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想他,好想他 第二章
    經過幾天的猶豫、掙扎,可蘭終於不定決心要踏出重要的一步。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發現相思這玩意實在惱人,像有只蟲子在心底啃-,讓她患得患失、心神不寧。

    作好心理建設,設想好可能發生的狀況後,她在週末傍晚鼓足勇氣,騎著機車來到車行。

    車子剛在店門口熄火,裡頭的三個人全抬頭望向她。店裡剛好沒客人,可蘭慶幸自己挑對時間,同時緊張起來。她甚至不好意思看「他」,只對親切的阿泰微笑。

    「你不是那個偷……」

    阿泰見到可蘭,驚喜地發聲,不過「窺的小姐」四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被小江重重地一掌給擊飛,差點岔了氣。

    「小姐你好,我是小江,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地方嗎?」小江熱絡地笑著說,一邊不著痕跡地將阿泰給踹到後邊。

    阿泰後知後覺地發現失言,摸著鼻子默默退到一旁去,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嬌柔美麗的可蘭。

    「呃,我想請你們幫我檢查車子,看看有沒有需要更換或者保養的地方。」

    可蘭說完,還是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感覺他的視線朝向這邊,整個手腳忽然都不對勁,臉孔發熱,心跳失序,所有愛情病毒的症狀都出來了。

    「好的,請稍坐一下。」小江親切地將可蘭領到僅有的一張桌子旁,「拓哥,你跟小姐聊聊嘛。」在心裡為自己不著痕跡的推波助瀾喝采一番,小江假裝沒看到拓野的瞪視,對著阿泰嚷:「幹活啦!阿泰。」

    可蘭清楚意識到他就在旁邊,這是兩個星期以來他們第一次靠這麼近。她開始慌亂緊張,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頭看他,這一看又讓她茫然不知身在何方,整個神魂都飛到他身上似的。

    他對她笑,粗獷性格的臉迷人到極點。而且還對她說:「請坐,要不要看報紙?」

    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可蘭覺得自己快幸福得昏死過去。

    「不用,謝謝。」她端莊地頷首,拘謹地坐下,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不自然。不過就算他的笑是職業笑容,她也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默默無言、默默無言……兩分鐘過去,可蘭正襟危坐,耳朵聽著他翻報紙的聲音,想要跟他說話,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可蘭苦思,問問店裡生意如何,或者是……工作會不會很累之類的應該都不錯。快加油啊!翟可蘭!

    她抬頭偷看他,見他專心地在看報紙,想說的話梗在喉頭,還是沒有勇氣。

    明明這麼近,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明明只是閒聊,又不是談什麼私人話題,為什麼就是辦不到?難道喜歡一個人不但像生了病,還會讓自己失去語言能力?唉!

    偷偷瞧他粗獷好看的臉,還有寬闊的胸膛,可蘭腦海突然冒出阿蜜說的「優生學」來,這一想,她的臉更熱、心跳得更急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扇扇風。

    悶了一分鐘,可蘭在自己還沒腦充血之前站起,揮開所有不當的想像。她站起身到機車邊看小江與阿泰將車子外殼卸下,做起詳細的檢查。

    拓野知道她想跟他說話,她的緊張無措他也都感覺得到。他假裝在看報紙,但她的表情動作他都望在眼裡。她很挫折、很苦惱,望著他的神情則羞怯迷惘,而且她的小臉一直紅撲撲的……真該死!不需要明說他也知道她喜歡他。

    他就是不想談感情才躲來車行,他很清楚自己不想招惹任何女人。但是她……不一樣。遇過不少女人大膽示愛,他也很乾脆地拒絕,她們大多開放大膽,被拒絕了也就聳聳肩離開,頂多惱羞成怒地罵幾句。但是像她這樣的女人,卻是他第一次遇到。

    看來柔弱,卻敢來偷窺三天;現在在他身邊了,卻又不敢開口說話,只是偷偷瞧他,拓野猜想他若主動跟她說話,她大概會緊張得結巴!簡直……簡直像十幾歲純潔天真的少女!

    這到底怎麼回事?

    在這裡他是一個「黑手」,並不是一般女人理想中的對象,她為什麼會……

    「車子有什麼問題嗎?」可蘭好奇地看他們東拆西弄。

    「還好,這車還很新,沒什麼大問題。」阿泰熱心地對她說明。

    「只是機油要加、空氣濾清器也差不多該換了。」小江看了看說道。

    可蘭根本搞不懂車子的零件跟作用。「喔,那就麻煩你幫我換一下。」

    小江開起話匣子:「小姐怎麼稱呼?」

    做事情向來很認真的可蘭,認真地回答:「喔,我叫翟可蘭,可以的可、蘭花的蘭。」

    「ㄓㄞ/?住宅的宅?」小江問。「好特別啊。」

    「不是,是上面一個羽毛的羽、下面一個隹。」可蘭解釋。從小到大她已經很習慣解釋了。

    阿泰在空中比劃了半天,搔搔頭,「不會寫。」他憨厚地傻笑。

    「那我們叫你蘭小姐好了。你說行不行?又好記。」小江興匆匆地說。

    可蘭微笑,蘭小姐?還滿特別的,沒有人這樣叫過她。

    「可以啊,好稱呼就好了。」她想了想:「其實叫我可蘭就可以了。」

    「不不不,」小江搖頭,「你是讀書人,跟我們不一樣,怎麼可以胡亂稱呼。」這看氣質就知道。他笑瞇瞇道,並沒諷刺或自卑。

    「沒這種事。」可蘭連忙說道,她從來沒存這種分別心。「那怎麼稱呼你們?」

    「叫我小江就行了。」小江豪爽地說,對這個小姐頗有好感。

    「我叫阿泰。」阿泰插嘴,高興終於能插上話。

    可蘭用心記下來。「小江、阿泰,我記住了。」

    她溫柔地笑,把兩人看呆了。「那……」可蘭望向一旁一直沒說話的「他」,不好意思問他名字。

    「他是拓哥,叫嚴拓野。」小江精明心細,看出她想知道的其實是拓哥的名字。

    「開拓荒野的拓野。」阿泰說明,「很不賴的名字吧?」他得意洋洋地介紹。

    「拓野……」可蘭覆誦在嘴裡,順便烙印在心裡。

    拓野對小江及阿泰的熱心多嘴連瞪都懶得瞪了。這女人念著他的名字讓他有種奇異感受,溫溫柔柔呢喃似的,還對他見腆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令他有嚴重的威脅感,她太美了,聲音又清脆溫柔。心裡的感受說不上來,她不像他遇過的女人,她讓他有危機意識。

    「別顧著閒聊,人家小姐很忙的。」他吼道。

    小江憋笑,回頭去工作。

    阿泰吐吐舌頭,小聲對可蘭說:「拓哥就是這樣,面惡心善,你別被他嚇到了。」

    認真地點頭,可蘭望他一眼,還以為他生氣了。「我不忙的。」

    她認真地解釋,他卻像沒聽到一樣。

    「好了,之後只要定期檢查就行了。」小江站起,拍拍可蘭的機車,像在摸小孩一樣。

    阿泰收拾地上的工具,順便清理油污。

    「謝謝你們,多少錢?」可蘭問。

    迅速地計算一下,小江說:「總共兩百八,算你兩百五就好了,大家交個朋友。」

    「你們不會吃虧嗎?」可蘭不想佔人便宜。

    小江笑起來,蘭小姐的心腸真是太好了。「生意人不可能虧本的啦,以後常來光顧就好了。」他接過錢來找。

    可蘭依戀地望了拓野一眼,剛好他正抬起頭,見到她在看他。可蘭的心咚地一聲,卻移不開視線。拓野挑了挑眉,沒說什麼,低頭繼續看他的報紙,顯然她對他而言跟一般客人沒兩樣。

    這個認知讓可蘭有點傷心,不過畢竟第一次見面,她不會就這麼灰心的。

    阿泰幫她把機車牽到路旁。「謝謝惠顧,下次再來。」

    ※     ※     ※

    剛結束高中的兼課工作,可蘭拖著疲憊的身體騎車回家,現在一般高中都有開設第二外國語的課程,可蘭在大學時恰好修過教育學程,才能偶爾在高中兼課,但主要工作還是口譯方面。幸虧是這樣,否則一天到晚與學生相處,她真會招架不住那些熱情活潑的高中男生。

    騎著機車,她照例繞去車行,經過店門時放慢速度,見到拓野及小江,阿泰正在修車。可蘭微笑,光見到他她就很開心滿足。往前行要彎進岔路時,她想到家裡的日用品好像快用完了,又繞去超市補充。

    走到家門口還沒掏出鑰匙,門就開了。翟母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小蘭,回來啦。」接過她手上的一大袋東西。「哎呀,你怎麼提這麼重的東西啊?身體不好還提這些不把你累死啦!」她心疼地讓可蘭進來,再匆忙地進浴室去擰條毛巾讓可蘭擦。

    可蘭放下皮包,放鬆地在沙發上舒口氣。空氣中一如往常瀰漫著濃濃的中藥味,這個味道是她熟悉的。

    沒多久,父親下班回來,廚房響起抽油煙機及動鍋鏟的聲音,翟家向來準時七點半開飯。

    晚餐時間翟家一向和樂融融地度過,今天卻有點不一樣。翟母不時與翟父交換意味深長的目光,賊兮兮地呵笑。

    晚餐過後,翟母捧出可蘭從小喝到大,濃稠呈黑色的中藥後,便問道:

    「我說小蘭啊,你最近常常出去,回家時間也有點晚,是不是認識了什麼新朋友啊?」

    可蘭吞下略苦的湯汁,從她小時生了場大病後,母親便天天為她熬藥補身體。「沒有,只是最近去檢查車子。」可蘭很清楚母親想知道什麼,可是……唉,這要怎麼跟母親說?

    「車子怎麼啦?有問題?要不要買輛車給你開?也比較安全。」翟父問,老早就想買車給女兒開,偏偏可蘭不要。

    「不用啦爸,車沒問題,何況騎車上下班比較方便啊。」她笑著說。買車麻煩透了,不但要花車子跟車位的錢,還要檢修保養什麼的,可蘭不想再花父母的錢,他們供她讀到碩士,已經夠辛苦的了。

    「有新朋友的話要帶回來家裡給爸媽認識啊。」有點福泰的翟母殷殷交代。「覺得人不錯就可以來往看看,不要太挑啦。」

    「是呀,譬如說學校同事或者是工作上來往的人之類的,如果不知道好不好就先帶回來給我跟你媽看。」年近六十的翟父長得慈眉善目,鬍子頭髮都花白了。

    「好,好,如果認識新朋友我會跟你們講的。」可蘭沒轍,只能安撫安撫老人家。新朋友就是指男朋友,她父母不好意思逼她,老是用這迂迴的方式,真夠可愛的。

    「這樣就好。」翟母一如往常地安下心來。自己女兒漂亮又聰明,哪怕找不到好人家?

    「不用太優秀,談得來最重要知道嗎?」翟父補充。

    「好。」可蘭應道,腦子裡浮現拓野高大結實的身影。唉唉唉,想太多了,她懊惱地暗罵自己,她居然在想像拓野跟她回家見父母的情景!

    「老伴你看。」翟父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

    「哎,真是可愛啊!你瞧那臉蛋跟手臂白白胖胖的,真想捏他一把啊。」翟母興奮地拉著翟父的手指指點點。

    電視上一個白胖可愛的嬰兒正笑嘻嘻地爬到媽媽身邊。

    眼見父母對著電視投射出慈愛的光輝,可蘭真是哭笑不得。

    回到房裡後,可蘭對著桌上三大本專業術語及這次口譯客戶的公司簡介,心神卻飛到車行。從那天修車後,除去她特地繞去看他一眼,他們沒再見過面。想他、想他、好想他……可蘭悠悠歎息,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呢?回想上回見面他的每一個表情,唉……真想他。

    回過神來,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可蘭瞪著鐘,再看看桌上許久未翻的那一頁。老天哪,她居然連書都看不下去?這可真是病入膏肓。她支著頭,又開始煩惱。車子修理過了,那她就沒有理由再去車行,就表示沒有機會見他、跟他說話……

    當當!她的耳邊彷彿敲起了愛情的喪鐘。

    雖然阿蜜說生個小孩就交差了事,但連見面、說話都沒機會,還談什麼其它的呢?唉……她又歎息。

    這晚,從小品學兼優的翟可蘭頭一次看不下書,對著機車鑰匙傷春悲秋了一個晚上。

    ※     ※     ※

    偌大的會議廳內,台下坐著數十名面色嚴肅的日本人。台前同樣有數名穿著正式、不苟言笑的台灣人。

    而台上,一位主管打扮的人正口沫橫飛地拿著棒子,對著螢幕說明公司的營運情形。

    可蘭坐在稍遠的位置,清晰地同步口譯中文成日文,透過無線麥克風,她清脆的聲音傳送到所有日本人的耳中。

    這次是一間成衣加工廠商為了擴大日本市場、吸引日商投資,所舉辦的一場說明會,可蘭事前不但熟讀了公司組織等資料,更預先就可能被提出的問題事前與成衣公司討論過。因為她這次不但負責口譯主管的報告內容,還必須口譯日本人的問題給主管瞭解、並口譯回答,扮演雙方能順利溝通的重要角色。

    而為了今天這正式嚴肅的場合,可蘭身著粉色套裝、長髮挽成髻、化了點淡妝,呈現的是專業幹練的形象。

    主管介紹完在大陸及中南美洲的工廠,並播放工人工作情形的幻燈片,接著說明公司的組織及作業流程。這些專業的詞彙由於有充份的準備,可蘭毫無遺漏地正確翻譯。

    接著,進行到提問,一個看來短小精悍的日本人提出了問題:

    「中國或是其它地方的加工製作成本都比台灣廠商低,請問你們的競爭優勢在哪裡?」

    可蘭據實翻譯給主管聽,幾個高階主管討論過後,由副協理代表發言:

    「雖然大陸等地的成本比我們低,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能照訂購單來做事,沒辦法事先發現問題、減少損失。我們不一樣,我們有數十年的專業經驗,從樣衣的製造開始,就能夠發現可能產生的問題,並透過與客戶的協商溝通來改善,避免成批成衣製造完成後,才發現瑕疵或錯誤的情形,因此……」

    一長串的說明讓可蘭根本沒有思考的空間,只能靠著流利的日文不斷地翻譯給日本人瞭解。

    這個回答似乎讓日本客戶還算滿意,接下來換另一個提問……一個接一個,可蘭從頭到尾維持著笑容一一轉述主管的回答。在口譯研究所兩年、日本研習一年的訓練,奠定了可蘭紮實的口譯能力。

    只不過,專業口吻及笑容的背後,可蘭其實身體並不舒服。不僅是壓力讓她神經繃緊,又坐了快一天,不僅全身都酸痛起來,一雙腳也僵硬麻掉,加上說了一天的話,喉嚨開始疼痛。不過這些她都忍住了,她明白她沒有叫苦的權利,她之所以在這是因為她的專業能力,因此,可蘭繼續強打精神應付一波接一波的問題轟炸。

    當日本客戶滿意地點頭,公司主管終能鬆一口氣時,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了。主管們熱絡地上前跟日本客戶握手寒暄,以簡單的英文說著希望合作愉快的應酬話。

    可蘭緩慢地收拾東西,等全身血液循環恢復正常。她已經累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這時一個日本人上前:「你好,我是神田英彥,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出色。」

    啊?可蘭客氣地回道:「這是我該做的。」老天,她已聽了一天的日文。

    「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你吃個飯?感謝你今天的辛苦。」神田英彥邀請道。

    這日本人似乎滿誠懇的,不過她沒力氣再應酬了。「不了,謝謝你。」她有禮地頷首。

    日本人失望地離去,可蘭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電梯口時,另一個男人截住了她。

    「翟小姐,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托你的福,這次合作我想應該很有希望。」男人誠懇地說。

    可蘭想起他是公司的協哩,不過她不記得名字。「不客氣,很高興能幫上忙。」她快累翻啦,能不能放她回家?

    「現在是吃飯時間,不知道翟小姐願不願意賞光,跟我們一起到餐廳吃飯?」

    仍然是誠懇的邀請,不過這協理一雙眼睛緊盯著可蘭疲憊卻美麗的容顏。

    這是跟飯店租的會議廳,吃飯就直接訂在這倒是挺方便的,不過可蘭只想攤在家裡好好休息。

    「謝謝你的邀請,我還有事。」她禮貌微笑,拎起皮包定出飯店大廳。

    天色昏暗,可蘭騎著機車昏昏欲睡地往家裡駛去。突然車子似乎卡到什麼東西,發出聲響。她停下車,下來檢查,沒發現異狀,聳聳肩,掩住一個呵欠,繼續發動車子上路。

    騎著騎著,可蘭感覺愈來愈不對勁,車子有點使不上力,似乎輪胎有點漏氣。漏氣?可蘭為時已晚地驚覺車子爆胎,連忙停下,幸好她車速不快,不然就糟了。她這回仔細檢查,果然見到後輪明顯消氣。她沮喪地想尖叫,為什麼挑今天?

    離家還有一段路,本想打電話叫父親來接她,但一想到父親今天工作也累了,不忍心再勞煩他。瞧瞧附近,前方就有一間機車行,換個輪胎應該很快。

    等等!可蘭頓住,她車子爆胎、需要去機車行,這表示……她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去見拓野!

    可蘭雀躍起來,這可不是上天在幫她嗎?但興奮過後她才想到,這裡離拓野那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走路大概要十分鐘以上。她皺眉,今天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但是……

    抿著唇,咬緊牙關,開始牽車前進。十分鐘而已,很快就到了,她勉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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