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生 第十章
    待丁蔚再醒來時,天光已從窗簾縫隙透了進來,她驀地坐過,退了燒的腦子終於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於陌生的房間裡。

    她眨眨眼,好一會兒不知所措,數秒後,房門開啟了,走進一個氣質優雅的女子。

    她對她微笑,「你醒啦?覺得好些了嗎?」就連她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丁蔚怔怔地點頭,「請問你是——」

    「我是丹青的媽媽。」

    「沈媽媽?」她輕喚一聲,望著女人既美麗又慈藹的容顏,心中一動。

    他媽媽——丹青真幸福,竟然有這樣一個媽媽,他真……真幸福啊。

    「來,我看看。」沈母將柔嫩的玉手放上她的額,試了試溫度,「燒完全退了。」低眸望她,「頭痛嗎?」

    「不痛了。」

    「肚子餓嗎?」

    「有點。」

    「那下樓來吧。丹青為你燉了一鍋雞湯。」

    「丹青……」她嗆了嗆,「燉雞湯?」

    「嗯。」沈母輕輕地笑,「他還再三吩咐我,一定要弄給你喝,一個早上嘮叨了不下十次,好不容易才甘願出門去上學。」

    他幹出這麼誇張啊?

    丁蔚不禁臉紅,「對不起,為了我麻煩你了。」一面囁喏,一面乖乖跟著沈母下樓。

    「麻煩?我一點也不麻煩啊。」沈母笑,「麻煩的是我那四個兒子,尤其丹青,他一個晚上都沒睡。」

    她心一跳,「真的?」

    「嗯。」沈母點頭,若有深意地望著她,「看來他很在意你。」

    她驀地垂落眼睫,雙頰更加發燙。

    「坐下來吧。」沈母招呼她在店桌旁坐下,遞了碗熱湯給她,「慢慢喝,別嗆著。」

    「嗯。」丁蔚乖乖點頭,抬起楊匙,一口一口舀著,偶爾瞥向沈母的眼神掩不住孺慕之情。

    後者似乎看出了,嫣然一笑,「你叫丁蔚吧?」

    「啊,是。」她連忙應道。

    「丹青告訴我,你剛轉學到南方時,還穿男生制服。」

    「啊。」她臉又紅了,不知如何解釋,有些尷尬。

    「這倒好玩,你跟丹青恰恰相反。」沈母笑道,明眸閃過某種類似淘氣的輝芒,「你穿男裝,丹青卻穿女裝。」

    「嘎?」丁蔚一愣。

    「你不知道嗎?小時候他三個哥哥曾經千方百計騙他穿裙子。」

    「什麼?」

    「你不知道?」沈母呵呵地笑,「丹青要知道我說了肯定想殺了我。」話雖如此說,她卻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丹青……穿裙子?」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什麼樣的畫面,可丁蔚發現自己想看,非常非常想看——「為什麼他哥哥要騙他穿裙子?」

    「因為他們想要個妹妹。」

    「妹妹?」

    「一個可愛的妹妹。所以知道我又生了一個男孩子,他們好失望,我老公也很失望。」

    「失望?男孩子不好嗎?」一般人不都重男輕女嗎?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彷彿看出她想什麼,沈母柔聲開口,「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我都喜歡,不過他們倒寧願家裡有個小公主。」她頓了頓,「丁蔚,你如果生在我們家,肯定會被一群人寵上天。」』

    是嗎?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三個哥哥疼她——

    聽來確實令人嚮往,非常嚮往。

    丁蔚發現自己胸口微微抽疼,「那丹青怎麼辦?他小時候……一定常常被哥哥欺負吧?」

    「那是當然啦。」沈母眨眨眼,「所以他小時候經常希望自己是女生就好了。」

    可他不是。「好可憐。」

    「不是這樣的。」沈母搖頭,她頓了頓,望向丁蔚的眸燦亮溫暖,「知道他後來跟我說什麼嗎?」

    「什麼?」

    「他說,他很佩服他爸爸。」說到這兒,沈母忽然又笑了,「不是我自誇,我的孩子們都很仰慕我。」

    看得出來。

    丁蔚急切地點頭同意,她是個很容易讓人傾慕的女人,那麼優雅,那麼溫柔,像最美麗的月光女神,慈藹地指引著歸鄉遊子的路途。

    「丹青說,他本來一直覺得我了不起,可後來發現,爸爸才真正是最厲害的人。」

    「為什麼?」

    「因為他爸爸竟然能讓這樣的我甘心嫁給他。」沈母淡淡地笑。

    丁蔚聽著,不禁怔了。

    「他說,他不必當女生,可他要成為最好的女生會喜歡的男生。」沈母說,忽地噗哧一笑,「是不是很傻?」

    不,不傻,一點也不。

    丁蔚恍惚地抬眸,靜靜望入沈母墨幽深邃的眼瞳。那眼睛,跟丹青的好像啊,原來他是遺傳了媽媽——

    「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回家了?」沈母溫柔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你爸爸一定很擔心你。」

    她聞言,容色一白。

    「我想他應該很擔心你的,昨晚丹青打電話給他時,他急著要來接你。」

    「接……我?」丁蔚抬眸,心情震動。」可我那個兒子不讓他來。」沈母微笑,「他說,要讓你來決定。」

    lyt  lyt  lyt

    「丹青,丹青。」喚他的人是蔡子麒,他奔向棒球場,紫色的發繒因激烈奔跑微微汗濕。

    沈丹青停下練習揮棒的動作,「什麼事?」

    「有人找你。」

    「誰?」

    「丁蔚的爸爸。」蔡子麒蹙起眉,「丹青,你是不是哪裡惹到他了?他看起來心情很不爽,還有,丁蔚今天也沒來上課。」

    「她在我家。」

    「什麼?」簡潔的回應驚怔了蔡子麒,他愣愣瞪著好友.好一會兒,「原來……你們同居了?」怪不得丁蔚的父親怒髮衝冠。

    「怎麼可能?」沈丹青怒視他,「她發燒了,在我家休息。」

    「發燒?怎麼回事?」

    沈丹青沒回答,扔下球棒,脫下手套,一面快步往校園走,「他在哪裡?」

    「會客室。校長急著找莫大,結果他偏偏不見人影。」

    「今天下午有一場比賽,莫大去幫球隊處理一些事。」沈丹青邁著快速的步伐,走出球場,轉進校園,在行政大樓前碰上來雲飛。

    後者雖不像蔡子麒那麼明顯,可冷凝的神情流露了他的擔憂。

    沈丹青望了他一眼,忽地停步,又回身看了看蔡於麒,然後,他雙臂一舉,把兩個人同時攬到胸前,「喂,算不算哥兒們?」

    「幹嘛?」兩人同時瞪他,內心隱隱浮起不妙。

    「是兄弟的話就幫我插一下旗子,在會客室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什麼意思?」

    「我要好好教訓那男人一頓。」星眸發亮。

    「什麼?!」

    兩人震驚,好一會兒麻雲飛首先沉聲開口,「丹青,我是不知道你哪裡看他不順眼,不過他畢竟是長輩,而且校長跟訓導也很關心這件事,他們現在就陪在會客室裡。」

    「那就幫我把他們倆給弄出去!」

    「你到底想怎樣?」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難做人的。」

    是嗎?兩人都是疑心,不說別的,上回就為了他一時突發奇想,害他們放學後還被靜逸師太留下來清掃校園,足足掃了四個小時……

    「走吧。」不由分說,沈丹青一手一個強迫兩個好友跟他上樓,然後,用力將不情願的兩人推進會客室。「看你們了。」他眨眨眼,跟著躲在一旁,靜靜等著。

    憑他們倆的能耐,相信不出一分鐘,校長跟訓導主任便會乖乖出來。

    果然,在他心中剛剛教過三十秒時,四個人匆匆從會客室踏出來,還伴著蔡子麒有意的大呼小叫。

    「完了,完了,萬一同學們又鬧一次靜坐抗議,校園肯定雞飛狗跳,大家都別唸書了——」

    鬧罷課?真虧他們倆能想出這麼個餿主意。

    唇角揚起淡淡笑弧,可只一會兒,當他踏進會客室迎向丁成遠時,便迅速一斂。他關上門,靜靜望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察覺到有人,後者迅速抬頭,認清是他後連忙站起身,「你……小蔚是在你家吧?她怎樣?沒事吧?」

    「她發燒了。」沈丹青冷冷應道,「我昨天不是已經在電話裡告訴你了嗎?」

    「我知道!」丁成遠不耐地說,「我是問,她現在怎麼了?燒退了嗎?還是愈來愈嚴重?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去接她?你究竟想怎樣?」

    「問我想怎樣?我還想問問你呢。你知道她傻傻地在外頭走了一夜嗎?傻傻地被雨淋了一夜,第二天還因為過度虛弱而暈倒。」一想起他發現丁蔚在雨中暈倒那一幕,刺骨的疼立刻席捲他全身上下,他咬緊牙,直直瞪視了成遠,拚命忍住想伸手拽住他的衣領好好揍他一頓的衝動。

    「我……我不知道!」丁成遠皺眉,「那傻丫頭幹嘛這麼做?她於嘛不回家?」

    「你要她怎麼回家?你不是正打算趕她走嗎?」

    「我——」丁成遠一窒,驀地恍然大悟,「小蔚聽到我跟秀容說的話了?」他臉色一白,「我其實……沒有趕她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她跟你住在一起而已,因為你要另組新家庭。有她在很不方便。」沈丹青眼一紅,不禁嘶聲低吼,「那跟趕她走又有什麼分別?」

    丁成遠一震,怔然望著男孩憤恨的表情,好一會兒,忽地惱羞成怒,「這是我們丁家的家務事,你憑什麼管?」

    「憑我喜歡丁蔚!」沈丹青喊,「我喜歡她!」

    「什麼?」丁成遠傻眼了,半晌,皺起眉,「小孩子談什麼喜不喜歡?你們這種年紀不應該講這些……」

    「是!我是只有十七歲,又怎樣?」沈丹青直率地說,躍動激情的眸燦亮逼人,「可我喜歡她,關心她,想照顧她,想好好疼她,我對她,會比你對她好上百倍、千倍,你憑什麼說我沒有資格?我比你這個不關心她的爸爸還有資格!」

    「你——」丁成遠震動了,沒想到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居然膽敢對他說這些,還說得如此光明磊落。

    「如果不是丁蔚喜歡你,敬愛你這個父親,我會勸她不要理你,因為你根本不值得她敬愛!可偏偏她在乎你,在乎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沈丹青怒吼,再也忍不住激動,上前一步揪住丁成遠的衣領,「所以我警告你,你給我好好想一想,想想你有沒有資格得到你女兒的愛,想想你這麼對她像不像一個父親,你給我好好想想!」

    「你……你居然敢對長輩這麼說話——」

    「是,你是長輩。如果你值得尊重,我會尊重你。」沈丹青驀地鬆手,「可如果你還要繼續這麼折磨她,別怪我不客氣!」語畢,他瞪視丁成遠。

    後者呼吸一緊,胸膛逐漸漫開難以形容的複雜滋味。

    然後,會客室的門扉開啟了,一個纖巧的人影靜靜移入。

    「丁蔚!」認清來人是誰後,沈丹青一陣心慌,他急忙上前,「你怎麼跑來學校了?你病還沒好呢。」

    「我沒事。」她淡淡微笑,凝眸他片刻,明眸澄透。

    他一震,「你都……都聽到了?」

    她點頭,「丹青,你對我爸說話的態度實在太沒禮貌。」

    他擰眉。她要責罵他嗎?難道她要因為這樣再一次跟他劃清界限嗎?

    彷彿看透他的內心思緒,她微笑更深,「你快走吧,棒球隊的人急著找你呢,要出發了。」

    「可是……」

    「快走吧!比賽要來不及了。」

    好不容易送走猶豫不決的沈丹青後,一對父女面對面坐著,一時之間卻都不曉得該說什麼。

    終於,丁成遠開口了,嗓音猶豫,「你怎麼會跑來學校?」

    「我打你的手機,是……秀容阿姨接的,她說你來學校找我了。」

    「秀容?」他面色一白,想起自己確實把手機忘在她那裡,「你跟她說上話了?」

    「嗯。」

    「她沒跟你胡說些什麼吧?」

    墨睫一落,「她只說你們打算結婚。」

    「啊,是。」丁成遠有些尷尬,「我們……認識兩年多了。」

    「哥哥知道這件事嗎?」

    他點頭,半晌,澀澀補充,「他不喜歡她。」

    「所以你才不敢娶阿姨進門嗎?因為哥哥不喜歡?」

    「可如果我不喜歡,你還是會跟阿姨結婚吧?」

    「我——」望著女兒平靜卻蒼白的容顏,丁成遠驀地有些愧疚,「其實我希望你們好好相處的,只是秀容她……唉,可能她被阿毅嚇到了吧?所以很怕跟你住在一起。」

    「我不會對她怎樣的。」

    「……我知道」

    「爸,你們結婚吧。」

    他一愣,「那你呢?」

    她揚眸,墨瞳流過苦澀,「我只要求在這裡留到高中畢業.我喜歡南方,不想轉學……如果阿姨不喜歡我住在家裡,那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丁成遠驀地打斷她的話,「家裡明明有房間,幹嘛住到外面去?」

    「可是——」

    迷惘的眼眸震動了他,他不禁心痛,「對不起,小蔚,是……是爸爸不好。」他深吸一口氣,「我承認自己對你也許不像對阿毅,可你畢竟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你趕出家門的。那天只是因為秀容不高興,我隨口安慰她而已,你別多心。」

    「爸!」她喚著,瞳眸驀地一酸。

    雖然爸爸愛她也許永遠不如愛哥哥,但她還是高興……

    「其實剛剛那孩子說得對,他叫什麼來著?」

    「沈丹青。」

    「沈丹青。」丁成遠細細咀嚼這個名字,嘴角扯開一絲不情願,「他說的其實沒錯,其實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好,自從回到家以後,你總是拚命討好哦,可你對我愈好,我壓力愈大。」他頓了頓,蒼眸閃過愧悔,「我罵你,打你,其實大部分是因為……我不知該怎麼對你,再加上秀容又老是在我耳邊叨念——」他閉了閉眸,「你穿阿毅的制服,又加入棒球隊,我真的很生氣,因為你明明不是你哥哥,卻要跟他做一樣的事……」

    「爸,我不會了。」她輕輕開口,「以前是我太鑽牛角尖,現在我已經懂了。」

    「懂了?」

    「嗯。」她點點頭,目光瑩瑩,「我現在懂得一個人應該做自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為自己是個女生而遺憾。」

    「你以前不喜歡自己是個女生?」

    「嗯。」」是因為我嗎?」他自責。

    「沒關係了,都過去了。我現在已經想通了。」

    現在的她明白一個人必須先愛自己,尊重自己,然後別人才會這麼做。

    她喜歡做的,全力以赴;不能做的,也不怨天尤人。也許她不能打棒球,但她絕對可以成為物理學家。

    「……是丹青和他媽媽讓我明白的。」她說,淺淺地笑。

    「小蔚!」他輕喊,不禁伸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你不怪我吧?」

    「不會的。」她深吸一口氣,眼睫停灑著兩顆剔透的淚。

    他歎息了。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兒,他奇怪自己從前為何從來不曾注意。

    「爸,要去看棒球賽嗎?」

    「棒球?」丁成遠臉色一變。

    「你應該去看看的,去看看哥哥願意付出一切、衷心熱愛的棒球。」低啞的嗓音蘊著濃濃感情,「我想.你看了就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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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賽現場相當熱鬧,因為是攸關進入決賽的席位,兩校都派來了許多加油人馬,分坐球場兩邊,吶喊助威。

    南方自然也有一群同學前來加油,今年棒球隊的表現實在精彩,激起了不少同學的欣賞,雖然人數比起對方依然處於弱勢,但鳴鼓吶喊的氣勢完全不比對方低,加油棒、綵帶在空中紛然交錯,繽紛好看。

    而丁蔚一到,更振奮了特地前來觀賽的同學。

    「學姐,學姐,你終於來了。」幾個學妹迅速迎上來,神情又是興奮又掩不住焦慮,「今天好慘,我們學校一直處於挨打局面。」

    「什麼?」丁蔚一驚,明眸立刻看向看板。

    第六局上,四比一,南方後攻。

    「對方投手的指叉球還不錯,下墜的角度有點刁,我們的球員抓不太到,幾乎打不出去。」插口的是拿著相機的鍾晨露,「偏偏沈丹青滑壘時又受傷了。」

    「什麼?」丁蔚不敢相信。「怎麼會?」

    「對方捕手踩到他的腳。」

    啊。望向對方那超重量級的捕手,丁蔚不覺心驚,跟著,一記又高又遠的長打攫住她的目光。

    天啊!所有人屏住氣息凝視著球的去向,千萬別越過界,千萬不要……

    終於,球落了,貼著右外野的看台往下墜。守右外野的是沈丹青,怎麼偏偏是他?他的腳受傷了啊!

    「接殺!接殺!」南方的同學拚命喊著,一面雙手交握期待奇跡出現。

    沈丹青早看準球路,等在觀眾席旁,然後,算準時間奮力一躍。球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他的長手硬生生撈回來,可他也因為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球呢?

    兩校的同學都是張大著眼,焦急地搜尋球的蹤影。

    隨著沈丹青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幾個眼尖的同學立即高喊:「在他手上!他接到了!」

    頓時,南方的加油席一片歡天喜地,鼓掌、歡呼聲不斷。六局上就這樣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我們需要全壘打。」鍾晨露道。

    丁蔚蹙眉。

    的確,只有打出全壘打丹青才可以慢慢跑壘。而且;照現在球隊有點低迷的士氣看來,他們也出要一個全壘打來振奮精神!

    可是,全壘打並不是說說就能有的,對方的投手既然這麼強,丹青想從他手中用出致命的一擊可不容易。

    必須有個方法激發他的潛力——

    一念及此,丁蔚唇角一扯,拉起一個詭譎的弧度,她看著跛著腿走向她的沈丹青。

    她低頭看他,「你接得很妙。」

    他沒說什麼,默然的神情有一絲疲意。

    她心一動,「怎麼?連你都沒有信心了嗎?」

    「只剩兩局了。」沈丹青沉聲應道。

    高中聯賽用職棒不同,七局就結束了。

    「還有機會的,只要你打出全壘打。」

    「全壘打是說打就打的嗎?」他瞪她。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打出來的。」她只是微笑。

    他一窒,似乎有些感動,又有些猶豫。

    「丹青,我爸也來看球賽了。」她柔聲開口,「你不想讓他失望吧?」

    「他也在?」他愕然揚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發現丁成遠格格不入地坐在一群學生中間,看來頗為尷尬。「你跟他……」

    「我們談開了。」她甜甜地笑,「現在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了。」他也微笑了,真心為她高興。

    「所以我現在唯一掛心的只有這場比賽了。」

    「我會盡力。」他瞪她一眼。

    「如果你沒打出全壘打,我就公佈照片。」甜膩的嗓音宛如上蜂蜜。

    他一怔,「什麼照片?」

    她輕輕地笑。

    而他忽然明白了,氣急敗壞地衝著她揮動雙手,「不可能!你怎麼會有?」

    「你媽媽送給我當紀念的。」

    「什麼?」他不敢相信,「該死!」

    「詛咒媽媽是不對的,丹青。」

    「我詛咒的不是她。」他怎麼會?「是我那三個哥哥!」

    「其實那些照片很可愛啊,我從沒想到你穿洋裝那麼漂亮。」她笑得真心,卻也不懷好意。

    他氣極,「丁蔚!」

    「全壘打。」巧笑倩兮。

    「你威脅我?」

    「呵呵。」

    他瞪視她,良久,「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耶誕舞會做我的舞伴。」

    「啊?」丁蔚臉頰暈紅,睨了笑得像偷腥的貓的沈丹青一眼。「要我答應可以,拿兩支全壘打來換。」她開出更苛的條件。

    「兩支?」沈丹青抗議,「小姐,你知不知道只剩兩局了?怎麼可能再輪九個打次?」也就是說,他幾乎沒有再次上場打擊的機會,怎麼可能敲出兩支全壘打?這明明就是強人所難嘛!

    「我不管。」毫不讓步。「想邀我當舞伴,就拿兩支全壘打來換。」

    兩人在球場一上一下地對峙,笑壞了一旁的鍾展露,她跑到靠近本壘後方的看台,衝著休息區的球員喊道:「喂!棒球隊的同學聽著!你們的隊長跟經理打賭,要在這次比賽敲出兩支全壘打,事關你們隊長的終身幸福,是哥兒們的話就想辦法讓他上場兩次。」

    上場兩次?隊員們面面相覷,那意味著他們不能輕易出局,無論如何得想辦法上壘。兩局裡輪九個打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可就在他們猶豫間,沈丹青已經完成了其中一項任務,在一好球一壞球的情況下,大棒一揮。

    Home  Run!

    這是一支陽春全壘打,雖然只拿下一分,可已足夠令南方的球員和啦啦隊士氣一振,爆出響亮的歡呼。

    「上壘,上壘!」不論是加油席上的同學,還是球員們,都開始心心唸唸這兩個字。

    無論如何,他們一定要把隊長再次送上打者席,要讓他有再次轟出全壘打的機會。

    勝負忽然不算太重要了,他們現在關心的是如何幫隊長追到難以討好的馬子。

    於是,丁蔚見到了打小開始看棒球賽以來最可笑的一幕。為了上壘,南方的球員們無所不用其極,什麼荒誕、卑鄙的怪招都用上了。有人故意站得離對方的捕手很近,然後在對方投手投出球那瞬間往旁一靠——觸身上壘。還有人故意把球往天上揮,趁著捕手與投手為了接球忙亂成一團時,偷偷踏上壘包。更有人故意對著投手拋媚眼、扮鬼臉,借此影響對方的心情,撈到四壞球上壘。當然,也有人正正經經揮出安打上壘的,不過在其他人搞笑的演出下,這些人的貢獻反而被忽略了。

    六局下,包括沈丹青,南方有七名球員站上壘包,七局下,一個二振,兩個上壘,終於又輪到球隊的四棒,打擊線的靈魂人物上場了。

    丹青,加油。

    丁蔚在心中默默念道。

    第一球,好球。第二球,壞球。第三球,好球。第四球,大棒一揮,敲出清脆聲響。

    球飛得又高又遠,在蔚藍的天空劃出優美的弧度。

    白球承載著丁蔚的鼓勵.承載著沈丹青的深情,承載著棒球隊隊員的義氣,承載著所有南方學子的希望,展開青春與夢想的羽翼,在高高的天空恣意飛翔。

    究竟有沒有越過那道畫分成功與失敗的界線呢?

    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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