說。

    「不用你擔心。」

    「喂,這就是你對恩師的態度嗎?不過……我喜歡,有性格!」她笑瞇瞇地說:「我會去找你的。」

    冷一非滿意地點頭,不說一句話,丟下卓莫兒便逕自離去。

    卓莫兒饒富興味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站起來。

    冷一非?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回房後,卓莫兒又詳細檢查一遍項狂風的身體。

    「夫人,大當家怎麼樣?」黑三在一旁著急地問,幾個寨中兄弟也一臉焦急。

    「沒事,都是些皮外傷。」回想那一幕,她的心還是不由得揪痛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只是腦袋受了撞擊。」她補充。

    「什麼?」黑三及眾人皆倒抽一口氣。

    「不過對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傷害。」

    「哦──」放心了。

    「但是醒來後可能會失憶啊,變白癡啊什麼的。」她又對他們說道。

    「啊?」大家大叫。

    「夫人,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黑三覺得再這樣聽下去,他們的心都快要受不了了。

    卓莫兒聳聳肩,「那種可能性小得幾乎為零,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說完,她又將注意力轉到項狂風身上,拿過一旁的藥輕柔地為他塗抹。

    過了好久,見她沒有動靜,黑三小心翼翼地問:「夫人,你講完了?」

    「你們還在?我講完了呀。」她一臉驚訝和無辜。

    「喔──」黑三拍了拍胸口,「也就是說,大當家沒事?」他代所有人問。

    「是啊,沒事。你們可以走了,我會照顧他的。」她對他們說:「黑三,你留下。」

    其他人見沒自己的事,幸災樂禍地看了黑三一眼,就丟下他走了。

    黑三緊張地停在原地,「夫……人。」

    她看向他,「你,五天內給我種五百棵樹!而且是你一個人。」

    黑三張著大嘴,指著自己,「一個人?五、五百棵?夫人……這……」

    「沒什麼好討價還價的,你該慶幸你們大當家的身上只有五處瘀傷,否則你就更慘了!」柔柔的嗓音卻是不容拒絕。

    「啊──」黑三無力地低叫。

    「出去吧!」

    「夫人……」原本還想求情,但看到卓莫兒堅決的眼神,黑三的話又縮了回去。雖然她來的時間不長,但黑三已在她手上栽過多次,而不是像外界所傳的被色所迷;他深知她的厲害,於是他順從地答應,抓緊時間去種樹。

    「大當家,我對不起你啊,我來向你謝罪了!」

    傍晚,剛清醒過來的張伯衝到項狂風和卓莫兒住的小院外,滿懷內疚地哭著。

    「大武,你別衝動!」大武是張伯的名字,席大娘一路跟在後面勸阻,「你冷靜一點,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是我拿棍子打大當家的!我要陪罪!」張伯無視她的阻攔執意往裡面闖。

    卓莫兒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從屋內走了出來。

    「張伯,你醒了?你沒事了吧?」她轉頭又對席大娘說:「席大娘,你怎麼不讓張伯再休息一會兒呢?」

    「夫人,不是我沒叫他多休息,實在是他……」

    「夫人,大當家怎麼樣了?我要見他,我要當面向他陪罪。」張伯激動地拽住卓莫兒的衣袖。

    「相公他沒事,只是輕微的皮外傷,現在正在睡覺,你不用擔心。」她扶住張伯,眼神一擰,「當然,這件事你也難辭其咎。」

    「夫人……」席大娘聽到她的話,眼中流露出乞求之色,「大武他只是受到挑撥才會一時衝動,夫人,請您不要怪大武。」

    張伯愣了愣,他還以為卓莫兒會安慰他幾句,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地說,她不會真的對自己嚴加處罰吧?他原本是想他來鬧一鬧……不,是來請罪!這樣大當家或者夫人一定會勸他別再這麼愧疚,說不定還會誇獎一番他的忠厚老實。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也只有聽天由命了!他視死如歸地對卓莫兒道:「夫人,您要處罰就處罰吧!」

    卓莫兒沉思了一下,「好,看在你一派忠心的份上,我就不重罰你。」

    張伯、席大娘同時鬆了口氣。

    「不過,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請夫人儘管懲罰。」就罰他掃掃地好了。他在心裡說道。

    卓莫兒歪過頭來回打量著張伯和席大娘二人,沉默片刻後,她說出一個出乎意料的處罰:「我罰你去廚房幫忙兩個月。」

    處理完張伯的事,卓莫兒回到房裡,坐在床邊看著床上尚未甦醒的項狂風,腦中浮現出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時候他真好笑。

    若說到自己當時為什麼要做他的壓寨夫人,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單純的一種直覺,愛玩只是一部分小小的因素。跟他相處的這段時間算長又不長,因為他們從成親那天之後真正相處也就只有這麼幾天,想想他也夠遲鈍的,遲鈍得可愛;還有,他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傻氣的表情、害羞的神色也都好可愛。

    想著想著,卓莫兒不知不覺地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早上,項狂風終於有了動靜,緩緩睜開眼,眨了幾下。

    卓莫兒開心地抓起他的手。「你醒了。」

    項狂風擰著眉,滿臉疑惑地看著她,「你……你是誰?」

    「我是誰?」卓莫兒瞪圓一雙杏眼,「你問我是誰?」

    「你是誰?」他神情迷惘地又問了一遍。

    「你不記得了?」真的給她說中了?失憶?沒那麼巧吧……「那麼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他眼神呆滯地看向前方,喃喃自語:「我是誰?我是誰……」他又看向她,愣愣地道:「我……不記得了。」

    「老天!不會吧?」她無力地扶住額頭,「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他搖搖頭,「我到底是誰?你是誰?」他看了看四周,「這裡又是哪裡?」

    盯了他半晌,她問:「你全都忘了,忘得精光?」

    他點點頭。

    「那好,我告訴你,你聽好了。」卓莫兒眼中閃過一絲陰謀。

    他撐起身體坐起來,認真又急切地望著她,「好!你快說!」

    卓莫兒深吸一口氣。「你叫項狂風,我叫卓莫兒,這裡是金銀寨,你在這裡出生、長大,雖然是山賊,但是你出淤泥而不染,除了平日照料你去世的爹娘留給你的山寨外,就是讀書。你有一個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考取功名,而再幾個月正是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之期,你決定要赴京趕考,因此這段時日要苦讀詩書;但是又擔心山寨無人料理,於是要我來幫你打理這個寨子,讓你毫無牽掛的準備考試。一切就是這樣。」

    「那……我是怎麼失憶的?」被下的一雙拳偷偷緊握。

    「你啊,唉……不是我說你,吃完東西就亂扔,這下好了吧,踩到自己丟的香蕉皮摔了跤,結果撞到腦子。你記住了,以後一定要記取教訓不要再亂扔東西;否則這次是失憶,下次要是變白癡就慘了。還有問題嗎?」

    「那你是誰?」項狂風語氣僵硬,雙眼深處似乎在極力隱藏什麼。

    卓莫兒笑了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我?我是最疼你的姨娘啊!」

    「姨……娘?」

    「很年輕是吧?因為你娘成親早,我娘生我生得晚,再加上我天生麗質,所以才看起來這麼年輕。你還有疑問嗎?」卓莫兒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架式。

    「疑問?」項狂風咬緊牙關,說話已不順暢,「山賊幹嘛要考取功名?」

    「出淤泥而不染吧,具體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決定的事我哪會知道,你有空就慢慢想吧,想到了順便告訴我一聲,我也很好奇。沒有問題了吧?」

    「沒有!」他說得咬牙切齒,額上青筋直跳。

    「哎呀!甥兒你怎麼了,臉色好差?」卓莫兒誇張地叫道。

    項狂風倏地坐起來,緊握的拳頭重重擊向牆壁。

    「卓莫兒,你給我閉嘴!」油天咆哮只差沒掀破屋頂。

    她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調侃道:「你不失憶了?」

    「失什麼憶!老子我什麼時候失……憶……」糟了!穿幫了!

    對!他根本沒有失憶,昨天他醒了那麼一下下,碰巧聽到她和黑三他們說的話。於是,他就想到一條妙計──裝失憶,而且經過她昨夜一夜的陪伴,更證明了他想法的正確。她在他受傷的時候變得溫柔多了,像個賢淑的妻子,如果他一直失憶的話,她一定會更細心地照顧他;這樣久而久之,她就會變成他心目中所期盼的模樣,所以他決定裝失憶。

    誰知道,她比他更絕!編出那麼一堆瞎話,害得他怒火攻心忘了失憶這碼子事。這下該怎麼著?

    「啊,你突然恢復記憶了是吧,相公!」

    「呃……對、對,我突然恢復……」對著她那雙透徹的黑眸,他不知怎地就是說不下去。

    哼!他一個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需要她幫他找台階下!胸膛一挺,他厲聲道:「對!我根本就沒有失憶!怎樣?」

    卓莫兒聳聳肩,遺憾地道:「不失憶了?好掃興。」

    「你掃興什麼!」原來這女人一直都在玩他,而他還呆呆地被她耍。抓住她衣襟的手縮緊了幾分,沒有鬍子遮掩的白淨臉孔羞惱地漲紅。

    僵了一會兒,他洩氣地鬆開手,大步繞過她向外頭走去。

    卓莫兒歪著頭,目送他漸漸走遠,心想這次該不會再有人拿棍子打他了吧?

    大大地打了個呵欠,臉上疲意盡現,今天她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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