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誘拐。
當展夜韜看見床上極盡暴露、搔首弄姿之能事的三個女人,心裡已經有譜,只是他不願證實心中隱忍的怒意。
「換房。」薄唇冷冷吐出兩個字,展夜韜掉頭就走。
「哎哎!阿韜哥哥。不需要換房啦!」冉冉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有人。」
「當然有人呀,這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禮物』,今夜你可以好好享受!」冉冉精神飽滿的樣子與方才虛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痛了?」
「什麼東西不痛了?」
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射而來,冉冉深知裝傻過不了關,開始裝無辜閃爍其詞。
「哦,你是說生理痛嗎?我想是我弄錯了,大概是吃太多胃有點脹。」
胃脹?女人的毛病他或許不清楚,但人體構造及器官位置這點常識他還有。
把他當白癡戲耍?說說不打草稿的小鬼!
展夜韜不動聲色,語出犀利且深刻。「你不但耍我,還說謊。」
「我沒有耍你,也沒有說、說……」冉冉揚聲辯駁,但良心在他冷然的目光下偷偷倒戈,吞吞吐吐愈說愈小聲。
「沒有?」犀冷目光厲芒乍閃,不著痕跡。
「好啦,我是撒了點謊沒錯,撒謊其實是迫不得已的,不然你怎麼可能自動陪我來開房間。」她直言不諱。
說得倒挺義正嚴辭。「目的?」
「就是她們呀。」冉冉指向三名半裸美女。「你之前不是說過,與其跟幼稚的我,你寧願要這類型的女人?」她將他推到床邊。「我一口氣替你找來三個不錯吧?」但這麼說的同時,冉冉絲毫不覺興奮,只感到胸口有點窒悶。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再一次自我建設。
只要證明阿韜哥哥斷袖之癖的情況並不嚴重,你就有希望獲得他的愛。所以,耿冉冉,你不該在看到阿韜哥哥的視線留連在她們身上時覺得難過,你不能難過、不要傷心、更不可以心痛
「然後?」他盯著眼前妖冶艷麗的女人,嘴上問冉冉。
「然後……別辜負我的心意。」她低語,而後退離他三步遠,揚起笑容對三位美女說道:「誰今夜能讓這位男土覺得盡興,酬勞加倍。」
三個衣著清涼的性感尤物一聽,眼中紛紛散發金錢符號的晶亮光芒,樂得下床貼向展夜韜,拚命施展渾身解數勾引他原始的慾望。
她們原以為要誘惑的是沒人要的老醜男,或無力做那檔事的可憐男,所以這個小女生才會願意花大錢請她們三人一起上,拯救那個男人悲慘的命運;但沒想到,這男人出色高檔到令她們幾乎傻眼,就算倒貼也樂意至極哪!
天呀,看看他那濃眉俊目,摸摸他那寬肩窄臀,還有衣服下那副堅韌胸膛,足以令無數女人為之瘋狂啊……
「滾。」
察覺不出陰晴喜怒的單音從展夜韜齒縫迸出,聲音不大不小、不冷不熱,卻恰如其分地送入在場每個人耳中。
經驗老到的一號美女先意會過來,無骨柔荑從他側臉輕刮而下,媚笑道:「別這樣嘛,都還沒進入『重頭戲』就急著趕我們走。」
「你的意思是要那位小姐先離開,把時間留給我們,嗯?」二號美女柔美的下巴努向冉冉,塗繪得精緻潤亮的紅唇偎向他耳後。
「我叫美娜,先生你好帥,貴姓大名?」三號美女嬌聲嬌氣自我介紹之餘,不安分的纖手還直探展夜韜的皮帶,往他下腹挑逗。
眼看八爪魚一寸寸纏住展夜韜,動作愈來愈露骨,冉冉胸口的氣息彷彿全被抽光,心肺一節一節因此失壓;一分一分被壓縮得令她幾乎難以忍受,
拿開你們的髒手!
此時她心中出現了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吶喊,得緊緊咬住牙關才不至於使計劃破功,可是卻不小心讓眼前莫名泛起的霧氣佔了上風,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是跟自己說好,不能難過的嗎……
她應該高興的,她們真的很有一套,不但身材波濤洶湧、凹凸有致,連誘惑男人的技巧都純熟得教人眼花撩亂,難怪阿韜哥哥會說她幼稚。
冉冉閉了閉眼,眨掉令她視線模糊不清的濕意,渴盼借由這個舉動,帶走心中那股無可逃避的失意。
「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
「滾!」
登時,一道忍無可忍的暴喝,喚住了冉冉欲離的步伐。無預警的性感美女們全都嚇了一跳怔望展夜韜,連冉冉也不解地回過頭來。
能量累積至極點的火山,終於爆發了!
展夜韜先前始終將怒氣深斂,但冉冉的任意妄為、又自作主張將他推給其他女人,以及那些女人放浪形骸的撫觸,催化他愈燃愈高的怒火,於是盡數爆發。
「不喜歡這樣嗎,不然你想怎麼玩?」一號美女嫵媚地揉弄他的胸膛,試圖扳回有些失控的局勢。
「想安然無事離開的話,別讓我說第三次。」
這次,能將人凍結的語氣從薄唇逸出,不耐煩的冷厲眸光掃過她們,美女們頓時僅能在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下噤聲呆望。
「好好好,不想要就算了嘛!」二號美女眼見苗頭不對,撈過掛在衣架上的衣物,蹬著細跟的高跟鞋離去。
「真無趣。」三號美女也拿回衣服,邊穿邊走邊抱怨。
「喂!別走呀,三小時四萬塊的高薪你們不要了嗎?!」冉冉高呼,心中卻升起一股雀躍,可是……不應該是這樣呀!
一號美女經過冉冉身邊時,沒好氣道:「重點是,他不要。」可惜了一晚淨賺四萬的好價碼。
「他不要,你們可以硬上呀,你們根本沒努力!」
「抱歉,已經努力了。」一號美女一臉無所謂地走出房間。
「等等,『已經努力了』是什麼意思?」冉冉追上前,在賓館的長廊上問。
「男人生理需要這方面,要或不要我早摸熟了,只是還沒遇過這種自制力如磐石般撼動不了的男人,他若不是早有心儀的對象,就是對女人沒興趣。我是不知道你為何找我們來誘惑他,不過你大可不必費心替他找女人了。」看樣子,那男人是被誘拐來的,不情願者,她們不須留戀。
性感尤物一個接一個失敗退場,D計劃也宣告陣亡。
他若不是早有心儀的對象,就是對女人沒與趣。
對女人沒興趣……
那她這輩子不就沒希望成為阿韜哥哥的摯愛了?嗚……
冉冉已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整個人沉浸在哀愁裡,絲毫沒有考慮到另一個令展夜韜對女人不為所動的原因。就這樣,苦情的她垂頭喪氣回到房間,壓根忘了裡頭還有一個殺氣騰騰的男人。
「為什麼淨做些無聊事?」展夜韜一臉怒容,劈頭質問。
「為了你好。」冉冉撅嘴問道。無聊?他怎麼可以把她的善意和心血歸為無聊一類!
「為我好?」他瞇眼再問。
騙他喝壯陽湯、念情色小說給他聽、設計他看A片、大膽色誘他,先前的種種再加上今日的鬧劇,哪裡為他好?
「我希望你能擁有一份在世俗眼中看起來正常的愛情,也希望你放棄不正常的禁忌之愛。」她鄭重回答。
他哪裡不正常了?什麼禁忌之愛?展夜韜愈聽愈模糊。
「說清楚。」
「我要你愛我。」冉冉定定望入他的黑眸深處,立刻捕捉到他眼底的迴避。
她就知道,只要她一提及此,他的目光就會迴避她,彷彿是在閃避某種可怕的怪物,苦澀的感覺再一次侵蝕冉冉飽受挫折的心。
「為什麼你總是逃避我的告白?我不夠好嗎?這麼多年還是進入不了你的內心的世界?我無法像個親密伴侶一樣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嗎?你如果要我成為哪一種類型的情人,我自信可以做得比別人更好,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學!好,那我明天起就去報名美姿美儀的課程、請教酒店小姐,學習如何當一個你喜歡的、風情萬種的性感尤——」
「夠了!」這回展夜韜真的被惹毛了,厲聲怒斥,不留情面。「你何時才能收起天真幼稚的想法、驕縱無知的行徑,別煩我,還我清靜?」
冉冉愕然抽氣,錯愕不已,鼻頭一酸,不爭氣的薄霧於眼中凝聚。
以往,阿韜哥哥就算生氣,也不曾對她疾言厲色說重話,今天卻不一樣,徹徹底底不一樣……
為阿韜哥哥做了這麼多努力,換來的只是他的奚落?
「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告訴我。」忍住心傷,忍住此時顯得特別脆弱的眼淚,冉冉執意得到他的親口回答。
「妹妹。」
他口裡吐出她早已有心理準備、卻仍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一直都是?」
展夜韜點頭。「所以別把精神浪費在我身上,你值得更好的。」
他毫不考慮的回答讓冉冉心碎了,熟悉的挫折感比以往每一次在她心頭割下的傷口更為清晰、更加深刻。
「可是,我一點也不認為喜歡你是一種失去。」反之,她覺得好幸福,可卻也愈來愈痛苦!不是早就習慣了嗎,為什麼還是感覺得到痛?
她累了,好累好累……
看著她眼底倔強與疲憊交雜的矛盾、展夜韜彷彿聽見她心裡沉痛的吶喊,冉冉面如槁灰的悲哀宛如一塊尖銳的冰雹,狠狠打入他胸口,使他心中那面高築的怒火之牆瞬間瓦解,殘留一地如麻心亂。
但他不能心軟,冉冉一旦肯放棄他,心裡沒有了他的包袱,相信就會遇見以愛為出發點的感情,而非童言童語所建構成的安心。
「展大哥,我以後可以叫你阿韜哥哥嗎?」
「耶!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只要我遇到不會的問題你都會教我、幫我解決,永遠是我的阿韜哥哥嗎?」
「好棒喔,阿韜哥哥最好了,我有哥哥囉!」
是的,他始終把自己的首肯當成承諾,從未遺忘。
她把他當哥哥,他就把她當妹妹,再理所當然不過了,不是嗎?
「我很喜歡你,把你當妹妹一樣喜歡,相信你也是。」
「是嗎?」冉冉扯出一抹苦笑,她自己的情感需要別人來界定?「才不——」
「冉冉。」他打斷她。「別陷入連兄妹都做不成的僵局。」
語罷,展夜韜絕塵而去,徒留冉冉捧著一份殘缺的情,獨自哀悼。
負載太多沉重的淚水,也終於滑落。
盡情落了……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震耳欲聲的音樂充斥滿室,煙味酒香瀰漫人群之間,龍蛇混雜的PUB是夜世界裡最富動感的音樂盒。
獨自坐在吧檯角落的落單女子,不時引來各方有意無意的目光。
「再給我一杯……呃!一模一樣的……」才喝掉一杯馬丁尼,已有五六分醉意的冉冉,不滿足地再要了一杯,一面打嗝。
她單手撐在左頰上搖頭晃腦,顴骨上的肌肉被擠出圓嘟嘟的小肉丸。
「我告訴你!你以為我是誰,豈容說放棄就放棄……呃!可是我才不告訴你我是誰,嘻嘻……」她醉眼含星,迷迷濛濛,連說話都語無倫次。
「你好壞好壞好壞好壞……阿韜哥哥是大壞蛋!我真的好喜歡你,可是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嗚……」冉冉又笑又哭,伸長手臂抓住酒保的衣背,將他用力扯向她,朝他低吼,」笨蛋,回頭看我啊!」
「小姐請你放手,我正在倒酒,危險呀……」無緣無故被揪到吧檯邊的無辜酒保,連忙用右手抓著酒瓶、試著穩住左手中已裝了六分滿美酒的玻璃杯,樣子有點滑稽。
「倒酒?」
她的神智還算清醒,瞇眼看清眼前的陌生人,遂放了手,軟軟趴倒在吧檯上,桌面的涼意漸漸驅走臉頰上的熱度,讓她意識也跟著清明了些。
沒想到,她也有淪落到PUB買醉的喪氣時候,哈。
冉冉自嘲一笑。
從小,她就是被父母、五位大哥捧在手心的寶,罵不得、打不得也摔不得,生活順遂如意幾乎從未受過挫折,獨獨在情路上走得遍體鱗傷。
一直以來,她把傷口掩藏得很好,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密封在內心的苦澀,她也以為自己早就習慣在情路上當個愈挫愈勇的勇者,但這回她徹底戰敗了,就算想掩飾傷口也掩飾不了,因為它擴大到連自己都痛得慌了,這才明白,她對展夜韜的愛已經收不回也割捨不掉,注定就這麼痛徹心扉下去……
此刻PUB內換播放抒情音樂,柔和的旋律悄悄繞上每位聽者心頭。
很愛很愛你,
所以願意不牽絆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
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詞:施人誠)
難道她錯了?
臉上襲來溫熱的感覺,冉冉發現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落下,遂以手心抹去。重新注入醇酒的玻璃杯被推回她面前,她坐直身軀,抓起酒杯仰頭就灌,渴望以更多酒精來麻痺心底的痛楚。
擱在吧檯上的手機螢幕閃爍銀白亮光,有人來電,她懶懶地按下通話鍵接聽。
「喂!」
「你在哪裡?」是她最最刻劃入心的聲音。
現在時間半夜兩點,她的遲遲未歸,讓展夜韜的嗓音帶著一絲焦慮。冉冉心旌一蕩,汩汩情意差點潰堤,卻被理智拉了回來。
「你還關心我?是呀,無庸置疑,是對妹妹的關心。」她諷刺的自問自答。
展夜韜沉默了五秒,才開口。「告訴我地點,我去接你。」
「你不是嫌我煩?」
他久久不發一語,冉冉緊咬下唇,閉了閉眼。
她懂了,她並非輸給男人,而是從未站在能與男人較量的起跑點上。
因為很愛很愛他,所以該放手讓他追尋屬於他的幸福。
「我再也不會煩你了,也請你讓我靜一靜。」她以生平最為平靜的語氣道。
「冉冉。」
不待他說完,她切斷電話,電話鈴聲馬上又大響特響,她一接聽就大喊。
「不要管我了,行不行!」否則,關於他的隻字片語都有可能讓她反悔呀!
「耿冉冉。」
對方聲音有些蒼老,雖說中文,卻是個操著異國腔調的陌生男人。
她一愣,撩起細眉開口:「你是誰?」
「聽好,你親朋好友的姓命都掌握在我手中,若要他們平平安安,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
對方語出驚人,沉緩的語調透出令人心寒的威脅,冉冉的酒也醒了大半。
「你到底是誰?」
「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無聊!」
「哼。」他冷笑了聲。「別企圖掛斷,也別以為這是玩笑電話,我找你是為了跟你談一樁雙方均能獲利的交易。」
「你連身份部不肯表明,還談什麼交易!」
搞神秘?她大慨是接到變態電話了,噁心!
「做鬼臉也擺脫不了你必須跟我合作的命運。」
冉冉吐舌的表情立即僵住。他怎麼知道?!
「你監視我?」她迅速環視四周,看不出可疑的人,此時才有了駭異的警戒。
「不只監視你,只要我一個命令,你的親友都有可能或傷或殘,不然就是死於非命。」
「你究竟想幹什麼?!」
「願意合作了?」
對方陰沉猖狂的笑聲,成功挑起冉冉強烈的不安。
「你可以考慮是否願意參與這項交易,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如果我答應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她才不信這種近同於威脅逼迫的交易,能達成雙方獲利的局面。
「你可以活命,也不會有人陪葬。」
冉冉驚然一驚,不待她反應,對方又爆出一句令她摸不著頭緒的結論——
「我會盡快『幫助』你確定合作與否的意願。」
「什麼意思——」
她還沒問清楚,對方便掛斷電話。
冉冉霎時覺得呼吸困難,未知的恐懼握住她的心,將她捲入重重疑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