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喔嗨呦,喔、嗨、呦,喔──嗨──呦──」
凌晨一點多,一陣尖銳的鬧鈴劃破寂靜深夜,接了來是一連串由小到大、由細到震耳欲聾的日文早安聲。
真皮沙發上,一隻纖手伸上茶几,無力地拍下恐龍鬧鐘頭上的按鈕,擾人的噪音沒了,軟綿綿的小手放心地掛在鬧鐘上。
三分鐘過後。
「鈴──鈴──鈴──」
「喔嗨呦,喔、嗨、呦,喔──嗨──呦──」
恐龍鬧鐘再度吼叫,沙發上的人兒先是顫抖了一下,小指頭又發揮了功能,按掉噪音。
祁霓皺起小臉貼近椅背,找到更舒服的姿勢,相蹙的眉頭漸漸舒緩。
「鈴──鈴──鈴──」
「喔嗨呦,喔、嗨、呦,喔──嗨──呦──」
三分鐘的設定時間一到,鬧鐘又開始雞貓子亂吼亂叫。
可惡!可惡!可惡!被擾得無法安睡,祁霓憤憤地翻了個身:
「啊!」
從沙發椅摔到地板上,這下,她是真的被嚇醒了,抓過桌上還在嘶吼的綠色恐龍,定睛一看──
一點五十三分!
還有七分鐘就兩點了i
「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沒時間整理服裝儀容,她匆匆按掉鬧鐘,穿上拖鞋,往門口跑。
門一開,看到某個人正對著她咧開嘴角……那麼帥氣、溫柔的天下第一笑,讓祁霓也不自覺回以微醺的甜笑。
「終於肯讓鬧鐘停止叫囂了?」
隔壁房的季允宸,高大的身型好整以暇地半倚在房門邊,一點也不像個已經連續熬夜熬了一星期的人。
為了方便她休息、煮咖啡,他破例讓女傭「暫時」睡在他隔壁起居室──的沙發上。
經他提醒,祁霓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倏地結凍,拔腿往一樓狂奔。
鬧鐘!她怎麼可以忘了現在時間緊迫呀,沒空沉浸在他少得可憐的微笑裡了!
看著仍然身穿工作服的她邊跑邊掉拖鞋,再撿回拖鞋穿上的狼狽樣,季允宸以笑謔的眼神目送她。
十分鐘後,書房裡。
戰戰兢兢盯著他喝下一口咖啡,祁霓不安地扁扁嘴,小臉上滿是疲倦,厚重的雙眼皮顯示了她的睡眼正在挑戰極限。
季允宸放下咖啡杯,熱氣找到上騰的機會,裊裊而升。
淡淡醇香飄散在書房中,似乎驅走了一絲睡意。
「這麼多天了,你應該記住你煮的是哪一種咖啡了吧?」他問。
祁霓點點頭。「義式釅咖啡。」
「這種咖啡的特點是什麼?」季允宸看著她再問,瞥見她東翹西翹的亂髮令台她像個天線寶寶,他有些想笑。
「特點……研磨愈細,煮咖啡的時間愈長,煮出來的咖啡量也就愈多。」她照實回答。
實際上,咖啡並不需要煮,烘焙師其實已經煮過了,而烘焙過程已經將咖啡纖維組織裡的香味成份凝聚,研磨的動作便是將咖啡豆的組織打開,只要加入熱水,香氣自然四溢。
將咖啡煮一下,用意在把香味成份抽取出來,熱水與咖啡粉的接觸,更能將香味釋放到完美的地步。
義式釅咖啡就是少數具有這種特質的咖啡,季允宸習慣的,也是需要花時間煮的這種咖啡。
「你倒是很清楚。」忍住笑意,他刻意擺出酷臉。
「不好喝嗎?」
這幾天煮的咖啡都不合他意,唉!都怪她睡太晚了,真的好困喔……
「如果你勝任不了這個工作!」
「可以!我可以!」猛地,瞌睡蟲都被這句話嚇跑了!她立刻打斷他。
季允宸挑眉,像是在質疑她所說的話。
「明天,明天我一定會煮出一壺你畢生喝過最棒的咖啡!」
喔哦,下挑戰書了。
「是嗎?我會期待的。」他雙手環胸看她臉上堅決的表情。
她的心思真的很單純,隨便一激,就能達到他的「預期」。
見他似乎沒再把眼光放在她身上,算是今夜的任務結束了,祁霓緊繃的神經終於能喘口氣,瞌睡蟲再度進犯,無力地打了個呵欠,大眼睛已經瞇成兩條線。
好,一切都等明天睡醒後再說吧。
「哈嗯……那……先生晚安。」她道晚安後,迷迷糊糊往隔壁起居室走去。
「齊小泥。」在她掉轉方向前,他叫住她。
「嗯?」她開始吊眼皮。
「你走錯了。」
「走錯?」她努力睜開眼皮,四處張望,顯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回後屋,你自己的房間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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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嗯……哈嗯……」
夏日午後的廚房裡?呵欠連連的祁霓正坐在桌前,手裡挑著豆芽菜根,一雙熊貓眼則不時「深情」地凝望咖啡壺。
聽說煮咖啡要帶感情,煮出來的咖啡特別香醇,所以她決定好好「用生命搏感情」──不是啦!是用感情煮咖啡,試一試心靈與咖啡的交流,究竟是要多深、多濃、多久,才能煮出一壺讓季允宸讚不絕口的義式釅咖啡。
「為了允宸哥,我要煮出最完美的咖啡!好歹我們也面對面培養了五六天的感情,你一定要幫我喔……」她放下豆芽菜,喃喃對著咖啡壺訴說心意。
以前在酒吧裡煮咖啡都是玩票性質,這是她首次這麼用心煮一壺咖啡。
送了一記飛吻,用了加倍的感情,她相信這一次可以成功。
「小泥,豆芽菜挑好了沒?」聲到人也到,管家愛瑞繃著臉出現在廚房裡。
祁霓連忙起立。「報告愛瑞太太,快挑好了。」
愛瑞瞥了眼桌上一堆小山般的豆芽菜。
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
三秒鐘一到,愛瑞立刻變了臉。
「齊小泥,你挑的這是什麼東西?」愛瑞青了臉,指著小山問。
「豆芽菜根呀,你吩咐的,不是嗎?」凡是有長鬚根的豆芽,她都挑出來了,沒有須須的,就算只有一小截,她也很盡責地把它們丟進垃圾桶了。
「所以,你就把那些沒有根的豆芽丟掉了?」
「對呀!我的動作算快吧?」第一次挑豆芽菜根,祁霓得意地點頭承認。
「快個頭!你這個笨女孩!」愛瑞尖叫,那是她已經挑了一半的心血呀!「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你不會挑豆芽菜,你存心的嗎?!」
「我沒有!呃……我弄錯了?」祁霓心虛地咬咬了唇,盯著「完整無缺」的豆芽菜,不敢抬頭看愛瑞。
唉!她在台灣可是有傭人供她差遣的,家事根本不需要她動手,這近半個月以來的「女傭生活」,白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半夜又得逼自己起床煮咖啡,在家事不熟練與睡眠不足的情況下,不做錯事也難。
不過,還是一句話,為了允宸哥,再辛苦也值得!
「你,不要挑了!先生有份文件要你送到公司,現在馬上去!這是地址。」愛瑞雙手叉腰命令著。
那她的咖啡要怎麼辦?
「可是,我正在試煮咖啡。」祁霓為難地望向正在冒煙的咖啡壺。
「工作時間你竟敢擅自煮咖啡喝?!」愛瑞的嗓音再度拔高。
她後來只知道主人要祁霓到他房間,是去跳過CD曲目,並不知道祁霓還必須在半夜兩點煮好咖啡。
「不是我要喝的,那是──」
「偷懶還敢找理由?」愛瑞不給祁霓解釋的機會,將牛皮紙袋塞進祁霓手中,看了看壁鐘。「現在是兩點,文件是四點時先生開會要用,現在送去還來得及。」
「好吧。」只好放棄咖啡了。
巴士車門一開,三三兩兩的乘客依序下車,車門一關,巴士緩緩駛離。
「轉車後,接了來好像是要往右轉,走到下兩個路口,再左轉……」祁霓低頭查看地圖,抱著文件遲疑地跨步。
只不過,對於道路,就算是五分鐘前走過的,到了她腦裡,絕對都會變成模糊一片。
簡單來說,她是路疑,現在迷路了。
「為什麼沒有?」又走了十分鐘,祁霓疑惑地四處張望,就是找不到目的地。
「大概是在下一個路口吧?」迷路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帶著不確定,她又邁開步伐。
走了半個多小時,在灰色叢林中東繞西繞,就是找不到季氏企業大樓,不過,卻看到大型購物中心。
「太好了!買些豆芽菜回去還給愛瑞太太好了。」
順利買到兩大盒豆芽菜,祁霓臉上掛著燦爛的笑靨,繼續尋找目的地,希望能在預定時間內到達,因為只差半個鐘頭就四點了。
一邊擔憂,一邊走著,走沒十分鐘,她漂亮的大眼又開始四處打轉,映出疑惑的目光。
「我剛才來過這個地方嗎?」
「小妞,一個人?」
突然,從暗巷走出五個表情猥褻、服裝邁遢的外國人,一步一步圖逼祁霓,一看就知道是街頭遊民。
「你們做什麼?」她戒慎地問,被他們逼入暗巷。
「嘿嘿……請你陪我們玩玩而已。」
「我趕時間,沒空。」祁霓想找空隙穿過他們的包圍。
「急什麼,天塌下來,也有我們在『上面』替你擋著。」接著,男人們發出不入流的竊笑。
「讓開,否則我叫救命!」
「你喊呀,這裡沒有人聽得到。我們倒想聽聽看,東方女人怎麼叫床。」男人獰笑地對她伸出魔爪。
「放開我!」上衣被抓破,祁霓拚命尖叫掙扎。「啊!不要!」
「如果不要命,就繼續。」突然,有兩名身穿深色西裝、戴墨鏡的外國男子,各舉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型左輪手槍,槍口──正對著正在調戲祁霓的遊民,遊民一看,紛紛倒抽一口氣。
「怎麼辦?逃吧!那人的錢別賺了,保命要緊。」
「大哥,小弟說得對,我們快走吧。」
遊民一陣竊語,最後選擇保全逃命,祁霓終於脫困。
「謝謝……」呼!得救了,咦?「你們……」有點面熟。祁霓在腦海中搜尋著最近看過的生面孔,日子一天天往前推想……
啊,她想起來了!他們是她在紐約機場所看到的「保鑣」。
「這次多虧有你們,我以後會小心的,剛才的事,不許告訴爺爺。請回去轉告爺爺,我很好,也能照顧自己,不必派人跟蹤我。」祁霓自顧自舉步閃過他們。
男子雙雙一楞,對望了眼,再一次阻擋在她面前。
「放心!就照我說的跟我爺爺說,他不會為難你們的。」祁霓笑著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打算繞過他們。
兩名男子眼神交會,對於祁霓的表現有了某種篤定,一般人絕不會見了充滿肅殺之氣的他們,還能談笑風生。這次,男子伸手擋住她。
他們怎麼這麼頑劣呀!
「讓開。」祁霓咬咬唇,個子嬌小的她抬起了顎,笑得很危險。
「有件事『必須』請你幫忙。」
「我也要請你們幫個忙,讓條路給我走,然後你們就能回去覆命,不必這麼辛苦地跟著我──啊!」
祁霓閃過其中一人,雙手卻被他反擒在身後,逼退到冷清的小巷子裡,連小嘴也因一隻大掌而失去自由。
「不准尖叫、不准反抗,否則你永遠出不了這條巷子。」
其中一個男人說話了,另一個舉槍,槍口這次是──正對著她。這是保鑣界最新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嗎?
「唔──」祁霓瞪大眼,連忙點點頭,小嘴重獲自由。「嗨……爺爺要你們拿槍威脅我?」情況不太對!
「少廢話,交出磁片。」簡潔有力,這就是他們要她「幫」的忙。
「什麼磁片?」現在,祁霓非常肯定,他們絕對不是保護她生命安全的保鑣。
「那天在機場,柯森達給你的磁片。」
「誰是柯森達?你們是誰,找我到底要做什麼?」
「說,磁片在哪裡?」男子將槍口對準她的額際。
祁霓倒抽一口氣,發現一股涼意從腳底竄升到全身。「這位仁兄,你問我話還拿槍對著我,把我殺了能問什麼?」
「你果然知道磁片的下落。磁片在你身上,還是另藏他處?」
「我不知道,我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誰解釋一下好嗎?」這是實話。她為什麼會莫名其妙被綁架?為什麼他們會說什麼磁片在她身上?這比迷路還更令她腦筋混亂!
男子冷笑。「那我們只好囚禁你,讓你一個人慢慢想。」
「這是犯法的,你們正在犯罪!」
「帶走。」其中一個男子下令,祁霓驚恐地放聲尖叫:
「唔……」才叫不到一秒,她的小嘴又立刻被厚掌牢牢堵住。哇──她不要被綁架!
「啊!」捂著祁霓嘴巴的男子突然痛叫一聲,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看見虎口處有兩排清晰血痕。可惡,這個女人竟然咬他!
「喂!救命呀,我在這裡,我被綁架了!」祁霓朝著他們的後方,扯開喉嚨大叫。
他們一聽,神色有疑地向後觀望。
就在此時,祁霓找到機會奮力推開鉗制她的男子,沒命地往反方向狂奔。
「Shit!追!」男子發現上當,咬牙快步追去。
祁霓跑得再快,但腳程終究敵不過訓練有素的他們,眼見就要被追上──
怎麼辦?快被追上了……該死!她本來不想這麼做的,爺爺交代過,實在是逼不得已時,才能用來自保,否則那種行為是不對的。
祁霓猛然頓步回身,右手伸入購物袋內。
「小心,她有武器!」男子猛然停頓在她面前一公尺處──
幾乎同時,男子被迎面而來的不明條狀物體襲擊,反射性抱頭躲避。
「什麼?」拍落頭上、身上的不明物體後,男子低頭細視地上的「武器」。
「豆芽菜?!」他們倏地抬頭,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
「走,分頭找!」
暗巷裡,一雙驚慌的明眸看著他們分路快步離去,躲在垃圾桶後的身軀才像土撥鼠一樣慢慢探出來。
「呼……」
急速喘著氣息,祁霓往他們離去的反方向跑,拚命地跑。
幸運之神眷顧,她終於繞出都市叢林中的暗巷,看見了人潮。驚懼過後,緊繃的精神一鬆懈下來,才開始感到腿軟。
天……她沒力氣走路轉車了,還是搭計程車去允宸哥的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