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醫生拿著測驗報告、困惑地道:“你真的每天按我的食譜進食,定時上床睡覺?”
“是。”我心虛地回答,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睡不著,還是做那個夢。
“沒道理啊?”他整個臉皺成一團。
“怎麼?”曲凌風問,“效果不好嗎,”“豈止不好,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又下降了,嚴重的是,身體機能也在持續下降。這樣下去,很難說會有什麼後果。”“什麼意思?”曲凌風一拍桌子站起來,“別人說你是全國最好的心理醫生我才找你,要是治不好她,我保證你以後不能在醫學界混了。”
“曲先生,”胡醫生不慌不忙地坐下,“信不過我就不要找我,找我就要信得過我,治不好她,不用你說,我自己也收拾包袱回老家種田去。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位小姐不肯跟我合作,別說是醫生,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沒有生存意志的人。”
“你說什麼鬼話?”曲凌風拳頭一伸就要揍人。
“別,”我急忙拉住他,一直搖頭,“別動手。”
“走,”他氣沖沖地拉起我,“咱們到別家去看。”胡醫生在後面喊:“我看你還是跟她好好談談,否則找多少醫生也無濟於事。”
他鐵青著臉,將我的手握得死緊,走出胡醫生辦公室的時候,一腳踢飛了門口的垃圾桶,砸碎了走廊盡頭的玻璃。天!距離至少有二十米,幸好這腳不是踢在我身上。
他粗魯地將我甩進車裡,腳下一踩油門,車子“噌”的竄了出去,速度表盤的指針持續上轉,不到二十秒已經超過一百二。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我根本什麼都看不清,身體處在超速狀態,惟一殘存的反應就是顫抖著雙手系好安全帶。
他突然轉頭朝我陰沉一笑,冷聲道:“系安全帶干什麼?你不是想死嗎?我成全你,有我這麼優秀的男人陪你做同命鴛鴦,即使到了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你說你是不是該感激我?”
我抖著嗓子道:“拜托你看路。”
“看路有什麼意思?還是看你好,看了你一年。還是沒看夠,我們死在一起,將來一起投胎,下輩子我還是能看你。”
“車,啊——”我一聲尖叫,車身與一輛重型卡車險險擦過,我好像看到了卡車司機扭曲的面孔。
他居然呵呵笑出聲來,油門一踩到底,連闖兩個紅燈,交警的摩托被他遠遠甩在身後。
“曲凌風,”我高叫,“你瘋了!”
“我很清醒。”他轉動方向盤,“我知道前面就是高速公路的入口,上了那裡車速就可以達到兩百以上,會更刺激。”說話的同時,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
我兩眼直直地盯著速度表盤,看那指針掠過一百八,還在轉。我的精神高度緊張,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了。
“曲凌風,”我發出比鴨子叫還難聽的聲音,“拜托你,停下來。”
“你怕了?”他冷哼,“你不是想死?”“我從來沒說過我想死。”我聲嘶力竭地喊,
“那個該死的醫生胡說八道。”
“真的?”他認真地看我,腳下居然還在加油。
“真的真的真的。”我的頭點得快從脖子上掉下來。
“那好,為了增加可信度,親我一下。”
“你停下來,親幾下都行。”
“又不乖了,叫我怎能相信你!”他的腳又催了一記油門,車子的速度更快。
我渾身顫抖著湊向他,在他側臉印上一吻,用我生平最卑微的聲音問:“可以了嗎?”
尖銳的剎車聲響徹天際,車子在公路中間滑行長長的一段距離才靠邊停下,安全帶幾乎勒出我胸腔內全部空氣。我還沒來得及吸氣,他的唇就朝我鋪天蓋地壓下來!我貪婪地吸吮他渡給我的救命氧氣,癱軟地任他瘋狂蹂躪。這一吻好像要將我的靈魂從口中吸出,直到我再次因缺氧而窒息,他才稍稍撤離,貼著我的唇一手一句道:“你記著,就算你死,也逃不開我。”
我混亂地點著頭。
“還有,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髒話。”
我再點頭,現在無論他說什麼我都點頭,我的腦子已經完全不能運作,眼前忽明忽暗。
紫鋸霖
涼涼的風吹在臉上。他溫暖的懷抱圈著我,無數的細吻落上我的鬃發,額頭,眼瞼,耳邊。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嘴唇,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吻,擁著我的是我一輩子忘不了也逃不開的男人。
我眨動睫毛,卻不願睜開眼睛,我的身子還在因剛才的歷險而顫抖,我的心髒還在因他明狠決絕的話語而劇烈收縮。
他把我牢牢圈在懷裡,輕輕搖動,像哄著不肯人睡的嬰兒,聲音也變得很輕很輕:“天籟,除了放你自由,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稍稍偏轉頭,避開他呼出的熱氣,他可明白,除了自由,我什麼都不要。
他定住我的頭,下頜抵著我的發,喃喃重復:“不要惹我生氣,我不生氣,就不會傷害你。”
這可能是有史以來他說過的最軟弱的話了。
我慢慢張開眼睛,他抱著我坐在路邊,面對路基下面的深谷,只需輕輕一滾,我們就會跌落谷底,從此以後再沒有煩惱和糾纏。他沒有看我,目光向著遠方,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打著同樣的主意。很奇怪,我的頭腦中似乎時時刻刻都會想到死,但是真當死亡的威脅來臨,我居然驚恐,軟弱,毫無骨氣地向他投降;而他,對於生命和未來充滿斗志,對於人事物充滿野蠻的掠奪欲,面對死亡時竟然那樣淡然瀟灑,冷靜自持。
我和他,究竟誰想死,誰怕死?
他一直抱著我,搖著我,任涼爽的秋風吹著我們,仿佛要這樣坐一輩子,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我可笑地想: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一對即將殉情的情侶?
警車來了,年長的交警看著徹底報廢的輪胎,不停搖頭惋惜,“有錢也不是這麼糟踏法,BMW啊!”
他面無表情地將我抱進警車,掏出駕照和名片,冷冷道:“罰單送到我公司去,找人來拖車,現在先送我們回家。”
年輕的交警憤然道:“你把我們當開計程車的?有錢了不起啊?”
年老的交警拉著他道:“別多嘴,他就是有錢了不起的那個,開車去。”
狂妄的人永遠都狂妄,我何其不幸被這個狂人霸占,除了服從、還能怎麼辦?
輪船輪
二十四小時以後,我坐到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一張椅子上。
胡醫生似笑非笑地對曲凌風道:“你跟她溝通好了?”
曲凌風臉色不善地點頭。
“那麼,曲先生,我要開始了,請你回避。”
他瞪了胡醫生一眼,蹲到我身前,握緊我雙手,深深切切地看著我:“答應我,你會全力跟醫生配
我歎息道:“好。”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時不放心地再看我一眼。
等他關上門,胡醫生繞出辦公桌,面對我坐到桌子上,打了個指響道:“好吧,我們開始,先來談談剛剛走出門的那個鴨霸男人,我猜,他既不是你丈夫也不是你男朋友。”
“鴨霸男人”?胡醫生的用詞很貼切,我因這個稱呼而微笑。
“哇!”他誇張地怪叫,“我有點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這麼迷戀你了,你笑起來真的可以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來形容。”
我對他的好感增加一些,“你都是這麼稱贊你的病人嗎?”
“No、No、No,對於那些有自戀傾向的病人,我通常告訴他們:‘我奶奶都比你漂亮’。”
我又被他逗笑了,“你真幽默”。
“我猜那個鴨霸男人一定不懂得什麼叫幽默。”他的話題又繞回曲凌風身上。
我沉默。
“看來你真的不願意提起他,但是佟小姐,你必須明白,如果要治好你,他是關鍵。你聽過‘心病還需心藥醫’吧,他是你的心病,也是你的心藥。”
我苦笑,“心理醫生的直覺都這麼敏銳嗎?”
“當然,否則怎麼有資格做心理醫生?一定拿不到執照。現在,願意說了嗎?”
“對病人不是要循循善誘?”
“不錯,不過對於你這種症狀輕微的病人,我通常采用直切主題,既省時間,效果又好。”
“症狀輕微?你昨天不是說我很嚴重?”
他笑了,“不這樣說,他怎麼會緊張你?我在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去你的表現機會,”我生氣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話差點害死我。”
“沒那麼嚴重吧?”他從桌子上跳下來,顯然被我的怒氣驚到了。
“他把我塞進跑車,飆到時速二百,你說有沒有這麼嚴重?”
“老天,”他一拍額頭,“該看心理醫生的是他,沒見過這麼笨的男人,有這麼表達愛意的嗎?”
“你說什麼?”我打住他的話頭。
“什麼什麼?”
“你說他表達什麼?”我再問一次。
“表達愛意,”他肯定地重復,“他愛你。”
“你又在賣弄你的幽默感了嗎?”
“小姐,”他抱攏雙肩,“不要侮辱一個心理醫生的專業眼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愛你。”
我坐回椅子,搖頭道:“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
他一拍手道:”找到症結所在了。是什麼讓你不相信他愛你?”
“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
他聚攏眉心,摸著下巴。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緩慢而肯定地道:“你們最初的相遇不愉快。”
我沉默。
“我猜,你沒有跟任何人談過他愛不愛你的問題。”
我繼續沉默。
“那麼我問你,你愛他嗎?”
我用力搖頭。
“佟小姐,請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依言抬頭,他有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溫和害智,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心靈。不像曲凌風的眼睛,深沉陰桀凶狠。
“現在,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有一點點愛他嗎?”
我遲疑了下,還是搖頭。
他歎口氣道:“好吧,我們今天先到這裡,我讓護士給你排一個時間表,以後你就是我的固定病人,下次來的時候,希望聽聽你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故事。不過我建議你,最好找幾個你們倆都認識的人,問問他們,他是不是愛你。還有,試著從好的角度理解他的行為,不要形成下意識抗拒心理,我保證你會覺得日子不再那麼難過。”
我一言不發地站起來。
“嗨,小姐,”他又笑開了,“你總該跟你的醫生說聲‘謝謝,或者‘再見’吧。”
我難得幽默地道:“我付給你錢,不是嗎?”
“哦。”他撫著胸口,“真現實。那麼美女,當我拜托你,不要哭喪著臉出去,不然那個鴨霸男人這次會把醫院大門砸了。”
我微笑了,心想:做這個人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我剛開門,曲凌風就迎上來,關切地問:“怎麼樣?”
胡醫生在室內喊道:“曲先生,心理治療可不是外科手術,沒這麼快的。”
曲凌風狠狠甩上他的門,拉著我道:“走吧。看起來像個無賴,不知道怎麼那麼有名氣”
我突然道:“很好,治療得很好。”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是為了替胡醫生辯護,還是為了要他安心?
剛剛上車,他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道:“我知道,很快就到,你先幫我頂一下。”
我問:“你很忙嗎?我可以坐計程車。”
他甩掉電活,不耐煩地道:“坐好。”
車速飆到一百,他神色凝重,但是不像在生氣,我好像也沒有惹到他。到了別墅門口,他讓我自己下車,迅速掉頭,飛馳而去。
我想到胡醫生的話——
“試著從好的角度理解他的行為。”
他不讓我坐計程車,是擔心我的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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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我像往常一樣在十一點上床,注意窗外的動靜,隨時准備裝睡。不同的是,今晚睡不著,不是因為怕做那個噩夢,而是在想胡醫生的話。
他愛我?真的嗎?曲凌風真的愛我?他怎麼會愛我?他怎麼會對一個他愛的人做出那麼多惡劣的事情?
很多時候,我甚至不敢回憶從宴會到餐廳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那就像我的噩夢,無休止的夢魘,無休止的猜測,無休止的折磨,不知道哪一天是終結。我試著回憶跟他在一起之後的情形:他一直很霸道,不給我自由喘息的時間,也不很在意我的感受,他要的只是我時時刻刻的注目,甚至我每分每秒的思維。為什麼?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占有欲到達瘋狂的程度代表什麼?
我想到他出外洽公回來那次,只因為我忘記等他,他就氣憤地把我扔進浴缸,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對待我的腕傷,甚至在激情的時候也沒有忽略,既然這樣,為什麼在拋我進浴缸的時候沒有想過會造成傷害?然後是在新城,他根本不顧我的意願,強迫我跟他去開滑翔翼,直到我昏倒,他又緊張得要命,在我床邊守了兩天,到我醒來才放心地睡去,既然這樣,為什麼在酒店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我不舒服?醫生說要我按時吃飯,他就強行打斷我的工作陪我吃飯;說我神經衰弱需要睡眠,他就用性愛折磨得我無暇失眠;說我沒有生存意志,他就用陪我做亡命鴛鴦來威脅我找回求生意志。
這個男人啊!顛三倒四地做這些都代表什麼?他的愛嗎?可笑!如果這就是愛,那麼世界上被愛的人豈不是都像我一樣悲慘?
沒有尊嚴,沒有空間,沒有自我。
我混亂地想著,竟然沒注意到他回來了,等他推開門,想裝睡已經來不及了。我起身,裝出沙啞的嗓音道:“我渴了,到樓下喝點水。”
他點頭,扯掉領帶和西裝外套,一頭扎進床鋪,顯得無比疲憊。
我回來時,他還保持剛才的姿勢,好像睡著了。公事包丟在腳下,手提電腦也隨意扔在沙發上,他很重視他的電腦,每次回來都先到書房放好,他說過,那裡面的東西等於他整個公司。發生了什麼事?他在工作上遇到挫折了嗎?我一向不關心他,他也從沒有這麼反常過。
我走到床鋪裡側,小心地爬上床,靠邊躺下,他占據了大部分面積,我想不碰他,就只好委屈自己不動,否則一翻身就會掉下去*
躺了一會兒,他突然悶悶地開口:“天籟,你睡了嗎?”
我聽到他郁悶的聲音,競有些不忍,不由自主地道:“還沒。”
“給我唱首歌吧。”他的語氣不是請求,也不是命令,而是帶著說不出的渴望。
我輕輕地問:“唱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是你唱的就好。”
我想了想,開始低聲哼唱:“圓圓的,圓圓的,月亮的臉。扁扁的,扁扁的,歲月的書簽。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顏,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時間……”我感覺他猛地一震,卻沒有打斷我。“……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偷偷地在改變,月亮的臉偷偷地在改變。”
當我第二遍唱到“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時間”時、他突然大手一伸將我拉進懷裡,極盡纏綿地吻我,伸手解我睡衣的扣子。
我對上他的眼睛,那裡面有失敗的沮喪,有失去的恐慌,也有熾熱的火焰。我很想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但終究沒有問出門,只是默默地將十指插入他發中,承受他和緩而沉痛的歡愛。
第一次,我覺得他在我身上尋求的不是情欲。而是慰藉。
這一次,我是和風細雨,他是渴求甘露的草地,雨絲綿綿地灑在草地上,滋潤,撫慰,溫柔得像母親的手,草地貪婪地汲取甘露,伸展枯黃的葉片,散發盈盈的綠。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做愛也可以這樣溫柔。
激情過後,他枕在我胸前,十指與我交握,不動也不說話。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不主動告訴我,我就不知道怎麼問。我與他,從來都是他掌控主動權。好久好久,他挪動頭部,枕回枕頭上,眼眸又呈現略微的深藍,松開手撫順我汗濕的發,吻了吻我的額角道:“睡吧。”我定定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將我圈進懷抱,維持一貫的姿勢,在我耳邊輕聲道:“沒事,一點小麻煩,已經沒事了。”
我心中一顫,更往他懷中靠去。難得,他竟然可以看出我要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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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損失十億算一點小麻煩,我真不知道什麼才算大麻煩。我幾乎不看商業報道,有關什麼商業金童財經巨子的花邊新聞都是小康在我耳邊一遏又一遍地嘮叨才記住的。所以當胡醫生拿著財經版的報紙讓我看時,我很疑惑。
“頭版頭條,三天內最轟動的商業新聞,不看可惜了。”
這是我第三次到他這裡來治療,上次只是說了一下與曲凌風十三年前的那次相遇,當時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們的關系是挺敏感的。”
他是醫生,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我看了,震驚了。
頭版頭條的大字:協議桌上的“不敗將軍”自毀信譽。說的是“風”集團與美國IDK公司的合作計劃因為曲凌風在簽約當天遲到一個小時而宣告失敗,一向以注重時間觀念著稱的美國人認為,一個不守時的領導者,不會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這項眾所矚目的合作計劃已經協商了近半年,“風”集團在月內曾出台三項計劃以促成合作協議的簽訂。
這次簽約失敗,打破了曲凌風協議桌上“不敗將軍”的名號,據保守估計,“風”集團損失至少十億元。下面是對股市的影響,及其他一些相關業內人士對此事的看法,還有有關“風”集團股票前景的預測。我看不懂,也無心再看,目光只停留在“曲凌風在簽約當天遲到一個小時”幾個字上面。
胡醫生涼涼地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天上午他一直坐在這扇門外等你。”我放下報紙,雙手按住太陽穴,“你想說什麼?”
“我想我沒必要說什麼了。”
“這就是今天的治療內容嗎?”
“不,”胡醫生坐回辦公椅上,“按原來的進度,該跟我說說你們十二年後再次相遇的情形。”
我背靠沙發,陷入回憶,一直說到他揚言晚上要去天嬌房間。
胡醫生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笑道:“佟小姐,你是個很特別的女人,特別到讓人看上一眼就會愛上。”
我淺淺地笑道:“你的幽默感又發作了?”
他搖了搖手指,“我說真的,如果我不是你的心理醫生,恐怕已經愛上你了。”
“不管你是不是開玩笑,我都該為這句恭維而謝你。”
他眨眨眼,“不客氣。”隨後站起身道:“送你一句話:男人第一眼就愛上一個女人,往往會表現為強烈的占有欲,尤其是不相信愛情的男人。有機會你可以問問曲凌風相不相信一見鍾情。我想,他可能會認為那是狗屁。”
我相信他會這麼回答,我眼前甚至浮現出他說“狗屁”這兩個字時的輕蔑表情。
回來的路上,我始終無法平靜,難怪他那天晚上那麼疲憊沮喪。我不知道“不敗將軍”的稱號有幾分真實性,但是我知道,他很成功,很有錢,很出名,這種失誤必將對他的前途產生不良影響。僅僅為了送我回家而失去了這麼大的合作計劃,值得嗎?曲凌風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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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如此混亂,以至於差點發生車禍。
曲凌風回來,恰巧發現小芳在給我上藥。他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來,抓著我的手肘問:“怎麼弄的?”
我若無其事地道:“一點小意外。”
“該死的我問你是怎麼弄的?”
我無奈地道:“我的錯,開車不小心,擦到路邊的綠島。”
他接手小芳的事,惡聲惡氣地指責:“你的魂兒又飄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才一次沒陪你過去,你就見鬼的給我發生車禍,明天起不准你再自己開車,我叫江濤給你找個司機。”
不是吧?只是一點小小的擦傷,就嚴重到剝奪我開車的權利。
“只是意外,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不行。”他一口決斷,不給我商量的余地。
我深深吸氣,想著胡醫生的話,試著從好的角度理解他的行為。我試過了,也明白他是擔心我的安危。可是,他該死的就不能聽一次我的意見嗎?我見鬼的不是玻璃娃娃,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他不能用他的意志幫我決定所有事情。
我發現自己很容易就染上他的口頭禪,“該死”,“見鬼”,原來真的很奸用。
我放下衣袖,抓起皮包就走。
“你到哪兒去?”他在後面喊。
“工作室。”
“不准去!”他上來拉我。
我揚了下腕表,“五點。我應該還有兩小時工作的權利。你說明天開始不准我開車,那麼我今天開,你也要管嗎?”
“Shit!”他吐出最不文雅的詛咒詞,“那個天殺的胡文舉究竟教了你些什麼,讓你有勇氣明目張膽地反抗我?”
“他什麼也沒教我,只是給我看了這個。”我從皮包裡掏出那張報紙。
他甚至沒看內容,臉就變廠,眼中迅速掠過難堪和狼狽,一把搶過去撕個粉碎,在碎片上狠狠跺了幾腳,沖上樓,我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隨後是一連串東西碎裂的聲音。
我平靜地吩咐小芳:“把客廳收拾干淨。”
“哦。”
我站在書房外,等裡面沒有聲音了,才象征性地叩了兩下門,推開進去。
仿佛暴風雨過境,滿目瘡痍,遍地狼藉,凡是觸手所及的東西都難逃於難,幸好手提電腦剛剛在幫我上藥時放在樓下。一些書和文件是摔不壞,只可惜了那套六千多塊的茶具和門口的兩只古董花瓶。
他站在窗邊,背對門口,全身肌肉緊繃,頭發根根直立,肩膀還在不停起伏。我小心地避過地上的碎瓷片,來到他身後,用手指輕輕碰了他肩頭一下。他反射地揮臂,在拳頭離我的臉頰只有一厘米時硬生生停住,緩緩放了下來,怒喝道:“出去!”
我左手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如果剛才那拳打中,我此刻絕對已經在書房外頭了。明知道這時候不該惹他,我還上來干什麼?現在該問我腦子裡在想什麼,而不是曲凌風腦子裡在想什麼。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想,就像一種本能,我還來不及想就已經上來了。
我再次嘗試將手放在他肩頭,他沒有閃避,也沒有反射。我的嘴像有自主意識般地發出聲音:“我記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說沒事了,一點小麻煩。”
他煩躁地耙耙頭發:“本來就是一點小麻煩,一件合作案還動搖不了‘風’集團的根基。”
“那你為什麼發這麼大脾氣?”我的聲音好輕柔,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迅速轉身,驚詫地看我。
“我,”我垂下頭,“我只是問問,畢競。你遲到是因為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問問,不是嗎?”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這也是胡文舉教你的?”
我搖頭,“他只是我的醫生,不是我的老師。”
半晌得不到回答,我僅有的一點勇氣開始退卻,小聲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先出去,讓你靜一靜。”
“天籟。”他從背後環住我,阻止我的腳步,“你在關心我。”他語氣肯定,微帶興奮。
我搖頭,努力搖頭,“我說了,只是想問問,於情於理都應該……”
“去他的於情於理,”他用力轉過我的身子,急切地吻上我。他的吻熾熱纏綿,帶著令人窒息的粘膩,輾轉糾纏著,仿佛沒有止境,他的舌伸到我嘴裡,溫柔挑逗,在我耳邊誘哄道:“說你關心我。”
“不。”我不由自主地呻吟,在他說話的空隙間拼命汲取氧氣。
“嘴硬的女人。”他把我抱起來,越過遍地零亂,直接走進臥室。
他一遍又一遍地與我癡纏,有點撒嬌耍賴的味道。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討厭與他這樣做愛,雖然現在還是白天。以往他在白天把我弄上床,我通常都不情願。
在激情的最後時刻,他還不忘誘惑我:“說你關心我。”
我不記得回答了他什麼,是還是不,已經不再那麼重要,在我們合而為一的那一刻,我心裡清楚地意識到,我上來就是關心他,雖然我覺得這關心來得莫名其妙。
在風雨中旋轉徘徊了好久,我的意識漸漸清明了。他還壓在我身上,動也不想動,呼吸細細地騷著我的耳垂,喃喃抱怨:“我得警告一下胡文舉,不要總拿我失敗的報道給你看,這讓我覺得很沒面子。”
我無聲地笑了,他剛才發那麼大脾氣,只是因為覺得很沒面子?也許吧,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承認失敗,惟獨在我面前不可以,就像他尤其不能忍受我忽略他。
他湛藍的眼眸緊鎖我淡然的笑容,捧著我的臉,鄭重地道:“值得了,十億也值得。”
我沒有問他值得什麼,不必問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不想挑明罷了。很多事情我還在迷茫,還在掙扎,還在害怕,還在逃避。太快了,那種我從十二歲開始就失去信心的情緒來得太快了。
我總覺得恨一個人不容易,愛一個人也不容易,人總該先愛自己,才有足夠的能力愛別人,如果我愛上他,那麼就是不愛自己。
待他熟睡,我又坐到窗邊,聽秋日繼起的晚風在黑夜中呼嘯。是鳥,總有飛走的一天、難道我會心甘情願地被困於暴風雨?
他真的給我安排了一個專署司機,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開車接送我。我看著司機祥叔矮胖的背影對自己說:我不甘心被囚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