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氣氛相當沉悶。
算是一頓相當豐盛的早餐,除了德國式早餐固定有的硬面包、奶油、果醬、火腿、起士之外,考量薛羽純初來乍到的因素,傑生還體貼地准備了熱騰騰的蛋卷、美味可口的法式吐司以及玉米片等等,再加上熱咖啡、牛奶、鮮橙汁各一壺。
高燒剛退的薛羽純,面對這一桌豐盛可口的早餐,其實是相當饑渴的,但對桌男人的陰沉表情多少減低了她的食欲。
她要自己別在意,慢條斯理地享用幾天來第一頓正式的餐點。
“要來些咖啡嗎?”在餐桌邊服侍的夏綠蒂執起玻璃咖啡壺,輕輕問著薛羽純,英文雖生澀,面容卻是和善的,掛著盈盈笑意。
薛羽純回她一個甜美的微笑,“謝謝,麻煩你了。”
她點點頭,輕巧地為她斟滿骨瓷咖啡杯。
薛羽純注視著她的動作,“你住在這附近嗎?夏綠蒂。”
“嗯,就在這座小鎮,山下那邊。”
“跟家人住在一起嗎?”
“是啊,我和父母住在這兒二十年了。”她微微笑,“還有一個弟弟,在海德堡大學讀書,假日偶爾會回來。”
海得堡大學?正是“學生王子”求學之地。
薛羽純想起了老電影裡的情節,唇角彎起一抹淺笑,“有機會我也想到海德堡看看,那兒一定很美。”
“那兒離這裡不遠,靠近德國中北部。”
“是嗎?”她啜了口香濃的咖啡,轉向對面一直一言不發、默默進食的任傲天,“你去過那裡嗎?傲天。”
他抬頭,冷然瞥她一眼,面無表情。“沒去過。”
“你應該找機會去玩玩的。你知道知名作家龍應台也曾經住過那裡嗎?”
“我不想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截斷她。“我就是哪裡也不想去。”
“為什麼?”她依舊是這麼一句,慢條斯理地切著蛋卷,再慢條斯理地將它送入嘴裡,接著方揚起星眸,定定凝睇面色陰暗的男人。“因為行走不便,所以你打算將自己困在這座小鎮一輩子嗎?”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她並不想在外人面前打擊任傲天的自尊。
他猛地擲落刀叉,在餐盤上敲出清脆聲響,燃著怒焰的黑眸狠狠瞪視她。“看在你病才剛剛痊愈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但我警告你,最晚明天早上,我要你滾出我的視線。”
“如果我不呢?”她鎮靜地回視他。
他怒瞪她,忽地轉頭,揚聲高喚管家的名字。
傑生立刻應聲前來,“任先生,有什麼事?”
“這位小姐——”他指著薛羽純,“我要她從明天起消失在我面前!你辦得到嗎?”
傑生一愣,沒料到任傲天忽然喚他竟是為了這事,“可是任先生——”
“我問你辦不辦得到?”任傲天不耐地低吼,不許管家違抗他的命令。
傑生只能抱歉地側轉身子,“對不起,薇若小姐,恐怕我必須遵從任先生的希望。”
薛羽純只是聳聳肩,朝管家送去一抹淡淡微笑,“你知道我是誰嗎?傑生。”
“小姐是——”
“我領有物理治療師的執照,是傲天的弟弟要我來替他的雙腿進行復健。”
“小姐是醫生?”傑生一愣,為她的身份感到訝異。
“你也希望你的主人能恢復行走的能力,像從前一樣吧?”
“當然,當然。”他喃喃地。
“我能辦到這件事。”她堅定地,望向他的星眸熠熠生光,“你願意配合我嗎?”
“我?配合?”他茫然地。
“首先要是讓任先生戒掉酗酒的習慣,然後我會替他排定復健計劃表,由你和我一直協助任先生進行。”
“要任先生戒酒?”
“是的。”薛羽純頷首,“我需要你和夏綠蒂的幫助,丟掉這屋裡所有的酒,除非有我允許,從今以後不許再提供任先生任何含有酒精的飲料。”
“我很樂意,薇若小姐,可是……”傑生猶豫地,他內心自然是百分之百贊成薛羽純的提議,事實上他認為早該有人來拉任傲天一把,令他脫離自甘墜落的地獄。
他很明白自己不是那個足以擔此大任的人,但眼前這位看來娉娉纖弱的東方姑娘,她能嗎?
何況任先生看她的眼神還是充滿厭惡,顯然完全不打算照她的計劃進行。
“夠了吧,你還要無視我的存在到什麼時候?”果然,任傲天開口了,語氣是絕對的冰冷不善,寒酷的眸光亦足以凍僵任何一顆熱誠懇切的心。“這裡是德國,不是台灣。這是我任傲天住的地方,傑生和夏綠蒂是我雇用的人,你以為你能收買他們一起來折磨我?”
她轉頭直視他,一字一句,“我來是為了幫助你,不是為了折磨你。”
“哈。”他冷哼一聲,語調諷刺。
她不理會他,逕自轉向傑生,“吃完飯後替你主人准備洗澡水。你看見他糾結成一團的頭發了嗎?他早該好好清理自己。”
她語音清明,氣勢迫人,逼得傑生固然猶豫,卻也忍不住微微點頭。
他知道任先生不高興,但這位台灣來的小姐說的也是實話,任先生確實該好好打理自己,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一向最注重外表的整潔清爽。
是因為摔斷了腿,才變得憎惡洗澡。
“還有,你會理發嗎”順便將他這一頭亂發剪掉!”薛羽純說道,一面挑剔地審視任傲天凌亂披於肩頭的黑發。“既然不愛整理,就不該留這麼長的頭發,替他剪成像基努李維那樣的小平頭。”
“是、是。”
“他有干淨的襯衫和長褲嗎?這一身衣服早該換了。”
“當然有。我馬上替任先生准備。”
“麻煩你了。還有——”
“住口!”一聲雷霆怒吼驀地截然了兩人的對話。
聲音自然是出自任傲天。
只見他繃著一張鐵灰的臉,額前青筋劇烈跳動,黑眸怒焰狂燃,威脅要吞噬薛羽純。“我警告你,薛羽純,你要扮家家酒、要玩這種無聊的醫生和病人游戲,可以!你自己玩,恕我不能奉陪!”
語畢,他怒瞪她,好一會兒,面龐忽地一陣激烈抽搐。
“該死的!”他擰起眉,詛咒一聲,迅速轉動輪椅,意圖退出餐廳。
薛羽純連忙起身,“等一等!傲天。”她追上他,窈窕的身子擋在他面前。
“讓開!”他怒吼。
“我不讓。”她堅決地,片刻,驀地蹲下身來,玉手放上他穿著棉質長褲的雙腿。
他一顫,“你想做什麼?”
“替你按摩。”她頭也不抬,雙手逕自按揉起他的雙腿,從膝蓋上頭的大腿部位開始,沿著靜脈一路揉落到小腿。
他愕然,愣愣瞪視她的動作,上半身不覺僵直,一動也不能動。
“告訴我哪裡痛?”她突如其來地問,嗓音清柔。
“什麼?”
“告訴我哪裡痛。”她揚起螓首,星眸凝望他,“你的腿一定又發疼了吧?否則方才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蹙起眉峰,“什麼樣的表情?”
“一副明明痛得要命卻又強忍不說的表情。”她瞪他,仿佛很不高興他如此好面子愛逞強。
他咬緊牙,“我不痛。”
“胡說!”她斥責,瞪視他兩秒後重新低下頭,玉手在他雙腿四處按揉著,終於找到一處特別僵硬的肌肉,她輕輕撫過。“是這裡吧?”話語方落,她忽地用力一拍。
他不禁一聲低喊。
“就是這裡了。”她勝利地輕喊,接著便低眉斂眸,專注地替他按摩起那處強烈作疼的肌肉。
“羽純——”他想阻止她的動作。
“別說話。”她清脆地截斷他,動作絲毫不緩。
他怔然,望著她專注而溫柔的動作,心底忽地漫過一道奇異的暖流,暖暖地、柔柔地,漲得他胸膛發酸發疼。
而雙腿的疼,不知不覺逐漸消逸……
“你怎麼會走上這條路?”他突地問道。
“什麼?”她漫應著,依舊專心而仔細地按摩著他。
“物理治療。”他低低地,再把自己內心的疑問重述一次,“你怎麼會想走上這條路?”
她驀地揚首,星眸蘊著愕然,“你不記得?”
“記得什麼?”他蹙眉。
她凝定他,羽睫微微顫然,良久,唇間逸出一陣低喃,“對啊,我想你一定不記得了……”
☆ ☆ ☆
“我要謝謝你妹妹,是她救了我。”
“是嗎?”她淡漠地應著,瞥了他神采照人的容顏一眼,立刻別過頭去。
她不想看,不想看他提到羽潔時如此興奮仰慕的模樣。
“我要回家了。”她說著,一面雙手撐地,拼命扯動一雙還微微僵硬的腿挺直立起。
他看著她的動作,“你真的沒事?”
“我沒事。”她靜定回應,上前拾起地面的書包。“謝謝。”輕輕拋落最後一句,她轉過聘婷的身子就要離去。
一聲悶響止住了她,她回轉星眸,詫異地發現他竟然跌坐在地。
“怎麼回事?”她秀眉一斂,看著他試圖站起卻仍然再度跌坐於地。“你受傷了嗎?”
她終於察覺異樣,翩然飛奔至他面前,蹲下纖細的身子,璀璨星眸擔憂地凝視他。
“老毛病了。”他搖頭,嘴角扯開一絲苦笑。
“老毛病?”
“這裡,”他指指右腳踝關節,“十一歲那年拉傷了阿奇裡斯腱,一直沒法全好,有時運動過於激烈了傷口就會復發。”
“那是運動傷害?”她怔然。“因為足球?”
“嗯。”
她驚愕地望他,“那你現在還天天踢?”
“沒辦法,我就是愛踢。”他說,瀟灑的微笑中蘊著幾分固執況味。
“萬一右腿因此廢了怎麼辦?”
“那就讓它廢了!總比不能踢球好。”
她一窒,“你……”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漫不在乎地,強撐著站起,扶著自己右腿一拐一拐地前進。“看,我還是能走,回去時再按摩上藥就好了。”
她瞪著他,瞪著他一拐一拐行走前進的模樣,不知怎地,心頭泛上一股怒氣。
忽地,一聲悶響再度佛過她耳畔。
他又跌倒了。
她咬牙,再度奔近他。“不能走就不要硬撐。”她瞪他一眼,惡狠狠罵了一句,接著蹲下身子,伸出雙手輕柔地替他按摩著右腳踝關節。
他震驚,“你在做什麼?”
“沒看見嗎?我正在替你按摩。”
“我知道。”他不耐地,“我問為什麼?”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這樣一路摔回家嗎?”她揚眸瞪他。
“住手,你又不是復健醫生。”
“只是按摩而已沒什麼難吧?如果我錯了你可以糾正我。”她淡淡地,重新垂落螓首,專注地替他搓揉關節。
他不再說話,靜靜由她按摩著,好一會兒,輕柔沙啞的嗓音驀地揚起,“其實你技術挺不錯的,滿適合當個復健科醫生……”
☆ ☆ ☆
他忘了。
他怎麼可能記得呢?怎麼可能記得他們之間的每一句話?
薛羽純輕輕歎息,神思從久遠的青春年代拉回。好一會兒,秀眉忽地一蹙,強自收攝心內那股莫名悵然。
“好了,現在比較不疼了吧?”她停住手邊按摩的動作,揚首看他。
他愣愣點頭。
她滿意地點點頭,接著立起身子,喚起管家的名字,“傑生。”
動作迅速的管家立刻來到她面前。
“洗澡水准備好了嗎?”她問。
“准備好了,薇若小姐。”
“那麼請你幫忙,替任先生洗個澡。”
“是。”
薛羽純頷首,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忽地凌厲的目光,卻只是甩了甩頭,補充一句,“如果他不合作的話,我會親自到浴室幫忙。”她清脆地宣稱,接著旋身,朝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送去一抹故做純真的微笑,“我想,你應該不需要我幫忙吧?”
☆ ☆ ☆
該死的,該死的!
任傲天不停地在心底詛咒,從來不曾覺得如此屈辱。
他竟然得聽從那個惡毒女人的安排,被人強迫推入浴室,像個破敗的洋娃娃般隨人擺弄。
一切只因為他的腿動不了!
“我自己來!”他驀地怒吼,推開了傑生試圖解開他襯衫鈕扣的忙碌雙手,顫抖著手緩緩自行卸下上衣。
上前身他還可以從容應付,但下半身卻不容他氣定神閒。
他咬緊牙關,掙扎著離開輪椅,在浴室光潔的地板坐下,笨拙地脫著休閒長褲。
而在這惱人的過程中,傑生一逕像座雕像杵在一旁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驀地狂怒,“滾開,出去!我不需要你在這裡監視我。”
“可是任先生,薇若小姐要我幫您——”
“去他的薇若!我可以自己來。”他詛咒著,激烈的宣稱,然而痛苦且笨拙的動作卻像一記耳光狠狠擊向他早已熱辣不堪的臉頰。
光是脫個衣服就如此痛苦,更何況等會兒還得洗頭、洗澡,將自己全身上下打理得像初生嬰兒般干淨。
傑生真的看不過去,“我來幫你吧,任先生。”
“我叫你走開!”管家微帶同情的語氣震怒了任傲天,隨手抓起地上一瓶洗發乳,朝他身上擲去,“出去,出去!”
他高聲怒喊,看著管家在他一個接一個的硬物攻擊下狼狽地東閃西躲,卻無法產生絲毫同情。
只有無邊的憤慨。
他真恨,真恨自己這樣無助的丑態被迫展示在他人面前,他就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才總是堅持自行沐浴,才寧可蓬頭垢面也不肯清理自己。
然而那女人,那陰狠的巫婆偏偏要這樣羞辱他,偏要這樣無情地折磨他!
他真恨她!恨她的自以為是,恨傑生的多管閒事,更恨一雙廢腿讓自己什麼事也做不了!
“走開!我不需要你幫忙!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給我滾出去,都給我離遠一點……”
☆ ☆ ☆
薛羽純凝立於浴室門前,木然聽著自裡頭傳出的陣陣砰然巨響,以及綿延不絕的怒吼。
看樣子,他真的非常憤怒,那樣高昂激怒而接近歇斯底裡的狂吼是她有生以來從未曾聽聞的。
她不曾聽過任何人發出如此激越的怒吼。
從來不曾——
又是一陣辟啪聲傳來,隨即,是傑生匆忙拉開浴室門走避出來的身影。
“怎麼回事?”她上前一步,急切地問著全身衣衫盡濕、狼狽不已的管家。
“任先生不讓我幫他。”他低啞地,急喘的氣息以及汗涔涔的臉龐顯示其確曾經歷一場激烈的爭斗。“他堅持趕我出來。”
“他趕你出來?”她瞇起眼,“他自己可以嗎?”
“很難。可是他不肯讓我幫他——”
“該死的那家伙還講什麼面子?”她低咒一聲,一手用力推開浴室門,邁開步履就要進去。
傑生拉住她衣袖,“薇若小姐!”他震驚地,“這樣不好吧?”
她回過頭,星眸堅定。“我是他的物理治療醫師,有責任照看他按照計劃進行復健。”
“可是任先生正在洗澡……”
“他根本沒辦法自己動手!”
“可是男女有別……”
她瞪視管家,費了好片刻勻定自己激動的呼吸。終於,她恢復鎮定的神情,拉開清越的嗓子,“傲天,傲天,你聽見嗎?”
她揚聲,對著隔著一扇玻璃門的模樣人影喊道。
“該死的女人!你又想做什麼?”回應她的嗓音是緊繃的,壓抑著漫天怒氣。
“讓傑生幫你。”
“我不!”
“讓他幫你。”她提高嗓門。
“我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處理這一切。”
“如果你不讓他進去,我就親自進去幫你。”
“什麼?”他愕然,尖利的嗓音蘊著不敢相信與極端憤怒。
她深吸口氣,“你聽到了。如果你再逞強的話,我這個醫生就親自進去幫你。”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鎮靜地,冰冷擲落堅定的威脅。
玻璃門內忽地一陣默然,只有重重的喘息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好片刻,薛羽純重新揚起清冷嗓音,“怎麼樣?”
“叫傑生進來。”門內傳來模糊的低喃。
“什麼?”她聽不清。
“我說叫傑生進來!”
☆ ☆ ☆
一個小時過去了。
薛羽純靜靜站在長廊牆邊一幅梵谷的水彩靜物畫下,默默數著時間。
從任傲天終於答應讓傑生再度進去浴室後已整整過了一小時,裡頭不再有任何不尋常的聲響傳出,一切似乎終於順利進行。
而夏綠蒂方才也應命送去了干淨的換洗內衣以及一套薛羽純親自挑選的、質料舒爽的休閒衣褲。
看樣子,他應該快出來了吧。
才正這麼朦朧想著,浴室的門便推開了,一張金屬輪椅被輕輕推出,落定長廊。
輪椅上,坐著一個低垂著臉龐的男人。
薛羽純流轉眸光,看著任傲天一頭被理得齊整的濕潤黑服貼地依在耳際,襯得一身新換上的藍色條紋休閒衣褲更加優雅帥氣。
看樣子他的確徹底被清理過了,身上甚至還沐浴乳淡淡清香。
她忍不住微微一勾唇角,蕩開一抹淺笑。
但這樣的笑容持續還不到一秒便迅速一斂。
她看著任傲天忽地揚起,直直面對她的英挺臉孔。
那張臉,因為仔細的清洗顯得更加英挺迷人,但籠罩其上的濃厚陰影卻讓人四肢發冷。
他瞪著她,發紅的深邃黑眸蘊著濃烈恨意,以及淡淡的、卻明晰清楚的受傷與屈辱。
那像是野獸的眼神,一頭受了傷、被困在陷阱裡動彈不得的野獸。
他那樣望她,如此憎恨而屈辱地。
她心一顫,無法承受那樣的眼神。
“你滿意了吧?薛羽純,”他忽地開口,一字一句,迸落齒間的是無邊恨意。“侮辱我夠了吧?”
她說不出話,嗓音卡在喉頭。
“我永遠會記得今天你對我做的一切。”他恨恨地,驀地轉過輪椅,迅速離開她眼前,消失在長廊轉角。
而她,靜靜望著他背景,幾乎忘了如何呼吸。
好一會兒,她將背部抵住冰涼的牆,緩緩垂落羽狀眼睫,心髒緊緊地、緊緊地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