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敵手 尾聲
    窗外,下著淅瀝瀝的雨,落在玻璃窗上,朦朧了窗外的世界。

    冬季的倫敦,煙雨濛濛,她望著,心情更加沉重。癡癡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收回迷茫的眸光。

    風波,正逐漸平息當中——

    威廉己因意圖謀殺被捕,李國霖也因她控告他謀殺李麒遭到起訴,而他也已於數天前坐上前往台灣的飛機,去追求屬於他的幸福。

    也許他會如她所料,依然落得滿身傷痕回來,但那個能給他安慰的女人絕不會是她。

    不會再是她了——

    李曼如幽幽歎息,攤開桌上一疊文件,開始一件件地批閱。

    這些日子,唯有埋首工作中,她才能稍稍推開沉沉堆在心底的惆悵,得到短暫的輕鬆。

    她珍惜這樣短暫的喘息,希冀能逐漸延長這樣的輕鬆時刻。

    只要每一天比前一天多上幾分鐘,她就心滿意足了,這樣的過程雖然緩慢得磨人,可總有一天,她會完全地放下他,做回自己。

    希望不會再費上她另一個五年……

    「曼姊,有你的快遞。」莊靜輕快的嗓音打斷她朦朧的凝思,她抬眸,眼底落入一張笑意盈盈的容顏。

    「什麼事這麼開心?」

    「你的快遞啊。」

    「什麼東西?」她問,懶洋洋地,完全提不起興致。

    「好東西。」莊靜只是這樣笑著回應,接著一拍手掌,一個男性職員搬進一個重物。

    他將東西擱上她辦公桌一角後,立刻鞠躬離去,而李曼如定睛一看,恍然發現那凝立在桌角的竟是一座六十公分高的玻璃,一個小小的冰雕被鎖在玻璃內。

    「這是什麼?」她愕然。

    「冰雕啊。」

    「我知道。」黛眉一凝,「誰送的?」

    「你猜。」

    莊靜不肯給她答案,她只好俯近玻璃,更加仔細地研究裡頭的冰雕。

    透明的冰塊,雕的是一個三十公分高的小人,圓圓的頭,圓圓的身體,頭上覆著紅色毛線帽,脖子則圍著條同質料的紅色圍巾。

    「這是……雪人?」

    「對啊,很可愛吧?」莊靜微笑加深,黑眸璀亮,「一個冰雕的雪人。」

    李曼如怔然,「究竟是誰送的?」

    「你看了這張卡片就明白了。」莊靜遞給她卡片,接著便告退離開辦公室,留下她安靜獨處。

    她茫然,強抑住逐漸狂野的心跳,顫抖著雙手打開卡片——

    女人,奉勸你別太驕傲!

    強烈建議你收斂你那討人厭的壞脾氣!

    卡片上只有簡單的兩行字,沒有署名。

    可那龍飛鳳舞的漂亮中文字一望即知是出自程庭琛手筆。

    她合上卡片,呼吸短促而凌亂。

    這是庭琛送她的冰雕,是他送她的雪人,一個冰雕的——雪人?

    我要「我的」雪人,當有一天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超過汪夢婷,我要你送我一個獨一無二的雪人。

    這是她的雪人,是庭琛送給她的、獨一無二的雪人,這代表……

    念頭驀地中斷,她不敢再想,心情也亂得無法再想,她站起身,正想不顧一切地衝出辦公室時,一個斜倚在門邊的挺拔身形止住了她。

    「庭琛?」她喚,嗓音迷惘,神情滿是不確定。

    他只是微微頷首,漠然的眸光射向站在她辦公桌的冰雕,「喜歡嗎?」

    「喜……歡——」

    「喜歡就好。」他語氣冷淡,「這可是我費了千辛萬苦才雕好,可怕它融化,又得千辛萬苦把它封在玻璃裡的作品,你最好喜歡。」

    「這是你親手雕的?」她愕然,迷濛的眸子再度瞥向冰雕,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難怪那麼醜——」

    「什麼?」他嗓音一變,狠狠瞪她。

    她迎向他陰沉的眸光,毫不畏懼,「為什麼送我這個?」

    「還需要問嗎?」

    因為愛她?因為在他心中她的地位終於超過汪夢婷?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

    她撫住喉頭,半晌,好不容易吐出微弱嗓音,「可是,你不是回台灣找汪夢婷嗎?」

    「誰說我回台灣去的?」

    「你沒回台灣?」她一愣,「那你去了哪裡?」

    「香港。」

    「香港?」她更茫然了,「你去香港做什麼?」

    「確認你是不是值得我送你這個雪人!」他粗魯地回應,語氣滿蘊某種不情願。

    可她聽了,一點也不覺生氣,近日來總沉著的一顆心反而逐漸飛揚。

    「什麼意思?」她柔柔地問,不只瑰麗唇畔漾開笑意,眉間、眸底,全染上淺淺笑意。

    他默然,好半晌,才悶悶開口,「我去香港,見了你的父親,也回到我們曾一起住過的地方——」

    他去了香港,還回到他們曾經共同居住的宅邸?他想做什麼?回憶屬於他倆的過去,掇拾兩人曾經擁有過的點點滴滴?

    李曼如想,淡淡的甜蜜與酸澀流過心頭,她呼吸一緊,「你覺得怎樣?我……值得嗎?」她問,嗓音細微。

    他默然不語。

    「告訴我,庭琛。」她逼問他,語氣卻放得更柔。

    毋需他親口說,她也明白答案,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親口說他愛她,親口說她值得他送她雪人。

    他卻不肯,只是咬唇,黑眸瞪視她,「別逼我,曼如,我也有我的驕傲。」

    可她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愛汪夢婷?」

    「早不愛了。」

    「伊麗莎白?」

    「我從沒愛過她。」

    「可是……為什麼是我?」

    他依舊固執不語。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逼問,「告訴我,庭琛,告訴我你為什麼愛我。」

    「我不知道。」他終於開口了,悶悶一句。

    「不知道?」她失望於這樣的答案,「你不是說過討厭我用心機?」

    「我相信你沒告訴麗西那些話。」

    「真的?」

    「真的。」他點頭,「你一向敢做敢當,不會為這個說謊。」

    「那……從前呢?我也破壞過你跟汪夢婷……」

    「那都過去了,我現在發現其實我跟夢婷……並不適合。」

    「你們不適合?」她茫然地眨眨眼,「難道我們就適合嗎?」

    「當然不適合。」他冷冷一扯嘴角,語氣充滿嘲諷,「我們倆都是刺蝟,只會不停地傷害對方。」

    她心一扯,「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送我這個雪人?」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他驀地低吼,黑眸點亮灼熱火苗,「總之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我不愛夢婷,不愛麗西,偏偏愛上了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魔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也許就因為你是個魔女,所以最能瞭解我,該死的正巧與我這個惡魔是絕配!」

    她聞言,忽地微笑了,從他湛幽的黑眸認出懊惱與不甘,同時也認出潛藏於其中熾熱的情火與濃郁愛意。

    她盈盈走向他,窈窕的身軀翩然落定他身前,藕臂舉起,當著他的面撕裂那張卡片,接著雙手一揚,碎裂的紙片飄散空中。

    她凝睇他,神情似是挑釁,可眼角眉梢卻儘是嫵媚風情,而濛濛薄霧,逐漸在她眼眶裡凝聚。

    程庭琛望著她,在發現一顆顆晶瑩淚珠悄然自她墨睫墜落時,心臟不覺緊緊一扯,半晌,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扣人懷裡,「這一局算你贏了。」他沙啞地說,在她耳畔吹著溫暖氣息。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她禁不住微笑,濕潤的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我不太確定,也許是從你第一次跟威廉約會那時候開始,也許是更早以前——」

    「什麼?你那麼早就愛上我了?」她咬唇,驀地揚起頭,大發嬌嗔,「那為什麼那天晚上我叫你離開我家你就真的走,害我一個人哭了一晚上?」

    「你真的哭了一晚上?」他微微地笑,右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頰。

    她瞪他,可含著淚的眼眸卻大大減低了憤怒的氣勢,「你明明知道自己愛我,還狠心拋下我一個人,讓我這陣子這麼難過。」

    「誰要你那麼驕傲?」他聳聳肩,星眸掠過調皮笑意,「我只是想該有人挫挫你的銳氣。」

    「你——」她咬唇,玉頰染上薔薇色澤,「所以你就那麼忍心拋下我?就為了挫挫我的銳氣?」

    他不語,只是微笑。

    「你好過分!」粉拳一揚,就要擊落他胸膛。

    程庭琛及時握住,「別生氣。」他喃喃,雙唇落上她面頰,吻去點點珠淚,「別哭……」他低語,唇瓣忽地燙上她的唇,輾轉吸吮,「我以後不會了,不論你怎麼氣我,我都不會拋下你……」

    她心跳一亂,幾乎醉倒於他這樣的溫柔蜜語,「程……庭琛,別以為……你贏了——」她在吻與吻之間細細喘息。

    「我……知道……」靈巧的舌尖霸道地侵入她唇腔,「你跟我是……棋逢敵手——」

    勝負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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