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熱熱鬧鬧的家庭聚會在袁家舉行,路家夫婦帶著遠房侄女前來,與袁母開心的聊著;誹慈則在旁邊張羅點心茶水,偶爾加入話題。
約莫一小時後,大門突然開啟,很少出現在這種場合的穆堯出現在門口。
「穆堯,你回來了,路伯伯剛剛還聊起你呢。」袁母難掩驚喜的說。
相較於母親的驚喜,誹慈的表情是訝異的——或許,大哥還有救。
「路伯伯、伯母好。」穆堯禮貌的打了聲招呼,隨後對母親點了點頭。
「好久沒看到你了穆堯,最近好不好?」路華笑著問,眼裡是掩不住的欣賞。
一旁的遠房侄女拉拉路家女主人的袖子,嬌羞的表情讓林玉立刻會意,連忙出聲:「穆堯,這是我遠房表阿姨的女兒,叫羅夢盈,你們年輕人要不要認識認識?」
正要坐下來的穆堯這才見到那陌生女人,一轉姿態,直起身子就要走人。「我想沒這必要,失陪了。」
眾人驚愕的望著出現不到兩分鐘的穆堯上了樓,說不出話來。
尤其是羅夢盈,她看得出他是因為自己才離開的,剎時感到非常羞辱。她自認長相還不算難看,而這個男人居然當場給她下不了台!難忍羞辱的她,傷心不已的奔出大門。
誹慈見狀,急急跟了出去,「我去看看她。」一時之間,屋內三個人尷尬極了。
「對不起啊,穆堯不是故意的。」袁母不住的道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林玉諒解的拍拍她的手,「芳月,你別見外,我們都明白的。」
袁母輕輕歎息,「要不是他爸爸,我相信穆堯也不會這樣…」
當年不顧一切,為了愛嫁給穆堯的父親袁力嘉,她愛的是他的野心和自信,沒想到生了穆堯不到幾年,他卻變了個人。從穆堯開始上學後,不僅完全阻隔他們接近,還開始灌輸穆堯一堆可怕的觀念。
他告訴穆堯,一個領導者不能有任何私人的情感,在商場上,無情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為了「教育」他,甚至逼迫穆堯親手殺死最愛的金魚!想起當年穆堯滿臉是淚的模樣,她就好心疼……而從那次之後,穆堯就再也沒掉過一滴淚,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沒有情緒跟表情的男孩。
她恨自己沒有能力照顧好兒子,只能盡力保護女兒不受傷害。所幸誹慈不是男孩,得以度過安穩的童年生活,可是所見都是父親嚴格的要求,以致誹慈雖然不像穆堯那般冷酷淡漠,卻也在無形中受到事事講求完美的父親影響,變成了一個冷靜、事事有計劃的女人。
「當年嫁給力嘉,究竟是對還是錯?」袁母眼底泛著淚光,感歎的說。
「唉,別鑽牛角尖了,我相信穆堯跟誹慈會找到他們的幸福的,你就別傷心了。看看我們兩個,至少孩子都在你身邊,應該要滿足了。」林玉重重歎息。
路華眼光電黯淡下來,「上回我們接到消息說可能找到嘉琦,沒想到去了才發現,她並不是我們的女兒。」
袁母不禁愧疚起來,在他們面前說這些,只會讓他們更難過而已。「嘉琦還是沒有消息嗎?不要放棄,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我們一直相信她還活著。」林玉吸吸鼻子,又說:「她一定在某處安穩的生活,我知道的,母女連心,我知道她還活著……」
路華握住妻子的手,輕輕拍了拍,「雖然希望渺茫,但我們會繼續找下去的。嘉琦身上有一塊玉珮,那是為了她出生而打造的禮物,一共有三塊,其他兩塊在我們身上。」
林玉點點頭,「她的頭子後面還有一個星形胎記,如果我看到,一定會認出來的……」
袁母拍拍多年好友的手,對她微笑道:「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找到嘉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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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至,也是各清潔公司最忙碌的時候。
曉珞不到七點就出門,在迷路一個小時之後,九點準時出現在清潔公司門口。經過半個小時的點名、說明工作內容、領取工作行頭後,和同事坐上公司貨車,浩浩蕩蕩的前往今天要清潔的地點。
不久,車子停在一楝華麗的大樓門口,曉珞覺得自己的好運氣來了,因為這個肥缺是之前打工地方的老闆娘介紹的,只需清潔公司環境,一天就可以賺到一千五百塊!雖然今天放假,不過對她而言,能賺錢比較重要,畢竟租房子、生活都要錢。
進人大樓之後,曉珞在負責人員的帶領下,來到總裁室。會單獨派她清潔這個重要區塊,並不是因為主管器重她,而是前幾次她總是「不小心」製造出小小意外,為避免他人受害、拖累一整天的工作進度,才讓她一個人清掃。
此刻,她站在總裁室門口,忍不住讚歎著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這個辦公室比她住的破公寓要大上好幾倍。空間寬大明亮,地上鋪著豪華的地毯,看起來就是……嗯,有錢人辦公的地方。
這種地方還需要清潔什麼呢?
曉珞雖然納悶,不過還是遵照主管的指示,先將舉目所及的沙發、辦公桌、茶几等,用沾了清潔劑的抹布擦得閃開發亮。
她勤快的東擦西抹,嘴裡還哼著歌,偶爾也不忘輕拍小包包,以確定可可仍待在裡面,只是,當擦到辦公桌時,不意被桌上的燙金名牌嚇得停下動作。
那上面寫著——總裁袁穆堯。
「這個」袁穆堯是她上回跟上上回遇到的「那個」袁穆堯嗎?曉珞想著,心跳加快起來。
不會吧,真有那麼巧嗎?
可就算是又如何?
他們又不是朋友,難道袁穆堯見到她,還會笑著打招呼嗎?
何況今天是假日不上班,不然怎麼可能讓清潔公司來打掃整棟大樓?
所以,不管這個袁穆堯是不是他都無所謂,反正她不會見到他的。
只是,這個想法卻讓曉珞有點鬱悶了。
她不知道自己居然會想他?!
想一個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做什麼呢?
搖搖頭,她拿起燙金名牌,更仔細小心的擦拭著。
好不容易終於打掃完畢,她滿意的看著工作成果,整間辦公室看來明亮許多,甚至可謂光可監人。
突然,她想起剛剛公司職員給了一束嬌嫩欲滴的花,交代要把花瓶裡的花換掉。只是,當她把起茶几上的大花瓶準備去換水,卻發現這花瓶真不是普通的重,走沒幾步就喘呼呼。
她靈機一動,山不轉路轉。於是跑到外頭裝水,然後一手提著裝滿水的桶子,另一手提著空桶子,回到辦公室。
她把半枯萎的花拿掉,抱起大花瓶,把污水倒進空水桶中,再用一些清水洗過花瓶內部,然後提起一旁的水桶,準備把乾淨的水倒進花瓶裡。
「你在做什麼?」
曉珞被這突如其來的男聲嚇了一跳,忘了手上還拿著水桶,驚訝的猛然回身,水桶裡的水就這麼順著轉成拋物線,落在男人身上。
她倒抽一口氣,手一鬆,水桶掉下砸了自己的腳,剩餘的水則灑落在身上。她忍不住痛呼,小臉也皺成一團,不過仍沒忘了說:「對不起。」
那個被水淋得像只落湯雞的男人正是袁穆堯,水滴順著他濃密的發不斷落下,看來狼狽極了。
「對不起。」她又可憐兮兮的道歉,這好像已經變成見到他的固定台詞。
「溫曉珞,你怎麼會在這裡?」穆堯冷眼瞪著她,不敢相信只是繞回公司拿份文件也會遇上她,而且又被她搞得一團糟。
而莫名其妙的是,當他聽到她的痛呼時,心臟居然緊縮了一下。
「我在做清潔工作。」曉珞委屈的、小小聲的說。
「你在這裡打工?」他擰眉問,看向她的手,兩隻小手已經紅通通,顯然是泡過冷水的結果。
「誰讓你來的?」他憤怒的問,但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我自己來的。」曉珞乖乖回答,本能的想拿東西幫他擦掉臉上的水滴。
「你想做什麼?」聲音有著不敢置信。
「幫你擦乾啊。」她理所當然的說。
「用抹布?」聲音有著怒氣。
曉珞後知後覺的望向手中的東西,一臉懊惱。「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可憐兮兮的模樣,竟讓穆堯感覺胸膛裡彷彿有一股奇怪的震動,威脅著要跑出來。
「你每次都這麼說。」
曉珞抬頭,見他脫下西裝外套,走了出去,幾分鐘後再出現,他手上多了兩條毛巾,一條丟給她,一條擦著自己的頭髮。
「你知道嗎?事情本來有可能更糟糕的。」
他挑了挑眉,「還有可能更糟?」
「當然,我剛剛手上拿的,有可能是那一桶水。」曉珞指著另一個水桶。穆堯瞪著那桶一行水,一股荒謬的感覺抓住了他。剛剛胸膛那股奇異的震動,此時竟慢慢上升到喉嚨,然後,那股震動突然冒出了他的嘴巴……
「你在笑嗎?」曉珞狐疑的問他。那怪異的表情不像在笑,也不像生氣,可是剛剛真的聽到一個怪異的聲音……
好像是笑聲。
「你認為我還笑得出來?」穆堯又回復那副冷冷的表情,然而內心卻騷動不安。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她居然讓他想笑,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遇見你我都會出糗,平常我沒那麼糊塗的。」
她突然好奇的問:「有沒有人說過你是『雨男』?」
穆堯臉上的肌肉開始抽動,她這個始作俑者居然敢問他是不是「雨男」?
「看你的表情大概沒人這麼說過,可是你不覺得是嗎?想想看,我們每次見面你都一身狼狽,而我平常不是那麼迷糊的啊,所以我想,你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雨男』。」曉珞一臉滿意,顯然對自己的推論很自得。
穆堯瞪著她,突然有股衝動想要狠狠搖晃她!
「希望你盡快把這團混亂清理好。」他看著周圍的混亂情形,不想再看她。他深知,這個女孩足以挑戰他向來自傲的自制力。
「好的。」她站起身,忍不住畏縮一下,小腿肯定瘀青了。習慣性的摸摸小包包,呼吸差點停止,老天!可可又不見了!
「可可?可可你在哪裡?」她試圖在滿地混亂中找出她親愛的小朋友。
穆堯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懂一隻醜東西怎麼會讓她這麼在乎,轉身舉步要走,下一秒卻被她驚慌的叫住——
「不要踩下去!可可在你腳下!」
他往下一看,果然見到那只醜東西渾身濕透,正瑟縮的發著抖。
「不要踩它,我來抱它。」曉珞著急的說,剛踏出步伐就吃痛的呼聲,她皺眉拉起褲腳,這才發現水桶不只砸得她瘀青,還砸出一個傷口。「你不要動,我馬上抱它起來。」比起自己,她更擔心可可的安危。
看見她痛楚的表情,穆堯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命令道:「站在那裡。」他瞪著那只醜東西,非常忍耐的伸出手,準備把它拎起來。
只是,就要抓到它時,它竟咬了他一口。「啊!」』
「可可會怕生,我來抱它好了。」曉珞抱歉的說。
「不!站在那裡。」穆堯瞪著可可,不相信自己連一隻醜老鼠都搞不定。
他迅速伸出手,這回終於穩穩抓住了它扭動的身體,手中軟棉棉的觸感讓他皺起濃眉,迫不及待的把它丟到曉珞手中,不可思議的見她溫柔的吻著那個嚇壞的醜東西……
當曉珞再抬起頭時,穆堯已經走了。
她有點失落,連謝謝都還沒對他說呢!
不過想起剛剛他幫忙抓可可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很忍耐、很勉強,可還是幫了她的忙,為什麼呢?
才思忖著,一個職員出現在門口,手上拿著醫藥箱。「溫小姐嗎?這個給你。」
職員離去後,曉珞愣愣的望著手上的醫藥箱良久,一抹笑容浮現在臉上。
她低頭輕拍小包包裡的可可,小聲的問:「可可,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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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珞絕對沒有想到,她的下一份工作居然還是在袁氏企業。
她聽朋友說有間大公司的公關部門正在徽工讀生,在面試當天迷了一個小時的路來到袁氏企業門口時,才恍然大悟。
會不會再見到他呢?
曉珞胡思亂想著上了七樓,在小姐親切的帶領下進入一間辦公室。
「坐,你是溫小姐吧。」
一個穿著幹練的套裝、整個人看起來自信而優雅,正是她理想中女性典範的女子,笑著對曉珞問著。
唉,自己跟她相差何只千里遠。
「是的,我是溫曉珞。」她禮貌回答,露出笑容。
誹慈打量著對面的人兒,她很少見到身上同時有著溫柔與天真氣質的女孩,讓她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她。
「你是台大社會系大四的學生?」
「是的,我明年就畢業了。」
「你一個人住?」誹慈見到她的履歷表上家屬欄一片空白。
「是的,我上高中之後,就從孤兒院出來半工半讀。」曉珞坦然說道。
「你知道這份工作是在做什麼嗎?」誹慈略過家庭話題,不想勾起她的傷心往事。
「知道,這是一個慈善義賣活動,打算將所得款項回饋給社服團體,因為同時在北中南三地舉行,所以需要工讀生整理義賣物品,並負責當日會場的接待工作。」
曉珞詳實的回答。
「你應徵的是北部的工讀生?」
「是的,因為我還兼有其他兩份工作,不能離開北部。」
「你喜歡跟人接觸嗎?」
誹慈又問。
「嗯,我念的科系就是要跟人群接觸的,雖然我有時候有點迷糊,可是做事相當認真盡力,這大概是唯一的優點。」她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
她的優點不只這個,還有讓人感覺如沐春風的笑容。誹慈想著,點點頭,「接下來兩個星期會非常忙碌,希望你能夠趁這幾天好好適應一下公司的運作方式。」
曉珞驚喜的睜大眼,「你是說我得到這份工作了?」
「沒錯,我看看……你上面寫說星期一到星期四的下午都可以是嗎?那就請你下週一來報到。」誹慈頷首。
她很少對初見面的人有好感,但心中已經決定要盡量照顧這個自食其力、勇敢的女孩。
「請問……要怎麼稱呼你?」
她大自己不到幾歲吧,卻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女強人,真是太厲害了。
「你可以叫我袁姐。」
她姓袁……
曉珞不禁望向桌上名牌,當「公關經理袁誹慈」三個字躍入眼中,忍不住問:「你認識袁穆堯嗎?」
誹慈有些訝異,第一次聽見有人敢直呼大哥的名字,何況她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他是我大哥,怎麼了,你認識他?」
原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是他的妹妹呀……
「呃,不算認識。」
她含糊的說,想起幾次不算愉快的會面,他大概不會承認認識她吧?
誹慈想再追問下去,卻想起一小時後必須迎接另一個客戶,而她必須在這—小時內,將這星期的工作行程再做最後的確認跟交代,只好暫時作罷。
「好,希望你在袁氏能夠工作愉快。」誹慈對她微笑點頭,同時決定把「這件事」列入這一周的必做事項之一。
她想做的事向來如期完成,沒有延宕、沒有例外。這一周內,她一定會查出眼前女孩跟大哥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