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莉莉一路把車開得飛快,她是藉著車速與那份震動,發洩內心的怨氣。麥哲宇居然敢那樣藐視她。
真是太可惡了!她發狂的敲打著旁邊的椅墊,一時之間,被他輕藐過的氣忿更是積在心頭無法消散。到了家狠狠衝過一個冷水澡後,她滿腔的怨氣、怒火這才消散下來。
但躺上床,良久良久她都睡不著,滿腦子想的全是麥哲宇。白莉莉恨得牙癢癢的,但就是無法抹掉他的影子,無奈之餘,她只好再度起身,順手摸到了關傑明的那本日記,乾脆拿起來把玩著。
當初關傑明被撞死的時候,她還生怕惹禍上身,真沒想到會在以後撈到這麼大的便宜,說句真話,她還真心感謝關傑明呢!「不過——」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既然金夫人能夠對關傑明下毒手,未必不敢對她也施以同樣的手段。
那麼——哼!她冷冷一笑,假若金夫人以為她是傻瓜的話,那也未必將她看得太簡單了。
但是聰明的話,還是事先預備的好,她眼睛在室內一掃,有了,有個萬無一失的地方,藏在那兒,就算有人趁她不在來亂動她的公寓也絕對找不著……她放心地去睡了。
「鈴——」一陣鈴響吵醒了她。
一定是陶達然,真煩!她睡眼惺忪去開門。
開晚了他會不高興。
門開了,但是站在那兒的卻不是陶達然,而是一個用大手帕蒙住頭臉的男人。
「你是誰?」她嚇得倒退了一步,管理員死了不成?這傢伙怎麼上來的。
「進去!」蒙面歹徒亮出一把刀子抵在她腰上,她「唉喲」一聲,連連後退,歹徒一進來就用腳把門勾上。
「你幹什麼?」她跌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發抖,但還是大著膽子問。
「要幹什麼?」歹徒冷笑一聲:「要你的命!」
「不!」她叫了起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千萬——」
「少廢話!」歹徒一把就勒住了她的脖子:「再叫!我就殺了你!」
老天爺,她一雙腳哆嗦個不停,歹徒用麻繩把她綁在椅子上,就開始搜屋子。
他在找什麼?珠寶呀!那他可是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她差點笑出來,誰會沒事把真的珠寶成天放在家裡?
可是沒過一會她就覺得不對了,那個歹徒明明打開了她的保險箱,可是對於那些亮晶晶的假珠寶只大略翻檢一下,連拿走的意思都沒有,她心底一陣發寒,如果真如她所料,那麼她的麻煩可大了!
「誰派你來的?」她大著膽子問。
「少噦嗦!」歹徒拿著刀向她惡狠狠地比劃一下。就在這時候,綁在他臉上的大手帕突然滑落下來,雖然他立刻把手帕推了回去,但那電光石火的一秒鐘,已經足夠她看清楚了。
「啊!你是——」她瞪大了眼睛,掙扎著要坐起來。
「住嘴!」歹徒也大吃一驚,給了她一個耳光,同時在她還來不及尖叫時,就立刻用布團塞住她的嘴。
白莉莉看見他眼光的凶光時,整個人都癱瘓了。她認得這種凶光,電影內的歹徒要殺人時一定會有這種表情,雖然銀幕上的比較誇張,但眼前這個人卻是真實的。她掙扎著踢腿蹬腳,可是繩子太緊了,嘴裡的布團也太緊了,大禍臨頭她只能發出「唔唔」的怪聲。
「這只能怪你運氣不好,你不該看到我!」歹徒一不作二不休……
☆ ☆ ☆
「鈴——」刺耳的鈴聲吵醒了正在熟睡的麥哲宇,他好容易才略為清醒,伸手去拿電話,拿到了才發現原來是門鈴。
深更半夜的會是誰?他皺緊眉,披上一件晨衣;從門上的視孔中看見來人的兩套警察制服立刻驚醒了他的睡意。
警察?深更半夜的,警察上門來找他做什麼?
「請問麥哲宇先生在嗎?」給他看過了派令後,矮一點的警察發問了。
「我就是!」
「你是不是有個朋友叫做白莉莉?」
又是她!麥哲宇在心中歎氣,這次又耍什麼花樣?居然連警察都驚動了。他搖了搖頭:「不是朋友,我們只是認識!」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警察的表情始終很嚴肅,在檔案夾上迅速地寫著。
「我想想看……大概是十一點多吧!咦!她發生了什麼事?」麥哲宇這才發現情況不對,如果是普通小事,警察根本不可能這樣套他。
「這就對了!」警察收起檔案夾,道:「她死了!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
「這怎麼可能?」麥哲宇的瀟灑好風度全消失了,他驚愕地張口結舌。
「她死了!我們希望你能夠合作,跟我們回局裡到案說明。」
「這件事跟我無關,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對她的死訊仍然毛髮直豎。
「你只要跟我們回去一趟、如果你清白,我們絕不可能冤枉好人。」警察緊緊地盯著他,彷彿他會化作一道白煙在眼前遁走。
「好吧!」白莉莉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連死了都還要來找他最後一次麻煩。
「請稍等,我換件衣服馬上出來。」他在換衣服時,心裡紊亂。怎麼回事?他不斷自問,白莉莉雖然行為怪誕,作法可惡,但還不至於到該死的地步,是誰那麼狠心要殺她?
到了警察局,麥哲宇被帶進燈火通明的刑事組,雖然裡面灰色系統的佈置十分嚴肅,但負責詢問他的一個組員倒還不失和藹。
「你最後一次見到白莉莉是什麼時候?」又重複了一遍老問題。
「大概十一點多。」
「在何處?」
「我的大廈。」
「你一個人?」
「不,我和一個朋友在一起。」
「朋友!有地址姓名嗎?」
「有!」麥哲宇把雄雞俱樂部的地址和小貞的名字告訴他。
「小貞?她的全名是?——」
「這個——我不知道,我也是昨晚去雄雞俱樂部才認識她的。」
「喝過酒之後,你就帶她回你的寓所?」組員雖然是在問案,但他的眼光中也有免不了的好奇與猜疑。
「對!」麥哲宇暗暗詛咒一聲,若不是要應付白莉莉,他也不會破例帶小貞回去,這下可好,自己一世英明不但付諸東流,明天還可能變成報紙的花邊新聞,這下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你們——」組員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你們在寓所中作什麼?!」
「看電視。」
「哦?什麼節目?」
「錄影帶,陳淑樺的海洋之歌!」
「然後呢?」
「白莉莉來了,不過我表示不便招待後她就立刻離去。」
「你能夠確定所有的時間與地點都沒有問題嗎?」組員問,聲調有些奇怪。
「可以,小貞能幫我作證。」
「我們會立刻聯絡這個叫小貞的女孩,謝謝你的合作,請你到旁邊休息。」
「我可以回去了?」
「恐怕還不可以!」組員抱歉地笑笑,「雖然你的態度很誠懇,但是其中有漏洞,我必須請求上級才能做決定。」
「漏洞!」他呆住了,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竟然不相信他,太可惡了。
組員去請求時,謄錄員把筆錄拿了過來。
「麥先生,請先過目,然後簽名表示你看過了。」謄錄員十分客氣。
麥哲宇拿起筆錄,從第一個字開始讀,記錄的文字雖然粗俗,但是完全按照他的話一字未改,他立刻簽了字。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了,這次不是那個組員,而是個階層較高的局員。
「麥先生,我們把您請來,是希望您能夠合作。」局員坐在他面前,像一座山似的,壓得都教人透不過氣。
麥哲宇皺眉,這是什麼意想?他們真把他當作殺人犯?
「我是清白的!」
「在我們尚未掌握到有力證據之前,我們都會十分尊重您;我希望您先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剛才我打電話去雄雞俱樂部,他們回答我並沒有你說的這位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可能!」麥哲宇的心狂跳了起來:「他們一定弄錯了。」
「是嗎?」
「電話借用一下!」
「請!」麥哲宇拿起電話,撥了雄雞俱樂部,可是對方的回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先生,您是不是記錯了,我們這兒沒有叫做小貞的,不過您有興趣,有很多小姐可以為您介紹。」
「我找金先生。」麥哲宇想起了小貞告訴他的那個經理。
「金先生?」那個人的口氣十分驚奇:「我們這兒也沒有什麼金先生,深更半夜的不要開玩笑。」說完,「砰」地一聲掛掉了電話。
局員看著他,做了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天!」麥哲宇把話筒掛好,額邊沁出豆大的汗滴:「只因為我做了白莉莉最後見到的人,只因為有人因為某種原因不肯替我作證,你們就要把我當殺人犯押起來!」
「麥先生,請你冷靜一點!」局員嚴肅地望著他:「您還不是嫌犯,我們只是請您到案說明,但是由於目前的情況對您很不利,我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保人暫時保你回去。」
「不把我關起來?」他大感意外。
「這是法冶國家,我們沒有相當證據前還不能隨便逮捕人。」
「對了!」麥哲宇忽然靈機一動:「我送小貞回去時,大廈的管理員一定看見我進出。」
「你確定?」
「大廈規定管理員必須二十四小時輪班守夜,他沒有理由不在。」
麥哲宇撥了電話,局員拿起電話筒講了兩句後,對麥哲宇搖了搖頭。
「管理員在你所提到的時間,正好地下停車場有事,他下去處理了,所以不在大廳,他很抱歉無法替您作證。」
「怎麼這樣巧?」麥哲宇氣得直咬牙,他知道今晚他很失態,可是他沒法子克制自己,這種事實在——太齷齪了。
「麥先生,您找得到保人嗎?」
麥哲宇看看表,現在是凌晨二時半,就算是熟到極點的朋友,他也沒權利在這時候去擾人清夢,更何況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太晚了,我等天亮再說。」
「張局員,三號分機電話。」外頭有人探頭進來叫了一聲,張局員拿起電話,麥哲宇不耐煩地看他的表情,雖然他的作品一直受到極高的評價,他對自己洞察人性的本領也十分自得,但現在坐在這裡,他才發現真正是受到了考驗。
「麥先生!」張局員打斷了他的思路:「如果你找其他朋友保你不方便,這裡有位陳先生,他說他願意保您。」
「懇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聽說白莉莉死了?」
「對!你連這個也知道?」
「剛才有警察來問我一些問題,我才知道我正跟她住同一棟大廈,也才曉得你牽涉在裡面,對了,關於白莉莉十一時以後的行蹤我可以替你作證,十一點二十五分我預備就寢時去關窗子,看見白莉莉怒氣沖沖駕著車子回來。」
「你怎麼知道她怒氣沖沖?」
陳懇納在電話的那頭笑了:「她呀!有人不小心擦撞了她車子一下,她一路都高聲用粗話罵回來。」
「謝謝你,懇納!你真幫了大忙!」
「不客氣,這些我已經告訴了張局員,你等我一下,我立刻親自來警察局替你作證!」說完,陳懇納就掛了電話。
他握著聽筒,一時幾乎放不下來,多年來,他冷傲,不和別人隨便打交道,別人批評他驕傲,他仍我行我素,只交到陳懇納這個朋友,但只一個朋友就夠了,不是嗎?陳懇納聽說他出了事立刻義不容辭地來替他作證,來保他……他心中充滿了溫暖,很奇怪的,由於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不以猜疑的眼光望他,還這樣地相信他,他所有的激動、怨氣、忿忿不平全都平息了。
必須恢復冷靜,他一再的告誡自己,不管發生了什麼,既然已經發生,就不該驚惶失措,唯有面對現實才能解決問題。
☆ ☆ ☆
從警察局出來,天都快亮了,陳懇納送他回到大廈;「要不要我陪你談談?」
麥哲宇搖搖頭,陳懇納的好意他很瞭解,但他已經夠過意不去了。
「咚咚——」天亮時又有人在敲門。
門外站著的是兩個警察。
「麥先生!我們奉令搜索這兒!」其中之一向他出示剛由檢查官辦公室取得的搜索狀。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雖然自白莉莉被謀殺後,已經投什麼值得他驚訝了,但他對警察這種舉措仍然意外。
「麥先生,我們同時要逮捕你,你涉嫌謀殺魏小貞。」
「你說什麼?」麥哲宇呆住了。魏小貞?
「就是那個你說是前天晚上跟你在一道的女孩,她死了。」
「怎麼可能?」他失聲驚呼。
「麥先生,我們希望你能立刻跟我們去到案說明,你可以通知你的律師。」
「你們沒有權利逮捕我。」
「很抱歉!麥先生,這次跟上回不同,我們在屍體旁邊發現了證據。」
「什麼證據?」
「你的記事本。」
「我的記事本!」麥哲宇立刻走到書房去拉開抽屜。放在那兒的記事本果然不見了。奇怪,他一向都把本子放在這兒,莫非——老天!他又是一身冷汗,昨天,他的確帶出去過。
「麥先生!請你跟我們走!」警察走到他旁邊。
「我換件衣服,行嗎?」
「可以,我們先搜別的房間。老張,你陪麥先生進房換衣服。」
姓張的警員走了過來:「我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務必請快!」
麥哲宇的腦筋前一分鐘還亂成一團,但警察一靠近他,卻立刻明晰了起來,他馬上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警員坐在靠門口的椅子上監視他時,他泰然自若地換了一件襯衫,然後對警員說:「對不起!我想上一下洗手間。」
警員探進洗手間看了一下,覺得沒問題,對他點了點頭。麥哲宇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後,才鎖上門,然後站在浴缸上,墊起腳跟,爬上氣窗,再輕輕一躍,落在陽台上。
站在這兒往下望,底下煙塵滾滾,人車洶湧,萬一——他腦中升起了很不好的想法,但他已沒有退路了,與其糊里糊塗的被當成殺人犯,他寧願在最艱苦的情況下,奮力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
即使失敗也無悔。
麥哲宇一咬牙,翻出了陽台欄杆,抱住排水管迅速地往下滑,當他必需求生時,這個動作還居然比想像中要容易。
可是他逃得掉嗎?再一個念頭又掠過他的腦際,他不由得往底下又望了一眼,驚心觸目的高度中,他只覺得頭暈目眩。
他想,不等他滑下,發現他逃走的警員立刻會用無線電聯絡其他警察,把整條巷子包圍住。麥哲宇開始後悔了,剛才他怎麼會有這種瘋狂地想法,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熱水管旁邊的窗戶中,探出一張驚奇的臉。
「麥先生,您在那裡做什麼?」
☆ ☆ ☆
「陳太太?」當麥哲宇看清那個叫他的人是誰時,羞窘得幾乎鬆手下墜。
「您不能在那兒,快進來,」陳太太是個精明的女人,她發現了不對勁,馬上打開窗子。
麥哲宇單手吊住了陽台欄杆,身子一個反彈,左手一鬆,整個身子貼上了陽台,然後用腳勾住水泥地,雙手再抓住欄杆,翻進了陽台,跨進窗戶。
「謝謝!」他拚命喘著氣,有生以來,他還真沒這麼累過。
「發生了什麼事?」陳太太的窗子才一開,外面就響起吹哨子的聲音,那個陪他換衣服的張警員已經發現他逃走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陳太太一眼,人生的際遇真是微妙,不是嗎?
「陳太太,我被人誣害是殺人犯,你害怕嗎?」他觀察著她的反應。
出乎意料地,是陳太太搖了搖頭:「我不怕,我一個孤老婆子有什麼好怕的。更何況我信得過你!」
「信得過我?」麥哲宇這下呆住了,他們一共才見過兩次面,她怎麼就信得過他?
「我是您的忠實讀者,在我受到磨難、挫折時,您的書曾給過我最大的鼓舞,讓我能重新面對人生,尤其是——」她的眼圈紅了:「我先生去世的那一年,您的書帶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能寫出這樣鼓舞人心著作的作者,我當然信得過。」
「謝謝你!」這一刻,麥哲宇可是由衷的感謝。他聽過太多太多的讚美,每個人對他的書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從沒有一次能讓他像此時此刻的感動。
「糟糕,他們可能要搜索全棟大廈——」陳太太側起耳朵聽外面的警笛與哨子聲,忽然變了臉色:「我必須趕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來藏你。」說完她把手上剛擦好的紗窗掛好,然後拉住他的衣袖就往臥室走。
「請等一等!」
陳太太訝異的回過臉來,著急地說:「我們要快一點,他們很快就會搜到這裡。」
「我——不願連累你,萬一我從這裡被搜到,會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
「我說過我不怕。」
「不!你不明白,我被指控殺了兩個人。」
「你真殺人了嗎?」她停下來看著他,那雙世故又略顯蒼老的眼睛中充滿了智慧。
「當然沒有!」
「你沒殺人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陳太太笑了,「走!我已經想到一個好地方,你躲在裡面剛剛好。」
他才剛剛進去,就有警察來敲陳太太的門。
「哪位?」陳太太奔出臥室,拿起一大盆待洗的衣裳,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
「我們是警察,有個殺人嫌犯逃走了,藏匿在這棟大樓裡,我們可以進來看看嗎?」
「殺人犯?」陳太太連忙打開大門,雙手按住胸口,驚呼一聲。
「請問你貴姓?」
「我姓陳。」
「陳太太,你是屋主?」
「不,這是我女兒的房子,她和我女婿下個月要從西德回來,我趁著假日先幫他們打掃一下。」
「剛才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比如說有人企圖進來,或是——」警察說到這裡,忽然眉頭一皺,像是聽到了什麼似的,道:「陳太太,這是什麼聲音?我可以去看看嗎?」
「老天爺,你別嚇我!」她尖叫了一聲。
警察走到發出怪聲的廚房一看,才發現那可疑的聲音竟來自一個正脫完水自動鳴笛的洗衣機。
陳太太鬆了一口氣,看看警察那緊張兮兮的樣子,掀開蓋子探頭看看,幽默地說:「我想他不致於躲在這裡吧?」
警察很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
☆ ☆ ☆
「您可以出來!」警察走後,陳太太連忙回到臥室,打開那扇暗櫥的門。
麥哲宇出來後,臉色發青,連連嗆咳,如果不是陳太太應付得宜,警察再晚些走,他就要悶死在裡頭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太太等他喘息稍定,遞了杯水給他。
「一言難盡!」他歎了口氣:「難道你沒看今天的早報?」
「我從前晚就在這兒忙了,實在沒空看!」
「有人說我殺了白莉莉。」
「白莉莉!那個電影明星,專門演風月片的?」
「還有一個叫魏小貞的。」
「老天爺!這怎麼可能呢?」她咕噥一聲:「麥先生!是不是有人要陷害您?」
他苦笑了一下。
「您現在預備怎麼辦?」
「首先我要設法離開這裡,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他用手拂拂亂髮,又從疲憊中振作起來,前天晚上他在警局折騰了一晚上,昨晚他又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怎會不累,但這時他才發現,愈是惡劣的環境,愈能刺激求生的勇氣,儘管他現在狼狽不堪,聲望、名氣也因此幾乎毀於一旦,可是他絕不肯輕易屈服。
「我願意幫您的忙。」
「謝謝!你已經幫很大的忙了,其它的,讓我自己想辦法,」
「我有個好主意可以讓您出去。」
「哦?」
「但要等到晚上再說。他們搜不到你,一定會二十四小時監視這幢大樓,白天出去很困難,但到了夜裡一定容易得多。」
「不管怎麼走都得通過警衛,除非——」他搖搖頭:「我可不願再爬第二次排水管了。」
陳太太笑了,「麥先生,你知道這個大廈有幾個出口?」
「一個。」
「不對!還有一個!」
她神秘的笑容突然令他恍然大悟,他終於明白她的意思了,真是個聰明的好主意。
「我們不往底下走,而是往上爬,到了頂樓,再想辦法從隔壁的大廈下樓。這個大廈的管理員認識你,隔壁的大廈就不見得,對嗎?你盡可以大大方方的由那裡出去。」
「好極了!」對這個絕處逢生的建議他也笑了。
「等你一出來我就在門口開車接應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真不知該跟你說什麼才好!」
「什麼也不用說,麥先生,我只希望您在這件事結束後,還能繼續寫作,寫出更多鼓舞人心的著作。」
「我答應你,不管遇到什麼惡劣的情況都不放棄寫作。」
「那我就放心了,唉呀!都七點多了,今天是禮拜一,我們公司有早餐會報,我該趕去上班了,冰箱裡有食物、飲料。我不招呼你了,下午見!」
「再見!」
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來:「麥先生,祝你好運。」
「也祝你好運。」
☆ ☆ ☆
江倩宜冷眼旁觀,覺得今天陳太太很不一樣,儘管她跟平常一樣地忙碌,也同樣地努力,但在她身上有種十分特別的氣氛,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在這個中年女人身上。
幾次倩宜都忍不住想開口問,但話到了嘴邊又縮了回來。陳太太是她最得力的助手,而且忠心耿耿,相信就是華德金從前在這個辦公室時,陳太太也沒這麼賣力;但這一切的表現都屬於辦公室的,她實在難以啟口過問部屬的私事。
到了中午,陳太太跟她說要出去一趟時,倩宜更驚奇了。怎麼回事?陳太太從不出去吃中飯,她總是利用中午跟著江倩宜一道整理資料,或是用電腦做分析。
「我女兒女婿下個月要從西德回來,我想去給他們買點東西。」
這根本不是什麼理由!百貨公司一直開放到夜間十點,更何況昨天還是假日。
她有的是時間去買,怎麼偏挑中午吃飯去?
「你去吧!」倩宜准了她的假。
陳太太走了後,她也停下了工作,按了鈴叫助理秘書把這兩天的報紙送進來。
才一打開,她整個愣住了。這怎麼可能?
在社會版的頭條新聞上,竟是麥哲宇的照片,還有白莉莉。
她死了?倩宜往下讀內容時,不禁全身發冷,她作夢也想不到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會扯在一道,尤其是麥哲宇那樣的翩翩君子。老天!她完全被他蒙蔽了,還幾乎要承認他在她心目中的……,倩宜咬緊了嘴唇。
這個玩笑太惡劣了,她心上湧起一陣淒楚,好半天她才領悟出她真的很難過。報紙從她的手中滑落,她呆視前方,好半天都無法移動。
可是,上面所登載的就是真相嗎?她全身又是一驚,想起她剛剛嫁到華家,某些新聞媒體上諷刺性的新聞,除了諷刺他們是兩個勢力強大的家族聯姻外,還以嘲謔的筆調諷刺華德金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倩宜又拿起了報紙,至少麥哲宇只是涉嫌,那麼她又何苦急急地定他的罪呢?也許,他是無辜的……但當她看到第二份時,她的心整個涼了。
上面不但刊有另一個被害人魏小貞的照片,還繪聲繪影地描述了他平常有涉足這些聲色場合的習慣,以及他的逃亡。
☆ ☆ ☆
麥哲宇整整睡到黃昏,他醒了過來,雖然他的心中仍然思緒起伏,但比起昨天的惶惶然,已經好得太多了,至少,他不再那麼被驚愕、忿怒打擊得抬不起頭來。
陳太太比他意料中更早下班:「我告訴華夫人我女兒女婿要回國,得幫他們收拾屋子。」
「她——還好嗎?」也許是這句話在口邊盤桓得太久,也許是對她的思念太殷切,麥哲宇竟然衝口而出,講出口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說——」
看到陳太太那愕然又奇怪的表情,他知道她明白了。明白他對她的深情,但,還有什麼用呢?他已經——萬劫不復了。
麥哲宇心裡一陣黯然。萬劫不復——多麼好的形容詞,對他目前的處境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相信——」陳太太咬緊了嘴唇,好半天才又開口,慎重地說:「如果你把實情告訴華夫人,她——很可能幫得上
忙。」
「不!」麥哲宇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千萬不能。」
「可是她已經知道了。」陳太太搖搖頭,她那經常笑容可掬的臉上有一抹憂色,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為她的女主人擔心。
「你說什麼?」
「我中午回辦公室時,她的桌上攤滿了這兩天的報紙。」
「老天!」他一撫額,冷汗沁了出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夫人——相當明智,她不會相信這種栽贓的。」
「她親口跟你說的?」
「不!她雖然沒有親口說,但我自認能瞭解她,她的智慧與道德良心不會容許她坐視這件事。」
「不要再說了!」驀地,他痛苦地打斷了她,好半天,才嘎啞的說:「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準備走了。」
雖然大廈屋頂不像底下一樣佈滿了警探或眼線,但這是大廈內部的正常通道,隨時有碰到住戶的危險,所以一出門後,陳太太走在前面,不斷張望四周,認為安全無慮後就給他打手勢,叫他快步通過,兩個人好容易上了頂樓,都有些氣喘呼呼,陳太太的心更是「怦、怦」直跳。
到了隔壁樓頂,再溜下去就輕鬆了,他很快地就下了十二層樓,大大方方地由大門口走出去,那個埋首吃便當的警衛對他的背影看都沒興趣看一眼。
陳太太把車停在預先約好的巷口,同時不斷閃亮著尾燈,算是暗號,他一下子就找著了,立刻溜進了後車廂,躺在椅子上面。
車子靜靜地駛出巷道,路有些顛簸,對於這種落難的狼狽,他頗有感觸,但一切都漸漸習慣了。
人的適應力真是驚人!他苦笑了,短短的一夜間他突然改變了身份、地位,甚至連一個安身之地都不可得,但他什麼也不怪,他要留著力氣搜求證據還我清白,他相信,那個日子一定不會太遠。
「陳太太,」他終於開口了:「有個叫做薇尚的女子俱樂部你曉得嗎?」
「曉得,」陳太太連忙答應:「我們夫人就是薇尚的會員。」
「我想到那裡去。」他在黑暗中緊握住拳頭,解鈴還須繫鈴人,金夫人脫得了干係嗎?
車子出了城後,陳太太把車停在一個僻靜的地方,讓麥哲宇坐到前座來。海濱公路在白天清新宜人,但到了夜晚,就有些陰森可怖,海濤聲遠遠傳來,還帶著幾分寂寞。
麥哲宇低著頭坐著,海濱的夜色使得他的輪廓更深,也更有個性,他正在把一些事情兜在一起,由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已經有些眉目了。
「多保重!」車子在一個長滿蔓葛的坡下停住了,陳太太誠摯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向她點點頭,就轉身大踏步而去,周圍白色的野花在夜中搖曳,顯得他挺拔的背影好孤獨。
好半天,陳太太才收拾起激動的心情回城裡去,她的任務完了,其他的就得全靠他自己了,但她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他臨走的微笑。
這是她頭一回看見他的笑容,孤寂中,卻更成熟更有自信了。
陳太太的車快由省道開進市區時,一部警察車向她鳴笛,她乖乖地依照指示把車靠邊停了,心卻怦怦亂跳個不停。
「行照,駕照?」交通警員敲了敲她的車窗。
她遞了上去。
「你住在民生東路?這麼晚到哪裡去?」警察的表情充滿懷疑。
「回家。」
「我是指你剛才。」
「到郊外找插花的花材。」
「花呢?」
她將散置在腳旁,剛剛送麥哲宇下車時所摘的野花、蔓籐拿起來給他看。
「這都是野花嘛?你要插花為什麼不到花店買?」警察愈問愈不像話了。
「這叫做牡丹蔓,這種叫洋牛蒡。」她逐一解釋著:「都是原產在北美的珍貴花木,移植到本地後才原生化的,雖然一般花店不賣,但並不是野花。」
「老張,怎麼樣了?」巡邏車走下另一個警察。
「省一○——六四五號,正是這輛車。」
「你姓陳?」那個警員彎下身貼著她的車窗問。
「是!」她的心跳得更劇烈了,難怪警察攔她,又問東問西的,莫非——出了什麼問題。
「陳女士,請你下車!」警察說:「有人密報你今天在傍晚七點左右在朝鼎大廈搭載了一名可疑男子,我們希望你能去局裡說明。」
陳太太看了他一眼,雖然盡量保持風度,但有些氣得發抖:「警察先生,我是一個寡婦,雖然年紀大了,但也很注重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