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在晚餐結束後,顏晴就知道亞各軟禁她的用意了——
他在等他要的東西,一架直升機。
強烈的燈光照亮了黑夜,直升機挾帶著巨大的隆隆引擎聲,與螺旋槳轉動所造成的勁風,降臨在山區別墅的草坪上,強風刮得周圍的植物東倒西歪。
「我不去!放開我,我說過了,要我配合你,免談——」
兩名壯碩的外國男子架住頑強抵抗的顏晴,將她雙腕牢牢綁死在後,拖她往停機坪的方向去。在震耳欲聾的引擎聲中,她只能聲嘶力竭地大吼。
她像布袋一樣被丟人機艙中,重心不穩地撞得七葷八素,等她掙扎爬起要跳下機艙時,亞各魔魅般的身影擋在她面前。
他動手甩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得跌回機艙座椅上,邪魅的身軀進入機艙,推上艙門。他俯在她身前,一手攫住她的衣襟將她拉近,用打了她一巴掌的那隻手,撫摸她臉上浮出的紅痕。
「安分點,要不是看在你這張臉,我才不想跟你耗。」他在她耳邊道,轉頭朝駕駛員吩咐啟程。
「我寧願死,也不想再任你擺佈!」眼見直升機就要升空,顏晴抬腳踹他,拚命掙扎。
亞各用身形的優勢壓制住她不安分的身軀,左右開弓又是狠辣的兩巴掌,落在她兩頰上。
啪、啪!
隨著清脆的巴掌聲,火辣辣的熱燙從顏晴兩頰擴散開來,一道鮮明的血絲流出嘴角,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顯得特別醒目。
「我對女人不會手下留情,尤其是你。」亞各殘佞地逼近顏晴,高挺的鼻樑幾乎碰上她的鼻尖。
直升機已經升空,顏晴自知沒有退路,面無血色地撇開臉。
「走開……」開口牽動臉部肌肉,頰上麻辣的疼痛益加啃蝕著她的肌膚。
她屈辱的弱態,不期然的觸動亞各內心最深的迷惑及憤怒,殘虐的藍色眼瞳轉而深幽。
「寇裡喜歡的,就是這麼嬌弱的你嗎……像你這種需要被保護的軟弱女人,有什麼好?」
他的手又回到她臉蛋,這回,指尖遊走在她細緻滑嫩的肌膚上,然後來到線條優美的頸部。
「不要碰我!」她被抓住的身體無法退開,只能強忍噁心的感覺,不住顫抖,期望喝斥能阻嚇他。
無視於她的尖叫,透過她,亞各的眼裡看見的是冰棺中的美麗女子。
「我想知道寇裡為什麼愛你,愛得連整個世界都可以拋棄……」他低喃,嘴唇欺近她纖柔的頸項。
「我不認識寇裡,你認錯人了!」
他放掉她的衣襟,雙手倏地攫住她的雙肩,狠狠搖晃她:「寇裡一直在等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無情的話?你根本不值得他等待!」
「住手……我不是……」
她的直覺沒有錯,亞各果然透過她在看另一個女人,那種揉雜了恨意和矛盾的跟神,令她恐慌!
亞各停下動作,濃濁的藍眸直直鎖住頭昏腦脹、喘息不止的她。
「我今天就要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本事,連下地獄後也能困住寇裡的心。」
語畢,他猛地將她推壓在座椅上,雙手撕開她的前襟,俯身埋人她的頸窩,激烈的吮吻從頸項延伸到鎖骨間的柔馥冰膚。
「啊——不要!」顏晴驚恐地放聲尖叫,無奈兩手被縛、雙腿被他壓制,怎麼掙扎都敵不過他的蠻力。
空隆!
此時,機身陡地一降,一陣劇烈的晃動阻斷機艙內的不堪。
「啊!」
「SHIT!你在搞什麼!」亞各回頭朝駕駛員厲聲怒咆,卻被一記迅猛的勾拳打得正著,將他打離顏晴身上,他矯捷地穩住重心,立刻回以旋踢。
駕駛員蹲身避過攻擊的同時,已利落地從皮靴中掏出一把槍,槍口對準亞各的眉心,冷冷回答亞各先前的疑問。「我搞什麼?看不慣你的禽獸行為而已。」
亞各一震,慢慢舉起雙手,深沉的眼眸直視陌生的駕駛員。
「你是誰?駕駛人呢?」他太大意了,全副精神都在顏晴身上,竟沒注意到駕駛員被掉包!
顏晴顫抖地坐起身,乍見駕駛員的臉孔,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項初衍?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就是駕駛,先前那一個大概還在草叢昏睡。」一身飛行勁裝的項初衍再度回答。
半小時前,他在屋內赫然驚覺直升機的燈光、和他們欲帶走顏晴的企圖,便匆匆除去男僕偽裝,乘機打昏駕駛員上了直升機,直到亞各的行徑讓他再也忍受不了滿腔憤怒,於是將直升機設定成自動原地低空飛行,伺機出手痛擊亞各。
當他看見顏晴雙頰紅腫,上衣破敗的模樣,從顏晴挨打時已然高張的怒火霎時又直衝頂點,凌厲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該死!「頗晴跟你有仇嗎?」項初衍衝上前又是一陣凌厲的揮拳。
亞各被打在地,咬牙悶哼,緩慢撐起自己幾秒後,終至倒地昏厥。
「這點痛比你對她做的,還不夠。」項初衍冷眸垂視著昏過去的亞各,將子彈上膛。
「不要!他不配弄髒你的手,把他交給聯合國制裁。」顏晴制止項初衍,不希望他為了她手染鮮血,也只有這麼做才能還被害的雙親一個公道。
項初衍的目光移到顏晴臉上,跟底的冷鷙轉瞬間被柔情取代。
「你要不要緊?」他蹲到她面前,拂好她凌亂的髮絲。
顏晴搖搖頭,慌亂的眼中逐漸注入光采。
他將她側過身,動手替她解開綁縛雙手的該死繩子,邊解邊說;
「放心,這是麻醉槍,死不了人的,有必要讓他睡一陣子——呃!」繩子還沒解開,項初衍就被亞各狠狠一踹撞上機艙門,直升機又重重搖晃了下。
「卑鄙的小人,你裝死。」項初衍穩住身軀後,細長的桃花眼睨向亞各。
迅速地,亞各一個搶背彈跳起身,一把用力揪過顏晴的長髮。
「啊!」她整個人被扯到亞各身邊,喉嚨遭他指尖緊緊掐住。
「不要傷她!」
「砰!」
項初衍還要上前,亞各已經朝他開槍,項初衍快如疾風的閃身,幸運躲過了這一槍,卻阻止不了亞各按下開啟機艙門的按鈕,措手不及間,靠近機艙門的他就這麼被外頭的狂風捲出去。
就在項初衍往下掉時,徒手抓住直升機底部的橫條,機身再度一個陡降。
「不——」顏晴驚恐交織,尖聲上前卻被亞各以鐵臂扣住,拖往機艙門,靠在門邊一探究竟。
狂風呼嘯不止,加上引擎的聲音,宛如地獄裡的恐怖哀號,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看見項初衍就像吊單槓一樣,雙手攀住橫桿蕩在半空中,腳下是一片漆黑森林。
「哼,身手不錯。」亞各陰笑著將槍口往下對準項初衍。
「別開槍!我求你不要殺他,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顏晴驚叫。
眼見項初衍陷入險境,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跟著摔下直升機,直墜無盡的黑暗中,然後被不知名的利刃刺穿,疼痛難當,眼淚也不聽使喚地迸出眼眶。
她終於明瞭,就算強逼自己別愛他,但那份愛早就烙在她心上,抹滅不去了。
她愛他呀!愛得好深刻、好深刻呀……
當耳邊傳來連續的無情槍聲,還有子彈打在橫桿上的尖銳聲響,顏晴整個人幾乎要奪出艙門,但又被亞各牢牢抓回,動彈不得。
「不要——」親眼看見項初衍放開手,她淒厲尖喊。
他們看著彼此,直到焦距愈來愈遠,看不見對方。而他的眼神似乎還在告訴她:好好保護自己
「混蛋!如果你死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還有你……」她對著底下—片黑暗哭喊。
亞各拖她回座位上,再將機艙門關閉,手掌捏住她淚流滿面的臉頰,問:
「他是准?」
顏晴不言不語,任由眼裡湧出無法控制的淚水,失神呆望前方。
明白問不出什麼,亞各陰冷一笑,甩開她走向駕駛座,熟練地操作精密的飛行儀器,高飛而去。
原處,直升機帶來的風浪席捲而過,夜裡的山區恢復一片沉靜的死寂。
***********************
不知飛行了多久、經過幾個中繼站,顏晴以為自己忘卻了如何呼吸,直到感覺吸入胸中的氣體冰得刺骨時,她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裡像是一個密閉的停機坪,半圓弧狀的白色屋頂罩在高高的頭頂上,照明相當亮,還有一條同樣明亮的長廊通往別處。
「穿上,除非你想凍死。」亞各解開她手腕上的繩索。
顏晴打著哆嗦撿起他丟在腳邊的御寒衣物,低寒的溫度讓她不得不穿上它。
「這是哪裡?」她連說話都能吐出白茫茫的霧氣。
「南極,羅斯海域上的孤島。」亞各不介意讓她知道,反正她也無路可遇。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站在南半球的孤島上。
「帶你見一個人。」藍眸蒙上一層孤寂、沉痛。
「誰?」
「寇裡.斯頓。」
又是寇裡?「跟你說過了,我不認識他!」
「我要你做什麼,你最好乖乖照做。」
「我偏不呢?」
「顏幫的大小姐,若不收斂起倔強脾氣,這條繩索還是會回到你身上,說不定更多;就算逃出這裡,孤島四周都是流冰,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亞各側身抓過她的黑髮,在她耳邊低聲提醒:「別淨做傻事。走!」
「唔……放手,我自己會走!」顏晴的頭皮痛得發麻,踉蹌的腳步只能隨著冷漠的他,走入長廊。
***********************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鬧劇……
站在約有兩層樓高的玻璃金字塔裡,赫見—個長方形的透明冰棺,冰棺裡還有一艘木船,顏晴只覺得自己有如進入了異世界。
木船裡有什麼嗎?
詭異——顏晴心中浮出這個想法。
「寇裡。」亞各輕喊駐立在冰棺前的男人,低柔的噪音如情人間的低訴。
男人並沒有依聲回頭,依舊凝視著冰棺。
「你看我帶誰回來了?」亞各再道,藍眸掠過矛盾。
男人沒有動作,依舊靜靜盯著原處.彷彿幾百年也看不厭。
「寇裡.斯頓!看著我,我把姬兒帶回來了!」亞各攫住寇裡的雙肩面向他,接著又把顏晴拽到身邊。
「啊!」顏晴痛呼,這—靠近,也瞠眼看清了冰棺內的——人。
原來,木船中躺了一個狀似熟睡的女子,令她最詫愕的是,那名女子長得跟自己幾乎—模一樣?!
女子頭頂上方的球體儀器裡,裝的是什麼?
他們又在用英文交談些什麼?
這……到底……顏晴有種想奪門而出的恐慌。
「姬兒」兩個字成功引起寇裡的注意,他終於把眼光調到顏晴身上,霎時,就如同亞各初見顏晴時的驚詫,相同的震驚也爬滿了他褐色眼瞳。
「姬兒……」寇裡忘情低喊,卻沒遺漏顏睛眼底的驚惶。
不,她不是姬兒,姬兒不會用這種害怕的眼光看他,更何況,她是活生生的,不像姬兒是——
震驚過後,理智重回寇裡腦中,他微笑搖頭道:
「她不是我的妻子姬兒。亞各,我不糊塗。」但寇裡仔細地看著顏晴,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沒看到姬兒眨眼、呼吸的模樣,這一刻,他感謝上天賜予他這個機會看看思念至極的妻子。
「她可以是!」
「什麼?」
「躺在那裡的姬兒只剩下一副軀殼和一顆腦而已,你再怎麼研究人類細胞重生的笨方法都沒用!你應該最清楚,姬兒體內的器官都已經腐敷了,而她——」亞各將顏晴推向寇裡。「擁有健康的身體,她是有溫度的、有心跳的,只要將姬兒的腦移植到她身上,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姬兒了?」
寇裡愕然呆愣。
亞各的意思是,要他犧牲這個女人?
不明所以的顏晴,戒慎地退開寇裡,緊張地瞪著他們,他們打量她的眼光,讓她背脊忍不住發涼。
「犧牲她、讓她死,換回姬兒嗎?」寇裡喃喃道。
亞各複雜矛盾的內心掙扎著,最後依然敗給了最深刻的那一部分。
「不算,她會和姬兒一起活著,擁有你全部的……愛」
其實,他恨姬兒,因為姬兒讓寇裡的心裡容不下其他人,她的死更讓寇裡就此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看不見守候一旁的他。
當他看見顏晴時,他大可任已經一無所有的顏晴自生自滅,可是他卻找來顏晴當姬兒的替身。儘管姬兒有可能「重生」,到時,寇裡的心裡便永遠沒有容納他的空間,但這些都無所謂了,他就是不希望再看著寇裡,封閉在沉痛的世界中
這樣的寇裡,看得他好心痛!
「不,我不會這麼做。」寇裡駁回亞各的提議。
「為什麼不!這是讓姬兒『復活』的唯—方法,不需要你再做那些無謂、愚蠢的實驗和研究!」亞各低咆。
「這跟殺了她沒有兩樣,你還是必須當一個『殺手』嗎?放了她吧。」寇裡語重心長看了亞各一眼,而後轉身面對冰棺,依戀的溫柔眸光重回姬兒身上。「愛,是無可取代的,要是你愛過,就能體會。」
亞各渾身—震,說不出話來。
顏晴從側面看到寇裡的表情,那樣深摯的目光教她動容了,似乎也讓她記起,曾在某人眼底感受過同樣的溫柔光輝。
是他!
項初衍墜機前的目光就是這樣——
突如其來的酸澀湧上顏晴鼻間,眼前泛起了薄霧。
還有什麼樣的愛情比她的更可悲?
她甚至不敢去想,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