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驕龍 第二章
    「小龍啊。何嬤沒想到你梳洗整齊還滿人模人樣的,根本跟剛來的小乞兒是天壤之別呢,」何嬤誇張地看著玉驕龍。

    他此時早將散亂的長髮束起,換上一套乾淨清爽的白衣,面目清逸俊朗,身子骨雖顯單薄,但唇紅齒白,還真有那麼幾分書卷氣。

    聽著何嬤這麼一說,又是一陣臉紅,視線四處飄著,不知在尋什麼。

    「小姐被老爺關在書房裡罰抄書,現在正在氣頭上呢!」何嬤見他找尋的眼光,立刻會意。

    「為何?」玉驕龍不解。

    「還不是為了你嗎?老爺跟小姐問起你,小姐只好把偷溜府外的過程告訴老爺,結果就被罰啦。現在小姐正在發大小姐脾氣呢!我這個小姐啊,什麼都好,就是個性驕縱了些。對了,老爺問你現在是否無親無靠?如果不嫌棄,就待在柳府,老爺會供你食宿。不用擔心,頂多是打打雜,若是王總管找你碴,何嬤會挺著你的,別擔心。」看著沉靜少話的玉驕龍,何嬤心中滿是心疼之感,已經不自覺地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了。

    「謝謝何嬤。」又是一個對自己很好的人,心中不免泛起一絲絲的溫暖。

    「說什麼謝呢,你以後有什麼需要何嬤幫忙的,就儘管告訴何嬤,千萬不要客氣呀。」

    「我想看看小姐,不知書房在哪?」想到柳吹雪受罰,玉驕龍心中滿是愧疚。

    「小姐人在逸揚院的書房裡,何嬤這就帶你去。」何嬤看玉驕龍,是愈看愈歡喜。從今後,小姐就會多了個玩伴,不用再擔心小姐會寂寞了,而且小龍是個天性純良的孩子,她不會看錯人。

    柳府裡頭的景致果真如柳吹雲說的一樣,無處不讓玉驕龍感到驚艷。

    四月的春風徐徐地吹拂,令人感覺萬分清爽,心情也十分舒暢,何嬤拉著他的手,緩緩地告訴玉驕龍關於柳吹雪的一些事,玉驕龍則是靜靜且專心地聆聽著。

    「其實何嬤在柳府算是待得最久的,甭說是小姐了,連老爺也是我看著他長大的。柳府上下連老爺都會尊敬我三分,從不把我當下人看待呢。」何嬤一轉驕傲的神情,歎了一口氣。「唉,要不是發生了一些事,夫人也不會這麼早去世,老爺也不會怕小姐沒有娘親照顧而又娶了二夫人……柳府的事情,我恐怕比老爺還清楚,二夫人她——」何嬤頓時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神色慌張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之後才吁了一口氣。「小龍,今兒個何嬤跟你說的,你可別同別人說去,我是看你一臉老實,不然我是不會隨便跟人說這些的。」

    看玉驕龍點點頭,何嬤滿是皺紋的老臉咧嘴一笑。

    「小姐其實原本的個性並不驕縱,是個很天真又聰穎的孩子。小少爺長大後,不知為何就喜歡處處跟小姐作對,而二夫人的心又褊袒極了,竟趁老爺不在的時候,把跟小姐要好的一些丫環全給攆走了,只剩我是她不敢輕舉妄動,還有小姐的貼身女婢春梅。」

    玉驕龍聽著,不覺蹙起了眉頭。

    「雖然小姐沒對我說過什麼,但是何嬤知道小姐很依賴我的。其實何嬤已經老了,照顧小姐的日子也不長了,所以小龍,我希望你能代替何嬤保護那個總是故作堅強的小姐。」

    「我知道,何嬤,你放心。」他點點頭。

    「好了,書房在這。記得你和何嬤的承諾哦!」何嬤沒牙的嘴咧開了笑,佝僂的身形靈活地走遠了,那副模樣真像個老小孩。

    玉驕龍心裡覺得何嬤至少還可活個十幾年沒問題,也許是她太操心柳吹雪了吧!

    敲敲精緻的木門,裡面沒出聲。玉驕龍擔心地推開,竟驚訝自己是否走入似書冊堆成的迷宮了!裡面古今藏書滿滿皆是,地上也零零散散地躺了一些書,想來必是有人使性子亂砸的。

    玉驕龍終於找到躺在散亂的書堆中狀似睡著了的柳吹雪。見小小的臉蛋上佈滿淚痕,他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一顆晶盈淚珠,不意柳吹雪卻忽地「哇」一聲撲向了他,淚水突地像斷了線的珍珠般……

    「娘、娘,不要丟下雪兒,雪兒好寂寞哦……娘……嗚……嗚……」

    面對這顆突然衝進懷裡的小頭顱,玉驕龍慌了手腳,待她哭聲漸歇,才伸手溫柔地輕撫她的秀髮。

    柳吹雪淚眼一抬,發現是玉驕龍,猛地推開了他,整臉全紅了起來。

    「你……你看到了?」柳吹雪突然有點惱羞成怒,她最討厭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不准笑我!」

    有一種人會用生氣來掩飾內心的羞澀不安,柳吹雪正是這種人,現在她正嘟著嘴,眼底燃燒熊熊怒火,像只受傷的小動物正對敵人齜牙咧嘴著。

    「我不會笑你的,我娘三個月前才去世。」玉驕龍想到他娘,眼眸蒙上一層陰鬱。

    「這樣呀……對不起,我不知道,還對你凶……」標準的吃軟不吃硬。她心裡生起一股愧疚,開始有同病相憐的心情,關懷且輕聲地問:「那你爹呢?」

    「我從沒看過我爹,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提到被害死的爹,他的眼神更是灰濛濛的一片,還帶著幾許悲忿。不過他也不曉得為何要告訴眼前這狀似不知人間寂苦的柳吹雪,也許是心裡不想看到她那天真大眼充滿淚水吧!

    「你好可憐喔!」不自覺的,柳吹雪鼻一酸,眼眶又泛紅。

    「所以你還有你爹疼你啊,沒什麼好哭的。再哭,我就真的會笑你哦!」玉驕龍心裡滿滿的疼惜之感,忍不住逗弄她。

    「不准笑,再笑我就罰你收拾這堆書。」自尊心甚強的柳吹雪,又擺出大小姐的架子。

    玉驕龍還果真認命地一本一本拾起了書,擺在書架上;柳吹雪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也放下身段收拾起書……

    這一幕看在窗外的柳逸安眼裡自是一陣欣慰。看來這小子對吹雪還滿有一套的,竟然可以叫發起脾氣來誰也沒轍的女兒乖乖地收書。

    書展啊書展,若是那小子是你兒子的話,你可真的死也瞑目了。那俊秀的五官簡直是跟當年的你沒兩樣,就算是粗衣布服也難掩那軒昂的氣質……柳逸安若有所思地離開,心中開始暗自盤算。再觀察個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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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柳吹雪在玉驕龍面前哭過之後,不論到哪她都纏著他。就算他砍柴、挑水、做下人的工作,柳吹雪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那樣子就好像剛孵出的小雞不論看到什麼都以為是它生母似的。

    剛開始玉驕龍會對這個看到什麼都大驚小怪的千金小姐感到不可思議。她竟然連斧頭是用來砍木頭的都不知道,更別說知道木柴是用來生火的了。每次柳吹雪又用小狗般晶亮的眼睛問東問西,而玉驕龍因忙而沒辦法回答她時,她就會大發大小姐脾氣,而只要玉驕龍放下手邊的工作,改而耐心地跟她解釋,她就會很開心。

    不過,柳吹雪還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只要她新學了一些詩詞什麼的,就會抓著玉驕龍傾囊相授;或是今天她在書上看了讓她很是感動的古人事跡,也會馬上跑去和玉驕龍分享,只是不管他是不是正在忙就對了。

    漸漸地,柳吹雪的所學已不能滿足玉驕龍強烈的求知慾,他開始在空暇時偷溜到「摘星樓」的書房看書,而且也學柳吹雪著墨揮毫;柳吹雪看他如此好學,也樂得把書全借給他,但是她並不知道他在夜深人靜時也手不釋卷。

    玉驕龍在何嬤精心照料下,已有一身強健體魄,再也不是初至柳府那個衣衫破爛的瘦弱小男孩了,反是氣勢待發得像一隻將昂首飛天的蛟龍。

    當然這些都看在柳逸安的眼裡。

    「該是時候了。」凝望著遠方的天空,柳逸安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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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玉驕龍又趁著夜深人靜時偷偷摸摸地潛進書房。他雖擔心自己萬一被發現,肯定會被當成賊,但是為了復仇使命,充實學識是必然的,他不得不這麼做。

    好不容易急轉身進入書房後,他關上門,吁了一口氣。

    突然,書房內一片燈火通明,玉驕龍心一驚,心想這下完了,不敢看向坐在書桌上的那個人。等到眼睛可以適應亮度,他才緩緩地睜開眼,反正不管是何人都是死路一條,但他想也沒想過竟是柳逸安王爺。

    「你打算瞞我到何時?」低沉渾厚的嗓音,來自眼前這位嚴厲面容的中年人。

    「驕龍不敢,實在是因為書中的天地太有趣了,驕龍才會如此放肆,請柳王爺諒解!」看來柳王爺對他夜夜潛入書房的事是早就知曉了,玉驕龍誠摯地請求柳逸安的諒解。

    「我不是指這個。照理說,你應該是該喊我一聲柳世伯吧?」柳逸安走向玉驕龍,扶著他坐下,然而顫抖的手卻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激動。

    「難道您早就知道了?」玉驕龍大吃一驚。「驕龍並非刻意隱瞞,只是找不到適當時機同王爺說明白。」

    「從我第一天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書展的兒子啊!」柳逸安看著眼前氣宇軒昂的男孩,心裡是一陣激賞。「你娘她……」

    「我娘已經去世了。」玉驕龍看著柳逸安。

    柳逸安嚴厲的面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裡如沐春風般的和藹,此時他正用慈愛的眼神打量著玉驕龍,然而當聽到玉鳳去世的消息時,深深的哀傷蒙上了他的眼。

    「玉鳳她的個性還是跟當年一樣倔啊!」

    柳逸安緩緩地回憶當年,聲音很是沉重……

    「那時,你爹玉書展在東北駐守邊疆,是朝廷功不可沒的大臣;而我是江南的欽差大臣,我們讓宋朝政治清明安定,那時還流傳一則『江南柳逸安、遼北玉書展,近城無內憂,遠朝無外患』的佳話,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可說是宋朝最盛的時期。於是我一直想會會你爹玉書展,便差人捎了封信給他……

    「我仍記得信中盛氣凌人地說是邀請你爹來江南一遊,其實是想看看那人人口中的玉書展是何許人。結果你爹也真的回了信,他也想會會我這江南柳逸安呢。結果有一天,我府就見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帶著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登門拜訪,也就是你爹和你娘。」

    柳逸安的眼神隨著回憶愈飄愈遠,玉驕龍也彷彿跟著他回到了當時,那兩個雄心壯志的年輕人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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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玉書展,敢問您可是名響內外的柳逸安柳大人?」來人氣質沉穩內斂,但是眼中那桀騖不馴的神色盡收柳逸安眼底。

    此天下竟然還有人敢比他柳逸安目中無人,那他就先殺殺他的銳氣了!

    「我就是江南柳逸安,今日跟玉大人討教、討教!」

    話一出,即輕功一躍,連連出了三招,三招處處傷人要害,卻被玉書展輕易地躲過。

    「恕在下無禮了!」玉書展被眼前這盛氣凌人的柳逸安給激怒,決心給他一點教訓。「移形換影!」

    凌厲的掌風,掌掌擊向柳逸安,卻也被柳逸安輕鬆閃過。

    「想來玉大人武功底子也頗深厚,那我也不客氣了。」

    柳逸安擺出平日練習的架式,一躍至玉書展身後,使內勁出力,便是狠狠一掌;玉書展速飛帶躍逃過一掌,借力使力,回頭給了柳逸安一個連環踢,幸好柳逸安眼快,逃過被踢的一劫,但是落在身上的腳印卻使他惱羞成怒,狼狽不堪。

    「沒想到江南鼎鼎有名的柳逸安也不過如此!」反身如秋葉優雅落地的玉書展,俊逸的臉上一抹微笑,看在柳逸安眼裡真是刺眼極了。

    聞聲而至的柳夫人楚萱萱,吃驚地看著眼前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其中一個竟然還是她的相公柳逸安,嚇得花容失色,正想上前阻止,卻被一旁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婦攔住。

    「敢問是柳夫人嗎?」美婦微微欠身,明媚的臉蛋,笑容可掬。

    「正在出拳的那位是我的相公沒錯,難道……」楚萱萱驚呼一聲,立刻完全明瞭。「難道你是……」

    「很不巧,被打到的那位就是我相公沒錯。」玉鳳看著眼前這位嬌小細緻的江南美女,心中頗歡喜。

    「貴客遠方而至,竟然是用這種方式歡迎,我那相公也真是的!」楚萱萱對態度隨和、落落大方的玉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份親切感。連忙拉著她的手往大廳走去。

    「我看我家相公也是樂在其中呢。」

    「不管他們了。這樣的長途奔波,想必姐姐你定是口渴了,妹妹我得趕緊沏壺江南上好的春茶給姐姐解解渴才是。」

    「那姐姐我就不客氣了。」玉鳳對於這位自稱妹妹的楚萱萱,心中自然十分喜歡。兩個人還真的往大廳喫茶去,絲毫不在意她們的丈夫正打得天昏地暗、難分難解。

    「玉兄真是一身好功夫,哈哈哈!柳某甘敗下風!」聽見柳逸安爽朗的笑聲由遠而至,屋內的兩位美婦眼神交會,很有默契地一同笑了出來。

    「哪的話,柳兄的功夫造詣之高,就算是在下全力以赴,亦是毫無勝算呢!」雖然身上滿是激鬥過的痕跡,但兩人眼中對彼此的激賞卻是不言而喻。

    「玉大人,您想必口渴了吧?請喝茶。」楚萱萱笑臉迎人,卻不忘給自己丈夫一個白眼。

    「玉鳳,沒想到你和柳夫人已經這麼熟絡了。」玉書展這才發現自己的妻子不見。對著遞茶的俏婦微頷首。「這位是柳夫人是吧?柳兄一表人才,娶的也是難得一見的江南美女啊!」

    「玉夫人才真的是大家閨秀呢!」看到玉鳳美好的氣質,柳逸安由衷地讚賞著。

    「還說呢!打得你死我活的,還有我們的存在嗎?」玉鳳故作生氣地說。兩個男人同時看了一眼,也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矇混了過去。

    玉書展夫婦二人留在江南三日,柳逸安非常熱情的款待,他們從不打不相識,到彼此英雄惜英雄;從國家大事聊到自家的私事,都是真誠一片,毫不相瞞。

    楚萱萱和玉鳳也不管她們丈夫,鎮日徜徉在江南美景中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一日,玉書展與柳逸安仍然是天南地北聊得很起勁,此時玉書展不知想到什麼,神色凝重了起來。

    「書展,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因為上次的打鬥沒分個勝負而心有不甘?若是如此,我便如你的願,捨命再陪君子一次。」不明就裡的柳逸安仍然一派優閒。

    「朝廷裡近來有沒有比較可疑的地方?」玉書展卻回答他一句毫不相干的問題。

    柳逸安雖納悶他的問題,卻也直言:「我想想……有一個叫做魏峰的傢伙,我懷疑他企圖謀反,他經常在皇上面前造謠生事,搬弄是非,不過哪一個朝代沒有幾個奸臣呢?何必擔心……」

    「黃河平日風平浪靜,誰不知它暗潮洶湧呢?可惜百姓的預防做得不徹底,年年的水患仍奪去許多百姓生命。」書展歎了口氣。「最近金人蠢蠢欲動,我想大概就是魏峰在內神通外鬼。」

    「那麼,你可有證據?」金人與宋朝素來就是紛爭不斷,若是朝內真有人煽動,那可真是岌岌可危。

    「魏峰是個十分狡猾的人,可是我仍然掌握了一些他篡謀的證據。逸安,京城的安危你可要多加費心了。」玉書展看著柳逸安這一見如故的好友,心中隱隱掠過的不安,被他強壓了下來。

    「不說這些了。聽說你的妻子懷孕了?我妻子最近也開始害喜,可能也是有身孕了,不知你是否願意跟我結個親家?」即將要有孩子出世,柳逸安十分開心,壓根不去想那些頭大的事。

    「正有此意。若生二男或二女則結為兄弟或姐妹;若生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一切是冥冥天在定,從今後我們就是世交了。」兩人熱血奔騰,握緊彼此的手,像是宣示般。

    緩緩回過神來,柳逸安仍沒忘記當年與玉書展交手那剎那,手上似乎還有些微的餘溫未淡去。

    玉驕龍聽了心中感動迴盪不已,他的爹竟是這麼了不得的人,亦很嚮往肝膽相照的友誼,心中對父親肅然起敬,也對柳逸安十分崇拜。

    「後來,你爹因為你娘有身孕,不宜長途跋涉,便要回遼北待產,本來我跟吹雪她娘極力挽留,但你爹又說擔心外出太久,邊疆情勢會惡化,所以還是回去了,只留下一個龍形玉珮和王家心訣,說是下次再和我好好較量,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

    「更沒想到一切跟你爹擔心的一模一樣,魏峰設計陷害你爹,把所有反叛的證據全數賴給你爹,而且不知用了什麼讒言,把聖上唬得一愣一愣。後來我率軍趕至遼北,要幫你爹找證據洗清冤屈,也企圖拖延你爹被處決的時間,沒想到,等我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魏峰心狠手辣,竟然因為害怕夜長夢多,連夜帶兵圍剿,血洗玉家莊。我以為你和你娘也死在那場浩劫中,原來死的是她的婢女。我繼而一想,你應該也還活著,於是就派人四處找尋你們,但是你娘必是不想拖累到柳家,從此音訊全無,但我知道,有一天他的兒子一定會來找我……唉,總算是讓我給盼到你了。」柳逸安神情激動地握住玉驕龍的手,語帶哽咽地說。

    玉驕龍反握住柳逸安的手,俊臉不再沉靜。那些疑問終於得到了答案,而心中那層層雪似乎也開始融化。

    柳逸安心裡則是感動與欣賞交雜著,神色不再那麼哀傷了。

    「驕龍,你覺得吹雪怎樣?」柳逸安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不禁眉開眼笑了起來。

    「尚未立業,談何成家?」玉驕龍的臉蛋霎時丑紅一片,心思全寫在臉上。

    柳逸安雖然早料到,但忍不住還是想徹底瞭解玉驕龍此時心中的想法。「那你要叫吹雪等你到何時呢?」

    「洗刷我爹的冤情,還玉家一個清白,吹雪嫁了我才不會受委屈,我不想要她跟著我吃苦。」

    「果然是書展的兒子!世伯看好你!」柳逸安發現玉驕龍亦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心中的熱血不僅奔騰,還十分地欣喜。「但驕龍,你可有想過你面對的敵手是在朝廷勢力強大又非常狡詐的魏宰相魏峰?心中可有打算?」柳逸安想到那魏峰是個非常棘手的人物,神色亦凝重了起來。

    「驕龍目前除了充實學識,對於復仇卻還一籌莫展。」他微蹙起濃眉。

    「沒錯,欲成就豐功偉業,必先充實自己的真材實學。」柳逸安認真地想了想。「書讀愈多對你愈有幫助,但為了不打草驚蛇,給你添無謂的麻煩,還是晚上來書房吧!」

    「驕龍謹記在心,感謝世伯。」

    「除了淵博的學識,你還缺乏過人的體魄。」柳逸安不急不徐地道:「明日開始,你在日落前到書房找我,我來教你練武。」

    「是!」驕龍聞言,感激地立刻對柳逸安叩首,卻被他一把扶起。

    「別高興得太早,我可是很嚴格的哦!」柳逸安的嘴角浮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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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裡,柳逸安果然依約在每日傍晚教玉驕龍練武。剛開始,柳逸安彷彿是在訓練耐力,不斷叫玉驕龍重複一次又一次的動作;有時柳逸安不滿意,便叫他獨自練習,但玉驕龍從不吭氣。

    府裡的工作,加上王總管的找碴,還有柳吹雲三番兩次故意刁難不是球又掉到湖裡什麼的,就是故意把東西丟到樹上,硬要叫玉驕龍爬上去撿。而種種的外物干擾,卻越發使得他的心更加堅強,他仍然咬著牙完成柳逸安要他練的基本動作,也在深夜挑燈讀書。

    他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復仇這上面,從沒想過兒女私情那些事,也逐漸對柳吹雪疏離了起來,絲毫沒發現她正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蓓蕾,漸漸由女孩轉變成小女人;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個挺拔的年輕人。

    很快地,這年玉驕龍已經十六歲了。

    夜已深,柳府內的人早就沉沉睡去,柳吹雪合了書,輕巧地披了件衣服,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溜到西廂去。

    幸好月光跟平常一樣的皎潔,否則膽小的她哪敢走這段路呢?遠遠地,她就看到那飄逸的身影,在月光下行雲流水地練武。夏夜的空氣是甜的,帶著幾許花的香氣,柳吹雪偷偷地看著玉驕龍俊臉上的專在模樣,心跳不知不覺地加速,似乎沉醉在一種單純美好的幸福裡。

    在一次無意間,她不小心發現玉驕龍會在深夜練武。本來她只想問他為何最近對她總是不理不睬的,是不是因為她太纏人的緣故,但是看他如此專注的模樣,便也不忍打擾他。她猜想他會這麼努力必然是有原因的,是以關心的心情亦油然而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每晚都想到西廂看他,但因為她不想讓他討厭,所以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就變成她每天的習慣了。

    今晚的月光似乎特別明亮,教柳吹雪的心緒一直無法平靜,因為她藉著月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玉驕龍的模樣。雖然玉驕龍來柳府至今已經一年了,可是柳吹雪卻也沒有那麼認真地細看過他的長相,自從爹教他練武之後,他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更別說是和她好好說話了;而且他也好像有意無意地避著她,這更是讓她心中百思不解。

    而今她很訝異,玉驕龍長得竟是如此好看呢!兩道濃密的劍眉下是深邃的黑眸,睫毛又翹又長,高挺的鼻樑、薄而有形的嘴唇,而且還有一副勻稱的骨架和結實的肌理線條……難怪最近府裡的婢女總是心不在焉的……

    想到這裡,柳吹雪突然有莫名的不舒服感,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火從何來。驕龍長得俊俏,有人欣賞是必然的,她為什麼要生氣?應該是要替他開心,可是她為何不開心?躲在柳樹後的柳吹雪愈想心緒愈紛亂,絲毫沒注意到玉驕龍已悄悄地來到她面前。

    「你怎麼在這裡?」因為月光太皎潔了,所以他才發現湖泊旁的柳樹有人影晃動,但他沒想到會是她,更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點……開心?

    柳吹雪著實吃了一驚,一時又羞又急,反射性地反身便想逃跑,沒料到柳樹旁就是湖泊,只聽「撲通」一聲,她滑了下去。

    幸好玉驕龍眼明手快,在她還沒反應前,人已被他給撈了起來。

    此時柳吹雪渾身濕透了,薄薄的衣裳緊貼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上,胸前曲線畢露。而玉驕龍雖然冷靜自持,但俊臉早已紅透。他默默不說一句,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遞給她,然後背對著她等她穿好。

    此時,柳吹雪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她心裡飛快地想找一個到這裡的理由,壓根沒想到玉驕龍遞衣服給她的原因,還暗暗竊喜他對她很好。

    「我關心你嘛!不能來看看你嗎?」柳吹雪聽到玉驕龍生疏的語氣,不免心生委屈:「誰教你都不理我。」

    「我沒有不理你。」口氣甚是心虛。

    「你有,你明明就有!那你現在為何不正眼瞧我?」柳吹雪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耍賴,自己根本沒有立場講這些話。

    玉驕龍看了她一眼,旋即又臉紅,因為柳吹雪的衣服沒拉好,反而若隱若現的。他並不是不正眼瞧她啊!「你的衣服沒拉好。」

    柳吹雪疑惑地低頭看向身上的衣裳,這才發現濕透的衣服全部緊貼在身上,她差點暈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臉紅耳赤,當場愣住。

    「吹雪?」見她半天沒答話,玉驕龍很著急。

    「名譽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她彷彿回魂般幽幽地說。「你要娶我。」

    「我……我什麼都沒看到。」雖然她並不知道她遲早會是他的妻,他還是想澄清自己的人格。

    「我不管,我不管啦!你明明就看到了,還說沒有!」柳吹雪眼中閃著淚光,模樣楚楚可憐。「沒看到,你的臉為什麼會這麼紅?你騙人!」

    「那……我娶你,總可以了吧?」玉驕龍看著柳吹雪耍賴的模樣,覺得煞是可愛,便陪她玩一玩。「但不是現在哦!是不知多久以後。」

    「不管多久,我等你娶我就是了。」柳吹雪一臉堅定。反正你的人我是要定了。

    聽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約定,但沒想到有一個人卻是非常地認真,就像許下一生的諾言一般,那個人就是柳吹雪;在玉驕龍還不懂何謂是愛時,她就已經以他為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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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玉驕龍流暢地將柳逸安所教的拳法一口氣打完,柳逸安十分開心。

    「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你竟可以把武功底子練得這麼厚實,果然有天分。」柳逸安拿出一本書遞給玉驕龍。「這是你爹他當年留給我的玉家心訣,你拿去照著上面的拳譜練看看。每練一招,世怕就與你對打一遍,從對打中,才可得知進步多少,這是練武最快的方法。」

    「謝世伯!」玉驕龍十分高興。

    「驕龍啊,最近吹雪好像老是心不在焉的,不知是怎麼回事?」柳逸安看著玉驕龍,目中充滿笑意。

    「驕龍不知。」

    「她最近跟我說話三句離不開你,我看啊,她對你是很認真的。明天她就滿十六歲,是可以嫁出去的時候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世伯別開驕龍的玩笑了。」驕龍一臉嚴肅。

    「世伯知道你家仇未報,不想兒女私情,那我就不說了。」柳逸安神情黯然。

    「你去練拳吧。」

    「……是。」玉驕龍雖然想說些什麼,但是還是忍住了。

    看著玉驕龍遠去,柳逸安目光飄遠,他開始回憶他的妻子楚萱萱……

    唉,若是她沒有因病去世,那麼吹雪那些女兒家的心事就可以向她傾訴了。做父親的並不懂女兒的心思,就算懂,他也沒辦法幫得上忙。

    想到當初自己為了要讓吹雪有個娘,便娶了李月媚做二夫人,結果卻是適得其反,雖然月媚對吹雪並非不好,但是不是親生的總是無法同心,而且……他自己也無法忘記萱萱。

    萱兒啊!你的女兒和你長得愈來愈像了,連個性也是一樣倔強,希望你在天之靈能保佑我們的女兒,在情路上能走得順順利利的啊……想到這裡,柳逸安不禁又想起玉驕龍那堅毅的背影。唉,這孩子他要背負的未來是那麼沉重的重擔,他能再背負吹雪的深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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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那天口頭婚約只有玉驕龍與柳吹雪心知肚明,但是柳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沒有人看不出柳吹雪的心思,而且,看在所有人的眼裡,大伙也都覺得這只是柳吹雪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罷了。

    就連柳吹雲這個年少不經事的小孩子也三番兩次拿玉驕龍來笑話柳吹雪,尋她開心。

    柳吹雪的心思單純且固執,她只想跟著玉驕龍,讓他習慣她的存在,繼而可以對她日久生情,對於他一貫的冷淡,她並不是很在乎。

    她只在乎天氣變冷,他有沒有多穿件衣服;看到他手不釋卷,就會擔心他是否廢寢忘食。

    而這一切看在何嬤的眼裡真是煩惱極了,何嬤當然是心疼她家小姐的,於是乎她只好等待機會來敲醒玉驕龍這呆頭鵝了。

    面對柳吹雪噓寒問暖的殷切態度,還有那盈滿愛意的美麗雙眸,玉驕龍只能漠視,回以足可凍結一般人熱情的冷淡態度,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不能分神。而當這些心緒愈來愈紛亂時,他只得用冷漠來掩飾不安;當柳吹雪的俏臉不自覺掠上心頭時,他的王家心訣也練得更加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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