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休再裝叛逆 第十章
    「小若,別再跟你爸作對了。你看看,鬧成這樣,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啊?我告訴你,這次我跟你弟去看你爸,他還說要考慮讓你弟認祖歸宗呢,這對你弟是多麼好的機會啊,你忍心搞砸嗎?萬一你爸真的生氣了,不理我們三個怎麼辦?你好好想想啊,算媽求你了。」

    母親急迫的懇求在耳畔迴盪,一次又一次,折磨著席薇若脆弱的神經。

    求她別破壞母親與弟弟的幸福,求她別真正惹毛了父親,一怒之下拋棄一家三口。

    從小,就是這樣。從小母親就是這樣求她聽父親的話,求她不要因一時任性毀了那個人對他們的寵幸。

    萬一他不理他們怎麼辦呢?萬一他拋下他們不管怎麼辦呢?

    母親需要他的愛,弟弟需要他的支持,而她,只想他認真看她一眼……

    都是些笨蛋!全是笨蛋!

    這樣將所有的幸福賭在一個不關心他們的男人身上,不是笨蛋是什麼?

    「可惡!可惡!可惡!」她聲聲怒喊,一拳拳擊落辦公桌上,發洩滿腔壓抑許久的積怨。「真是太可惡了!」好半晌,她才停止近似瘋狂的舉動,視線膠著在桌面上一本攤開的雜誌,淚珠一滴滴滾落。

    清潤的水痕在書頁上漫開,模糊了鉛印字跡,可她卻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她閉上眼,也知道雜誌上寫些什麼,因為那些無情的字句己然深深鐫刻她心版。

    叩、叩。

    敲門聲喚回她迷惘的心神,她連忙將雜誌收入抽屜裡,然後抓起一張面紙,用力拭去臉上淚痕。

    回過身,她強迫自己端出一張毫無表情的容顏。「請進。」

    進來的是莊意森,連日來親自率領員工們處理善後的他,英挺的臉上掩不住倦色,眼皮下淡淡黑眼圈浮現。

    她冷冷看著他,心臟卻緊緊揪扯。「有什麼事?」

    「我來跟你報告現在的情況。」他微笑,「火場清理得差不多了,落月莊已經對外宣佈暫時關閉,我們也親自打電話跟預訂的客人和旅行團道歉,並幫他們安排到別的地方住宿。還有這裡──」遞給她一張清單,「是火災損害評占,跟保險公司申請理賠後,我們就可以進行重建了。」

    她沒接過清單,「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想重建這裡。」

    「薇若,別耍脾氣。」他蹙眉,「你想就這樣結束營業嗎?那員工們怎麼辦?落月莊只是燒了一棟建築,又不是全化為灰燼了。」

    「對我而言,它現在已經是一攤灰燼了。」她別過頭,掩去眸中掠過的傷痛。

    他靜靜望她,「真的要這樣結束嗎?」

    「……嗯。」

    「那以後怎麼辦?」

    「放心吧,答應給你的股份,我會折換成現金給你的,紅利也照發,還會給你退職金。其他員工我也會發給補償──」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截斷她,「我是問你以後怎麼辦?」

    「我?」藏在身後的雙手悄悄握成拳,「我當然會嫁給陶比.哈特啊。」她揚起頭,笑笑地說道。

    他瞪她,「你說什麼?」

    「我說我會嫁入哈特家族。」她冷靜地、近乎無情地重複。

    他倒抽一口氣,猛然抓住她臂膀,「薇若,你是認真的嗎?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

    「DAMN IT!」他怒咆,神情激動,「你是白癡嗎?真打算聽你父親的話?你根本不愛陶比.哈特,幹嘛讓自己成為商業聯姻的棋子?!」

    「因為我拒絕不了他!」她也跟著提高聲調,「你懂嗎?我從來就違抗不了那個人!」

    「你必須反抗,薇若,沒理由葬送自己的幸福!」

    「你怎麼知道我嫁給陶比.哈特不會幸福?」她冷冷嘲諷,「他很愛我,你知道嗎?才初次見面,他就下定決心娶我,簡直迷戀我……」

    「我也愛你!」莊意森吼出心聲。

    她愕然,凍立原地。

    望著她震驚的神情,他忽地冷靜下來,排開胸間煩躁的情緒,溫柔望她,「我愛你,薇若。」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是說過嗎?我迷上你了,我要一輩子陪你。你以為一個男人要是不愛一個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嗎?」他自嘲。

    她直直瞪視他。

    「我愛你,薇若。」他柔聲又道,揚手輕輕撫上她的頰,凝望她的眼滿蘊情意。

    她呼吸一顫,急急甩開他的手,「不,你不是認真的,不是──」焦惶的嗓音透著一絲絕望,「別這樣,別這樣!」

    深眸一沉。「薇若,難道你不愛我嗎?」

    「我……不愛!一點也不愛!」

    她驚慌的銳喊刺痛了莊意森的太陽穴,他瞪著她蒼白卻堅決的臉孔。

    「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莊意森。你應該懂的,不是嗎?我逼得你不得不離開蓮花飯店,故意聘你當落月莊的總經理,其實都不懷好意!我只是、只是想利用你激怒我父親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嗎?」他上前一步,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她抬起下頷,以一種驕傲的姿態睥睨他,「難道你要我跟著你一起葬送一輩子嗎?你既無家世也沒財富,只是一個沒沒無名的窮小子!我父親只要伸出一根指頭就能捏死你!你要我跟這樣的你在一起嗎?你能保護我嗎?能給我幸福嗎?」

    「席薇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他咬緊牙關,銳眸點燃火焰,「你不是這種貪圖虛榮的女人。」

    「這不是貪圖虛榮。」她強迫乾澀的喉頭吐出嗓音,「我從小就像個公主一樣,不可能適應平民的生活。」

    「所以你決定嫁給陶比.哈特?因為他能讓你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她雙手微顫,幾乎不敢看他控訴的眼神,費了好大力氣才保持傲然神態,「是又怎樣?」

    「你該死!」大手高高舉起。

    她別過頭,等著憤恨的巴掌刮痛自己臉頰。

    可疼痛並未襲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室內一片靜謐,唯聞兩人急促的喘息。

    終於,毫無生氣的聲音靜靜透進她耳膜,「算我看錯人了,席薇若,你原來是這樣勢利的女人。」

    好痛!這平板冷靜、沒一絲起伏的語音,竟比一個重重的耳光還要讓她疼痛,還要讓她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我會告訴大家你打算結束落月莊的決定,希望你遵守承諾,不要虧待了他們。」擲落最後一句話後,他轉身離去,沒再回頭瞧她一眼。

    而她,目送他僵直挺拔的背影,忽地雙腿虛軟,靠著桌沿跪落在地。

    雙手掩住臉,她很想嚎啕痛哭一場,卻發現梗塞的喉頭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哥在幹什麼?」莊母抬頭望向正從樓梯走下來的女兒。

    「還是老樣子,窩在房裡聽音樂、看書。」莊意柔歎道。

    「他是不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啊?」

    「應該是吧。過年時,他回家來不是告訴我們嗎?他很喜歡那家飯店,如果可能,說不定會在那裡待一輩子。」莊意柔若有所思,「這是他第一次想在一家飯店工作那麼久,以前哥老是跟我說,他受不了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

    「我看八成是因為那個女孩的關係吧?」

    「你是說薇若姊?」

    「嗯。」莊母點頭,壓低了嗓音,「我看得出來意森很喜歡她。」

    莊意柔不禁微笑,「我也這麼覺得,雖然他們一直不肯承認是男女朋友。」她頓了頓,笑意一斂,「哥現在好像也都沒跟她聯絡。」

    「是啊。」莊母長歎一口氣,「他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啊?怎麼這麼突然就說要結束飯店營業?」

    「我也很想知道怎麼回事。」莊意柔從廚房端出一盅甜品,「我把這個送上樓給哥喝。」她說,剛想上樓,便見莊意森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樓睇口。

    「意森!」

    「哥!」

    母女倆同時叫喚,驚訝地看著近日來一直悶在樓上的男人。

    「怎麼?看到我這麼驚訝啊?」莊意森開玩笑。

    「還說呢。」莊意柔睨他一眼,「你這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活像個隱士似的。」她將甜品擱上餐桌,「我剛煮了紅豆湯,你也來吃一點吧。」

    「嗯。」莊意森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湯匙喝甜品。

    母女倆默默望著他,交換了憂慮的一瞥。

    「別擔心。」彷彿看透母親與妹妹的焦慮,莊意森主動開口,「我只是在家休息一陣子,很快就會開始找工作的。」

    「兒子,打算找哪家飯店的工作?」莊母在他對面坐下。

    「不一定,看哪一家飯店肯用我。」

    「不會又要出國吧?」

    「我會盡量找在台灣的工作。」莊意森許諾。

    「那就好。」莊母鬆了一口氣,至少這表示她不會又幾年見不到兒子一面了。

    「哥。」莊意柔也在餐桌前落坐,「落月莊為什麼要結束營業?不是只燒了一棟建築嗎?再蓋不就好了。那麼漂亮的飯店,結束多可惜!」

    「……堅持要結束的人是她。」他淡道。

    「是薇若姊嗎?為什麼?」

    他也想知道。莊意森長歎一口氣,放下湯匙,起身走向客廳沙發,重重落坐。

    到現在,提起她的名字仍教他強烈心痛。

    「找了這麼多年,我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一直在追尋的東西,沒想到……」他啞聲一頓,沒再繼續。

    可莊意柔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秀眉顰起。「哥,你最近都沒跟薇若姊聯絡吧?她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也許在美國吧。」

    「美國?怎麼會?」

    「她就要結婚了。」

    「什麼?!」莊母與女兒面面相觀。

    「為什麼?」莊意柔不敢相信,「我以為她喜歡你!」

    「不,你錯了,她根本不愛我。」他說得苦澀。

    她只是將他當成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落月莊和他,都是她用來激怒父親的工具而已,只為了讓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為了那男人送的小提琴,她幾乎不顧性命衝進火場,可見她真的很在乎他。

    只可惜那傢伙卻不懂得回報女兒的一番心意……

    「兒子,你沒事吧?」

    「哥,你還好吧?」

    擔憂的嗓音雙雙揚起。

    莊意森甩頭,自沙發上起身,「我上樓了。」他像一陣風似的逃離母親與妹妹的關切,才剛回到房間,手機鈴聲便響起。

    他接起手機,「喂。」

    「瑞斯,是你嗎?」熟悉的嗓音敲擊耳畔。

    「凱薩琳?」他有些訝異會接到來自蘇黎世的電話。「怎麼忽然打電話給我?」

    「還說呢,我們都很擔心你。」凱薩琳嬌聲埋怨,「我們都看到雜誌了。」

    「什麼雜誌?」

    「啊,你不知道嗎?雜誌上報導你在台灣工作的飯店失火了。」

    「哦?」

    「更可惡的是,他們把之前蓮花飯店失火的事也挖出來,暗示只要你在的地方必有災禍,還誣膿你的品格可能有問題。」

    「是這樣嗎?」莊意森陷入深思,他不知道業界刊出了這樣的報導文章。

    「那個記者分明是故意陷害你,瑞斯,我們都很替你擔心,傳出這種消息,對你未來的事業很不利。」

    「嗯,我想也是。」

    「而且蓮花飯店失火根本不能怪你!你知道嗎?後來上面查出是總經理暗中搞鬼。」

    「什麼?」莊意森握緊手機,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之前我們被要求保密,所以一直沒告訴你,而且我們以為上頭會馬上找你回來!」

    「凱薩琳,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說那場火是總經理安排的?」

    「是啊,他跟餐飲娛樂部的經理想聯手趕走你,現在兩人都被革職了。」

    縱火的人是蓮花飯店總經理,不是薇若!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騙他呢?莊意森迅速轉動念頭,神色陰晴不定。

    「……瑞斯,你還在聽嗎?你回來吧,上面的人既然已經查明真桐,一定願意再聘請你的。」

    不,他們不會的,因為他惹惱了蓮花集團的總裁。

    那篇刊載在雜誌上的文章,說不定就是莫多瓦特意安排的,他可以想見那強悍的男人會多麼不擇手段地對付膽敢得罪他的人。

    對自己的女兒都毫不留情了,何況是對他……

    該死!心這不會就是原因吧?莊意森靈光一閃,驀地領悟薇若為什麼答應嫁給陶比.哈特了。

    也許不是為了討好父親,而是為了……保護他?

    我不愛你!一點也不愛!

    她曾如此歇斯底里地對他喊道,就像她百般否認自己為了祈求父親的關懷,每年在聖誕樹頂掛星星一樣。

    但其實,她是愛著她父親的,極度渴望能得到父親的愛。所以也許,對他也是一樣……

    這口是心非的女人啊,她為什麼偏要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呢?

    「這個傻女孩!」他心疼地低斥。

    可真正傻的人是他,竟看不出她冷傲外表下暗藏的心傷。說出那番決絕的話時,她的心,肯定碎了吧……

    她的心,已經沒有感覺了。

    憑立落地窗前,席薇若漠然地望著窗外的一切。

    粉白、粉紅、粉黃,各種顏色的花朵紮成一個個美麗的花環,將位於陽明山上某飯店的會場,點綴出一片屬於春天的浪漫氣息。

    幾株櫻花樹下,擺放著一張張鋪著白色威尼斯桌布的餐桌,其上擺著名貴的水晶餐具,在春日慵懶的陽光下璀璨生輝。

    應邀前來的賓客,陸續在餐桌前坐定,穿著制服的侍者為他們斟上香檳,送上魚子醬。

    愚蠢的訂婚宴就要開始了。

    她撇過頭,不想再面對令她厭倦的情景,端起桌上的香檳,狠狠啜飲一大口。

    「哎唷,小若,怎麼宴會還沒開始你就喝酒?」席玉芬急急截過已空了一大半的香檳杯,「萬一待會兒昏頭了怎麼辦?」

    席薇若淡瞥母親一眼,「我答應跟他訂婚,本來就是件昏頭的事。」冷冷自嘲。

    席玉芬眼珠惶惑一轉,正想說些什麼時,一道嚴苛的嗓音搶先一步揚起──

    「打扮好了嗎?薇若妮卡。」

    席薇若轉身,面對那個難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他今日穿著一套灰色燕尾服,一貫的貴氣優雅。

    他挑剔地打量她,好一會兒,薄唇才淡淡揚起,「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兒,怎麼穿都漂亮。」

    席薇若默不作聲。

    「走吧。」莫多瓦朝她伸出臂膀,「陶比已經在樓下等著你了。」

    她瞪著那朝自己伸來的手臂──這是第一次,父親主動伸手挽她,然而,卻是為了將她推給另一個男人。

    瞧他眸中閃耀的銳光──對這門親事,他想必十分滿意吧?回到美國後,肯定會舉行一場超級豪華隆重的婚禮,以炫耀他的私生女嫁入東岸最有影響力的家族之一。

    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怎麼想的?難道真能默許他這樣招搖嗎?又或者,她也認同莫多瓦與哈特家族結合所帶來的龐大利益?

    席薇若冷淡撇唇,藕臂擱入父親臂彎,內心卻沒有想像中的溫暖。

    她一直以為能跟父親手挽著手出席公眾場合,會是個溫馨的體驗,可現在只覺胸口一陣冰冷。

    冰冷、空虛,除了這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嗯,陶比今天看起來也很帥。」走下樓後,莫多瓦對著迎面而來的金髮年輕人露出稱許的笑容。

    「薇若妮卡!」陶比熱情地喚,藍瞳閃耀著仰慕。「你好美。」

    「來吧,帶你的未婚妻步入會場吧。」莫多瓦鬆開女兒,將她玉手遞向陶比。

    陶比熱切地接過。

    兩人旋了個方向,正打算穿過玻璃門步向戶外會場時,擴音器突地傳來一陣流行音樂。

    「這是怎麼回事?」莫多瓦蹙眉。他明明請了一隊小型樂團負責演奏古典樂,為什麼竟傳出這樣粗俗的音律?

    他擰眉,還來不及招來手下斥罵時,便聽見一道清朗的男聲揚起──

    「各位,現在播放的音樂是PARAPARAPARIDISE!」

    PARAPARAPARIDISE?這是什麼?

    眾人錯愕地面面相覷,目光同時朝玻璃門外望去,只見庭園中央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英挺的男子,正隨著旋律擺動身體。

    他在跳舞嗎?

    戶外的賓客以及室內的幾個人,全將視線焦點集中在男子身上。

    是的,他的確在跳舞,雙手隨著節拍賣力揮動。

    「是PARAPARA!」一個女賓客尖叫道。

    「哇!好好玩,這是特別節目嗎?」另一名女賓客笑道。

    「這個年輕人身材不錯,長得也帥,哈哈。」

    「怎麼?你看上他了啊?」

    「玉芬真夠意思!怕我們參加這種宴會無聊,還安排了一段舞男秀。」

    「只不過他跳得好像不太好。」

    「這種舞本來就蠢啊。」

    「為什麼不乾脆跳脫衣舞啊?」

    「拜託!你以為這是什麼場合?是她女兒的訂婚宴耶!能做那麼火熱的表演嗎?」

    「對哦。嘖,真可惜。」

    聽著戶外女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毫不忌諱的交談,雖然並非全部聽懂,莫多瓦大概也知道她們正在發花癡,他面色忽青忽白。

    「瑞秋!」他厲聲責問妻子,「是你安排的嗎?」

    席玉芬身子一顫,「不!怎麼會是我?你看不出來嗎?跳舞的人是──」

    麥克風測試的尖銳聲音截斷了她慌亂的解釋。

    跳舞的男子在結束一段可笑的舞蹈後,忽然抓住麥克風,「謝謝大家忍受我難看的舞姿,我不是專業舞男,今天之所以厚著臉皮來跳這一段,是為了一個女人。」他微微一笑,精銳的眸掃視週遭一圈後,落定躲在玻璃門後的席薇若臉上。

    「這首曲子叫PARAPARAPARIDISE,我是為了一個女人跳的。她是宇宙天字第一號傻瓜,我想帶她上天堂,她卻自願留在地獄;我願意將自己包裝成禮物送她,她卻不敢拉開緞帶。」

    他頓了頓,裝出一副哀怨的表情,賓客們不禁發出一陣爆笑。

    「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連這種簡單的舞都跳不好。你們一定不相信,其實我為了這段表演特訓好幾天了,成果卻還是這麼爛,連我都為自己感到丟臉……」

    「不會啊!年輕人,你跳得還不錯啦。」口哨聲四竄。

    「謝謝大家鼓勵。」他再度微笑,溫煦的笑容融化了賓客們的心。「我愛的這個女人,她很驕傲,很自以為是,她說她是女王,我只是她的總管、隨從、屬下。她總是讓我很生氣,我也有男性自尊的,好幾次都想乾脆轉過身不理這種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是……」嗓音忽地變得沉啞,澱著化不開的溫柔,「我就是愛她,就是沒辦法不理她,就是很不爭氣地甘願被她耍得團團轉。」

    賓客們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默默地聽著。

    「第一次跳PARAPARA舞,也是她強迫我上台獻醜,舞蹈本來就不是我的專長,要我跟那些青少年擠在一起動手動腳,更差點要了我的命,可她卻一點都不同情我的困窘,只是甜甜地笑。她笑起來像個小女孩,一個抱著熊寶寶、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女孩。」深眸流漾過寵溺的笑意,「讓人很想抱緊她。」

    淚珠,開始在席薇若眼眶凝結,她捧住疼痛的胸口,不知所措。

    「我沒有好家世,也沒有了不起的背景,我有的,只是一個男人的驕傲,我會好好工作,會盡我所能給她最好的生活,會盡我所有力量保護她。」他閉上眸,在嗓音裡傾注所有感情。

    「我很想保護她,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地疼。她總是讓我聯想起迷路的小女孩,抱著心愛的熊寶寶,站在人來人往的飯店大廳,不知道往哪裡去……」喉頭一梗,他握緊拳,強迫自己繼續──

    「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尋某樣東西,在各大飯店間流浪,我想自己也許一輩子都定不下來,直到遇上她以後,我才恍然明白,也許我想找的就是她──一個擁有小女孩般的靈魂的女人。也許我想的,就是跟她一起經營一家屬於我們的飯店,一家溫馨的、舒適的、讓人幸福的飯店。」

    一家屬於他們兩人的飯店。一家讓人幸福的飯店。席薇若聽著,幾乎無法呼吸。

    「……我要寵她、疼她,要給她我所有的愛。也許她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脆弱,可在我心裡,她是很脆弱很脆弱的……」醇厚的嗓音緩緩消逸,黑眸蘊著迷濛淚光。

    望著那樣的眼,席薇若低吟一聲,派水瞬間決堤。

    「……我很愛她。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她,她的個性有時真的倔得讓人捉狂,總是口是心非,總是言不由衷,總是假裝自己很堅強、什麼都不在乎。她可能根本不希罕我的愛,可我還是要說──」他放下麥克風,深吸一口氣。「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

    真誠的吶喊震動了春日溫暖的氣流,也震動了所有聽聞的人的心。

    席薇若癡癡望著那個高聲表白的男人。

    察覺她異樣的神態,就算不懂中文的陶比再怎麼鴨子聽雷,也明白大事不妙。「究竟怎麼回事?那男的是誰?」他問莫多瓦。

    他沒有回答,只是凜著下頷,眼神酷冷。

    席玉芬偷偷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正彼此相凝的兩個年輕人,忽地歎息,鼓起所有勇氣開口,「小若,你去吧。」

    「什麼?」席薇若震了下,訝然望向母親。

    「看樣子他真的很愛你。一個女人一輩子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真心愛自己的男人罷了。」席玉芬紅著眼,若有所感地哽咽,「只要他……真心愛你就好了。」

    「媽!」

    「姊,那個人簡直遜爆了!」席薇若年方十一歲的弟弟席傑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粉色禮服的裙角,「如果他真的當上我未來姊夫,我一定要好好訓練他跳PARAPARA舞,跳成這樣真的很丟臉耶。」他仰高臉,擺出不可一世的小大人模樣。

    「傑瑞!」她感動地蹲下身,抱住弟弟的身軀。

    「好啦,你別噁心了!」他急急推開姊姊,臉頰泛紅,「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姊姊被迫嫁人,那個『阿豆仔』看起來超白爛的。」不屑地斜睨陶比一眼。

    陶比一臉茫然,不曉得自己哪裡開罪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

    望著一大一小迥異的表情,席薇若不禁噗哧一笑,她站起身,堅定地望向面色難看的父親。

    「從小,我一直很聽你的話,從不曾反抗過你。」

    「你的意思是,這次你不打算聽話了?」莫多瓦嘴角扭曲。

    「沒錯,我再也不盲目聽從你的話了。」她輕聲道,平靜的瞳底掠過一絲淡淡憂傷,「他教會了我這一點。」

    她現在懂了,其實她很愛父親的,很渴望他能多關心自己一點,多愛自己一點。可現在,她不再強求了,不再像個小女孩,總是仰著頭眷戀地看他──

    她,長大了。

    「……你真打算跟那小子走?!你不怕我毀了他嗎?」他怒喝。

    「毀了,就重新站起來。我現在明白了,他是個真正的男人,不會屈服於威脅之下。」她微笑,「何況,還有我跟他在一起,我會支持他的。」

    「薇若!」

    「我走了。」不理會父親厲喚,她旋身,提起禮服,像只粉色蝴蝶般翩然飛入莊意森懷裡。

    他緊緊擁住她,「你下定決心了嗎?」

    「嗯。」

    「決定跟我一起重建『我們』的飯店?」

    「沒錯,我決定重建『我們』的飯店。」席薇若仰起頭,晶瑩的淚眼同時閃著笑芒,「跟我的隨從一起──一輩子。」她補充。

    「你的意思是要一輩子當『女王陛下』,一輩子欺壓我這個可憐的總管?」他假裝驚恐。

    「對,就是這樣。」她甜甜地笑。

    「不好意思,再見,下次再聯絡。」他笑著轉身。

    她扯住他衣領,「想逃?」明眸點燃惡作劇的火苗,「小心我用空手道對付你!」

    「饒了我吧!『女王陛下』。」他高舉雙手作投降狀。

    她凝睇他,再也忍不住胸臆間幾欲湧出的強烈愛意。

    「我愛你。」她啞聲告白,踮起腳尖,柔唇對他烙下許諾。

    「我知道。」他微笑,收攏雙臂,與她唇舌交纏,熱烈地擁吻。

    春風拂來,吹落一陣櫻花雨,輕盈在空中灑落,如夢似幻。

    望著沐浴在櫻花雨中的這對甜蜜男女,賓客們用力鼓動雙掌,奏響祝福的樂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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