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早晨,向來沉寂的聶家顯得特別有活力,聶家女主人岳采盈一早便興致勃勃的在廚房忙東忙西,園丁們勤快的修剪著花花草草,管家指揮著傭人打掃室內外。
一切只是因為,向來在市區獨居的大忙人聶閎宇,居然稀奇的主動說要回家看看。這可讓岳采盈開心得不得了,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仍然充滿幹勁的事必躬親。
至於聶家男主人,聶風豪,則一大早就出去釣魚,發下豪語說定要釣只超級肥美的魚兒加菜。
聶閎宇在接近中午時到家,見到的是窗明几淨的景象,聞到的是廚房傳來的食物香味,他心情不錯的跟僕傭們點頭,走進屋裡。
一進屋,立刻聽到父親的大嗓門,「采盈,你看看,這可是鯉魚哦!超過三公斤呢!我可是經過一番折騰,才把這隻大魚兒釣上來。」
聶閎宇走進廚房一看,見列父親手舞足蹈的對繼母說著釣魚奮鬥史,繼母則一邊應和,一邊忙著張羅菜色。
這情景好像常常見到……聶閎宇不禁莞爾,似乎每次他回家,總是見到父親帶著魚在廚房跟繼母邀功,像個小孩子似的。想起父親過去在公事上的嚴厲精明,實在無法跟現在這個滿口釣魚經的老先生聯想在一起。
岳采盈轉身到桌前拿材科,見到聶閎宇站在門口,眼睛一亮,上了年紀但不減美麗的臉龐笑了開來。「你回來啦!」
聶風豪轉過身,同樣眼睛一亮,對聶閎宇招招手,開始說:「你來看看,爸今天釣到了特大號的鯉魚,你來看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呢!」
聶閎宇順從的走到父親身邊,見到那只在水缸裡垂死掙扎的鯉魚,點頭附和,「真的很大,是到目前為止我看過最大的鯉魚。」
「對吧,對吧!」聶風豪得意洋洋,「我就說嘛,現在幾乎沒有我釣不到的魚!」說著,像想到什麼,他邁開穩健步伐,往廚房外走,一邊嚷嚷著:「我得照張相存證,不然哪,到時候被我那些釣友以為我在騙人,這可是新紀錄啊!」
岳采盈笑得開心,搖了搖頭,「你爸爸啊,越來越像小孩子了。」
聶閎宇不語。他不常回家,但每次回家,這種家居溫暖的氣氛總是讓他覺得很舒服,沒有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跟深沉心機。
「對了,你幫我叫沁雅下來好嗎?可以開飯了。」
聶風豪帶著相機從外頭進來,搖頭說道:「沁雅不在房間,我剛剛回來時見到她帶那兩隻狗去散步了。」說完,注意力立刻轉到只剩下一口氣的魚兒身上,興致勃勃的照起相來。
「這樣啊∼∼」岳采盈點點頭,徵詢的看向聶閎宇,「可以幫我叫她回來嗎?她大概是到附近的公園去了。」
聶閎宇挑挑眉,點了頭便走出廚房,心裡帶著疑問。那兩隻狗從一年前就到聶家來,一開始父親說是沁雅養的,他還不相信,當父親在開玩笑,畢竟沁雅小時候怕狗怕成那樣,很難想像她居然會養狗。
狗啊……想起自己小時候養的大狗,聶閎宇不禁有些懷念。他沐浴在暖陽下,信步走到公園去。
公園人不少,或慢跑,或打球,不過他一眼就看到藍沁雅在哪裡,牽著兩隻大狗散步的女人,也只有她一個。
她為什麼會養那麼大的狗?聶閎宇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女人不都喜歡像吉娃娃那種小型犬?
慢慢朝藍沁雅走去,聶閎宇見到她穿著白色運動服,很休閒的感覺,跟向來看慣的正式套裝差距很大。
「小白、小黃,不要鬧了啦!」藍沁雅搖頭笑道,聲音興奮得拔高許多,在兩隻大狗伸出舌頭朝她當頭一陣亂舔時,迸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她雙手摟住兩隻狗兒,秀髮披散,在空中飛揚。
聶閎宇聽到兩隻大狗居然被取名叫小白、小黃,霎時皺起眉頭,她真是不會取名字,居然把牧羊犬取那麼可笑的名字,更何況它們都是白色的,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
然後,他聽到她的笑聲,見到她咯咯笑著,努力偏頭,不讓兩隻體型幾乎跟她一樣的狗兒舔她脖子。
繼續走近她,聶閎宇把注意力轉到她臉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笑,她向來都是冷靜淡漠的,他從來沒想過她有笑得這麼開心的時候。不過是一朵笑花,卻讓她整張臉都燦爛起來,像孩子似的,很難把她跟公司裡那個「藍秘書」聯想起來。
覺得很困惑,同時又覺得很稀奇,聶閎宇的心情有點複雜,他見到藍沁雅的另一面,這讓向來對她只有專業秘書印象的聶閎宇,頓時有些無所適從。
藍沁雅忙著跟狗兒奮鬥,沒注意到聶閎宇來到她附近,推開狗兒後,她站起來開始小跑步,嘴裡說著:「來追我啊!小白、小黃。」
兩隻大狗興奮地吐舌頭,幾個步伐就趕上了藍沁雅,並且往前一撲,藍沁雅一個重心不穩,跌在草皮上,發出驚呼。
聶閎宇的心猛然一跳,然後覺得有些惱怒。他幹嘛緊張?她不過是在跟狗玩,又不是真的受了傷。
狗兒安靜下來,溫柔的舔著藍沁雅的小臉,藍沁雅揉揉小腿,站了起來,故作生氣的說:「壞狗,怎麼可以推倒我呢?我要懲罰你們。」說著,她皺皺眉、張牙舞爪的朝狗兒逼近。
狗兒們汪汪吠著,開始逃命,藍沁雅追著狗兒跑,笑得開心極了,沒多久,她突然停下來,還倒在地上,聶閎宇皺眉,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看看她的情形。
兩隻狗兒很快回到藍沁雅身邊,伸出舌頭舔著藍沁雅,認錯似的哀鳴。
「哈哈,被我抓到了!」藍沁雅興奮的叫,雙手一抓,兩隻狗兒立刻投降,搖著尾巴。
聶閎宇莫名其妙覺得被耍了,他臉色不太好看,不想再看她跟狗玩鬧的景象,上前去淡淡的說:「岳姨叫我跟你說聲,該吃飯了。」
藍沁雅玩得身上出了薄汗,她把汗濕的頭髮撥到腦後,驚訝的瞪著他瞧。他來多久了?該不會把她的傻模樣都看進去了吧?
傳達了繼母的意思,聶閎宇沒再多說,轉身就走,沒有跟藍沁雅同行的意思。
藍沁雅注視他的背影,嘟起嘴唇,朝他大皺其眉。哼,他以為她希罕跟他走嗎?她對兩隻狗兒招手,「小白、小黃,回家了。」
聶家飯桌上,一如往常的,都是岳采盈起話頭,不讓氣氛太沉滯。
藍沁雅默默的吃著飯,在心裡罵聶閎宇不下數十次,真不曉得怎麼會有人這麼像木頭的?有問話才回答,不然只是低頭猛吃,簡直教人生氣。
問完公司情形、還有他平常的作息,岳采盈也詞窮了,她趁著咀嚼的空檔,思索該談什麼話題。
聶家兩個男人,嘴悶得跟葫蘆似的,丈夫是談到釣魚時才會興致盎然,閎宇則不說廢話,跟這兩個男人吃飯,真是只有一個「悶」字。
而自己女兒呢?岳采盈偷偷看向藍沁雅,見到她專心一意的瞪著手上的碗,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唉……岳采盈悄悄歎氣,看來她故意讓閎宇去叫沁雅、製造獨處機會,似乎沒什麼用啊!
「閎宇啊,你幾歲了?」向來話少的聶風豪稀奇的主動開口。
「三十二。」聶閎宇回答,繼續吃著盤裡的菜。父親向來記不住他幾歲,他也習慣了。
「三十二啊∼∼」聶風豪重複一次,點點頭,問道:「有沒有女朋友?」
這句無心的話一出,其他人的反應大不相同。
岳采盈暗自叫糟。丈夫跟她提過一次,覺得閎宇也該成家了,當時她應付應付的帶過去,沒想到他倒是放在心上。
藍沁雅猛然抬頭,目光一不小心跟聶閎宇的對上,連忙又慌張的低下頭,假裝專心的在吃飯、對他的回答沒興趣的樣子。
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不就是工作嗎?藍沁雅吐吐舌頭,以為沒人看見。
至於聶閎宇,他見到藍沁雅吐舌的動作,皺起眉頭。她是什麼意思?
「沒有。」聶閎宇還是簡單回答。
「多吃點、多吃點。」岳采盈夾菜到丈夫碗裡,希望引開他的注意力,可惜沒用。
「沒有?」聶風豪很失望,叨念著:「我在你這年紀,都已經生了你了,你怎麼會連女朋友都沒有呢?三十二歲的男人,該定下來了。」
聶閎宇對父親的話沒什麼感覺,他認為還不到結婚的時候,而且,也不一定非要交女朋友才能結婚,他對將來的妻子沒什麼期望,只希望至少能對他事業上有些幫助,認真考慮過商業聯姻的可能性,只是對他來說,現在還不到時候。
「你們說是不是呀?」得不到兒子的回應,聶風豪轉而尋求家裡其他成員的支持。
「也不是為結婚而結婚,總要投緣啊。」岳采盈模糊的帶過。
藍沁雅抬起頭來,小臉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僵硬的扯出一個微笑,聳聳肩說道:「我沒意見。」
聶風豪很失望,他得不到全家支持,沒氣勢要求聶間宇趕快結婚,於是,歎了一口氣,低下頭落寞的繼續吃飯。
聶閎宇見父親這麼頹喪,皺起眉頭,感覺全是自己的錯,想了想,他試著補救,「我正在考慮追求袁氏企業的大小姐。」
匡啷!藍沁雅的碗不小心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岳采盈連忙起身,問女兒:「有沒有受傷?」
藍沁雅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她蹲下來撿碗的碎片,「沒有,我不小心摔破了。」
冷眼旁觀此景,聶閎宇覺得奇怪。沁雅的聲音為什麼有些顫抖?吃得好好的,為什麼會摔破碗?他記得他說了那句話後,沁雅就摔碎了碗,真是奇怪的巧合。仔細看她的臉,他確定沁雅受到不小的影響,但是為什麼呢?因為他說考慮追求袁氏大小姐?
為什麼?
見藍沁雅沒事,碎片也讓僕傭給收拾走,並換上一副新碗筷後,聶風豪轉向兒子,充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意與讚許。「是嗎?很好很好,袁家大小姐人能幹又精明、交際手腕好,年紀、外貌跟你也匹配,真是再好不過了。」
岳采盈見女兒大受打擊的模樣,很想一掌打昏丈夫。不愧是聶家的男人,看來閎宇也是遺傳自父親,才會沒察覺到沁雅對他的一片心意。
「嗯,不過這要慢慢來。」聶閎宇不想讓父親抱太大期望。
「慢慢來,當然要慢慢來。」聶風豪呵呵笑,兒子鬆了口,讓他開心得不得了,看來抱孫有望了。
慢慢來?藍沁雅捧著新碗吃飯,覺得自己的心跟剛剛碎掉的碗一樣,大概是修補不回來了。她黯然的出神,機械式的把飯菜往嘴裡塞,整個心思全放在「要是聶閎宇結了婚,她該怎麼辦?」上頭。
她跟他雖然不親,更沒有男女情愫……至少他對她沒有。但是,她還是能待在他身邊呀!雖然只是以秘書的名義,但只要知道他並沒有將心放在其他女人身上,這對她來說就滿足了,要是他動了結婚的念頭……
藍沁雅沒注意到,她失常的表現全被聶閎宇給看入眼裡,並且開始產生懷疑。
「藍秘書,你幫我跟花店訂束花,送到袁氏企業公關部,給袁-慈經理。」
藍沁雅猛然抬頭,重複一次:「訂花給袁-慈經理?」
「沒錯。」聶閎宇仔細將藍沁雅的表情看在眼裡,見到她小臉像是蒼白了一會兒,隨即恢復鎮定,要不是他一直注意著她,還真會看漏了。
「是的,請問總裁,花的種類跟卡片署名方面……」藍沁雅覺得自己真是夠冷靜,居然可以這麼公式化的問喜歡的男人送花給其他女人的細節。
聶閎宇真是大混蛋!
「都可以,署名當然是『寰宇』總裁聶閎宇,其他不必多寫。」聶閎宇淡漠的說,渾身沒有一絲追求者的熱誠氣息。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對了,順便挑盒巧克力一起送過去。」
藍沁雅滿心怒火,同時卻又傷心欲絕。聶閎宇這回可真是細心體貼,居然會想到送女人花跟巧克力!對像還是上回他跟繼父說的袁家大小姐,難道他真的考慮追求她嗎?
不是考慮,他已經開始行動了,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做到什麼地步?聶氏跟袁氏聯姻,光用膝蓋想都知道會是大新聞,對生意更是有利無害,肯定會更加蓬勃發展。
可是她呢?她該怎麼辦?偷偷喜歡他十幾年,他毫無知覺、不回應是一回事,但他要娶別人、組家庭又是一回事呀!
「是的,我立刻去辦。」藍沁雅用盡氣力,才讓自己的表情跟平常一樣冷靜,聲音也控制得恰到好處,天知道她多想拿手上的文件砸到他頭上去,用她知道的一切髒話狠狠罵他個狗血淋頭。
怎麼會有男人這麼殘忍?就算他不知道她的感情,也不能原諒。
他連話都不跟她多說,現在居然要送東西給其他女人!藍沁雅越想越生氣,一把怒火無處宣洩,憋得她快要內傷。
「麻煩你了,藍秘書。」聶閎宇見她跟平常一樣冷靜,還想到要問他這些細節,看來只是在盡秘書的職責,沒有絲毫個人情感的滲入。
難道是他猜錯了?聶閎宇莫名的有些焦躁。他明明記得,那天晚上她的反應多失常,看起來就像……她心繫於他似的。
莫非是他想太多?聶閎宇站在原地,瞪著她,腦子快速轉動,思考著究竟哪裡不對勁。
「總裁還有其他交代嗎?」藍沁雅很努力用公式化的甜美聲音問。
「沒了。」聶閎宇倏然揮手,「你出去吧!」
藍沁雅斂眉,低頭退出辦公室,看似恭敬,實際上她在忍耐瀕臨爆發的怒氣。
聶閎宇這混蛋!
走出總裁辦公室,藍沁雅對迎上前的汪心恬說:「總裁要我訂花跟巧克力送人。」想到袁氏大小姐聽說精明能幹又美麗,她越想越吃醋,她也夠精明能幹的了,為什麼聶閎宇這笨蛋就是沒把她放在心上、看進眼裡?
「學姊,這交給我去辦就好了。」汪心恬自告奮勇。
「我做就好,你去忙自己的。」藍沁雅咬牙切齒的說,嚇得汪心恬不敢多吭聲,一溜煙回到位子上坐好。
打完電話,藍沁雅的怒火變成沮喪。袁氏大小姐萬一對閎宇也有意呢?那不是一拍即合,接下來就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藍沁雅沮喪得想痛哭,對汪心恬怯怯的詢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也提不起精神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希望袁氏大小姐已經有意中人或什麼的,總之,不要讓聶閎宇順利的追求上她,藍沁雅這麼祈禱著……
半小時後,鮮花跟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送到袁氏企業公關部門經理袁-慈的桌上。
袁-慈剛巧正在辦公,見到突如其來的鮮花跟禮物,纖手輕輕拿起放在花束裡的小卡片,注視了會兒,秀眉輕佻,在腦海裡搜尋數秒,終於把聶閎宇這個名字跟長相連在一起。
一個很冷、全心放在事業上的男人。
他怎麼突然送她花還有巧克力?她記得他們只不過見過兩次面,話嘛,也說不到五句。
怎麼想都很奇怪,袁-慈不甚在意的叫小妹進來,說道:「把這束花拿去插在玄關,巧克力大家拿去分一分吃了。」
小妹歡天喜地的出去了,袁-慈則拋開這件事,繼續專心在公事上,彷彿這預料外的禮物沒在她心上引起任何波瀾。
事實也是如此,她袁-慈目前對男女情愛一點興趣都沒有,在她擬定的短期計畫裡,沒有男人立足的空間。
照她的人生規劃來看,「結婚」兩個字,離她還很遙遠。自然,對這種一看就知道企圖在於商業聯姻的行為,更是毫無興趣。
袁-慈埋首公事,不到五分鐘,這件事已經被她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