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回事?米凱。」
在安琪莉雅與達非的刻意迴避下,裴藍與米凱有了獨處的機會,兩人在偏廳裡升起暖暖爐火。
「說來話長。」添上最後一根柴薪後,米凱沉默地注視壁爐裡的火焰,好一會兒,才幽幽沉沉地繼續,「可能是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的緣故吧,從一出生,我的身體就特別虛弱。我的體質虛弱,可我弟弟──安東尼卻非常健康,從小就活繃亂跳的,非常調皮。他總是在外頭玩,而我,卻只能單獨一個人坐在臥房床上……」他啞聲說著,俊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卻顯得-沈,「爸爸跟媽媽都特別疼我,他們呵護我遠遠甚過安東尼。」
「因為你身體比較弱的關係吧。」裴藍輕輕歎息,「安東尼他是不是很嫉妒你?」
他沒立刻回答,似乎深深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終於沉聲開口,「不錯,我想他的確有些不滿,不過相對地,我也有點嫉妒他。」
「你也?」裴藍一顫,驀地想起路西法曾經說過的話。
警方曾經懷疑過他。他們認為他嫉妒一向比他健康活潑的弟弟,可卻意外地連帶害死父親……
不!
裴藍猛然搖頭,逐去腦海中討厭的迴響,可緊咬的牙關,卻忍不住迸落緊繃的質問,「那場火是怎麼回事?米凱,真的──跟你有關嗎?」
他沉默半晌,「是的。」
「什麼?」她大驚,身子一僵,卻不敢回頭望他,「你的意思是……你是指──」
「是我害死了我父親跟弟弟。」他替她接續問不出口的話語,語氣雖清淡,可裴藍卻辨出其中幾許沉重況味。
她心一緊。
「那天我跟安東尼打賭,賭誰能先從火場中逃出來,我事先在房裡灑了一些汽油,然後讓安東尼負責點火,因為我想看他的表情。」沈澀的自白一字一句絞紐她的心,「我想,他看到火勢那麼大一定會非常吃驚,非常非常吃驚──沒想到最後最吃驚的人是我自己。」話說到此,低沉卻尖銳的笑聲忽地滾出他喉頭,蘊著濃濃的自嘲意味,「大火燒起的時候,我整個人呆住了,等到我恢復意識,濃煙已經包圍了我,奪去我的呼吸──」
「哦,米凱!」她終於忍不住了,驀地扭頭望他,明眸逐漸氤氳迷濛水煙。
米凱默默回凝她,灰藍眼潭浮沉著難以形容的幽暗陰影,「所以這就是那場大火的真相了。因為我一時的嫉妒,害得最疼我的父親為了救我而罹難,而唯一的弟弟也在那場大火失蹤──我們一直以為他死了,可他沒有。他沒有死,卻一直不肯回到班德拉斯家。」他閉眸,長長吐了一口氣,「我想他大概非常恨我吧。」
「米凱。」她說不出話,只能啞聲喚他,晶瑩的淚珠自眼睫垂落。
「也許我的精神確實有些問題吧,所以才會釀成大禍。」
「不……」她搖搖頭,他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都猶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切割著她柔軟的心,讓她覺得好疼,好痛──
可她知道,最疼最痛的人其實是他,是眼前這個封閉起所有情緒,淡淡幽幽地剖析自己的男人。
他才是最痛苦的,因為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悲劇多年來一直折磨著他,折磨他的身軀,他的精神,他的靈魂……
痛的人是他啊!
一念及此,她不禁揚起手,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米凱。」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這麼久?
「我不敢,藍,」他澀澀苦笑,「我沒有勇氣。」
「為什麼?」她低聲道,「你怕我因此討厭你嗎?」
「……沒有人會不討厭一個殺人兇手。」
「你不是殺人兇手。」她搖頭,「你也許犯了錯,但那只是意外。」
「是故意也好,意外也罷,總之我害死父親是事實。我害死了父親,而差點也被我害死的弟弟恨我。」方唇一扯,拉開半自嘲半抑鬱的弧度。
「米凱。」她仰頭深深睇他,跟著偎入他懷裡,臉頰緊緊貼著他胸膛。
米凱驀地身子一僵,半晌,才開展雙臂擁緊她,「藍,把你從飛機上綁走的人不是我。」他語音沙啞。
「我知道。」她點點頭,「是安東尼吧?」
「……是。」她明快的反問似乎令米凱一驚,猶豫片刻後方點了點頭,「我想他綁架你是為了以此要脅你父親,瓦解你父親的意志力。他是這個國家的軍務大臣,他如果倒了──」
「哈斯汀的軍隊肯定會一陣大亂的。」裴藍接口,念及此,脊髓不覺一顫,「可他究竟是怎麼帶走我的呢?」
「他收買了空中小姐,在你的飲料裡下了藥,然後先把你藏在洗手間,等所有人都下了飛機後,才命人改扮飛機維修人員悄悄帶走你。」
「然後呢?」裴藍顰眉,想起自己曾經有一陣短暫的醒覺,四肢無力,似真似幻,「他是不是把我鎖在一間金屬密室裡?」
「嗯,安東尼命人把你藏在首都市郊某一棟建築裡。我得到情報,趁著守衛疏失的時候帶走你。」
「是你救了我?」她問,在他懷中坐正身子。
「嗯。」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真相?」明眸蘊著淡淡哀怨,「害我一直誤會你。」
「我不能。」米凱歎息,眼眸一抬,凝定不知名的遠方,「雖然明知安東尼意圖對你不利,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放棄叛亂的計畫。而且──」他頓了頓,「我也不願你追問我那場大火的真相。」方唇劃開濃濃自嘲。
她癡憐地望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軟禁在城堡?」
「嗯,我怕如果讓你回去,安東尼又會找其他機會下手。」
「你──為什麼這麼袒護他?」
「因為我對不起他。」他嗓音低啞,「自從那次大火後,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安東尼的下落,雖然大家都認為他死了,但我不相信連一具燒焦的屍體都找不到。我找了好多年,幾乎都已經要放棄他還活著的希望,可有一天,達非帶來了他的消息……」
* * *
「你一直在找一個人吧。」黑髮黑眸的東方男人朝他微笑,「我有這個人的下落哦。」
「你──你是誰?他在哪兒?他現在還好嗎?」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希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告訴我,班德拉斯家族是不是真如你在十年前所宣稱的,不參與任何有關『克隆』的實驗?」
「這──」
「十年前的事我不管,我只問你這十年來,班德拉斯擁有的生技企業集團是不是真的不再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不錯。」
「好,那麼我們就有合作的可能性了……」
* * *
「他為什麼這麼問你?」裴藍不解。
米凱沒有回答,眸光的焦距依舊定在久遠之前,半晌,才回過懊悔的眼神,「班德拉斯家族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從事複製研究了。」他幽幽說道,「我祖父首先開始從事私下研究,他將許多研究成果交給了我父親,他死後,我父親接手了他的研究,甚至更加瘋狂,不惜動用集團資金進行大規模的複製實驗……」
「什麼?」聽到這裡,裴藍再忍不住驚呼。
這意思是──班德拉斯所製造出來的複製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群嗎?
天!
一念及此,她不禁伸手撫住心跳狂亂的胸口,凝向米凱的眸光滿蘊驚愕。而後者,依然語氣平板地繼續。
「……雖然是大規模的實驗,可我父親進行得很小心,除了他之外,集團其他高級主管都不曉得這件事。這些實驗在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便中斷了,一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正式介入集團營運,才逐漸發現蛛絲馬跡──十一年前英國才成功製造出第一隻複製羊,可沒人想到,在此之前,我們班德拉斯家族已經在進行複製人的實驗了──」
他忽地停頓下來,神色陰暗異常。
「米凱?」她試著喚他。
米凱望向她,「藍,你會瞧不起我嗎?」
微微發顫的嗓音令裴藍心臟一緊,她迅速搖頭,「不,我怎麼會?這不干你的事啊,是你的祖父跟父親做的實驗,怎麼能怪你呢?」
「可我身上卻流著他們的血。」他語音-啞,垂落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我常會懷疑,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跟他們一樣……」
「不,不會的!」她截斷他,緊緊攀住他手臂,「你不會的,米凱,你不是在十年前就主動宣佈不介入任何複製實驗嗎?」
「我是這麼說過,可,卻抹滅不了班德拉斯家族曾經犯下的錯──」他搖搖頭,俊唇拉開苦澀的弧度,「就連安東尼,也因此恨我一輩子。」
「為什麼他要因此恨你?」裴藍莫名其妙。
「因為……」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接著,安琪莉雅秀美的倩影翩然飄入。
在認清廳內兩人幾乎是擁抱在一起的景象後,藍眸掠過戲謔光彩,「對不起,打擾兩位了。」
蘊著笑意的嗓音令兩人一陣尷尬,迅速分開。
「他開始行動了嗎?」米凱首先問道。
「不錯,他已經帶著派翠西亞進宮了。」安琪莉雅淡淡一笑,「看來他果真是想神不知鬼不覺殺掉我,然後拿派翠西亞代替。」
「派翠西亞?」裴藍驚喊,不敢相信,「她怎麼可能背叛你?」
安琪莉雅搖搖頭,神色逐漸黯然,「面對一個那麼俊美的男人,很少有女人能夠不為所動的。」
「俊美?」裴藍怔愣片刻,驀地領悟,眸光調回米凱面無表情的臉龐。
對啊,安東尼跟米凱是雙胞胎啊,那麼理論上,他們兩人應該長得一模一樣──
想到米凱的面孔竟和另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相同,她不覺脊髓一顫。
「藍,你好像誤會了哦。」察覺到裴藍在米凱面上流連的眸光,安琪莉雅靜定開口,「那個男人長得跟米凱可不太像呢。」
「什麼?」裴藍一愣,「可是你們不是雙胞胎嗎?」她質問米凱,「是異卵嗎?」
他沒有回答,眼眸掠過一絲-芒,神色更加陰沉。
「外貌是可以改變的。」安琪莉雅替他回答,「隨便動個整型手術不就得了。」
「那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你明明見過的啊,藍。」
「我見過?」裴藍呼吸一緊。
「他就是哈斯汀王國最年輕有為的青年將軍──」安琪莉雅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及眼眸,「路西法。」
* * *
路西法。
曉星之子,天界最璀璨最俊美的天使,曾經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和米凱旗下的天軍作戰。
他最後落敗了,因而墮落地獄。
可他沒有被擊倒,他統治了地獄,成了不折不扣的魔鬼。他是──撒旦。
路西法想,俊美的唇角勾勒陰邪的弧度。
這一次,他不再與米凱正面相爭,他要奪得的,是黑暗墮落的地獄他,要從自以為是的人類手中攫取這個充滿原罪的世界。
他要的,是整個世界,而哈斯汀,不過是他手中一枚進退據守的棋子而已,也許很重要,但並非如米凱想像得那麼重要。
他以為他帶走那個年輕貌美的女王他就束手無策了嗎?恰恰相反,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一念及此,路西法情緒更加暢快了,他輕輕一抖,彈去香菸煙灰,接著又深深吸了一口。
不久,一名從十年前就一直跟隨他到現在的心腹手下忽地出現他面前。
「報告長官,一切都搞定了。」
「一點不剩?」
「一點不剩。」
「很好。」路西法微微頷首,藍眸掠過滿意的光芒,他站直修長優雅的身軀,「現在馬上上機,叫人準備好衛星通訊。」
「是!」
* * *
「米凱,你的鈕-又亮了!」
「鈕-?」米凱愕然,迅速瞥了一眼在風衣後若隱若現的藍色閃光後,眸光訝然射向坐在駕駛席的達非。
一行四人剛剛鑽進安琪莉雅的座車,正準備率領一隊前兩天便在米凱安排下悄悄駐進城堡地下室的皇宮親衛軍返回首都。
車子還未發動,米凱便接收到衛星通訊,可這個通訊頻道除了達非之外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啊。
「絕對不是我。」達非舉高雙手,神情像是戲謔,可眸光卻深沉。
兩個男人心中同時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如果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通訊頻道,那表示,他們從前的通話很有可能都曾經遭人攔截──
「你們先走吧。」在腦海玩味過眼前情勢後,米凱迅速下了決定,「我必須留下來接這則通訊。」
「我跟你一起!」裴藍慌亂地喊,從兩個男人沉重的眼神裡意識到情況不妙,她緊緊攀住米凱手臂,「我也留下來。」
「藍,也許有危險……」他想拂開她手臂。
她卻堅持不放,固執地凝睇他,「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說過要永遠陪你的。」
他回望她,眸光像是感動,又似傷感,數秒後,終於還是搖頭,「不行。」
「為什麼?」
「別跟我爭論,藍。」他用力扯落她手臂,「達非,請你帶藍跟女王陛下先走吧。」
「OK。你要小心。」
「嗯。」米凱點頭,「有什麼消息我們再聯絡。」話語未落,他修長的身子便匆匆往城堡主屋奔去。
裴藍凝睇他的背影,忽地一咬牙,跟著下車。
「藍!」安琪莉雅驚慌的呼喚從她身後追上。
聽聞安琪莉雅的叫聲,米凱驀地凝住步履,嚴厲的眸光射向裴藍,「藍!我要你別跟來的!」
她沒理會他,逕自從他身邊經過,望著她用盡全力飛奔的身影,米凱終於歎了一口氣。
他趕上她,握住她冰涼的玉手,她一顫,訝異回眸。
四束意味深刻的眸光在空中交會,轉瞬已明白對方的心意。
「走吧。」他說,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路穿過大廳,爬上旋轉梯,終於來到位於二樓的書房。
米凱在門邊的控制面版輸入密碼,金屬大門很快向兩側滑開,他沒浪費一分一秒,立即按下書桌上的通信鍵。
嵌在牆上的液晶螢幕由空白而朦朧,終於清晰顯現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
「路西法!」裴藍驚喊,在迎視螢幕上男人冰冽如刀的眸光時,雙腿不禁一軟。
米凱自她身後穩住了她虛軟的身軀,「你沒事吧?藍。」他微微焦急。
「我沒事。」她低聲應道,嗓音卻微微發顫,而一對黑眸,不敢須臾稍離螢幕上的男人。
路西法自然察覺了她驚恐的目光,「嗨,裴大小姐。」他打著招呼,嘴角似笑非笑。
「你──想做什麼?」
「別擔心。我只是想跟我親愛的哥哥打個招呼而已。」說著,雷電般的眼神劈向米凱。
米凱回視他,神情依舊保持淡定,「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通訊波長?」
「意外嗎?」路西法低低一笑,「只要有錢,什麼都能辦到啊。」他頓了頓,語氣忽地清冷,「在你救走裴藍後幾天我就攔截到你跟達非的通訊,不但知道你救走了她,也知道你們說服堂本背叛了我。」
「你──」米凱一驚,「那麼早就知道了?」他極力保持語氣平靜,可心跳卻已微微凌亂。
「不錯。」
「你──」心念一轉,米凱已明白自己完全中計,「你現在不在皇宮?」
「你瞧見了。」路西法微微一側,讓他看清身後的陳設,「我在飛機上。」
「你準備逃出哈斯汀?」
「我何須逃?」路西法冷冷一笑,「只是帶著我的戰利品遠走高飛而已。」
「你走不掉的!」裴藍忽地插口,語調憤慨,「安琪莉雅可以命令戰鬥機擊落你。」
路西法縱聲大笑,「如果那些戰鬥機還能升空的話。」他眨眨眼,「不妨告訴你,裴小姐,那些戰鬥機的導航儀都被我的人給破壞了,再順便告訴你一句,哈斯汀王國僅有的幾枚地對空飛彈現在都泡在水裡。」
「你──」裴藍聞言,面色刷白。
「兵貴在精不在多。」路西法閒閒地,若有深意的眸光轉向米凱,「雖然在你跟達非的運作下我沒辦法真正取得哈斯汀的兵權,可我還是有一些從十年前就開始培養的心腹人才,你們想憑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揪出這些效忠我的人是不可能的。」
「就因為不可能,所以女王陛下才故意要你代理軍務大臣的職位,故意讓你以為你掌握了軍權,及早發動叛變,沒想到──」米凱狠狠咬牙,「我們還是上了你的當。」
「哼。你們以為我想要的是哈斯汀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國家嗎?我要的,是足夠我幹一番大事業的資金。」
米凱神色一凜,「你搬空了國庫?」
「不錯。」藍眸掠過一絲讚賞,「不愧是我哥哥,腦筋動得真快。」路西法頓了頓,「我讓派翠西亞帶著一隊假皇宮親衛軍進宮當誘餌,等安琪莉雅趕回宮後她會發現她抓到的不過是個傀儡,而國庫裡的金塊,卻已蕩然無存。」
「你──」米凱緊緊蹙眉,面容掠過暗影,「好一個聲東擊西的計畫啊!安東尼,你……」
「不要叫我安東尼!」路西法冷聲截斷他,「他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是路.西.法。」
「路西法。」米凱-道,目光深沉。
裴藍呼吸一緊,驚慌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臉上來回交錯──不錯,確實不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可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其中輪廓的相似。
明明是血緣至親,為什麼關係會破裂至此呢?
「路……路西法,你恨米凱嗎?」裴藍急促地開口,「他不是有意的──那場大火以後,他一直很後悔,你、你──」她顫著嗓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只覺得似乎有必要澄清兩兄弟之間的誤會,減輕米凱的罪惡感。
他已經痛苦了這麼多年了,她不希望他未來一直為了曾經對不起弟弟而懊悔一生啊。
「啊,我親愛的哥哥。」聽了裴藍的話語後,路西法的反應竟是有趣地揚揚眉,「難道你到現在還以為釀成那場大火的是你嗎?」
米凱一震,眸光驀地銳利,「什麼意思?」
路西法沒立刻回答,朗聲大笑了好一會兒,才將璀亮的藍眸凝定他,「你以為那些汽油是你放的嗎?就憑你灑的那麼點,能引起那樣的滔天大火?」
「你……難道是你──」米凱呼吸一緊,不敢置信地瞪著路西法。
「不錯,確實是我。」路西法若無其事地,「我在你灑了那些汽油之後,自作主張又多加了一些。」
「原來是你……」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以為八歲那年媽媽為什麼落下懸崖?」
米凱西色一白,極度的激動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裴藍替他問出了口,「難道……是你?」
「不錯,是我。」路西法神情冷然,「是我偷偷將媽媽推落懸崖,也是我製造那場大火害死爸爸。」他一頓,嘴角忽地揚起詭譎微笑,「是我害死了愛你的雙親,我親愛的哥哥,你要不要猜猜接下來是誰?」
陰冷的話語方落,房內的兩人皆是一震,米凱倏地緊緊擁住全身發顫的裴藍,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
他咬緊牙關,費了好大勁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定激動的心神,揚起灰藍眼眸,直直瞪視螢幕上那張冷血無情的俊顏,「你真這麼恨我?」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路西法亦冷冷瞪著他,一字一句,「我當然恨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恨他?為什麼你要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惡行?」裴藍忍不住衝口而出,她恨恨地瞪著螢幕上奪去米凱一切的男人,「他們──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啊,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血地置他們於死地?你──還能算是個人嗎?」
「我本來就不是人。」
淡淡一句滅了裴藍心中激憤的火焰,她愕然,愣愣反問,「你說什麼?」
「我本來就不是人。」路西法唇角歪斜,面目片刻扭曲成魔鬼般的可怕,「我只是米凱的複製品,一個『克隆』。」
「什麼?」
他是──米凱的複製品?這表示,他也是個複製人?
裴藍眼前一眩,感覺自己就快要暈倒。
而螢幕上的男人不理會她的震驚,依舊擲落著陰沉的話語,「我留下了兩份禮物,米凱,一份給你,一份送給堂本──不必太感謝我,這只是我對你們一點小小的回禮而已。」
語畢,路西法似天使似魔鬼的俊美容顏迅速從通訊螢幕上淡去。
螢幕由清晰而朦朧,終於,又恢復完全空白──
裴藍瞪著空白的螢幕,機械化地開口,「米凱,他說的禮物是指什麼?」
米凱不語,只是伸手按下桌上的某個按鍵。
裴藍感覺到他的動作,還來不及回頭看他做些什麼,眼角便瞥見一道白亮異常的閃光,跟著,是一陣轟天巨響由遠而近漫天蓋下。
「啊──」裴藍不禁尖叫,眼眸陷入短暫的縮瞳狀態,耳膜也幾乎被震破。
「小心!」米凱抱緊她,以自己的雙臂護住裴藍的頭臉,跟著滾落在地。
在兩人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一團團炙熱的火球狂野襲來,一扇扇窗戶跟著被強烈的衝擊力震碎。
世界,彷彿即將崩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