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嫁給他了!
就這麼——嫁給他了。
直到新婚之夜,燕霜凝坐在梳妝鏡前,望著鏡中烏黑秀發柔柔洩落乳白睡衣的自己,她仍然覺得幾個月來的慌張忙亂像一場夢。
一場不真實的夢,
從那天下午陸蒼麒求婚的一吻開始,選婚戒、拍婚紗照、裝潢新房、訂酒席、送請帖……朦朧的畫面不停在燕霜凝腦海裡重新播映,色調像多年的老電影一般是黑白的,模糊不清,偶爾還會暈開幾道灰影。
就連方才兩人在喜宴中公開接受眾人祝福,在親友們的鼓噪下落落大方交換的那一吻,現在想來,也有如不真實的幻夢。
想著,燕霜凝不覺伸出一根手指,柔柔抵上鏡中看起來水紅誘人的櫻唇
方才這兩片唇真的接受過另兩片唇的烙印嗎?為什麼當時那股讓人暈眩的溫熱散遠得如此之快,如今在夜晚微涼的空氣中竟顯得有幾分冰沁?
粉紅的舌尖輕吐,沿著沁涼的唇瓣緩緩梭巡一圈,尋找著幾個小時前的記憶……
“你在做什麼?”
粗魯的嗓音從門邊傳來,乍然驚醒心神陷入半迷蒙狀態的燕霜凝,她驀地起身,秀麗的容顏對著那個倚在門邊、仍然穿著銀色禮服的男人。
微濕的發綹不馴地在他額前散落,黑色的領結在頸子邊緣歪斜,襯衫的下擺有一半逃脫褲腰,而腳上的黑色皮鞋只剩下一只
另一只鞋子呢?
望著他既狼狽又性感的模樣,燕霜凝覺得淡淡好笑,可心髒卻又忍不住緊緊一牽。
纖麗的身軀輕移,在他面前翩然落定,玉臂一揚,試圖替他解開半松落的領結。
他猛地攫住她的手腕,彌漫著酒霧的黑眸短暫銳利,“別碰我,我喝醉了……你不曉得一個酒醉的男人很危險嗎?”
她身子一顫,好半晌才在他意味深長的逼視下找回自己的心跳與呼吸的韻律,“也許你很危險,可你是……我的丈夫,我應該幫你的……”
“你最好別靠近我。”他截斷她的話,“我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能做出什麼事來?燕霜凝不覺好笑,也不過就是把她推倒在床,做那些每對夫妻都會做的事情啊,那又怎樣?
雖這麼想,她臉頰卻嚴重發燒起來,心髒再度以不可思議的速率撞擊著胸膛。
他凝望她,右手一抬,忽地緊捏她染上薔薇色的嫩頰,“……你怕嗎?”
“我……干嘛要怕?”
“你應該怕的,因為我不會太溫柔……”
“什……什麼意思?”
“哈哈——”他驀地進出一陣銳聲低笑,跟著攫住她纖細的肩膀,一路跌跌撞撞地將她推落床榻,沉重的身軀跟著緊緊壓住她。
“你干什麼?”她忍不住失聲喊道。
他不說話,半晌才勉力揚起頭來,在她面上吐著粗重且充滿酒精味道的氣息。
他真的醉了。
燕霜凝驀地意識到這一點,身子直覺地掙扎起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掙扎,也許是忽然警覺到一個喝醉酒的男人確實很危險,害怕他竟真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你真的怕了?”察覺到她突如其來的驚慌失措,陸蒼麒忽地笑了,笑聲充滿嘲諷意味。
直笑了好半晌,他終於停住,深邃的幽眸掠過一絲暗芒。
“不必害怕,純潔的小紅帽……大野狼傷不了你的,因為他……醉了——”他模模糊糊地說道,語畢,頭一歪,垂落她柔軟胸前。
直到自己的心髒跟著他的呼吸穩定且有規律地跳動,燕霜凝才恍然驚覺緊緊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睡著了。
紅唇不禁微啟,吐逸一陣幽幽歎息。
那個夜晚,他確實不曾動她,在她辛辛苦苦為他卸下禮服、扶他在床上躺正後,他便—直沉沉睡著。
直到第二天凌晨。
他忽地轉過身,雙臂緊緊抱住一夜睡得驚醒不安的燕霜凝。
她立刻醒來了,訝然的眸光凝定那依然緊緊閉著眼瞼的俊容。
“蒼麒?”她沙啞著嗓音嘗試叫喚他,“你醒了嗎?”
他默然不應,灼燙的雙唇卻本能地開始尋找著她柔軟的嬌顏,一路細細碎碎地撒落教她心跳加速的輕吻。
“蒼……蒼麒?”
“……睡衣脫掉—一”模糊的嗓音回應她驚訝的抽氣,跟著一雙手臂急切地撫向她,尋找著絲質睡衣細細的肩帶。
她心慌意亂,幾乎忘了呼吸,屏著氣息任由半夢半醒的陸蒼麒卸下肩帶,跟著大手一扯,將乳白色的衣襟推落腰際。
熾熱的唇瓣立刻落向赤裸渾圓的玉峰,輕輕咬嚙著其上纖雅秀氣的粉色櫻桃。
細微的呻吟悄悄逸出燕霜凝咬得緊緊的牙關,“蒼麒,不要……”她無助地轉動著頸項,明明是求著行動霸氣的男人停止,可藕臂卻不知怎地,緊緊攀住對方的肩膀。
“真的不要嗎?”他啞聲逗她,仿佛為她的口是心非感到好笑,右臂在床面一撐,身子換了個姿勢,雙腿不由分說地箝制她。
她倒抽一口氣,縱然意亂情迷,仍然強烈地感覺到他勃發的欲望。意識到她的昏亂,他更加朝她抵緊,仿佛有意挑弄她。
她躲避不得,更不知該如何回應,玉腿卻本能地夾緊他,雙手緊緊拽住他背部的內衣。
“……別害怕,我不會吃了你——”他低喃著,右手卻探入兩人之間,再接再厲扯下她全部睡衣,掃落在地。
她閉上眸,“你想……想做什麼?”壓抑的嗓音細細地逸出。
“我想——”英挺的面龐一揚,湛眸居高臨下俯視她驚慌迷惘的容顏,“吃了你。”俊挺的唇角劃開邪氣的弧度。
“可是……你剛剛說……不會——”
“傻瓜。”邪佞的微笑在他臉龐全面漫開,接著,不安分的右手覆上她灼燙異常的下腹,緩緩揉捏,“別相信男人的話,尤其在床上。
他說得對,別相信男人的話,尤其在床上。當日上三竿2,燕霜凝終於自朦朧的夢境醒覺時,全身上下的酸澀與疼痛立即令她回想起凌晨時分那場熱情旖旎的歡愛,面頰幾乎是馬上渲染開一片紅暈。
她倏地起身,重新恢復清明的眼眸迅速流轉,這才發現身畔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起床了,如今另外半張床杳無人影,
可凌亂不已的床單仍然證實了他曾經存在,更何況還有她雙腿令人尷尬萬分的疼痛呢。
真的很痛。
虧他當時還口口聲聲向她保證絕不會痛——男人的話果真不能相信。
燕霜凝想,淡淡幽怨地歎了一口氣。
女人的第一次本來就不好受,再加上那個帶領她經歷床第冒險的男人顯然沒有足夠的耐性與溫柔,讓她幾乎有種錯覺以為自己會死在他仿佛永不停歇的霸道需索下。
可她活過來了,雖然疼痛不堪,卻感受到某種充實與滿足。
一念及此,她微微蒼白的菱唇不禁泛開朦朧的微笑,蘊著淡淡的甜蜜。
這樣看來,他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至少她的確享受到某種性愛的愉悅——
“你在想什麼?”陰鷙的嗓音驀地在靜謐的臥房揚起。
燕霜凝定了定神,眸光一轉,落向那個正從浴室出來,一面扣著襯衫鈕扣一面瞪著她的男人。
她微笑加深,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在早晨半躺於床上看著他梳洗更衣的親暱感覺——
那令她覺得,兩人此刻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趕著去哪兒?”她溫柔地問。
“上班。”
“上班?”她一愣,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
因為陸父身體狀況的關系,兩人決定暫時不度蜜月,可她沒想到新婚才第一天,陸蒼麒就急著回公司工作。
她掀被下床,卻忽地驚覺自己全身赤裸,連忙抄起被單,密密實實地裹住身子。
在一陣尷尬的猶豫後,她終於深吸一口氣走向他面前,“為什麼這麼急著上班?你昨晚喝醉了不是嗎?今天肯定不好受,多休息一、兩天再去吧。”
“我不能休息。現在爸爸已經不管事了,公司有許多事等著我處理。”陸蒼麒冷淡地說。”面對鏡開始打起領帶,卻不知怎地,老是無法打出整齊的結,他煩躁地低吼一聲,“該死!”
“我來吧。”她輕聲道,接過他用力扯開的銀灰色領帶,在他頸上一繞,專注而細心地系打著。
不到一分鍾,一個幾近完美的領結便整齊地躺在他領口。
“好了。”大功告成後,她這才揚起清麗容顏,朝他甜甜一笑。
他呼吸一緊,有半晌面色陰晴不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緊繃的嗓音方才從唇間進落,“不要那樣對我笑。”
“什麼?”她眨眨眼,不解。
“不要那樣對我笑。”他鷙猛地瞪她,驀地退後幾步,像遠離某種討人厭的東西似的,“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什麼眼神?”
“那種仿佛你深深愛著我的眼神。”
“……愛?”
“我不需要女人愛我,我憎恨女人的愛。”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自唇間逼出,“我討厭為了愛,死命地糾纏著男人的女人。”
她怔然,感覺原先溫暖的胸膛因他莫名冷酷的言語逐漸冰冷,“你是……什麼意思?”
“簡而言之,請你不要愛上我,燕霜凝。”冰冽的宣言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劃開她柔軟的心房,“我不需要一株菟絲花,你最好別把你的心放在我身上。”
“你要我……別愛上你?”
“沒錯,你最好牢牢記住。”
他命令她不能愛上他,要她謹記無論如何不要把自己的心放在他身上!
他說,他不需要一個女人的愛,他最憎恨女人愛他了。
他討厭女人,更討厭愛上他的女人。
她知道,她都聽明白了,完完全全領悟他這番宣稱的意義……
但,來不及了。
她——已經愛上他了……
“霜凝,要是蒼麒對你不好,你盡管打電話告訴我,媽媽會回來為你討回公道的。”
臨上飛機前,母親曾這樣愛憐地囑咐她。
“放心吧,媽媽,蒼麒他……對我很好。”她淺淺地笑,訝異這硬逼出口的謊言怎麼沒梗在自己喉頭。
“老姐,有什麼事可不要一個人在台灣硬撐哦,你只要吩咐一聲,我絕對二話不說馬上飛過來。”弟弟喬書也這麼拍胸脯保證。
她以一個輕松的玩笑四兩撥千金,“你不要烏鴉嘴,我看是你巴不得我出什麼事讓你有借口立刻飛到台灣來吧。”
“什麼……什麼意思?”
“江若悠啊。”
“你別——”一聽這個芳名,燕喬書的臉立即紅了,惡狠狠瞪她一眼,“胡說八道!”
她只是清脆地笑,在一陣銀鈴笑聲中送走母親和弟弟,可一顆心卻在目送兩人的背影逐漸淡去後跟著沉落。
她嫁給了一個在新婚之夜隔天便警告她不得愛上他的男人,竟然還能對自己的親人笑著宣稱自己肯定會過得幸福?
她是個多會作戲的女人啊。
一個能在自己的母親、弟弟、朋友以及公公面前,微笑著演戲的女人——
燕霜凝深吸一口氣,思緒自那天機場送別的一幕抽離,回到眼前躺在床上的老人身上。
他愈來愈憔悴了,她每見他一回,便覺生命力自他體內又流失一分:教她不能不為他難過。
“爸爸,喝點水吧。”她輕柔地問,一面將吸管遞到老人干澀的唇邊,
“嗯。”老人疲倦地點頭,張嘴吸了一點水,即便是這樣輕微的動作仿佛也用盡他全身力氣,呼吸跟著一喘。
她拾起濕毛巾,拭著公公泛著細汗的額頭,“再喝一點好嗎?”
“不了。”老人搖搖頭,眼眸半瞇,似乎想睡了。
“那爸爸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她說著,一面就要起身。
“等一下.霜凝。”陸父沙啞的嗓音喚住她。
她停下動作,笑著望他,“有什麼事嗎?”
“霜凝,你——”蒼老的眼眸凝視她好一會兒,“蒼麒對你好嗎?”
“很好啊。”她微笑不改。
“他最近工作很忙,一定冷落你了……”
“沒關系的,我知道最近公司事情很多。”
“雖然我……決定把所有股份都留給他,可底下那些老臣不是好對付的,他必須格外小心……努力。”陸父喘著氣,試圖對她解釋—切。
燕霜凝感覺到他的不安與焦躁,“我明白的,爸爸。”她淡淡地笑,清澄無瑕的星眸寧靜地安撫著他,“放心吧,我不會怪蒼麒的,我只怕他最近太忙了,會累壞身子。”
在她輕言婉語的安慰下,陸父似乎放心了,定定凝望她許久,“你……會是個好妻子。”他微微一勾嘴角,微弱地笑著,“好好照顧他,霜凝。”
“……嗯。”她應道,聽得出有幾分猶豫。
“怎麼啦?”陸父皺眉。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微微苦笑,“不曉得該怎麼幫他。”
“只要在他身旁支持他就行了。”
“支持他?”
“……聽你媽說,你想考會計師執照?”老人突如其來地問。
燕霜凝一愣,片刻才微微頷首。
“想當會計師?”
“也不是。”她搖搖頭,自嘲地說:“只是總必須找個工作來做……”
“別工作吧,”陸父提議,“留在家裡好好照顧蒼麒。”
“留在家裡照顧他?”
“一個日日在外辛勞奔波的男人會希望有個妻子為他打理好家裡的一切,讓他回到家只感覺放松及溫暖。”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聽我的准沒錯——”
* * *
她聽從陸父的話這麼做了,可陸蒼麒似乎並不覺得感動。
白天,她留在家裡照顧公公,為他打理陸家坐落於敦化南路高級社區的兩層樓房,她甚至跟管家商量了,整個換掉家裡諸如窗簾、桌布、床罩等裝飾品,重新布置,采用比原先更加柔和溫暖幾分的設計與色調。
她還要求家裡日日保持窗明幾淨,客廳及餐桌上的鮮花要天天更換,也定期與管家共同商議菜單。
至於有關陸蒼麒的一切,則是由她親自經手的,包括他書房的整理、貼身衣物的換洗、襯衫的整燙,西裝、領帶的搭配,甚至連用什麼樣牌子的刮胡水她都親自上超市選購,然後細心地在浴室盥洗架上定期更換。
她還夜夜為他等門,就算連傭人管家都睡了,她依然堅持在客廳裡亮著一盞燈,一面讀書,一面盼著他回家。
她為他做了這麼多,一心一意希望他過得舒適,過得開心,他卻似乎無動於衷。
甚至覺得她多管閒事。
一晚,她因為極度疲倦,不經意在沙發上沉沉入睡,直到跟客戶應酬到深夜一點多才進門的陸蒼麒一把將她抱入臥房時才恍然醒覺。
“你回來了。”她勉力眨眨酸澀的眼眸,模糊地咕噥著,臉頰不知不覺更加偎緊他寬厚的胸膛。
他仿佛身子一僵,有數秒的時間凝定原地,好不容易才重新舉足,抱著她來到柔軟的床榻前,緩緩將她放落。
她呻吟著,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廚房裡……有消夜,我去熱一下……”
“不用了。”冰涼的嗓音截斷她的話,像當頭冷水,澆得她全身一顫,“以後如果覺得困了,盡管上床睡覺,不必硬撐著等我。”
她眨眨眼,迷蒙的眼眸逐漸清澄,卻隱隱浮移令人心痛的酸苦。
“……你不希望我等你嗎?”
“我不需要。”他答,一面轉過身扯落領帶,“我現在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應酬,知道家裡有個人等門只會令我覺得負擔。”
負擔?
原來他只覺得她對他的一番心意是讓人無法承受的負擔?
燕霜凝深吸一口氣,墨睫低掩,感覺胸口倏地空落,虛無的感覺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明天有個宴會,你要跟我一同出席,我六點回來接你。”
“宴會?”
“很重要的,關系一件合作案能不能成功。”他簡單地說,似乎這樣便足以解釋一切。
他不希望她等門,卻需要她以妻子的身分陪他出席社交宴會?
為什麼?
因為雖然在人後他一點也不在乎她的存在,可在人前他必須營造一個事業有成、家庭又和樂的成功男士形象?
是因為這樣吧。
那她算什麼?一個襯托他形象的道具?
她原來……只是個道具——
一念及此,燕霜凝再也無法壓抑排山倒海襲向心頭的落寞,她倒回床上,沁涼的臉龐深深埋人柔軟的枕間。
頰畔悄然劃過兩行濕潤。
* * *
她本來決定兩人之間就這樣了,她不要再掛念他、不再關懷他,不為他等門,更不日日夜夜為他擔憂,怕他的身子不堪沉重的工作壓力終於累垮。
她本來決定就那麼依他,兩人在人前做對模范夫妻,關起房門卻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干擾。
她本來決定就那麼與他維持相敬如“冰”的婚姻。
她本來那麼決定了……
要不是陸父在兩人即將結婚周年時乍然辭世的話。
老人就那麼走了,走得安詳、放心,毫不留戀。
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忙著應付公司內部的斗爭,一個在實驗室與醫院實習來回奔忙,她這個長媳只得獨力挑起葬禮的一切細節。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乍然得知原來陸家兄弟還有個繼母陳月英,她自從老人得病後便借口滯留國外不歸,直到確定他辭世了才匆忙趕回。
“你這個時候回來干什麼?”對她,陸蒼麒是毫不客氣的,他冷冷譏諷,“急著回來分遺產嗎?”
“我有權利得到我應得的那一份。”陳月英毫不退縮,以同樣冰冷的態度回應。
“你該死的根本沒有權利!”他低吼,烈眸狠狠瞪她,“自從你明知爸爸有病,還借故跟他吵架離家出走那一刻起,你就喪失了你那份該死的權利,明白嗎?”
在他怒意逼人的氣勢下,陳月英終於動搖了,她蒼白著臉色,“我跟你爸爸只是意見不合,我沒想到……他會就這麼走了。”
“你沒想到?這一年多來你難不成活在外星球?會沒聽說爸爸重病的消息?”
“我以為……他只是借故要我回來……”
“而你根本不想回來伺候一個惡心的糟老頭是嗎?”他諷刺地說,眸光轉為冰冷,陰森森地落定眼前年紀比他父親足足年輕三十多歲的繼母。
“總之,我有權利得到我那一份,我相信你爸爸會留給我……”
“他瞎了眼才會留給你!”
可陸父的確留給自己的妻子一份遺產,雖然不多,但足以讓陳月英後半生衣食無憂。
而這樣的行止似乎令陸蒼麒相當憤怒,在律師宣讀遺囑後,如暴風般瘋狂地卷至靈堂前。
對著案上陸父的遺照,他咬牙切齒地低吼:“我不會原諒你的,爸爸!絕對不會,永遠……不會——”充滿憤恨的言語在室內沙啞地回旋,糾葛著燕霜凝一顆不安定的心。
“他為什麼會那樣?”隱身在門扉後,她悄悄問著身旁跟著她一起匆匆跟來的陸蒼鴻。
陸蒼鴻不語,只是沉默地搖搖頭。
燕霜凝心一扯,雖然他不肯解釋,可她卻從後者沉重的神情察覺這背後肯定隱藏著令人心痛的過往。
傷感的眸光在陸蒼麒身上流連,她癡癡望著他,看著他—拳又一拳、重重捶落桌面,接著,在—陣狂亂的發洩後,身軀忽地一軟,跪倒在陸父靈前。
他雙手攀著桌緣,臉龐無力地垂落,而肩膀隱隱上下躍動。
他……哭了嗎?
突如其來的心痛攫住燕霜凝,她伸手撫住喉間,拼命壓抑著意欲奔逸而出的嗚咽。
她不相信,一個如他一般驕傲偉岸的男人竟然會哭,他不應該哭的……
“我們的親生母親……可以說是因為陳月英而死的。”
迷亂的神智因男人沉啞的嗓音倏然一凜,她驀地轉頭,驚異的眸光望向一直默默站在她身旁的陸蒼鴻。
“你說……什麼?”
“因為得知陳月英的存在,媽媽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染上重病,在纏綿病榻多年後終於死去。”陸蒼鴻解釋著,神色黯然,“哥哥他……—直無法原諒爸爸這一點……”
“原來如此——”燕霜凝恍然,終於明白陸蒼麒對這一切為何會有這般激烈的反應。
“哥哥對爸爸,是又愛又恨,現在爸爸死了——”
陸蒼鴻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但言語間未竟的況味如余音繚繞,在燕霜凝耳畔綿延不絕。
她閉眸,心髒跳得更劇烈了。
“嫂嫂,哥哥他……就交給你了。”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令她幾乎無法呼吸,“交……交給我?”
“爸爸死了,哥哥想要在派系林立的公司中取得穩固的地位會更加困難,不論身體或心理,他承受的壓力都會很大,他需要有人好好照顧。”
那個人是她嗎?
“就是你,嫂嫂。”陸蒼鴻仿佛看透了她內心的猶豫,“現在能支持他的人,只有你了。”
現在能支持蒼麒的人——只有她?
她想著,猶疑不定,可飄逸的步履卻仿佛自有主張,一步一步朝靈堂前的男人行去,終於,落定他身後。
她跪下身子,雙手從他身後緊緊環住了他,臉頰溫柔地貼住他起伏不定的後背——
他,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