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柔雲 第二章
    黃昏,如往常一般總帶給人一種寧靜祥和之感,尤其是深密森林裡的黃昏更顯如此。倦鳥歸巢、野獸也結束了一天的廝殺,靜待黑夜的來臨,好好享受寂靜的休憩。  

    然而,對陸雲軒來說,天邊絢爛如火的殘暉,只是在提醒他恐怕再難以見到明天亮麗的朝陽。此刻他縱馬在林中奔馳,原本俊逸的臉上,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身上的多處刀傷因為騎馬的震動裂了又裂,使得衣上的血漬從未幹過。  

    他,楓林山莊的少主,年未弱冠,卻已讓江湖上許多人都稱道他的大名。武藝不凡、人中翹楚。  

    陸雲軒強忍著內外煎熬的痛楚,咬緊牙關死命地撐著,體內的「迷津」之毒全靠他最後一股真氣壓抑在臟腑之外。他不能放鬆下來,他不甘心,一想才初入江湖,又身為威名赫赫的楓林山莊少主,還有許多壯志尚未實現,便不能甘心。再想到多年的好友竟為他人作嫁、陷害自己,更不能甘心。  

    怎麼也沒有想到昨兒個才備酒唱戲、歡度十八歲的生辰,今日卻是腹背受敵、命在旦夕。  

    「不,我不甘心!」陸雲軒向天嘶喊。猛然震動了護住心脈的真氣,狂噴了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手上再握不住韁繩,摔下馬來,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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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靜月明,更添跫音,繼而天上忽然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月至中天,細雨方歇。陸雲軒受了雨露,慢慢甦醒過來。  

    他掙扎著坐起,一時之間只覺天旋地轉,五臟六腑如針挑刀挖,他心知迷津毒發,連忙收攝心神,忍痛閉目盤坐,運起真氣來抵禦毒素。半晌,才覺得舒服些。  

    前方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似乎只有一個人,而且不像是練家子。他微微睜眼,只見一個七、八歲小女孩哼著歌兒踏月而來。  

    好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娃娃!她彷彿渾身裹著金黃色的月光似的,在偌大漆黑的樹林裡閃閃發亮,宛若仙子。他呆了呆,心下忖道:「瞧她這副模樣,應該不是山野村夫家的小孩,為何深更半夜獨自在林中遊玩?難道不怕被虎狼傷了嗎?她的父母也未免太粗心了。」正想著,那小女孩已然走近。  

    「好漂亮的馬兒,是大哥哥的嗎?」她一臉興奮,忍不住想上前撫摸陸雲軒身旁的愛馬。  

    他的馬兒高大健壯,一身油亮黑鬃,神駿無比,任誰一看都知道那是匹罕見的千里寶駒,而且這匹美駿只對主人忠心,不喜歡陌生人接近,偏偏那小女孩頻頻伸手想碰它,惹得它不安地踢動嘶鳴起來。  

    小女孩嚇得退了幾步,但又捨不得放棄,於是就在馬兒身邊繞來繞去,小嘴扁了扁,氣道:「那麼神氣嗎?給人家摸一下都不可以!」  

    陸雲軒聽見她嬌嬌稚語,心裡覺得好笑,又擔心她不小心叫馬兒給踢傷了,便拉拉馬韁,輕叱道:「追風!安靜點!」  

    追風立刻安靜下來,並且伸出舌頭舔砥主人的手。  

    那小女孩在一旁看得好不羨慕。「追風?它叫追風啊?」  

    陸雲軒微微一笑。「小妹妹,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不怕大野狼來吃了你嗎?」他問。  

    小女孩恍若未聞,似乎只對追風感興趣,而且又開始嘗試想靠近追風。陸雲軒見她明眸皓齒,模樣甚是姣甜慧黠,不禁心生憐愛,有心成全她,便拉住轡頭,對她說道:「來,你要不要過來摸摸它?」  

    小女孩伸手試探,一旦觸到追風,便高興得格格笑了起來。她那清朗如銀鈴般的笑聲,純稚無邪如小仙女般的面孔,讓陸雲軒又呆了呆。  

    「等這個小丫頭將來長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他心想。  

    直到見了她才體會出書上常講的「玉人兒」是什麼意思。「玉人兒」,的確,她就像是玉雕的小人兒一般。  

    「我最喜歡馬了,我也看過其它的馬兒,可是還是大哥哥你的這匹追風最漂亮。」她喜孜孜地說道。  

    「是嗎?謝謝。」陸雲軒笑笑。「它叫追風,那你叫什麼名字?」  

    「它真的可以跑得像風一樣快嗎?」她仍然沒有回答陸雲軒的問題。  

    看她一臉對追風好奇專注的樣子,陸雲軒忍不住又笑了笑,並沒有再追問下去。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這一分心,驀地覺得一股濁氣上湧,而且比先前更為劇烈。陸雲軒撫胸喘息,幾乎難以自持。  

    「這顆清心蜜棗給你吃,」那女孩遞給他一顆看起來鮮紅欲滴的棗子。「吃了會舒服些。」  

    陸雲軒出身淮北楓林山莊,算得上是豪門世家,自恃見過不少奇珍異果,只是這樣火紅色的棗子他不但沒見過,而且還從沒聽過。不過此時他倒也不擔心這個果子有沒有問題,反正已經中了迷津之毒還有什麼好怕的?「謝謝!」他接了過來,放入口中。頓時覺得滿口芳香、舒爽清涼,似乎連體內的毒火都褪了幾分。  

    他正想開口問這棗子的來歷,只聽那女孩說道:「大哥哥,你這馬兒可以給人家嗎?」她的神情一派天真。  

    陸雲軒搖搖頭。「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呢?反正你都快要死了,你把它送給我,我會餵它,還會幫他刷毛、洗澡……」她一面撫著追風,一面自顧自地說道。  

    陸雲軒大驚,心想她一個小女孩怎麼看得出我快死了?再瞧她滿臉不在乎的樣子,難道她也是皇甫謙那邊的人?  

    「大哥哥!那我拿一整瓶的蜜棗跟你換追風好麼?這是我爹特別做給我的,雖然不能解你身上的迷津之毒,但幫你多撐幾日是沒問題的,那你就有時間可以趕快回家去交代後事啊!順便還可以找人替你報仇呢!我們來交換好不好?」  

    她竟然連他中的是迷津都知道,可見一定是皇甫謙的人了。  

    「皇甫謙是你什麼人?」陸雲軒冷冷道。  

    「皇甫謙?皇甫謙是誰啊?」  

    「你若不是皇甫謙的人,又怎會知道我中毒了,而且中的是迷津?」  

    小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皇甫謙是個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也沒聽我爹提起過,他很厲害麼?哼!就算他再厲害也不及我爹爹的一半,怎麼我還要他教才知道你中的是迷津嗎?我告訴你,我雖然不能幫你解毒,但如果連這點毒也分辨不出來的話,早叫我爹給打死了!」她童音朗朗,卻故意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說了一大串。  

    陸雲軒聽了又是好笑,又是奇怪,心想這小女孩必定大有來頭,便問道:「令尊是哪位?」  

    「不能告訴你。」小女孩搖搖頭。「你就算知道了也沒用,他討厭你們外邊的人,不會救你的。而且找他不能帶你去找他,因為我是偷跑出來玩的。要是讓我爹抓到了,一定又會打我屁股,說不定還會把我關到黑漆漆的山洞裡呢!好可怕的。」她吐了吐舌頭。  

    陸雲軒正想問個仔細,卻聽得一片人馬雜沓之聲,他明白必定是皇甫謙的手下追來了。原以為倘若能遇上這小女孩的父親,自己或許還有救,但如今敵人已將迫近,且又無法再承受馬上顛簸之苦,想來今天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皇甫謙,看來你是非要親眼見到我的屍首才肯罷休了,真是萬萬沒想到竟會栽在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手上!」他喃喃自言,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顫魏魏地站了起來。  

    那小丫頭走過來扶著他,一雙機伶伶的巧目四下張望,說道:「大哥哥,有壞人來了嗎?是追來殺你的嗎?怎麼辦呢?」  

    陸雲軒低頭看著身旁的小人兒,本以為她會害怕,沒想到她不但沒有流露出膽怯之色,反而關心起他來了。  

    他一時感動,微笑道:「你總不能叫我把追風送給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人吧!」  

    她會意,當下高興得眉開眼笑。「柔兒,我叫柔兒。大哥哥,你真的要把追風送給我嗎?」  

    陸雲軒點點頭。「柔兒,這馬兒只認我一個人,性子又難馴服得很,你帶了它去,剛開始可得耐心點才好,知道嗎?」

    「好!好!好!」她不住地點頭,完全不在意追兵將至的事。  

    「好,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他摸摸柔兒的頭,說道:「來,上馬去吧!你趕快騎著追風走,那些人殺人不眨眼的,未必會放過你。追風跑得極快,  你可要抓穩了。」他一把抱起了柔兒,就要往馬上放去。  

    豈料柔兒卻緊緊摟住他的頸子,不肯鬆手上馬,叫道:「不行、不行的!」  

    陸雲軒急道:「你剛才不是吵著要追風嗎?怎麼又不要了?」  

    「我要啊,可是我還不會騎馬,我只想先帶它回家去,然後再慢慢地學!」  

    陸雲軒一愣。  

    「天啊!你不會騎馬!怎不早說?」他急得踩腳。北方的小孩常是五、六歲就開始學騎馬,所以他沒想到這小丫頭不會騎馬。眼看敵人就要追上來了,硬要她上馬,恐怕她真的會摔下來,但這時再叫她跑也來不及了。  

    他無可奈何,只得急忙囑咐她:「柔兒,我就送你到那棵樹上去,你不要害怕,只要小心躲好不讓人發覺就不會危險,你要記著,無論如何千萬不能出聲,知道嗎?」他奮力拎著她往附近的一棵濃密大樹上擲去,力道使的剛好讓她能安安穩穩地落在樹枝上。看著她坐穩了,才拍拍追風。「寶貝馬兒,你也快走吧!」  

    追風非常有靈性,不住地在他身上廝磨低鳴,不肯離去。陸雲軒強忍著淚水,喝道:「怎麼不聽話了?還不快走!」  

    追風嘶鳴一聲,在他身邊轉了轉,這才跑開,轉眼消失在林蔭深處。  

    陸雲軒忽然聽見身後有風聲,不知什麼東西朝他擲來,反手一接,原來是剛才柔兒給他吃過的蜜棗。他默默放入口中,並不回頭。  

    片刻間,前方二十餘騎急奔而來,直衝到陸雲軒面前才停住。  

    帶頭的人面容白淨,一副公子哥兒模樣,勒馬笑道:「雲軒兄,你還真能撐啊!那麼一大杯的迷津都毒不死你!」  

    他使了一個眼色,隨眾逐一下馬,並且散開將陸雲軒團團圍住。  

    陸雲軒瞧也不瞧,冷冷道:「皇甫謙,見我還活著,你很失望是吧!」  

    其實皇甫謙乍見陸雲軒也很訥罕,心想:這傢伙居然還活著,可見他確實有幾分本事,倒是不可小看,只恨叫他發覺得太早了,前天若是多灌他幾杯就好了。  

    「雲軒兄當日走得太急,小弟來不及見識大哥的大輪劍式,這下可好,總算還有機會向大哥討教討教。」  

    陸雲軒擔心時間拖得愈長對他愈不利,當下冷笑道:「那也不難,只要拿你的命來討教就成!」說著,長劍一挺,刷刷刷刺出三劍,疾打快攻起來。  

    皇甫謙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一邊擋著、一邊喝道:「大夥兒一齊上!」  

    正纏鬥著,忽然有幾個人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哀嚎打滾,眾人一愣。仔細一看,只見他們身上各有幾枚銀針,看來是中人暗算了。慌亂中,又陸續有人中針,只有皇甫謙還算冷靜,細觀打銀針的來源,一抬頭就發現了躲在樹梢上的柔兒。  

    他一見對方居然只是個小孩,心下更氣,怒喝:「該死的小鬼,給我下來!」  說著,騰身而上,想將柔兒給揪下來。  

    陸雲軒見情況不妙,連忙縱身一躍,擋在柔兒面前,右手持劍格開了皇甫謙的攻勢,左手條地將柔兒抱了下來。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聲的嗎?」他氣惱極了。  

    「人家是沒有出聲啊!我只是拿針打他們嘛!」她義正詞嚴地辯道。「你又沒叫人家不要出針。」  

    陸雲軒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本來已經是豁出性命想抵抗到最後,結果現在手上卻多個柔兒,又不放心把她放下來,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右手可以御守,情況更是危急。  

    他又急又氣,對她說道:「柔兒,我放你下來,能擋多久我也不知道,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只望你能平安地回家去。」他放下她,然後勉力連著使出三式大輪斬,將皇甫謙等人逼退到兩丈之外。「柔兒,快跑!」  

    陸雲軒知道自己今日免不了要命喪於斯,但柔兒不可不救,她只是個孩子,沒道理受他牽連。所以他在重傷之餘仍奮力使出甚為消耗真氣的大輪斬,只盼能多擋一刻,好助她逃過此劫。  

    眼看著柔兒跑遠,正待放下心,卻又見她忽然往回跑來。「大哥哥!大哥哥!不好了!糟糕了!我糟糕了!」她一股腦地又重新撲到他的懷裡。  

    陸雲軒叫苦連天,罵道:「你又跑回來做什麼?你當真不想活了嗎?」  

    皇甫謙見陸雲軒非常維護懷抱中的心丫頭,於是乘亂之際挺劍殺過來,劍尖竟直刺向柔兒。  

    陸雲軒大驚之下,急忙轉身,皇甫謙一劍便在他的右臂劃了一道口子。他還來不及反應,只覺眼前一花,懷中的柔兒又被人伸手奪去。  

    「哇!」柔兒大叫。「救命啊!」  

    那人身法極快,一來一去,竟沒人看得清楚。轉眼之間,只見那人已抱著柔兒凝然站在眾人之前。形容雅俊、瀟灑雍容,但神色甚是倔傲漠然,似乎對眼前站著的人、發生的事都極為不屑一顧。  

    陸雲軒也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但他見柔兒落入陌生人手中之後露出驚慌之色,情急之下便撲了上去,喝道:「放下她!」  

    那人微微冷笑,左手輕揮射出一枚銀針。  

    柔兒突然大叫:「爹爹!不要傷了大哥哥!」  

    爹爹?陸雲軒一愣。那人是她父親?他分神之際,那銀針卻從陸雲軒耳際穿過,只聽得「啊」一聲,他回頭一看,銀針直沒入皇甫謙眉心,當場斃命。  

    眾人一見帶頭的皇甫謙死了,對方又有高手相助,立刻亂成一團,連扶帶跑,霎時間逃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全是剛才中了柔兒銀針的人,此時針毒發作,痛癢難當,紛紛倒在地上翻滾呻吟、不住求饒。  

    柔兒從父親懷裡跳下,嘻嘻笑笑地走近,隨便踢了一個人,笑道:「看你們還敢不敢那麼壞!」一邊說著,一邊蹲下來看著他們慘呼,似乎頗覺有趣。「愛哭鬼,羞羞臉!」她偏著頭笑道:「好吧!叫姊姊,誰叫我一聲好姊姊,我就給他解藥」

    話一說完,那些中針倒地的人全都爬起來,拚命地對她磕頭,口口聲聲地喊著「好姊姊!饒命!姊姊饒命!」  

    柔兒聽了這麼些人對她又是磕頭、又是叫姊姊的,開心不已。笑道:「好了,姊姊我就饒了你們吧!」從懷裡拿出一隻瓷瓶,倒出解藥分給了他們。  

    陸雲軒看了這情形忍不住莞爾。這小丫頭真是古怪頑皮,正待開口跟她說話時,身上毒性忽然發作,強自支撐了半天,現在敵人已經散去,他的心頭一鬆,眼前發黑,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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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軒才略略回轉過來,頓覺通體真氣流動,知道必定有人正在運氣助他祛毒,只是療毒之時全身忽冷忽熱,胸口彷彿千萬根細針正在挑刺,非常難受,但他始終不哼一聲,專注地調勻氣息。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天色即將破曉,這時陸雲軒才逐漸感到神清氣爽,原先身上的迷津之毒顯然已經去除殆盡。  

    「大哥哥,怎麼樣?你可好多了吧!」柔兒在他身邊笑道。「你看,我就說吧!我爹才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人了!」  

    陸雲軒朝她一笑,隨即向厲無極拜倒。「晚輩陸雲軒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對方當然就是當日攜女退隱江湖、深居紫煙谷的厲無極。  

    厲無極瞧也不瞧他一眼,只看著厲柔,冷冷地道:「還不跟我回家去!」  

    厲柔嘟起小嘴,磨磨蹭蹭地走到父親身邊,拉著厲無極的手搖來晃去。「爹爹」

    「你又偷跑出來玩!看我回去打不打你的屁股!」他喝罵。  

    「我不要打屁股!」她哭了起來。  

    「好!」厲無極沉了臉。「不打屁股,那關山洞好了。你跑出來五天,我就關你五天!」  

    厲柔聽了,益發頓足哭了起來。「不要!不要!人家不要打屁股,也不要關山洞!不要!不要!通通不要!」  

    厲無極伸手將她抱起來,雖然不發一語,臉上也是一副冷冷的樣子,但眼神之中卻流露出無限愛憐。  

    「爹爹……」厲柔發覺父親有軟化的跡象,趕緊加把勁兒撒嬌央求。「爹爹,  柔兒下次不敢了嘛……柔兒以後一定乖乖的……」  

    這話說得連初識她的陸雲軒都不會相信,他在一旁看著父女倆親密非常,不覺呆了呆,正想追問恩人的姓名時,厲無極已然抱著柔兒飛快離去。  

    「前輩!」他的傷勢尚未痊癒,眼見是追不上了。  

    其實,即使在他身上無傷無毒的時候,自忖也未必追趕得上這位怪客的速度。  

    只好留在原地再運了一回氣。他低頭時不意看見身旁有一個玉瓶,和稍早見柔兒帶在身上的玉瓶一模一樣,倒出來看看,裡頭果然有幾顆鮮紅如血的蜜棗。  

    他笑了笑,明白是柔兒留下給他的。再看看瓶底,卻有幾個小字,寫著:紫煙谷器。  

    「紫煙谷?」他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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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雲軒回到楓林山莊後,將皇甫謙如何下毒又派人圍攻他的事告訴幾個年長的當家們聽。  

    「二當家,你可聽說過紫煙谷?」他出示玉瓶。「這就是我提過的那個救命恩人留下來的。」  

    陸雲軒口中的二當家,年約四十餘歲,相貌清雅,眼含精光,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筆書生齊孟元。他低頭沉思。「紫煙谷……」  

    身旁另一個身材矮胖、滿臉強悍的中年漢子哈哈笑道:「老二,你快想想,想出那紫煙谷是在什麼地方,咱們好找找去,我也想瞧瞧那個女娃娃!看看是不是真如少主所說像玉雕的一樣?」那說話之人,在楓林山莊排名第三,人稱大刀霸王的潘霸。  

    齊孟元瞪他一眼。說道:「老三,你若不想要命,那你就去好了。」

    「怎麼?去不得麼?」潘霸奇道。「那紫煙谷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這事也難怪少主不知道,那時您還小呢!不過,老三,你還記得七、八年前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嗎?」齊孟元說道。  

    潘霸搔搔腦袋,問道:「七、八年前發生的大事?有發生什麼大事嗎?我怎麼不記得?」  

    齊孟元又瞪他一眼,說道:「就是永繼山莊和百煉門全遭滅門的事啊!」  

    「對了!」潘霸一拍掌,說道:「可不是嗎!我怎麼給忘了!老二,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救莊主性命的人,就是毒手邪醫厲無極麼?他住在紫煙谷嗎?」  

    齊孟元點點頭。  

    陸雲軒不明所以,齊孟元便將當年厲無極如何搶奪尹若雪,還毒死了永繼山莊全莊人的事一一說給他聽。「厲無極搶走尹若雪之後便躲了起來,消跡於江湖之上,聽說正是隱居在紫煙谷。紫煙谷山形詭異,到處都是蠱毒瘴厲,無人敢近,所以,縱然武林中人人對這件事義憤填膺,但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不知為什麼,一年多以後,他又再度出現,而這次下手的對象竟是百煉門,用毒手法完全和永繼山莊的一樣。」  

    「不但如此,」潘霸插口道。「聽說那厲無極不但毒死了這兩大戶一百多條的人命,而且還將永繼山莊和百煉門的寶物搜刮一空。所以,剛開始這江湖上才會有這麼多人在打紫煙谷的主意,老是想進谷一探究竟,名義是為民除害,實際上卻都是為財而死。」  

    「沒有人活著出谷來嗎?」陸雲軒問道。  

    齊孟元和潘霸都搖搖頭。  

    「還有,為什麼他第二次會對百煉門下手?」陸雲軒又問。「他與百煉門有仇嗎?」  

    「有沒有仇倒不清楚,」齊孟元道。「不過,尹若雪原本是百煉門少主方之浩的未婚妻。」  

    「可是厲無極不是已經搶到了尹若雪嗎,為什麼又要殺這麼多人?」他仍是想不透。  

    潘霸道:「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毒手邪醫』做事殺人一向是古怪難測的。誰知道為什麼?他高興嘛!」  

    當天夜裡,陸雲軒睡不著,逕自在窗前尋思。那個人當真是厲無極嗎?他的神貌雖然有幾分邪傲,但絕不像是行事如此卑鄙惡毒的人!  

    可是永繼山莊和百煉門的事又怎麼說呢?還有柔兒,柔兒是厲無極和尹若雪的女兒嗎?他們父女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他百思不解。  

    時日久了之後,對厲氏父女的疑問和好奇心就漸漸淡了下來。只是偶爾還會不經意地想起那個小玉人兒。  

    她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被父親責罰呢?是挨打了?還是被罰關在山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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