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心人 第四章
    「我覺得,最近浪遠變得有點奇怪。」皺著秀氣的眉,董湘愛對電話另一端的殷賢禹訴苦。

    「怎麼奇怪?」電話那端的男人啞聲問道。

    「嗯,我也不太會說……就好像他很想獨佔我,跟我膩在一起,可如果我們太黏了,他又會生氣。」

    「氣什麼?」

    「不知道。」她咬著下唇,「他……好像不習慣這麼跟一個女人在一起。我想,他會不會覺得我束縛了他?」

    「他這麼說嗎?」

    「沒有,只是我這麼覺得。」秀顏寫滿苦惱,「每次我回來台灣,他都會很高興,可過不了兩天,又會有點煩躁,然後當我又要出動時,幾乎可以看出他在偷笑。」愈想愈委屈,「他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啊?」

    「我說,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小姐。」微啞的嗓音有取笑之意,「現在我開始懷疑你們女人是不是就這樣,一談起戀愛就胡思亂想。」

    「你又笑我!禹哥,我是認真的!」她不依地說。

    「好好,不笑你了。」他說,輕輕咳了兩聲,「他告訴你那天那個男人是誰了嗎?」

    「沒有。」這又是另一件令她煩惱的事,她總覺得徐浪遠有事情瞞著她。

    殷賢禹沉默兩秒,「我……咳咳,總覺得那男人跟他一定有什麼關係。」

    「我也覺得。」否則那男人不會用那麼奇特的眼神看她,彷彿驚異,又像不屑。「你想,會是他的家人嗎?」

    「他還是不肯告訴你他家的事?」

    「嗯,每次談到這個,他都有意閃躲,我也不好追問。」

    「也許……他跟家裡有些不愉快吧。」殷賢禹低聲道。

    「嗯。」董湘愛漫應著,思緒有些迷濛,匆地,她聽見一陣咕嚕水聲,「禹哥,你在喝什麼?」

    「水。」他說,又咳了咳。

    她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整通電話下來殷賢禹的聲音都是微微沙啞,氣息沉重,間或幾聲咳嗽。

    「你不舒服嗎?」

    「沒什麼。」

    「是不是感冒了?」

    「沒事,你別緊張。」他安撫她,「只是小病。」

    她卻猛然一陣愧疚。禹哥病了,而她竟還毫無所覺地拖著他講了大半天電話。他一直是撐著身子陪她吧?

    「禹哥,你有沒有量體溫?現在幾度?」

    「剛剛量了,三十八度。」

    「你發燒了?!」她驚叫。

    「別大驚小怪好嗎?小愛,」他無奈地說,「我又不是沒發過燒。」

    「不行,我馬上過去。」說著,董湘愛掛上電話,可一旋身,瞳眸驀地映入一張陰沉的臉孔。

    「浪遠!」她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徐浪遠簡短地說,語氣不善。

    糟糕!他是不是聽到她跟禹哥的對話了?

    想著,董湘愛臉頰泛上紅霞,微微尷尬。

    「跟誰講電話?」他若無其事地問。

    「一……一個朋友。」

    「哦?」他揚眉,一面脫下夾克掛上沙發椅背,「我餓了,有東西吃嗎?」

    他的不再繼續追問讓她鬆了一口氣,「呃,冰箱裡有冷凍水餃,我拿出來微波一下好嗎?」

    「好。」他倒落沙發,閉上眼。

    她看了他一會兒,接著轉身進了廚房,急急忙忙拿出水餃放到微波爐裡。幾分鐘後,她一手端著水餃盤,一手拿著筷子和調料,重新回到客廳。

    「好了,快吃吧。」

    「嗯。」他舉箸。

    她站在一旁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雙手不禁相互絞扭。

    「怎麼啦?」彷彿終於注意到她坐立不安的模樣,他抬起頭。

    「呃,我的朋友發燒了,我想……過去看一下。」

    「哪個朋友?」

    她微微慌亂,「你……不認識。」

    「去啊,我又沒阻止你。」

    「哦,好。」聽聞此言,她幾乎是感激地朝他點點頭,隨手拿起皮包,披上外套,一陣風般捲出屋外。

    他瞪著她匆忙的背影,半晌,忽地單手握拳,重重敲擊桌面。

    她說謊了!他以為她不懂得說謊的,可她竟然對他說謊了!

    比起她急著去找殷賢禹,徐浪遠發現她對他說謊的事實更令他憤怒。他可以忍受她跟殷賢禹維持朋友的關係,他也不反對他們互相關懷對方,但——

    她為什麼不承認?為什麼害怕他知道?

    莫非是作賊心虛?

    一念及此,神色更沉。

    JJJJJJJJJJJJJJJJJJJJJJ

    「聽說那個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徐英閒閒說道,閒閒望著自己的兒子。

    又一個週末,他又來到EnjoyLife,這次倒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前來,而是一個客人。

    對客人,徐浪遠這個酒保總要禮貌與尊重吧,於是他索性坐在吧-前,點了一杯雙份威士忌,跟自己的兒子聊起天來。

    「殷賢禹,你知道吧?」

    「那又怎樣?」徐浪遠擺明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樣子。

    可他卻看出了兒子眸中掠過的兩道利芒——看來,他不像外表看來那樣滿不在乎。

    徐英偷偷笑了,「那個殷賢禹在建築界可是很有名的哦,最近還擔任了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總設計師。」

    徐浪遠不說話,默默調酒。

    「家世也不錯,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是律師。」徐英自顧自地說著,「他爸爸跟董湘愛的爸爸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兩家又是鄰居,所以感情特別好。前幾年那女孩的父母車禍去世時,還是他一手挑起葬禮大小事宜,正牌女婿都未必有他那麼盡心。」

    嗯,很好,兒子的臉色變了。

    望著徐浪遠愈發陰沉的臉色,徐英愈加神采飛揚,「其實兩家的父母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希望他們倆結婚。」

    玻璃酒杯重重擺到他面前。

    跟著,是徐浪遠冷澀的語音,「看來一杯威士忌不夠你-,這杯算我請你。」

    徐英接過,臉龐微笑不改,他悠然啜著酒,「你的競爭對手很強啊,兒子。」

    「他不是我的競爭對手。」徐浪遠瞪他,一字一句地說。

    從湘湘拒絕那傢伙的求婚那天起,他就已經出局了!

    「是嗎?」徐英聳聳肩,「董湘愛那女人的品味也真奇怪,如果是我,一定選殷賢禹這種白馬王子。」

    「哼。」

    「我看,你還是回家裡來吧,浪遠。你以為有哪個女人受得了她的男人一輩子在酒吧裡鬼混?」

    徐浪遠用力搖動Shaker?

    「當然,酒保也是正當職業,可比起大名鼎鼎的建築師嘛,畢竟遜了一籌。」

    冰塊與酒精,在Shaker裡撞擊出清脆激烈的聲響。

    「給女人一點安全感吧,浪遠。」

    「你說夠了沒!」狠狠瞪視父親一眼,「如果你想用這種伎倆騙我回去,勸你還是別費心了。」

    徐英挑眉,不再說話。

    這一局,就到此為止吧,能夠挑起兒子滿腔憤懣,他的計畫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他舉起酒杯,一仰而盡。然後,透過透明玻璃觀察著光線迷離折射。

    鷹眸掠過算計,薄唇緩緩揚起詭異笑弧。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女人了。

    JJJJJJJJJJJJJJ  「你是?」望著再度叩她家門的男人,董湘愛不覺吃驚。

    男人穿著三件式深色西裝,依然中規中炬,只是鷹銳的眸不再像那天一樣蘊著淡淡輕蔑,反而流動一股慈藹。

    「我是浪遠的爸爸,徐英。」他微笑,丟下一枚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彈。

    浪遠的父親?

    她愕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好半晌才忙亂道:「伯……伯父,您好。」匆匆開門迎接徐英進來,「您坐,我給您倒點喝的?」

    「只要水就行了。」

    「啊,好。」打開冰箱,她為徐英斟了一杯礦泉水,想了想,又從廚房裡的熱水瓶倒了另一杯溫水。

    兩杯水同時端到徐英面前,「伯父,不知道您習慣喝涼的還是溫的?」

    「涼的。」徐英微微頷首,暗自讚許她的細心,揚起眸,打量她好一會兒,「你是浪遠的女朋友吧?」

    「哎。」玉頰暈紅。

    「他挺有眼光的嘛。」

    「哪裡。」她訥訥地說,有些發燒。

    見她緊張的模樣,他輕輕佻眉,「你也坐吧。」

    「啊,好。」她應道,在他對面落坐,雙手禮貌地擱在膝上。

    小家碧玉。

    望著她緊張又不失禮儀的行止,徐英微微一笑。

    雖然來歷普通了點,可看來的確是不錯的女孩,怪不得能迷得他兒子團團轉。只可惜,要配上他們徐家,光有外表是不夠的……

    「他最近好嗎?」濃眉一緊,恰如其分地扮演起一個憂心仲忡的父親。

    「咦?」她似乎頗為訝異,「伯父不知道嗎?」

    「我去酒吧找過他了,可他根本拒絕跟我說話。」他長聲歎息,「我想,他很恨我吧?」眼角眉梢攀上幾分落寞。

    「為什麼?」她不解。

    很好,浪遠果然沒告訴她自己的身世。

    徐英在心底滿意地笑了,表面上,卻更加愁容滿面,「因為我強迫他擔起家族的責任,也許這樣的責任對他來說確實太重了,可我……是不得已的啊。」

    「什麼責任?」她傾身向前,迫切中微微焦急,「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浪遠沒告訴你嗎?這是我的名片。」

    她接過,認清名片上的頭銜後,容色一白,「英華集團董事長?」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公司,只是家族企業。」他自謙地說,「浪遠是我們徐家唯一的繼承人。」

    「這——」董湘愛心亂了,捧著名片的手心悄悄冒汗。

    原來他是富家子弟,還是企業的繼承人,他竟然……他從來沒告訴她。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能那樣開著白色寶馬態意狂飆——

    「大概我太急了吧,對他要求太高,那次浪遠在董事會議跟我吵了一架後就辭職了,一走了之。唉。」徐英言語中儘是自責。

    董湘愛呆呆聽著,「他……從來沒跟我說——」

    「他大概不想認我這個父親吧。」他又歎息,「離開前,他跟我說得清清楚楚,永遠不會再回徐家。」

    「啊?」

    「聽到這話,我真的……真的好心痛!」他啞著嗓音。

    她心一動,揚眸,「伯父——」

    「其實我時日不多了。」

    時日不多?

    「醫生說我得了胃癌。」

    頹然的宣稱宛如喪鐘,在董湘愛心中重重敲響,她惶然望著眼前神情黯然的男人,不敢相信。

    「我不想告訴家裡的人,更不想讓浪遠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讓他回來,這個家,我的公司,不能沒有他——」他痛苦地攢著眉。

    而她,心軟了。

    「伯父……」

    「我也許就快死了。」

    「不!」她忽地起身,握住他的雙肩,「您別這麼說,不會的!」嗓音急切,明眸漾開淡淡薄霧。

    她……似乎真的很不忍。

    「您別這麼說,伯父,不會有事的。只要您以後不那麼操勞就會好多了的,真的!」她迫切地想安慰他。

    真可笑!這傻女孩難道看不出他只是演戲嗎?瞧她面色蒼白成那樣,要不是太蠢,就是太精明了,精明到陪著他一塊演戲……

    一念及此,徐英的眼眸驀地一銳。他連忙垂下頭,掩飾異樣的神情,「請你幫我勸勸他,董小姐,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幫我。」

    「我?」

    「幫我勸他回家吧。」他請求道。

    「可是——」她猶豫著。

    他連忙揚眸,「請你幫幫我。」

    明眸掠過明顯的掙扎,半晌,她終於點頭,「好,我試試看。」說著,她微微一笑,雙手落下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請您別擔心,伯父,浪遠會回家的。他畢竟是您的兒子啊。」

    他不語,只是蹙眉望她,望著她溫暖的眼眸,以及同樣溫暖的笑容。

    這女孩要不是最坦純的天使,便是最懂得算計的魔女。

    而他,無法確定她究竟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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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真是稀客。」望著盈盈走進店裡的秀麗身影,汪明琦淺淺一笑,「找浪遠?」

    「嗯。」

    「重色輕友。」她嘲諷。

    「別這麼說嘛,明琦——」董湘愛握住她的手,撒嬌。

    汪明琦可不吃這一套,「這麼久沒見,好不容易來到我店裡只是為了找男人。嘖。」

    「明琦——」董湘愛更貼近她,幾乎整個人偎入她懷裡。

    「好啦,好啦,別像只小狗這樣蹭著我。」汪明琦翻翻白眼,「我知道了,放你去找你的男人,行了吧?」

    「謝謝。」董湘愛抬起頭,瞳眸亮晶晶的,向吧-的方向投去視線後,卻有些茫然,「他人呢?」

    汪明琦收束玩笑的神情,沒立刻回答。

    「怎麼回事?」董湘愛心一跳。

    好半晌,汪明琦才揚趄藕臂,嚴肅地指向店裡某個被彩色琉璃屏風隔出的角落,「他在那兒,被女人包圍著。」

    「什麼?」董湘愛容色一白,順著好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見到徐浪遠懶洋洋地半躺在一張沙發上,身旁圍坐著幾個女人。她瞪著,唇辦微微發顫,「這種事常發生嗎?」

    「經常發生倒不見得,會來這裡的常客畢竟都是白領上班族,大部分都挺矜持的。當然也有些比較主動,不過以前他都會閃避的,這幾天晚上卻不知怎地,來者不拒。」汪明琦蹙眉。

    「……我知道了。」董湘愛頷首,深吸一口氣,強迫緊繃的身子放鬆,這才緩緩邁步走向那個角落。

    愈靠近,映入眼眸的影像愈令她心痛。

    沒錯,他是沒跟那些女人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可他的表情——那雙眸,如此邪亮,薄薄的嘴角勾勒著滿不在乎的笑痕,還有他閒閒啜飲調酒的姿勢。

    他在放電。不論有心或無意,他的確在對那些女人放電,而那些女人癡迷的神情也顯示她們正沉醉於超強電波中,無法自拔。

    他在做什麼?難道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笑容不是專屬於她的嗎?難道他對所有女人都是這樣施展魅力的嗎?

    難道她……只是其中一個?

    花容更加慘白,她緩緩走近他,靜靜落定他身前。

    他抬眸,狀似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接著,右手隨便一揚,「湘湘,你來了啊。」

    她可以感覺到那些女人朝她望來好奇又隱隱嫉妒的視線。

    她挺直背,「我有事跟你說。」強迫自己淺淺地笑。

    「有事嗎?我正在上班呢。」

    陪女人喝酒也是他工作的內容?

    她握緊雙拳,定定瞪他。

    他當然察覺了那兩道隱含著指責的強烈目光,下頷一凜,回迎她的視線卻是有意散漫。

    「明琦說,你可以下班了。」

    「是嗎?」他依然笑著,可眸底逐漸點亮火苗。

    她竟然干涉他?

    「可以走了嗎?」她問。

    他沒回答,慢條斯理地喝酒。

    「浪遠!」她微微提高了聲調。

    這下,總算引來那些女人的不滿了,一個個嬌聲抗議。

    「浪遠,她是誰?」

    「瞧她的樣子很像個管家婆呢,不會是你老婆吧?」

    「是情人吧?你千萬別告訴我們你已經結婚了。」一個女人假裝驚恐地尖叫。

    聞言,其他人吃吃地笑了,雖然只是個不帶惡意的玩笑,可仍重重刺傷了董湘愛。

    「我不是說過嗎?我沒有情人,更不可能有老婆。」他笑著,「我看來像那種傻得拿枷鎖往身上套的男人嗎?」

    閒適的回應宛如利刃,凌遲她的心。她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勇敢地凝定原地,勇敢地瞪著這個令她心傷的男人。

    「說得也是,呵呵呵。」其他女人笑了,笑聲那麼清脆,像迎風搖曳的風鈴。

    好好聽的風鈴……董湘愛有些恍惚,而在恍惚中,她瞧見了徐浪遠眼底的挑釁。

    她忽地平靜下來,唇角甚至盪開一絲柔媚笑弧。

    她俯下身,雙臂攬住他的頸項,在眾人愕然瞪視中毫不顧忌地朝他烙印纏綿一吻。然後,揚起晶燦如星的明眸。

    「我是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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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浪遠感到憤怒。

    非常非常憤怒。

    她竟然當著眾人的面那樣放肆地吻他,而他居然無法抵抗。

    至今,他仍可以清晰記得當時自己的震撼,他愕然,心動,一股灼熱血流迅速竄過四肢百骸。

    在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有股衝動想立即拖她上床。

    作夢也想不到,她竟然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強烈到令他心驚。

    他是否在不知不覺中,讓自己套上了枷鎖?

    他難道已經被套住了?

    該死!該死!

    徐浪遠在心底低聲詛咒,雙手一緊,催動油門加速。

    黑亮的機車在月夜裡恍如一支火箭,怒吼著往前直鋼。

    「別騎那麼快啊!浪遠。」她驚叫的嗓音在風聲呼號中顯得微弱。

    「你抱緊一點!」他粗聲吼道。

    於是,她抱得更緊了,柔軟的胸部緊緊壓住他的後背,而他居然心跳一亂。

    該死!他竟然連這樣的接觸都會慌然,這只不過……只不過是最平常的肢體接觸啊!

    原來在他漫不經心間,她已經敲碎了他的盔甲,而他驀地感覺脆弱與恐慌——

    一念及此,機車飆得更快了,幾乎是發了瘋似地想與風爭速。

    「浪遠,你瘋了嗎?」她驚叫。

    是,他是瘋了,因為發現自己的情感居然不受控制。

    「浪遠!」

    他不理她,一逕狂飆,直到兩人終於回到她的公寓。他隨便拋下機車,拖著她迅速往家裡走。

    「浪遠,浪遠。」感受到他心情的晦澀,她心慌意亂。

    他不說話,直到兩人進了屋裡,他踢上門,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

    「你做什麼?」她驚愕,又是心慌,又是臉紅。

    忽地,他將她整個人拋向柔軟的床鋪,然後一面解著襯衫,一面朝她怒吼。

    「你今天究竟來找我做什麼?」

    「我想……」她瞪著他陽剛的體魄,臉頰發燒,「想跟你好好談談——」

    「談什麼?」

    「呃——」

    「說啊!」他甩開牛仔褲,接著,整個人壓制她柔潤的嬌軀。

    她心跳加速。

    躍動著火焰的眸離她好近,好近。

    她快不能呼吸了……

    「說話。」沙啞的嗓音命令道。

    「我今天見到你爸了。」她突如其來衝口而出。

    「什麼?」他身子一繃。

    「我見到你爸了。」她輕聲道。

    「他說什麼?」神色匆明匆滅。

    「他說——」她深吸一口氣,「希望你回家。」

    他沒說話,鼻翼微張。

    認出了他陰沉憤慨的神情,董湘愛呼吸一顫,「浪遠,回家吧,何必這樣跟你父親賭氣?」

    他依然不語。

    「你……你爸說,家裡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他冷哼。

    她歎了一口氣,「他……他一個老人家,你實在應該多體諒他的。」

    他驀地狠狠瞪她,「你希望我回去?」

    「嗯。我覺得這樣對你們倆都比較好。」

    「……哪裡好?」

    「你可以為你爸分憂解勞啊,這樣他老人家的負擔就不會那麼重了。」她頓了頓,委婉地說:「而且,你總不可能一輩子當個酒保。」

    他瞪視她。

    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她原來還是介意他的職業的,跟其他女人一樣,她要的終究是舒適優雅的生活。

    「我只是個酒保打碎了你的夢想嗎?」他忽地開口,語含濃濃譏諷。

    她愣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嗎?」他譏誚地揚起笑弧,粗糙的右手在她鎖骨附近摸索,接著,忽然緊緊扣住她的咽喉。

    「浪遠——」她呼吸困難。

    「你記得你前幾天上飛機前跟我說過什麼嗎?」他瞪視她,嗓音清冷,「你說殷賢禹要幫我介紹工作。」

    「是啊。他說如果你不介意,他們公司有缺人……」

    「我不需要他的介紹!」他乖戾地咆哮,「再怎麼不濟我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浪遠,你——」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嗎?」滾燙的方唇摩挲著她的鼻尖,「董湘愛,你其實很瞧不起我,對吧?」他咬著牙,以一手鉗住她的腰,另一手靈巧地解開她的衣襟。

    她輕喘,「不是的,浪遠,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好啊,我希望你們父子倆和好——」

    「不要在我面前說這麼漂亮的話!」雙唇暴躁地蹂躪她,「你就承認吧,其實你跟一般女人沒什麼不同。」

    「你……不是的,我只是覺得當個酒保……」

    「怎樣?」

    「我不喜歡你那樣逢迎女客人!」她忽地喊道,眼眶紅了。

    她不想……她只是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逢迎?」他緊緊抓住她試圖推開他胸膛的小手,嘴角盪開一個邪佞的弧度,「我現在做的,不正是在逢迎你、取悅你嗎?」

    那怎麼會一樣?她緊緊咬唇,感覺委屈的淚水不停湧上眼眸。他怎能拿她跟那些女客相比?

    愈想愈難堪,她更加掙扎地想推開他。

    他卻不肯讓開,幽深的眸定定地、威脅似地鎖住她。他像正思考著什麼,一張性格的臉陰晴不定。

    接著,他忽地低吼一聲,雙手一扯,暴力地撕開她的衣衫。

    然後,狂風驟雨似地要她。

    夜,深了。點著小燈的臥房裡,濃濃渲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旖旎。

    狂暴、憤怒、委屈、激情,濃烈的情感像翻天的海浪,威脅著吞噬一葉扁舟——

    那張在黑夜裡搖晃不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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