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麒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偉岸的男人身影。
「是你?!」
男人微微一笑,「沒錯。」
蔡子麒愕然,神智處於極度震驚狀態,「趙伯伯?」他低喚著熟悉的稱謂,掌心慢慢滲出冷汗。
作夢也想不到,提供校園毒品的幕後藏鏡人竟會是父親生前的好友,警局裡負責帶領緝毒組的資深警探。
趙清健!他從小一向敬重的長輩競就是他今日代替展岳來見的大藥頭。
「怎麼……可能?」他茫然眨眼,腦子匆地強烈暈眩。
這不可能吧?這世界是怎麼了?為什麼身為警察的人還知法犯法?而且還是他所熟悉的長輩?
「為什麼?趙伯伯!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再也忍不住胸臆漫開的激狂,他行動如風地上前一步,猛然扯住趙清健的衣領。
「你做什麼?!」幾個手下見狀,立刻一圍而上,掏出手槍指向蔡子麒。「放開我們老大!」
「沒事。」趙清健悠然擺手,阻止手下們採取行動,「子麒只是驚嚇過度而已。」望向蔡子麒的眸競還含著笑,「不愧是老蔡的兒子,身手真的挺不錯的。」
「我一向尊敬你,你卻……」蔡子麒磨牙,眼眸泛開失望的紅霧。
「我也喜歡你啊,子麒。比起展岳,我更希望是你來幫我接下南方中學的地盤,你比他伶俐多了,假以時日,你會成為我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最得力的助手?你的意思是要我幫著你運毒販毒?還散播毒品給無辜的學生?」蔡子麒冷啐,「你有沒有良心啊?販毒已經是大罪,你居然還把毒品賣給學校裡的學生,毀掉他們太好前途?太可惡了!」
「喲,聽這說話的口氣,挺有正義感的嘛。」趙清健譏誚地說,「你老爸告訴我,你從小就想當警察,看來這話不假。」
「沒錯,我是從小就想當警察。看著你們每天出生入死,跟歹徒搏鬥,我真的很崇拜你們,很敬重你們,可你卻……」蔡子麒一頓,雙拳緊握,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趙清健冷冷一笑,「警察的工作沒你想像的那麼清高,孩子,跟歹徒搏鬥也不是什麼值得光榮的事。你要是知道有多少警察橫跨黑白兩道的話,恐怕會忍不住想去撞牆吧。」
「我不傻,當然知道警察中也有敗類!」蔡子麒怒吼,「可我……我想不到你也是,趙伯伯,你……」
「一句話,做或不做?」趙清健打斷他,神態冷凝,「如果你點頭,我就全力栽培你,如果你不識相……」尾音若有深意地拉長。
「你想怎樣?」
「你知道太多了。」趙清健面無表情。
意思是他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這裡?
蔡子麒繃緊身子,強自抑制竄上胸膛的冷意。
怪他太大意,沒想到自己尊敬的長輩竟是販毒的魔頭,還傻傻地自投羅網。
「我不逼你,給你一天時間考慮。」趙清健淡聲開口,嘴角翻揚的弧度奇異地融合著慈藹與邪佞。
蔡子麒甩過頭。
如果可能,他真想當場砸回趙清健這項侮辱人的提議,可他不能,無謂的意氣之爭只會徒然送了自己性命。
「對了,有個人可能可以幫你快點下決心。」趙清健匆道,朝手下拍拍手掌,「帶她進來!」
是誰?
蔡子麒狐疑回眸,瞇起眼,極力想在昏暗的光線中認出被兩名大漢一左一右挾持,垂首走進倉庫的少女。
只一瞬,他便全身一凍。
「嗨,子麒。」少女揚起蒼白的容顏,尷尬又無奈地朝他撇撇唇角。
他倒抽一口氣,「露露,你怎麼……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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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斗室內,氣流窒悶,少女與少年雙手雙腳遭粗繩捆綁,無奈地坐在地上,相對無言。
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逝,室內靜得很,連手錶指針走動的滴答聲,都清晰可聞。
咕嚕。
奇特的鳴響匆地從少女腹中竄出,她咬了咬下唇。
少年瞥了她一眼,「你肚子餓啦?」
她不情願地點點頭,「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一點東西也沒吃。」
「幹嘛不吃?」少年瞪她,「你又減肥啊?你又沒多胖,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沒事別節食嗎?」
少女嘟起嘴,「我哪有節食啊?還不都是你!」
「我?」
「要不是你無緣無故鬧失蹤,我會緊張得連飯也忘了吃?」她瞠視他,粉蜜的圓瞼糾結著委屈。
他心一扯,「你是因為擔心我才沒吃飯?」
「對啦,你滿意了吧?」
他默然,神色匆地黯淡,「對不起,露露,都是因為我,才害你也被困在這裡,不好意思。」
「別……別說對不起啦。」鍾晨露驚慌地搖頭,「是我自己要跟來的,不干你的事。」
蔡子麒望她,好一會兒,沉沉歎息,「你為什麼要跟來呢?展岳也真是的,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
「是我主動逼問他的。」鍾晨露解釋,「不對的人是你,誰教你不聲不響一個人跑來這裡的?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秀眉一攏。
「我當然知道。」蔡子麒沒好氣地說,「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當誘餌,替警方引出幕後首領,沒想到……」嗓音黯然消逸。
「沒想到答應要幫你的警察,原來就是那個大壞蛋。」鍾晨露主動接口,憤然磨牙,「這世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這些大人總要知法犯法?一
「……是啊。」蔡子麒覆議,嘴角自嘲一扯。
她凝望他,明白他心中的失落,從小敬重的長輩原來是如此猥瑣不堪的人物,任誰也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
「說不定我爸爸也是……」
「你胡說什麼?!」她銳聲截斷他絕望的猜測,「你怎麼可以懷疑自己的父親?蔡伯伯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他斂眸,不語。
「你不要這樣,子麒。」她睇他,語氣溫煦,「不要因為一粒老鼠屎,無端端倒掉一鍋粥。蔡伯伯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他可能不是個好爸爸,但絕對是個好警察,絕對是的。」
聽聞她柔聲安慰,他心一動,揚眸凝定她,瞳底流過異樣光影。
她呼吸一亂,「幹嘛……這樣看我?」
「露露,你啊……」他喃喃低語,壓抑的腔調蘊著股濃濃悵然。
「我怎樣?」
總是只要一句話便能振作他頹喪的意志,一個微笑便能提起他委靡的精神。
「……你對我真好。」他啞聲道,閉了閉眸。
「我……當然要對你好啊。」蜜頰霜染,「我們倆是最好的朋友嘛。」
是啊,最好的朋友。
他半無奈地牽起嘴角,「可惜我搞砸了。我本來還想自己能幫展岳脫離苦海呢,沒想到反而還連累了你。」
她靜靜睇他,「你是為了我才特別注意展學長的一舉一動嗎?」
「嗯,我猜到他可能有點問題。」
「所以你一直暗中調查這整件事,甚至為了他孤身犯險?」
「也不全是為了他。」他澀澀解釋,「反正無論如何我都要揪出那個人的。」
「可是你卻把我托給了他。」鍾晨露顫著嗓,捆綁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掐握,指甲陷入柔嫩的掌心。「你在火車站比的那個動作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要把我跟他湊在一起嗎?」她質問。
「我……」蔡子麒一愣,不明白為什麼她忽然怒氣沖沖,「我只是祝福你們……」
「我才不要這樣的祝福!」她銳喊,瞳眸因怒氣而璀亮,「我才不要你把我丟給他。我不是說過嗎?對我來說,你比他重要一百倍,一千倍!這樣你還不懂嗎?」
「懂什麼?」他愕然蹙眉,「露露,你……」
「我……我不是說過嗎?我寧可永遠不要再見到他,也不要你難過。這樣……你還不懂嗎?」說到後來,她的嗓音逐漸微弱,收攏羽睫,玉頰再度漫開紅霞。
望著她羞澀的神態,他驀地一僵,身軀宛如遭雷電擊中,動彈不得。
「可你……你喜歡展岳不是嗎?」不敢相信竄過腦海的念頭,他傻傻問。
「我是喜歡他。」
他心一沉。
「……可是更喜歡你。」她滾燙著臉,嗓音好輕、好細,「我可以不見他,但不能失去你。你……知道你失蹤的時候,我好焦急,好害怕,我伯你出事,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我……」她停頓下來,貝齒咬住唇。
他望著她,張大了嘴,一顆心宛如搭上雲霄飛車,一下起,一下落,沒一刻安穩。
「你……你的意思是……」
「這樣你還不懂嗎?」她匆地惱怒,抬眸恨恨瞪他,「笨蛋!白癡!我……」
沁涼的唇辦出其不意貼上她,吮去她來不及出口的怨言。
她一怔,圓眸驚愕地瞪著直直逼向眼前的高挺鼻尖。好一會兒,那鼻尖才慢慢退開,她揚睫,迎向一雙迷惘的眼。
「你在做什麼?」她繃著嗓音問。
「我也不知道。」他的嗓音同樣緊繃。
她心韻狂亂,「好朋友……可以這樣嗎?」
「沒人規定朋友能怎樣,不能怎樣吧?」
「說得……說得也是。」她訥訥地說,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既然如此,那……」
「怎樣?」她僵住身子,瞪著他又漸漸往她的方向移動的臉龐。
「可不可以再一次?」他喃問,溫暖的鼻息襲向她,吹拂敏感的汗毛。
她脊髓一顫,既不迎合,也沒拒絕,就那麼凍著,宛如歐洲街頭隨處可見的少女石雕像。
趁她迷亂之際,他又輕輕啄了她柔軟的唇瓣一記,一口,又一口,方唇由緊張的沁涼到激情的滾燙,氤氳她的眸。
時間的鐘擺,像是忽然靜止了,又像在永恆與剎那間搖動,拉扯她不安定的心。
在半夢半醒問,他終於離開她的唇。「你……不會罵我吧?」閃著異彩的眸不確定地盯著她。
她心跳幾乎停止,「沒……沒差,反正親一次跟兩次……也沒多大差別。」
他望她,眼看她的頰愈來愈嫣紅,不禁微微一笑,「謝謝你,露露。」
「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又有了勇氣。」他眨眨眼。
「嗄?」她不解。
笑意染上星眸,他匆地展開臂膀,讓她看已然能夠自由活動的雙手。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你怎麼辦到的?」
「這個。」他攤開掌心,亮出一把迷你瑞士小刀。
「你隨身帶著?」
「當然。我可是立志要成為警察的人啊。」他酷酷地應,一面來到她身後,俐落地替她割開繩索,「他們啊,光顧著拿走我的皮夾跟手機,競沒發現我褲腰內還藏著這個。」
「算你厲害!」她讚道,笑聲宛如珠玉,清脆滾落。
待他替她割斷繩索,她重新能起身活動時,秀眉已傲然揚起,她拂拂衣袖,一身意氣風發。
「接下來怎麼做?」
「接下來我們得演一齣戲。」他微笑,附上她耳畔,低聲道出思索已久的脫逃計畫。「……懂了嗎?」
「收到。」
「那要開始行動囉。」
「沒問題。」她比了個OK的手勢。
他凝望她,匆地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記,然後才將她拉到身後,以自己挺拔的身軀擋住她。
「躲好。」他吩咐她,一面放聲大喊:「喂!外頭有沒有人在?喂!」
「……吵什麼啊?小鬼!」回應他的,是充滿怒意的嚎吼。
「開門!」他繼續喊,「快開門!」
「媽的!小鬼,你以為自己是誰?敢對老子大呼小叫?」
「快開門,我有話跟趟伯伯說!」
「說什麼?」鐵門拉開,男人閒閒走進,「你終於決定乖乖聽話了嗎?」
一記飛腿踹上他的臉,跟著,趁他身軀搖晃不穩時,一個過肩摔將他整個人甩出幾尺之外。
他暈頭轉向,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與手槍便被一隻纖細的小手摸定。
跟著,厚大的嘴唇遭一方手帕蒙住,雙手雙腳也被纏上繩索。
關上鐵門後,鍾晨露掂了掂有些沉重的手槍,轉身將它交給蔡子麒,纖巧的手腕隨後一旋,精準地落入他溫柔展開的掌心。
少年與少女手牽著手,飛也似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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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可以順利逃離的兩人,在倉庫內疾奔時,不意踢翻了幾個紙箱,凌亂的響聲驚醒了在樓下打盹的兩個男人,猛然跳起身。
「怎麼回事?」剛爬出睡鄉的兩人面面相覷,交換了疑惑的一眼。
「去瞧瞧!」說著,兩人掏出手槍,一左一右,分從兩路進擊,尋找可疑的蛛絲馬跡。
「躲好。」蔡子麒壓下鍾晨露採出的頭顱,拉著她在成堆的紙箱後蹲下。「別動。」
「只是看守兩個青少年,有必要動用到三個大男人嗎?」見情況不妙,鍾晨露細聲細氣地抱怨。
「小心一點總不會錯。」蔡子麒撇撇嘴,「趙伯伯大概是怕我不只通知了他,還聯絡了別人吧。如果我猜得沒錯,展岳那邊他應該也已經派人盯梢了。」
「怎麼辦?」眼見其中一個男人逐漸逼近兩人藏身處,鍾晨露喘息低問。
「別擔心,如果只有兩個人的話,還不難對付。」蔡子麒悄俏探出臉,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動靜。「這樣吧,我們聲東擊西。」
「什麼意思?」
「我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乘機逃走。」他低聲指示,「前頭的樓梯下去後有一扇門,應該能出去。」
她身子一僵,「你的意思是……要我一個人先走?」
「沒錯,我斷後。」
「不行!」她緊握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我不要你一個人面對他們。」
「放心,我手上有槍,不怕他們。」
「不行。」她仍然搖頭,瞳眸掠過焦慮,「就算有槍怎樣?你會用嗎?」
他睨她一眼,「你忘了嗎?我七歲那年就進射擊場打靶子玩了。」說著,他輕輕拉動扳機,「連我爸都說我天生是神槍手呢。」
她呆然,「對……對哦,我差點忘了。」
「快走吧,你在這邊反而會讓我分心,礙我的事。」他故意激她。
她無語,深深望他。
他從她眼中看出了擔憂與不捨,心一陣抽緊,抬起手,既調皮又溫柔地拉了拉她鬢邊的發絡,「我不會有事的。」
「子麒……」她握緊拳,還想說些什麼,然而重重敲擊耳膜的腳步聲已不容她猶豫。
她緊緊一咬牙,而他已拔直身子,電光石火朝空中鳴放一槍。
「誰在那裡?」男人驚吼,閃身躲到一根柱子後,在另一邊搜尋的男人聽到槍響,也立刻街上樓。
鍾晨露深吸一口氣,提起步履,把握這短暫的瞬間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樓梯口,疾奔而下。
「是那個丫頭!」
充血的耳畔竄過一聲怒喊,跟著,又一聲凌厲槍響。
她惶然回過蒼白的容顏。
「快走!」彷彿意料到她的遲疑,蔡子麒暴吼催促,「快!」
她無奈,只能繼續提足狂奔,眼眸竄上一股酸意。「你可別受傷啊-你如果受傷的話,我不會饒你的。」她一面跑,一面叨念,轉眼問已逃出倉庫,來到戶外明媚陽光下。
她眨眨眼,瞳孔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光亮。
光與暗,白與黑,只是一扇鐵屑斑剝的門,競能分隔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有些怔忡,思緒一時迷惘,直到身後又傳來幾聲槍響,才猛然回神。
對,她必須快點走了,必須盡速逃離這裡。
可她動下了。理智告訴她應該快點向外求援討救兵,可情感卻依依難捨仍困在倉庫裡的少年。
他還好吧?沒事吧?怎麼還不趕快出來呢?
她旋身,心急如焚地往倉庫出口處張望,正倉皇間,一聲痛苦的嘶喊驀地拔峰而起。
她身子一凍。
有人中槍了?是他嗎?
「子麒!」她驚呼,再也顧不得理智的鉗制,盲目地往回奔跑。
直到一雙有力的手臂自身後攫住她的肩。
她心跳一停,慌然回首,映入瞳底的是一張熟悉的俊顏,「莫……莫大?」
抓住她的,正是莫傳風,而站在他身畔的是於靜逸。兩人都是收攏眉,一臉凜肅。
「別進去,危險。」
「可是……子麒還在裡面,他可能受傷了,怎麼……怎麼辦?」她慌得語無倫次,緊緊拽住莫傳風的臂膀。
「別著急,晨露,讓警方去處理。」於靜逸溫聲勸她。
「警方?」她一愣,好一會兒,驚懼的明眸才認清倉庫四周不曉得何時已聚集大批人馬。「怎麼……怎麼回事?」她茫然望向莫傳風。
「你打電話告訴我子麒要來當誘餌後,我愈想愈覺得不放心,打電話跟警局求證了一下,發現他們根本沒接到這樣的任務。」
「所以你才要求警方趕過來嗎?」
「嗯,他們起初不肯相信我,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說服他們。」莫傳風解釋,語氣清淡,可鍾晨露卻由於靜逸忽然怪異的神情敏感地察覺這番工夫絕對另有文章。
天曉得他是如何威脅加利誘,大吵又大鬧,才請動這大批警力的。
若是平常,她早發揮記者的本能窮追猛問,拚命想挖出內幕了,可此刻她卻毫不在乎,一心三忌只掛念著蔡子麒的安危。
「……他出來了。」莫傳風突如其來道。
鍾晨露心跳一停,跟著流轉眸光,落向那正一步步、跟艙走出包圍網的少年,他扶著右手臂,掛著血絲的嘴角揚起淡淡笑痕。
她立即奔向他,「子麒,你還好吧?沒事吧?你……」水瞳驚愕地凝定他染滿鮮血的胸膛,「你受傷了嗎?他們打中你了?」她顫問,眼前一黑,身子跟著一晃。
這麼多……這麼多的血——他不會就這樣死去吧?
「露露!」蔡子麒連忙展臂扶住陷入強烈暈眩的她,「我沒事,你別緊張。」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她哽咽著。
「這不是我的血,是他們的。」他急急解釋,「中槍的是對方,不是我。」
「你……你真的沒事?」她猶自驚疑地望他,不敢相信。
「只有這裡挨了一拳。」他微微一笑,比了比掛綵的嘴角。
「我……我不相信,你騙我,明明那麼多血……」以為他有意安慰她,她容色更加慘白,顫著雙手開始解開他胸前的衣扣。
他嚇了一跳,「喂喂!你幹嘛?」
「我要看,我要親眼看到才相信。」她迷亂低語,神智顯然仍處於茫然狀態,「你……別想騙我,我不是……那麼好騙的。真沒受傷就讓我看,我一定要看……」
「Shit!你真的打算當眾為我寬衣解帶?」蔡子麒尷尬地紅了臉,轉向班導師莫傳風,「莫大,你說句話啊!這女人發瘋了!快叫她住手啊!」眼見她纖細的玉手競真要翻開他汗衫來瞧,他不禁哇哇大叫。
「有什麼關係?你是處男嗎?讓女生看一下胸部會怎樣?又不會死!」對他的窘境,莫傳風毫不同情,哈哈大笑。
「你胡說什麼?正經一點!」一旁的於靜逸拐臂推他一把,美目含嗔。
「我說錯了嗎?」莫傳風無辜地眨眼,「本來就無所謂嘛。唉,處男就是這樣,緊張兮兮……嗚,嗯——」
玉手擋住他不及出口的言語。
於靜逸轉過眸,歉意地望向氣怔當場的學生,「對不起啊,子麒,你別介意。」
這番溫言軟語完全不能彌補蔡子麒碎落一地的自尊,他恨恨瞪視莫傳風,咬牙切齒。
是啊,他就是處男,就是不習慣讓女生隨便摸他的胸膛,就是受不了這惹人心慌的感覺,尤其碰他的人還是他最在意的女生——
「拜託你,露露。」一念及此,他歎口氣,低頭對正湊上臉細看他胸膛的女孩求饒,「你別這樣,饒了我吧。」
她沒說話,纖纖玉指撫過他光滑厚實的胸膛,所到之處,皆如火燒,灼燙著他。
「沒事,真的沒事。」她喃喃念道,蒼白的唇角緩緩一牽,揚起欣慰的弧度。
「我……早說了沒事嘛。」他重重喘氣,「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她不語,小手一探,忽地拉出他一直繫在頸問的平安符,「這是?」愣愣地瞧著淺紫色的布袋。
「是你送我的。」他別過眼,不敢看她,「你忘了嗎?」
「你一直帶著它?」迷濛的眼逐漸清澄。
「是啊。」
她怔然,半晌,在領悟了他的用心後,星眸悠悠瀲濫甜蜜水波。
四束眸光在空中互會,溫柔而纏綿。他心弦揪扯,震盪難語,她也同樣滿腔歡喜,無以言訴。
就連一旁的莫傳風與於靜逸,也只能呆呆望著這溫暖恬馨的一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四人各自出神,直到一道粗魯的嗓音殺風景地揚起。
「蔡同學,鍾同學,麻煩你們倆到警局做個筆錄好嗎?」
蔡子麒一凜,首先收束神智,朝年輕刑警點了點頭,「沒問題。」他頓了頓,朝鍾晨露伸出手,「走吧。」
「嗯。」後者乖順地將柔荑擱落他的掌心。
他迅速握住:心跳卻不爭氣地一亂,連忙深吸一口氣,鎮靜紊亂的心韻。「唉,只可惜沒當場逮到趙伯伯,只憑單方面的說詞,不知道警方會不會信我……」
「誰說只有你單方面的說詞?」鍾晨露反駁,聲調輕快。
他莫名回首。
「還有這個呢。」她眨眨眼,自胸口拉出一枝繫著細繩的銀筆。
「這是?」
「錄音筆。我把你跟趙清健的對話都錄下來了。」
「錄下來了?」蔡子麒不敢相信,「你隨身帶著這玩意兒?」
「很奇怪嗎?我可是立志要成為記者的人啊。」她偏過頭,盈盈一笑,學他的口氣誇下豪語。
見她愛嬌的模樣,他不禁也笑了。
「好啦。」莫傳風朗笑拍手,一副欣慰不已的神態,「雨過天青,事情總算圓滿解決了。演戲的謝幕,看戲的離場,大家各自解散回家上床……哎喲!」
他忽地哀嚎一聲,捧起被高跟鞋踩痛的腳,又跳又叫。
「於師太!你會不會太狠一點?」指控的眼神射向於靜逸,「很痛耶。」
後者面無表情,「活該!誰教你講話總是不檢點?」
「我哪裡不檢點了?」莫傳風喊冤。
「還狡辯?」冷冽的眸光瞪視他,「你剛剛說回家做什麼?」
「回家上床啊。」他重複,猶不知好歹。
她倒抽一口氣,瞥了一眼一旁蔡子麒與鍾晨露笑不可抑的模樣,玉頰一紅,驀地扯住莫傳風胸前的領帶,壓低嗓音怒斥,「在學生面前,你這個為人師表的能不能端方一點?上床?」她瞇起眼,「虧你講得出這種話!」
「哪種話?上床睡覺有什麼不對嗎?」
「嗄?」她一愣,「你的意思是回家……睡覺?」
「不然你想到哪裡去了?」莫傳風理直氣壯地反問。
「這個嘛,嗯,啊……」於靜逸眸光四飄,尷尬不已,雙手用力絞扭。
「請問於師太。」溫煦的嗓音驀地在她頭頂揚起。
「怎麼?」
「你一定要這樣凌虐我的領帶嗎?」
「什麼?」於靜逸茫然,目光一落,這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抓著他的領帶,而在她方才心慌的絞扭下,領帶已皺不成形。「對……對……對不起!」她猛然鬆手,急急後退,修長的雙腿因重心不穩絆了一下。
「小心!」莫傳風驚呼,忙展臂將她竊窕的嬌軀護入懷裡。
「哇哦——」長長的口哨伴隨一聲讚歎悠然吹響。
「好甜蜜哦!」配合蔡子麒響亮的口哨,鍾晨露跟著笑喊。
然後,在兩個不不了台的老師還來不及板起臉訓斥前,兩人迅速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手牽著手,翩然奔離現場。
輕盈淡去的背影,宛如一對彩蝶——
御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