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了嗎?」殷森對著手機問道。
「沒有?」他眉毛一緊,微微扯高嗓音,「通知所有人全力去找,十二個小時內我要得知她的行蹤。」
「要不要通知警方?」小靜著慌地問道。已經過了五個多小時了,齊檢座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打她手機訊號也收不到。
「不行。」殷森迅速揮手阻止她,「如果他們聽到警方出動的消息,思思的生命立刻就有危險。」
「那怎麼辦?」小靜急得幾乎哭出來。
「我會想辦法。」他面色沉凝,「交給我吧。」
「可是……」
「我一定會救她出來的,」他靜定地保證,「即使賭上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你……」小靜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關心齊檢座,她可以肯定,而且是非常非常地關心。
他愛著齊檢座嗎?如果是,為什麼她會不願再見他?如果不是,又何必如此驚慌失措地找著她?
齊檢座現在究竟在哪裡?這個男人真的能讓她平安脫險嗎?
小靜失神地盯著殷森有稜有角的側面,不禁陷入了茫茫深思。
有人在摸她。
當齊思思自黑暗的深淵醒轉時,第一個抓住她的是這個可怕的認知。
有人在摸她,觸碰著她的臉,沿著鼻尖來到唇瓣,描繪著她的唇形。是汪遠陽,齊思思幾乎百分之百的確定,她不必睜開眼,也可以辨別他手指正撫觸著她的臉。
而她無法不感到恐慌。
她真的害怕,這個正在她面上吹著溫熱氣息的男人不是她原先認識的那一個;他是個殺手,無情無義,無血無淚,偏又極端迷戀她。
她該怎麼辦?該醒過來嗎?或索性一直假裝昏迷?如果她選擇醒來的話,他又會對她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是否會用更激烈的手段強迫她供出密碼?
她不能說的,絕對不能——如果那組密碼真的關係到政界的黑暗面。
她必須將這些不法的內線交易公諸於世,這是她身為檢察官的職責,也是她之所以選擇成為檢察官的原因。
絕不能給他的,絕對不能!
齊思思緊閉著眸,腦海掠過一個又一個念頭,拚命想思考出一個能夠脫險的辦法,無奈她四肢被捆,全身動彈不得,連翻個身都做不到!
「你醒來了。」在她還未理出個頭緒時,汪遠陽冰冷的語音忽然在上方揚起,「起來,」他拍拍她臉頰,「別裝睡。」
她仍然閉著眼。
「起來!」他毫不客氣地命令著,「你的呼吸頻率變了,瞞不了我的。」
她終於認命地掀開眼簾,瞬間光線的刺激讓她連續數次眨了眨眼,最後終於凝定住眼前一張端正卻冷凝的面龐。
「怎麼樣?睡得還舒服嗎?」他朝她淡淡一笑。
「為什麼不殺了我?」她啞聲問。
「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他簡潔地回答,右手再度撫上她的臉,「何況我也捨不得。」
她翠眉一蹙,不覺想躲避他觸碰。
他卻不容她輕易閃躲,強迫轉回她下頷,凌厲的眸光在接觸她蒼白的美顏後忽地一柔,「真美。」他輕輕一句,恍若歎息般地說道,「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
她屏住氣息,「比我美的女人多得是。」
「或許吧,可是她們都沒有你的氣質。」他拇指按撫著她唇瓣,「該死的你就是有一種讓人一見難忘的氣質。」
像迷迭香——香氣淡雅,卻深刻人的記憶。
齊思思不禁一陣顫抖,她想起殷森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但當他說時她感覺無限溫柔,而汪遠陽充滿情慾的眼神卻讓她體內奔竄過一道冰流。
「可不可以放了我?」她憎恨自己必須向他請求。
他嘴角一揚,「不行。」
雖然早料到答案,她仍然一陣失望,而且,那股啃噬她心的慌亂愈來愈刺痛她。
「我不會告訴你密碼的。」她只能如此宣稱。
「即使因此付出性命。」
「不錯。」
「我早料到你即便不要性命也不肯洩露密碼,」汪遠陽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早有心理準備。」
「你……你想怎麼做?」
「或許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有一個人的命你是絕對在意的。」
「什麼意思?你……指誰?」她無法抑制驚慌,已然猜到他說的是誰。
「還猜不出嗎?就是那個你連一天牢也捨不得他多待的男人。」
「殷森。」她咬住牙,眸光倏地凌銳,緊緊定住他,「你究竟想怎樣?」
「我已經放出消息了,」他微笑邪魅,「他很快就會上這兒來救你——單槍匹馬。」
「他一個人?」
「他是那種自信過剩的男人。」汪遠陽似乎十分肯定,「況且,這裡的地形也不適合帶一大群人來打草驚蛇。」
「你布下了陷阱?」她瞪視他。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他冷冽地回應她的瞪視。
齊思思撇過頭。
汪遠陽終於滿意地微微笑,「放心吧,我不會那麼快取他性命的。」他頓了頓,「至少會等到他來到這裡。」
「你想利用他逼我供出密碼,在我說出後就了結他性命。」齊思思語音冰冷,「你以為我會那麼笨?」
他搖搖頭。「不,你不會那麼笨。」
她驀地轉頭瞪他,「那你還這樣做?」
「因為你一定會招出來的。」他淡淡地聲明。
「為什麼?」
「因為你見不得他受折磨。」
「你!」怒火點燃她眼眸,「我絕不會說的,勸你別浪費時間。」
「你會說的!」他不理會她,逕自抬起頭,眸光穿透窗外,「他應該快到了吧?」
「我已經到了。」一陣冷冽的語音拔峰而起,直達兩人耳膜。
兩人同時調轉眸光,驚覺木屋門扉不知何時已然開啟,而蒼茫暗夜將殷森挺直立在門口的身影襯得更加氣勢逼人。
汪遠陽緩緩起身。
兩個男人的眸光在微涼的空氣中交會。
汪遠陽首先開口,「不愧是職業保鏢,竟然能無聲無息地出現。」他嘴角半勾,眸中卻不見任何笑意,「殷森,你果然有一套。」
殷森眉眼不動,語調平板,「放開思思。」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汪遠陽嘖嘖兩聲,半嘲弄地,「你說放我就放?天下有如此便宜之事?」
殷森不為他的嘲諷所動,語氣依舊淡然,「如果你還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就放了她。」
「這麼有自信?」汪遠陽挑挑眉,忽地自腰間掏出手槍,在指間一個俐落的旋轉,「你肯定自己的槍法強過我?」
「我不敢肯定。」殷森坦然地承認,「但我一定會救出思思。」
「怎麼救?」
「用這個。」他舉高手,指間夾著一張白色磁片。
汪遠陽面色一變,「那是什麼?」
「磁片。」殷森淡淡回答,似笑非笑的波紋在唇邊蕩漾,「我從張永祥家中偷來的。」
「偷來的?」汪遠陽與齊思思同時喊道,嗓音都是高亢銳利的。
兩人不約而同怔怔地望著殷森,汪遠陽首先恢復神智,「那天晚上!原來你去他家就是為了盜這張磁片?」
「不錯。」
汪遠陽瞪視他數秒,「我早就懷疑你了。」他語音冷然,「從這件命案一開始,你似乎就跟我們牽扯不清,每一回我們試圖接近思思,你都會及時出現……你究竟追查我們多久了?」
「十八年。」
「十八年?」汪遠陽掩不住訝異,「你究竟是誰?」
「什麼時候你得了『蒼狼』這個名號?」殷森不答反問。
「十年前。」
「為什麼?」
「因為前一任蒼狼死了,他也是帶領我的導師——」汪遠陽倏地停口,眉峰緊緊聚起,兩束冷銳的眸光射向殷森,打量了他許久,「你是他什麼人?」
「弟弟。」
殷森聽見齊思思倒抽一口氣,但他選擇不予理會,神色仍然保持平靜。
而汪遠陽則是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困擾他許久的迷團終於露出一絲曙光。
他手指敲著下頷沉吟著。
原來殷森是前任蒼狼殷平的弟弟,怪不得在初見他時便隱隱感到一股熟悉——雖然是兩張不同的臉,但畢竟是有血緣關係,五官彷彿還能找到一點彼此的影子。
但他仍然不解,「既然是他弟弟,為什麼要調查我們?為什麼要處處與組織作對?」
「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殷森語氣平淡,泛白的指節卻洩露了他內心的激動,「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拋棄家庭,投入這個組織,我想弄清楚你們究竟在做些什麼。」
「是這樣嗎?」汪遠陽微微頷首,黑眸掠過一絲異樣,「看不出你還是個挺重情義的人嘛。」
殷森不理會他的嘲弄。
「弄明白了之後很失望是嗎?」汪遠陽繼續嘲弄。
「我早猜到了。」
「所以你決定要跟我們作對?」
「我現在只想用磁片換回思思。」靜定地接腔。
汪遠陽一揚眉,瞥了一眼被他綁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齊思思,迸出一陣大笑,「你以為我會蠢到相信你的話?誰知道你手上那張磁片是真是假的?」
「你可以試試,打電話給你們高層,」殷森淡淡提議,「告訴他們密碼,要他們試試開啟的檔案是什麼。」
「哈!」汪遠陽譏嘲地冷哼一聲。
殷森微微一笑,「17A6Q3。」
「什麼?」汪遠陽一愣。
「17A6Q3,」他再重複一次,「我設定的密碼,你可以要他們試試看。」
汪遠陽瞪著他,半信半疑,但終於還是從胸口掏出手機,一隻手拔號,另一隻手仍然用槍指著殷森。
線路接通後,他向對方報告了相關情形,幾分鐘後,他面色陰沉地掛掉電話,「裡面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文字檔。」他咬牙說道。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嗎?」殷森靜靜問道。
汪遠陽忽地上前兩步,槍管抵住殷森胸膛,「磁片給我。」
「你不能這樣!」一旁的齊思思驚恐地瞪著這一幕,不禁尖叫出聲。
殷森轉過視線,「我沒事的,思思。」他安撫地朝她一笑,接著重新凝定汪遠陽,「要我交出磁片可以,只是你放了思思。」
汪遠陽定字地回應他眸光,「除非她說出密碼。」
「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休想!」齊思思喊道。
「是嗎?」汪遠陽唇邊彎起陰森的微笑,眸光依舊不動,沒有費事回頭看她一眼,「那我就殺了他。」
「你不能!」
「我不能嗎?沒有密碼,這張磁片也只是廢物而已,對我們根本毫無用處。」
「你——」齊思思一窒,卻想不出該如何反駁他的話。
「告訴他,思思,」殷森突如其來一句。
她驚異地望向他,「我不能!」
「告訴他。」殷森命令她,「這是唯一能讓我們兩個平安脫險的方法。」
「你不能給他磁片,」齊思思抗議著,「那裡頭有他們犯罪的證據——」
拉開保險栓的清脆聲響令她忽地一頓,那聲響雖然細微,卻清晰地足以奪去她神智。
殷森會死。
她心驚膽跳地明白這一點,如果她不說出密碼,汪遠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但即使她肯招出,汪遠陽也未必肯輕饒他性命……
「我說。」在一陣天人交戰後,她終於開口……
汪遠陽微微一笑,「你終於肯說了。」
「但有個條件。」她強自保持冷靜。
「什麼條件?」
「你必須先解開我的繩索,還有,離殷森遠一點。」
他照辦了,在齊思思重新得以自由活動身子時,她見到他也拉開了自己與殷森的距離,雖然那支槍管仍然是不偏不倚地指向他。
殷森卻似乎毫不畏縮,逕自在桌邊落坐,提起專程帶來的Notebook,接上了插頭,然後插入磁片。
「密碼。」
齊思思咬住下唇,猶豫了好一會兒,「A4……」她深深吸一口氣,「A4013K。」
「好,你先走吧。」殷森靜靜一句。
「什麼?」
其他兩人同感震驚,汪遠陽首先銳聲開口,「我沒說她可以走!」
「你必須先讓她離開,否則我立刻格式化毀了這張磁片,」殷森冷冷回應。
「你……」汪遠陽瞪著他,看著他修長的食指輕巧地移動,停留在格式化的指令上,隨時可以按下。他緊緊咬牙,「我怎能確定她說的密碼是真是假?」
「我會留下跟你一起確認。」
汪遠陽沉吟兩秒,「好,思思可以先走。」
「我不要!」齊思思慌亂地搖頭,急奔到殷森面前,「我要跟你一起走,不可以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她語音抖顫,黑眸噙著淚。
「你先走。」他神情冷肅,「否則我們誰也走不了。」
「你……」她淒楚地凝睇他,心頭強烈酸澀,「早有命喪於此的心理準備?」
「我不會死的。」
「你騙人!你明明曉得一旦開啟檔案,確認真的後,汪遠陽絕不可能放過你的,」她激動地搖晃著他,「跟我走,我要跟你一起離開。」
「我說不行!」他冷冽地回絕她。
「難道你願意死在這裡?」她拚命搖頭,狂烈的心絞痛得她幾乎無法順暢呼吸,淚水紛紛亂亂墜落,「我不要你死,更不要是為了我……」
「我本來就該為你死。」相較於她的狂亂,殷森依然語氣冷靜,「這是我欠你的。」
「為什麼……」她細碎地抽著氣,神智痛楚而迷茫,「為什麼這麼說?」
「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死的嗎?」
她一愣,「我、我父母?」
「他們不是單純的車禍。」
「不是……車禍?」
「他們是被暗殺的,在車子高速行駛的時候因為一塊招牌忽然墜落阻擋了視線,才會發生那個不幸的意外。」他神情平板,語聲亦毫無抑揚頓挫,「那個招牌是我哥哥射落的,他槍法一向神准。」
「你……你哥哥?」她一陣暈眩,震驚於這個忽然聞知的消息,「我不相信!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當時我也在車上。」
「我、我不相信。」齊思思倒退數步,眸子滿是不可置信,「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一陣狂野的笑聲忽地侵襲她脆弱的神經,她驚跳起來,瞪著那個發出笑聲的男人。
「是真的,思思,是真的。」汪遠陽也正看著她,眸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齊浩威確實是我師父殺的,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組織不得不派人做了他,而這個光榮的任務當然是交給當時的首席殺手——蒼狼羅。」
她驀地頭暈目眩,「是……是他殺了我父母?」
她的父母原來果真是被暗殺的,是被那個喚作蒼狼的男人,也就是殷森的哥哥所殺的!
「爸爸,媽媽,我去上學羅。」
「乖,思思,要乖乖聽老師的話哦。」
「我知道啦。」
「回家後我們一起上餐廳吃飯,到你最喜歡的那一家。」
「真的嗎?那我可以點草莓波士頓派嗎?」
「當然可以……」
但他們卻永遠回不來了,永遠不能再帶她上那家餐廳,她也永遠不能向最親愛的父母撒嬌。
果真是造化弄人嗎?她竟然愛上了仇人的弟弟……老天!
齊思思驀地仰天長嘯一聲,心神激盪地奪門而出……
殷森看著她急奔出去,神色木然,一直到她細碎的腳步聲及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後,他才允許自己放在鍵盤上的雙手微微顫抖。
汪遠陽注意到了,「怎樣,這滋味不好受吧?」他嘲弄著,似乎以殷森的情緒不穩為榮。
殷森不答,緩緩轉過頭,默默凝定汪遠陽。
後者嘴角翻揚,似嘲非嘲,帶著某種憤世嫉俗的況味,「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棄如敝屣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凝定他數秒,「你愛她?」
「好幾年了。」汪遠陽悠悠回答,神思像飛了千里遠,幾秒後驀地神色一凜,「這不干你的事,快打開檔案!」他一面低吼,一面將冰冷的槍口抵住殷森太陽穴,看著他輸入密碼,開啟檔案。
一串串文字與數字霎時充滿螢幕。
汪遠陽瞪視螢幕上的光點,神情從原先的微微興奮,到輕輕蹙眉起來,最後面色完全鐵青。
「這、是、假、的。」他一字一字自齒縫中逼出。
「不錯,的確是假的。」殷森坦然承認。
汪遠陽氣極,槍口更加抵緊殷森,「你不怕我殺了你?」
「請便。」
汪遠陽倒抽一口氣,面上的肌肉抽動得更厲害了,「說!真的在哪兒?」
「寄給她了。」
「寄給誰了?」
「思思。」
「別想愚弄我!」汪遠陽語調冷凝,「要交給她你早就給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盯她,我想找出那個人。」殷森神色不變。
「那個人就是我。」
「我現在知道了。」
「你為了引出我才遲遲不肯交磁片給她?」
「是。」
「你!」汪遠陽瞠目,掩不住心神激顫狂怒,「好樣的!難道你不怕我們把思思滅口嗎?」
「我會保護她的。」
「你保護她?」汪遠陽昂首大笑,笑聲淒厲,滿是嘲諷,「要不是我今日手下留情,思思說不定早死了,哪輪到你來救她?」
聞言,殷森拳頭一緊,「今天是我疏忽。」
汪遠陽瞪視他兩秒,「你沒有資格保護她。」他冷冷開口,「更沒有資格愚弄我,我要親手了結你性命。」他扣下扳機。
「不要!」
一陣淒絕的尖聲呼喊瞬間分散了汪遠陽的心神,他微微一愣,而殷森也迅速抓住了這不到零點幾秒的時間身子一低,使勁往地上一滾。
尖銳的槍響如夜梟淒厲的啼鳴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汪遠陽定了定神,驚覺他這一槍竟然射偏了,殷森的身子已然跌跌撞撞衝向門口,迎向怔立不動的齊思思。
「快走!」
他聽見殷森沉聲命令著齊思思,一面伸手拖起她,一面一同往森林的方向逃竄。
「該死!」他詛咒一聲,連忙拔腿跟上。
兩人一路倉皇逃著,藉著高大的林木躲過汪遠陽一槍又一槍的追擊。
齊思思聽著聲聲呼嘯過耳邊的凌厲槍響,感到自己的神智瀕臨崩潰的邊緣,心臟狂野地鼓動著誰也駕馭不了的韻律。
「別怕,」彷彿由她汗濕的手心感受到她的驚懼,「我們會沒事的。」
「真……真的?」她無法克制牙關不停打顫。
「我會誓死保護你。」殷森嚴肅地保證,「我曾犯過一次錯,這一次絕不會了。」
齊思思一顫,眸光不覺瞥向身側領著她一路奔逃的男人,他神情端肅,極端冷靜。
即使是在如此狼狽的時候,他仍然神奇地一滴汗也未流。
她驀地有股想笑的衝動,莫名的歇斯底里糾纏著她的神智。
這個男人親口說誓死也會護她周全,他待她如此情重,是為了自己的哥哥嗎?因為他史長殺了她父母,所以他不惜犧牲生命替兄長贖罪。
是這樣沒錯吧?所以他才會在十八年前那一夜出現在她面前,安慰她,鼓勵她,懇求她無論如何也要堅強活下來。在張永祥命案發生後,每一回她有生命危險,也總得他及時現身相救,他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嗎?他究竟像這樣默默守候她多久了?
「殷森,我、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一面隨著他狂奔出林,一面喘氣問道,「那株迷迭香……是、是你送我的嗎?」
她感覺他握住她的手一緊,「是。」
果然。
她香汗淋漓,呼吸細碎,神智卻異常明晰專注,思慮則透明澄澈。
她的預感沒有錯,那株迷迭香果然是他送的,在她孤身獨處異國,最寂寞難堪的時候,是他送了一株迷迭香給她,悄悄溫暖她冰冷的心。
「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在哪裡,卻不肯跟我見面。」
他握住她的手更緊了,「因為我怕你有一天會恨我。」
天!
原來真的是他。
原來他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後,默默保護著她,默默關心著她,默默支持著她。
為什麼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呢?為什麼方纔還要因為他兄長的過錯遷怒他呢?他一直全心全意地想彌補啊,彌補那個根本不應該由他來承擔的罪過。
他說怕她恨他,可是她根本沒有資格。
他是無辜的,不論是她父母或她都沒有資格因此責怪他。
幸而她終究無法恨他,及時趕回木屋,否則她一時的激怒憤慨可能真會害他失去了性命。
她真該死。
齊思思心神激盪,不禁用力咬著下唇,直到滲出血來依舊茫然不覺。
「快到了。」他忽然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的車就在林子外面,再撐一會。」
她眨眨眼發現兩人終即將穿過濃密森林,蜿蜒而下的山路在眼前開展,一輛來色的越野車停在前面不遠處。
她不禁長長吐息,欣喜於兩人終於脫離險境。
然而,世事並非盡如人意,在殷森打開車門時,她聽見汪遠陽的怒吼。
「別想走,你們躲不了!」
「上去!」殷森將鑰匙遞給她,一面用力推她上車,在此同時,一陣槍響劃過她耳際。
而他挺立的身軀應聲往後一仰,倒落在地。
「殷森!」她尖銳地呼喊,驚慌回眸。
子彈穿過他前額上方,緩緩滲出暗紅色的鮮血。
「天!」齊思思心慌意亂,以最快的速度衝下車,扶起他上半身,「你沒事吧,殷森,你沒事吧?」她急切地問著。
「沒……我沒事……你快……走……」他眨眨眼,拚命強撐著逐漸流失的意識,語音細微,一隻手在她面前輕輕一揮後又無力垂落。
她明白他是要她先走,別為了他白送性命——即便是以保住她為最優先。
這項認知令齊思思心魂俱碎,也催出了眼中酸苦的淚水,她深吸了口氣,克制軟弱落淚的衝動,「不,我不會丟下你的。」她拉他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接著環住他的腰,「我們一起走。」
「他……來了,思思……」殷森還試圖勸她。
彷彿在為他的話下駐腳,汪遠陽高亢的語音愈來愈近,「別想走!你們誰也走不了!」
齊思思一回眸,發現他只距離他們數步之遙。
來不及了。
她一咬牙,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她將殷森整個人凌空抱起塞進車子後座,自已則迅速跳上駕駛席,發動車子,甩開汪遠陽的追蹤。
她聽見後方連續傳來幾聲槍響,表情卻絲毫不未變。
「你說過的,殷森,你說我人一定會平安沒事的。」她一面風馳電掣地飆起車子,一面對後頭的殷森揚聲說道,「我一定會帶你脫離險境的。這一次,由我來保護你。」
她語音堅定,眸中爍著從來未有過的決心,定定地直視道路前方。
但她不知道,躺在後座的殷森在聽見她這番宣言後,嘴角還來不及揚起微笑的弧度,神智已然陷入黑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