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女人竟在兩人初次擁吻的地方抱著另一個男人?而那個人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會這樣?
乍然映人眼瞳的一幕令趙希惟不知所措,他的身,僵硬冰冷;他的心,苦澀沉重。
他又再次遭受背叛了嗎?
「趙總,你都看到了。」凌銳的嗓音在他耳畔揚起,一字一句刺痛著他太陽穴,「那個女人跟紀總一定有關係,所以紀總才會對推動我們這次的裁員方案這麼猶豫。」
周冰燕一面說,一面看著上司陰晴不定的臉龐,他看來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冷硬的神情讓人有些害怕。
她呼吸不覺一顫,可只片刻,猶豫的容顏恢復堅定。
她做的是對的,帶他來樓頂,讓他看清楚那個女人的真面目,看清那個妄想腳踏兩條船的女人。
只要認清了那個女人,他就不會再動搖了,就能變回從前那個行事乾脆俐落的裁員高手,那個業界人人敬畏的HRKiller。
「趙總,你都看到了吧?」「……我看到了。」趙希惟咬牙說道,鷹眸一冷,跟著,邁開堅定的步履,走向那對正緊緊擁抱的男女。
直到他挺拔的身子落定面前,心神陷入激動狀態的兩人才驀地一凜,同時揚起頭來。
「希惟?」於品甜眨眨眼,在認清他臉上比任何一刻都冰冽的神情後,心臟一沉,「你……怎麼來了?」
他冷冷掃她一眼,「抱歉打擾你們。我只是來送這份文件給禮哲的。」說著,他揚起手臂,薄薄的文件迎風翻飛。
「這是——」
「不適任名單。」他漠然回應,眸光一轉,落定一旁的男人,「我建議你今天就宣佈名單,禮哲,限定一個小時要他們全離開公司,免得他們有機會帶走任何重要檔案。」「關於這件事,希惟,我剛剛答應品甜再等一等……」
「還等什麼?」他語氣凌厲。
「等我再召集一次翔鷹所有員工……」她試圖解釋。
他卻恍若未聞,直直看向紀禮哲,「要不要盡早實施方案隨你便,禮哲,反正我們做管理顧問的,只是提供我們認為最好的建議而已。不過看在我們朋友一場的份上,我想說幾句話。」「什麼?」「翔鷹不是你一個人的,雖然紀家確實在集團內佔有舉足輕重的股權,但別忘了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股東,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心軟就要他們全體跟著你一起犧牲利益。別用公子哥兒的態度經營企業,對這家搖搖欲墜的集團你瀟灑不起!」
「你——」冷酷尖銳的責備令紀禮哲心頭緊絞,他瞪視神情漠然的好友,「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嗎?你以為我平白被爸爸拱上這個位子心裡好過嗎?你以為我會拿翔鷹幾千員工的命運開玩笑嗎?我不是在玩,希惟,我是認真地想把一切做好。」
「想做好的話就不要心軟!不要再像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趙希惟提高聲調,「不要再被這個愚蠢無知的女人牽著鼻子走!懂嗎?」
「懂嗎?你問我懂嗎?」紀禮哲瞪視他,心海波濤洶湧,一向溫和的好脾氣被好友凌厲的怒斥給激起了,他驀地奔向他,雙手一揚,激動地提起他衣領,「不懂的人是你!趙希惟!你根本不懂品甜為什麼堅持這麼做,不許你隨便批評她愚蠢無知!」
「怎麼?這麼心疼你的青梅竹馬啊?」趙希惟冷冷一哂,「我本來還以為你對我妹妹有點意思呢,原來你喜歡的是這女人。」
「你!」紀禮哲氣極,泛紅的雙眸燃起烈火,「你胡說八道什麼?當著品甜的面你竟敢這麼說?她愛的人是你!你不知道嗎?品甜愛你!」
趙希惟下頷一凜,銳眸閃過一絲暗芒,「我當不起她的愛。她太天真,太善良,我只是個無情的冷血動物。」
「你說什麼!」紀禮哲更激動了,更加拽緊趙希惟衣領,高高舉起的拳頭像恨不得落向他冷淡漠然的臉孔。
「別這樣,禮哲,別這樣。」見情況不妙,於品甜連忙上前試圖分開兩人,「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讓他揍我,品甜,你別管。」趙希惟語音清冷,「白馬王子想為你屠龍呢,你何必拒絕?」
「你——」於品甜倒抽一口氣,愕然望他。
他竟然這麼說,他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相信她的愛?
為什麼?
淚水,燙上她酸澀的雙眸,她又氣又苦,全身發顫。
她究竟為什麼愛上他?究竟愛上這麼冷淡的他哪一點?究竟為什麼要為了他去做那些他口中無聊愚蠢的事?
她是不是真的很傻?真是個愚蠢的傻子?
「隨便你……愛怎樣就怎樣吧。」語畢,她立即轉身,匆匆離開輕易便令她傷痛欲絕的男人。
「你滿意了吧?」待窈窕的背影淡去後,紀禮哲冷冷開口。
趙希惟不語,幽眸掠過道道暗影。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婉兒臨走時要交代你謝謝我?」
「……」
「因為是我讓你有機會認識品甜,因為品甜可以讓你幸福。」紀禮哲一頓,閉眸深呼吸,「……知道婉兒為什麼能放心地走嗎?因為她知道品甜可以讓你得到幸福!現在,你親手趕走你的幸福,讓你妹妹在九泉之下還要為你操心——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
他——趕走了自己的幸福?讓婉兒為他操心?
趙希惟聞言,劍眉一擰。
「你以為品甜為什麼堅持要推動這個方案?為什麼堅持要說服大家?因為她想幫你,想讓你重新相信人性!只有摒除了黑暗的恨,你的人生才會重見光明!只有原諒你母親,你才能真正活得開心——她為你想了這麼多,她之所以要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全是為了你,而你居然批評她蠢?說她無知?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我——」沉痛的指責震動了趙希惟,他臉色刷白,身子不禁一晃。
他錯了嗎?
她錯了嗎?
早知結果如此,她又何必堅持再度成為眾矢之的?早知翔鷹的員工不會諒解她的提案,早知他對她的行動如此鄙夷,她為什麼還要做這些無謂之舉?
於品甜悵然,方才群情激憤的場面至今仍在她腦海歷歷映現。
在翔鷹總裁的同意下,她將大樓內所有員工全集中到一樓大廳,再次苦口說服他們接受減薪方案,無奈,得到的仍是白眼與懷疑。
就算魏元朗等數位翔鷹精英分子公開表示支持她的方案,那些員工們仍懷疑她懷有私心,懷疑這個方案最終只是剝削底層員工以圖利高層管理人員。
他們根本不相信她——正像趙希惟所預言的,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抵制她和她的方案。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捧著曾伯昨晚送來的哈密瓜,她有些悲愴,有些茫然。
這些日子來的努力是否終究白費了?妄想藉著推動這個方案扭轉希惟對人性的看法是否太過一廂情願?
她是不是——錯了?
一念及此,她再也忍不住滿腔痛楚,鼻尖,嗆上淡淡酸澀。
他錯了嗎?
他是否真愚蠢到親手趕走屬於自己的幸福?
人性是自私的,他們根本不會管你為他們做了些什麼,只會考慮自己的利益!
就算這樣,我仍然要試一試,我要再試一次!
曾伯看著我進公司的,看著我從一個小職員做起,而現在我成了人力資源部經理,卻還是保不住他——我真沒用,我對不起他。
不要以為你們是管理顧問,來公司裁員,就可以不顧人的尊嚴!
你根本不懂品甜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許你隨便批
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希惟,請你相信我。
為什麼他不肯相信她?
不,不是不肯,是不敢。
希惟,你真的不能原諒媽媽嗎?這些年來我一直默默看著你們,卻從來不敢認你們,就是因為怕你不肯原諒我。
他能原諒嗎?二十多年來的恐懼與憤恨,他能輕易忘懷嗎?
哥哥,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他的幸福,他的品甜——她是否就是那個能讓他忘了一切的人?是否就是那個能讓他真正活得快樂的人?
我愛你,希惟,我好愛好愛你。
「真的嗎?品甜?我能相信嗎?能放縱自己接受你的愛嗎?」他抱著頭喃喃自問,胸口絞得發疼。
「趙總,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剛進會議室的周冰燕乍見他痛苦抱頭的一幕,大吃一驚,匆匆奔向他,「要不要喝點茶?我給你泡杯熱茶?」
「不用。」他啞聲拒絕,揚起頭來。
周冰燕倏地一震。
這是——她一向景仰的上司嗎?為什麼他的神色如此蒼白?眼眸泛紅,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英氣,連那張總是緊抿的俊唇也不停發顫?
不,他不該這樣的,他一向是冷靜傲然的啊!為什麼現在成了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冰燕,他們……是不是已經開始開會了?」
「啊,嗯,紀總剛剛召開會議了。」她頓了頓,忽地咬牙,「趙總,我們先走吧,反正就算他們在裡頭吵翻天,會議結束後肯定會宣佈裁員的,我們任務完成,可以走了。」
「不,我不走!」他搖頭,眼神茫然,語氣卻堅決,「我要在這裡等。」
「等什麼呢?」她氣急敗壞。
「等——」他一頓,怔然。
是啊,他等什麼呢?等禮哲公開宣佈第二波裁員名單?等品甜再度遭受重大打擊?
他等什麼?等著看她痛苦悲傷嗎?
她會有多痛苦?是否會像上回一樣一個人偷偷躲在辦公室哭?也許這次會更嚴重,因為她付出了更多的心血與努力,換來的依然是相同的結果。
她承受得住嗎?會不會又有哪個跟她交情深厚的人被裁了?而她,又要認為是自己的錯,又把一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她會不會承受不了……
想著,於品甜梨花帶淚的容顏彷彿已在他面前出現,而她哽著低啞的哭音,也恍若正在他耳畔迴旋。
我是個傻瓜,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好!你說得對,希惟,我是個可笑的笨蛋。
「不,不是的,品甜,你不是——」
我是,我就是。真不懂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麼不自量力?我以為自己能扭轉人性?我錯了,錯得離譜!
「不,你沒有錯,你只是……只是——」
一念及此,他再也無法抑制激動,驀地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衝。
「趙總,你去哪兒?」
尖銳的嗓音在他身後愕然揚起,可他置若罔聞,一路踉蹌,直奔洗手間,扭開水龍頭,拚命把冷水潑向自己臉孔。
他必須冷靜一點,必須冷靜一點!別再想那場會議,別去想會議過後會發生什麼事——翔鷹本來就該裁員的,這麼個肥腫不堪的集團本來就該想辦法減去多餘的脂肪!他做得沒錯,就算會傷了品甜的心,他這件事依然做得沒錯!
他沒錯,沒錯……
「那個於品甜究竟在搞什麼鬼?明明大家都反對了,還堅持她那個什麼全面減薪方案?」
正當他心慌意亂時,洗手間忽然走進了兩個男人,他們一面解決著生理需要,一面撇著不屑的嘴角相互交談。
「想陞官了嘛,所以才會這麼愛出風頭嘍。聽說柴老對她很感冒。」
「當然感冒嘍,她這個方案簡直是侵犯財務部的職權嘛。」
「嘖,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連魏元朗他們都替她說話?」「聽說她跟魏元朗交情不錯,會不會兩人有一腿
「嘿嘿,說不定是真的哦!」
「哈哈——」
瞬間,蘊著淡淡淫穢況味的笑聲在洗手間響起,一聲一聲,像最銳利的刀刃,狠狠戳刺趙希惟的心。
這些——該死的傢伙!他們根本不懂得品甜的一番苦心!根本不懂得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真不值!不值得為了這些不知感激的人這麼做,也不值得為了他——這麼做……
我哭,是因為你不哭。我哭,是因為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希惟,相信我好嗎?
老天!
在這一刻,他倏地領悟了毫無區別——原來自己跟這兩個男人
同樣把品甜的真心踐踏在地,同樣是天殺的、該死的混蛋!
「啊——」席捲心海的巨浪驀地爆發了,他忿忿悲鳴一聲,跟著握起右拳,用力捶向玻璃鏡面。
鏡面,應聲碎裂,凹凹凸凸的裂痕間反照出一張嚴凜冰冽的臉。
冷酷的臉龐和手骨汩汩泛出的血流驚怔了方才說長道短的兩個男人,瞠目結舌。
而他,渾然未覺,怔怔瞪著鏡中的自己好片刻後,忽地轉身大踏步離去,直奔翔鷹大樓最頂層。「我反對!」高昂的嗓音在寬廣的會議室內激盪迴旋,伴隨著一聲怒擊桌面的清脆聲響。
再一次,於品甜在會議室裡震懾了一群年齡經歷皆比她資深的高層主管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無法置信地瞧著她。
「你還反對什麼?於經理。」首先發難的正是鷹派主管們『鷹』首是瞻的財務副總裁——柴玉明,他撇撇嘴角,鷹眸閃過一絲算計,「事已至此,沒有你反對的餘地——難不成到了現在,你還對你那個全面減薪方案不死心?」
「我明白大家對我的方案並不諒解,關於這點,我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你還反對什麼?」
「我反對的,是我們就算要進行第二波裁員,也該比照上回裁員,給每個被lay—off的員工三個月的遣散費才是。」燃著怒焰的明眸環視週遭一圈,最後落定柴玉明,「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回財務部決定只發一個月的遣散費?這樣厚此薄彼,難道不是不公平嗎?」
「於經理,現在翔鷹是什麼情況你應該明白,還容得我們打腫臉充胖子嗎?」
「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問題,是道義與責任的問題!當初是翔鷹聘了這些人,就算現在不需要他們了,難道不應該給他們合理的補償嗎?」「補償?那也得看我們有沒有錢給。」柴玉明笑容冷淡。
於品甜笑容比他更冷,「只要我們少用一些交際費,不就有錢了嗎?」
「什麼意思?」他倒抽一口氣,瞪大一雙老眸,「你的意思是我們濫用公款?」
「我沒這麼說。」她嗓音清冷,「我只是說我們可以削減公關交際方面的預算。集團要降低成本費用可以,由我們這些主管率先做起!」
「哈!你倒大公無私。」
「而你們,太過自私。」話語方落,她立刻驚覺自己說得太過直率。
果然,毫無保留的言語引來一波波反彈。
「於品甜!你是什麼意思?」
「不要仗著你是總裁的親信,就敢對我們說話大小聲?」
「想跟我們鬥?你再等八百年吧!」
「我並不想跟你們鬥,我要求的只是給離職員工一個合理補償……」她試圖解釋。
「你就是故意給我們難堪!」柴玉明打斷她,「故意讓我們難看!怎麼?你以為翔鷹只有你一個為員工著想嗎?我們這些人都只是自私的老狐狸?」
語畢,鷹眸挑釁地睨她。
如果他以為她會屈服於一班老臣的群起夾攻,那他就錯了。這是最後底線,就算她保不住翔鷹第二波被裁的員工,至少也要保住給予他們的合理補償。
這是目前,她惟一能為他們做的——
明眸,流轉過會議室內眾人或蹙眉或不滿的神情。
「如果各位自認不是,就請拿出一點誠意來。推翻財務部削減員工遣散費的提案。」她說,語氣溫和卻堅定,「我建議我們針對這個提案進行公開的投票表決。」
「品甜,你的意思是舉手表決嗎?」明白她的意圖後,紀禮哲深不見底的湛眸閃過一絲銳光。
「不錯。」
◎ ◎ ◎
正當會議室內為著是否應該公開表決此起彼落地爭論時,會議室外,趙希惟挺拔的身影悄然落定門外,在總裁秘書的默許下,側耳傾聽室內的一切。
他聽著,神色不定。好一會兒,一線靈光忽地閃過他腦海,嘴角跟著淡淡一揚。
「荊秘書,我記得會議室內應該有攝影機錄下會議過程吧?」他轉過頭,「能不能把它放出來?」
「放出來?」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現場直播?」
「不錯。我們就來現場直播,讓翔鷹每一個員工都親眼見證投票的過程。」俊容似笑非笑,「能做到嗎?」
領悟到他的意圖,她清麗的容顏同樣綻開如花笑靨,「沒問題,翔鷹每間辦公室都有閉路電視,隨時可以接收會議實況。」
「那就這麼做吧。」
八比七。就算加上禮哲這個主席一票,也只能跟鷹派打成平手而已。
她,輸了。
面對著投票結果,於品甜胸膛填滿難以形容的失落。
她的努力,終究白費了,這些日子來辛辛苦苦的斡旋、轉圜,最終還是得不到眾人的認同。
翔鷹的高層主管反對她,基層員工也不諒解她,就連他,也絲毫不認同她。
她究竟在做些什麼?全面減薪方案推不動,就連員工的遣散費也保不住——
望著會議室內鷹派主管們得意洋洋的眼神,她忍不住心寒。
這就是——人性嗎?就是希惟總是嗤之以鼻的人性嗎?這些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完全可以不顧犧牲他人。
這就是——人性嗎?
一念及此,她忽地身子一軟,跌坐回椅面。
「品甜,你沒事吧?「紀禮哲問話的嗓音掩不住愧疚,在這場會議中他迫於形勢力持公正,可其實他內心完全是站在她這一方的。
他完全贊同她,可問題是,目前的他還沒有籌碼跟鷹派老臣們撕破臉。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回凝紀禮哲又是心痛又是愧悔的眼神,於品甜心臟一扯,她深深呼吸,凝聚全身最後的戰鬥力。
「如果這就是大家的最後決議,我也只能接受,我只想——說幾句話。」她站起身,壓抑著情感的眼眸微微迷濛,「今天被裁的這些人中,有些人比我早進翔鷹,曾經對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新人相當照顧;有些人跟我同期,我們同甘共苦,一起奮鬥到今天;有些人是我招聘進來的,當時我跟他們說,讓我們一起為公司的未來努力吧——在那麼多家公司中,他們選擇了翔鷹,選擇相信我們為他們描繪出的未來藍圖,選擇跟我們一起工作,一起成長,可今天,我們不但毫不留情地裁撤了他們,連該給他們的補償都吝於付出——我覺得自己愧對這些人,愧對自己的承諾,我——」她閉了閉眸,下定決心,「如果這就是大家今天最後的決定,我決定辭職。」
最後一句話宛若炸彈,狠狠在會議室內爆開。除了柴玉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外,其他人都是完全的驚怔,面面相覷,一臉愕然。
「品甜,」首先回復鎮定是紀禮哲,「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她咬牙,「這是我的辭職信。」
他接過她遞來的信封,神色一黯,「你早就準備好了?」
「是,只是沒想到我真會用上它。」她深吸一口氣,雙拳握緊,「我必須對自己負責,對自己的承諾負責,我必須……跟他們共進退。」
「共進退?於經理,你別傻了!你跟這些人根本是兩回事啊!」一個高階主管衝口而出。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們都是翔鷹的員工都曾經一心一意為公司付出,不是嗎?」
「可是——」
「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如果會為大家帶來麻煩我很抱歉。」
「你真的決定了嗎?」問話的是紀禮哲,他緊緊抓著手中的辭職信,眼神不定。
「是。」
「你——」紀禮哲皺眉,正想說些什麼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忽地推門直人。他直直走向紀禮哲,遞給他一封白色信封。
「這是什麼?」
「我的辭職信。」清朗的嗓音堅定異常,「如果於經理辭職的話,我也辭職。」
「元朗!」於品甜喊,不敢置信地瞪著翔鷹電子商務研發中心的領導者,「你做什麼?」
「我願意跟你共進退,品甜。」魏元朗凝望她,淡淡微笑。
「你……怎麼了?怎麼跟於經理一樣傻?何必做這種傻事呢?」
「你是翔鷹的優秀人才,我們不能沒有你啁!」
「於品甜年輕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她一起胡鬧?」
「是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會議室內,高級主管的爭論高昂尖銳,會議室外,整棟翔鷹大樓卻是一片靜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愣愣看著電視螢幕上正熱烈上演的一幕。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曾經這麼想。」螢幕上,魏元朗神情堅毅,透過喇叭傳出的嗓音清朗,「當品甜前來求我支持全面減薪方案時,我也曾經笑過她傻。我笑她不現實,笑她根本還生活在童話世界裡。」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童話!」
「也許吧,但我還是寧願選擇支持她一冷酷的裁員方案,我寧願支持品甜的夢想。」比起現實
比起現實冷酷的裁員方案,我寧願支持品甜的夢想。
平靜落下的言語宛如春季落雷,甦醒了一直處於冬眠狀態的人心。
人們震撼了,激動了,在現實的歷練下逐漸蒙上冰霜的胸膛忽地燃起熊熊烈焰。
溫暖的火苗,是他們遺忘許久的童真夢想,是對這個社會、對人性的單純信任。
是的,比起冷酷的現實,他們更想要的,是屬於童話世界的夢想——
螢幕上,一個又一個信任於品甜、支持於品甜的優秀人才走進會議室,像魏元朗一樣,他們同樣遞出自己的辭呈。
如果翔鷹,不是於品甜曾經對他們許諾過的翔鷹,如果翔鷹的未來,沒有於品甜的存在,那他們,寧願選擇離開。
因為他們寧願支持品甜的夢想……
「品甜!品甜!品甜!品甜!」
忽地,大樓不再寂靜了,基層員工們不再沉默,他們喊起了那個童話裡的名字,喊起了那個還活在童話世界的女人。「品甜!品甜!品甜——」
這是怎麼回事?
大樓內排山倒海的呼喚震動了會議室內每一個人,更驚怔了神思處於茫然狀態的於品甜。
和其他高級主管一樣,她奔出了會議室,滿臉愕然。
迎面走向她的是趙希惟,他微笑望她,黑眸褪去了幾日來凝結的冰霜,溫暖和煦。
她心一緊,「希惟,你——」
「聽到了嗎?」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說地摟住她,「他們在叫你的名字。」
「為什麼?」她在他懷中揚眸,不解。
「因為他們跟我一樣,終於知道錯了。」他輕聲道手溫柔地撫上她臉頰。
「你的手怎麼了?」他受傷的右手令她一驚拉下,細細審視。
「沒事。」他心一扯,胸膛滿溢感動。急切地
即使他這幾天對她這麼冷淡,即使他毫無理由地責罵她,她依然關心他,依然為他心疼,為他不忍。
他真是……辜負了她啊。
「對不起,品甜,這些天來苦了你了。」他凝睇她,湛眸既是心疼又是後悔,更多的,是濃濃情意
她搖搖頭,明眸漾開迷霧,「你終於—嗎?」
「明白了。」
「你願意對我敞開心房了嗎?」
他默默點頭。
「希惟——」她喉頭一哽,忍不住激動。明白我了
他溫柔地望她,半晌,「走吧,跟我下樓,他們正等著你呢。」
說著,趙希惟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乘電梯來到二樓,再一次傍著玻璃圍欄,望向樓下大廳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也看見她了,一個個仰起頭來,朝她投來微笑。
「減薪!減薪!減薪!減薪!」不知誰起的頭,轉瞬間,大樓裡響起了這樣的口號。
於品甜愕然聽著,不敢相信。她揚起容顏,貼近身旁男人的耳畔。
「他們是說——減薪嗎?」
「沒錯。」趙希惟微笑加深,湛眸閃過一絲幽默,「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公司的員工主動要求減薪的。」
「他們……真的願意嗎?」她屏著呼吸,依然不敢相信。
「嗯,看來他們終於被你感動了。」
「可是……為什麼?」
「因為你給了他們夢想。」
「夢想?」她眨眨眼,不解。
「他們從閉路電視裡看到了會議實況。」插口的是紀禮哲,他走向兩人,星眸熠熠,「希惟故意把會議的實況傳送到各個辦公室。」他頓了頓,微笑溫煦,「我想是因為你在會議室裡為翔鷹員工據理力爭的一幕感動了他們。」
「原來……如此。」
「謝謝你,希惟。」紀禮哲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眼眸儘是感動,「多虧你這一招,替我解決了裁員的問題。」
「算是我上回誤會你的道歉吧。」
「哈哈!我不會介意的,那時你只是被嫉妒沖昏頭了。」紀禮哲眨眨眼,「我不會跟一個失去理智的人計較的。」
「禮哲!」趙希惟雙眸一瞪。
「好了,不開玩笑。」紀禮哲斂去玩笑的表情,「說真的,這次真的謝謝你。」
「你該謝的人是品甜。」趙希惟微笑,「是她為你重新凝聚了翔鷹的人心,不過接下來翔鷹該怎麼飛起來,就得靠你這個CEO了。」
「我知道。」湛眸閃過堅定的輝芒。
「如果真的打算以減薪方案取代裁員的話,我建議你設定一個業績目標,達到業績後再調回大家的薪水——這個方案亞惟可以幫翔鷹做。」
「怎麼?這麼快就談起下一個生意了?」紀禮哲笑著捶了一下好友的肩膀,「好了,關於這個我們再談吧。現在就先讓你們獨處嘍。」說著,他眨眨眼,擺擺手後瀟灑離去。
待他背影淡去後,於品甜才偎回身旁男人的懷裡,她仰起頭,啞聲開口,「謝謝你,希惟,原來是你幫了我——真的謝謝你。」
他凝望她,許久,「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怎麼說?」
他只是對她微笑,星眸,璀璨生光。
「我還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童話。」好半晌,他終於悠悠開口,「可是我相信你,品甜。」
「你……相信我?」她嗓音發顫,一顆心提到喉頭。
他願意相信她了?他終於……願意相信她了?
晶瑩的淚珠,悄然凝結於她墨密的眼睫,他深深望著,忽地低下頭,為她吻去。
然後,他捧起她清秀的容顏,輕輕歎息,「你就是我的夢想,品甜。」
是的,她就是他的夢想,只要有她,就算這個世界沒有童話,他仍然可以在她身上找到。
她,是他的幸福泉源。「我愛你。」伴隨著深情表白落下的,是他溫柔纏綿
就這樣,業界聞名的HRKiller被他心中天真無知又愚蠢的HRManager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