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帥偷香 第二章
    苡若到香榭舞坊教授舞蹈的第二個月,坊裡來了一位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兒,指名要她到別苑親自獻舞。

    「好好表現,霍公子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千萬不要得罪他。」久宮律子交代完,逕自掀簾離去,留下苡若對著鏡子發呆。

    她到這兒已經個把月了,從頭到尾只在面試的那一天見過韓彥申一面,而且還是當著一大堆舞孃在場的時候,這樣她要怎麼去勾引他?

    如今正事毫無進展,卻要裝著笑臉跟成頗月腸肥的臭男人周旋,真是有苦難言。

    「不想去就別去嘛!」碧羅紗帳內,突然冒出一顆人頭。

    苡若猛然回首,韓彥申正靠在床柱邊,笑嘻嘻地望著她。

    「是你?」苡若大喜過望,「你怎麼來了?來很久了嗎?怎麼也不出點聲,害我--」等等!她的閨房讓人莫名其妙的闖進來,她這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似乎有違淑女風範。

    「害你怎麼樣?」

    虧他長得俊逸瀟灑,卻一臉不正經,邪惡到有剩。

    「害我想拿把刀,將你剁成肉醬,丟出去餵狗。」沒來由地,一股無名火自胸中燃起,這種反常現象,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也許是他那張臉玩世不恭,無論見了誰總是嘻皮笑臉的模樣,讓她受不了。但那又如何?他有什麼理由應該對她比較特別呢?

    管他的!反正苡若就是氣,氣他不該生冷不忌、來者不拒,這種行為根本就是濫情!

    「這麼恨我?」他濃眉微揚,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我只不過是撿到了你一隻耳環,就讓你恨之入骨,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

    苡若定睛細看,他手中拿的,的確是她在無極山莊不慎遺失的珍珠耳環。

    「我哪有丟掉什麼耳環?你隨便在別人床上拾到的東西,敢情是忘了哪家姑娘的,卻胡亂說是我的。」

    絕對不能承認,一旦承認了,他就會接著猜出她進香榭舞坊的意圖,那她只怕永遠也沒辦法取代久宮律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是嗎?既然它也不是你的--」

    「『也』是什麼意思?除了我之外,你還問過什麼人?」

    「全部嘍,你是最後一個。」

    原來他不是專程來找她的,苡若一顆心以最快的速度墜落谷底。

    「出去,你馬上給我出去!」她大步走向門邊,替他把門打開。

    韓彥申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這樣趕我出去,不怕被久宮律子撞個正著?」

    經他一提醒,苡若趕緊把門重新關起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去跟人家解釋他們什麼也沒做?

    她都把門關起來了,韓彥申當然就順理成章的坐回床沿上,繼續盯著苡若。

    「你還不走,想陷我於不義嗎?」

    苡若氣得在房裡踱方步,想伸手去拉他或推他,又覺得男女授受不親。

    「快走呀!我必須換衣裳,待會還得到別苑去表演呢。」

    「你不能去。」他的語氣不像是規勸,倒像是命令。

    「你是我老闆呀!叫我不去我就不能去!」苡若開始梳理打扮,從抽屜裡取出衣裳準備更換,希望他非禮勿視,自動「跳窗」離去。

    然而,當她梳好頭,抹完胭脂,韓彥申卻仍神色自若地坐在原位,動也不動。

    「咦!?你不走是吧,好,你不走我走。」苡若彎身拎起衣裳,發現一隻袖擺讓他給壓住了,她用力拉,韓彥申卻故意將整個身體移過來,壓得更加密實。

    「嘿!這件衣服很貴重的。」

    「會比你一條人命還貴重嗎?」他的神情突然變得相當嚴肅。

    「我是去跳舞又不是跳火坑,沒任何危險性,你不必替我緊張。」

    苡若壓根不相信他是真的關心她。包準是久宮律子忙得抽不出空陪他,他才會窮極無聊地,跑到這兒來找她閒嗑牙兼搗蛋。

    「那得看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他搶走苡若手中的半截衣裳,揉成一團,丟往床裡邊。「不要以為你蒙住臉龐,霍昌平就認不出你。」

    久宮律子口中的貴客居然是他!

    「他能認出我什麼?我與他素不相識--」

    「死鴨子嘴硬!」韓彥申猝不及防地將她拉進懷裡,扯開她左肩的衣裳。

    「你放手!」苡若慌忙用手遮住左肩下約莫五寸胸前的地方,一道約莫半個巴掌大的傷口。

    那是她上回潛入無極山莊時,不小心被霍昌平刺傷的。她以為除了麗水宮的幾個師父知道之外,應該沒有人會知道,沒想到這個陰魂不散的「小偷」,竟也瞭若指掌。

    她忿忿地甩開他的手,將衣服拉回原位。

    「這件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不相信他還會記得,即便記得也不見得能認出是我。」

    她好氣韓彥申動不動就將她往他身上扯,當她和一般藝妓沒兩樣。

    可……唉!她到舞坊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他墜入自己苦心設計的溫柔陷阱嗎?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卻怎麼也壓抑不下油然而生的怒火。苡若感到好矛盾,也好無奈。

    韓彥申深邃的眼神不曾稍瞬地看著她,「那晚你逃離無極山莊之後,霍昌平便派人走訪了鎮上大大小小的藥鋪,追查一名前胸中劍、削瘦身材的女子。」

    「我並沒有到任何藥鋪去找大夫療傷。」

    周嬤嬤是江湖中人,自然準備了許多專治跌打損傷的金創藥。苡若是個女孩子,受傷的部位又在胸前,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幾乎是每天在入夜之後,便悄悄返回麗水宮,由周嬤嬤私下為她敷藥。

    大約是五天前,宮中的傷藥酒用完了,周嬤嬤曾經叫東缺到鎮上購買材料,如此而已。他是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身上又沒有受傷,應該不至於遭到懷疑才對。

    「霍昌平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從我師父那兒追查到我。」

    「就一般常理來說,是這樣沒錯。」韓彥申拉著她的手腕,強迫她坐在床上,乖乖的聽他說話。「當時,如果你師父買了藥就走,想必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壞就壞在他舌頭太長,和藥鋪掌櫃的多聊了幾句,把他既漂亮又聰明的寶貝徒弟,形容得宛如天仙下凡,其中還包括了你中了一劍,卻連吭都不吭一聲的英勇事跡。」

    「嗄!」苡若驚詫地睇視著他。

    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閒扯淡,原就是東缺老改不掉的毛病,他愛講話到即使生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要一而再地重新描述他染病的所有過程,直到大伙全走光了,他索性自言自語,非弄得筋疲力竭不肯罷休。

    然苡若對他不小心洩漏出去,並不感到詫異,讓她較為吃驚的是韓彥申,為何他對她的一切,竟能知道得如此詳細?又,他為什麼要知道?

    原本是她處心積慮地要勾引他,怎麼現在,她反倒覺得是他一直在設計她。

    這個人太可怕,趕快把手「搶」回來。

    她不用力還好,一用力,韓彥申抓得更緊。

    「你……」苡若跟他「拔河」得冒出一身冷汗,「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在等你告訴我啊!」韓彥申一扯,苡若重心不穩,踉蹌地跌進他懷裡。「你為何夜闖無極山莊?又為何混進香榭舞坊?說!」

    就一個陌生人而言,他問的太多,也管得太寬,苡若根本不需要回答他。

    「我想找死所以夜闖無極山莊,誰曉得碰上了一個好管閒事的傢伙,從中作梗;既然尋死不成,乾脆自甘墮落,反正醉生夢死跟死也差不多,因此我就來了香榭舞坊,這樣你懂了吧?」

    「原來你活得這麼不開心。」韓彥申飽含興味的看著她精神奕奕的雙眸,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氣鼓鼓的臉頰。苡若立刻把頭一撇,躲開他的手。

    韓彥申對她的舉動不以為意,「尋死何必大費周章的跑到無極山莊,我教你就可以。」他挪近她的身子,湊向她的朱唇。

    「你……你……」苡若緊張得結結巴巴,「你想幹什麼?」

    「喂毒給你吃呀,人家都說我這張嘴最毒不過,誰要是沾上了,一輩子都別想翻身。念在咱們相識一場,我就免費奉送你一點唾液,讓你死得痛快些。」

    「你無--」她話才出口一半,韓彥申已搶先攫獲她的雙唇,吻得她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辦?她似乎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努力施展「媚功」,將他勾引到手;可是理智卻告訴她,任由一名才見過三次面的男子摟摟抱抱,還強行索吻!是極不莊重又不檢點的行為。

    唉!她快要精神錯亂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陡地放開她,只端著眼眸定定瞧著她。

    「你看什麼看?」苡若不由自主地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怎麼你還沒死啊?」韓彥申笑得好壞,「一定是我親的不夠用力,沒關係,咱們再來一次。」

    「不要!」苡若不得不承認,他的吻的確有令人蝕骨銷魂的魅力,那是因為他吻過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所以他才能「揣摩」得如此「恰到好處」。為了她的家人,她竟然必須去誘惑一個做壞事都能做得精采絕倫的男子,想想真是有夠悲哀。「求你放開我,讓久宮小姐撞見就慘了。」

    「要我放了你很簡單,不過你必須先告訴我實話,並且答應不去見霍昌平。」韓彥申仗著他人高馬大,硬是把苡若強壓在懷裡。

    如果告訴他實話就可以解決問題,她早就說了,何必辛辛苦苦跑到這裡來強扮笑臉,仰人鼻息?

    以他過往不太名譽的行事作風判斷,他絕不可能不收取任何報償,甘願幫她去救出她的家人。說實話也罷,不說實話也罷,總之她都得先弄一張網,讓他自動自發地往裡跳,等他「無法自拔」時,再叫他去「送死」。

    苡若在沒到香榭舞坊時,一直以為自己長得夠漂亮,也夠迷人,但見過久宮律子和她旗下的姑娘們之後,她才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貌美如花的姑娘全都對韓彥申心悅誠服,掏肝挖肺地拜倒在他灰色的靴子底下。

    她這張網只怕還沒能網住他,就已經先纏住自己,一輩子在這兒脫不了身。

    「情」之一字,對他來講太容易,也太多了,不管到任何地方,他總是左右逢源,備受愛戴。想要博得他的歡心,讓他對自己另眼相看,唯有--出奇制勝!?

    周嬤嬤這句話,原來暗含玄機!

    苡若登時恍然大悟。有了,每個人都喜歡他,她就越要表現得淡漠些,大伙都推崇他,她越要不拿他當回事……如此他才能注意到,她是與眾不同的。

    想通了這一層,她登時覺得身心舒暢,前途一片光明。

    「實話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霍昌平我也非見不可。放開我!」這種口氣不曉得夠不夠凶到讓他覺得很「特別」。

    韓彥申臉色倏地沉下來,「你真是執迷不悟,明知道是火坑,還堅持往裡頭跳。你,與其讓霍昌平把你捉回去嚴刑拷打,不如我先送你上路。」

    上路?這兩個字跟翹辮子有沒有直接關係?

    苡若見他揮起左臂,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趕緊伸出纖纖素手,風雲流轉,使勁擊向他的前襟。

    韓彥申不閃不躲,竟讓她一掌打得吐血。

    這……不會吧?他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嗎?怎麼如此不堪一擊呢?

    「你……還好吧?」她心虛地問。

    只見韓彥申白眼一翻,直挺挺地趴在她身上,壓得苡若幾乎喘不過氣來。

    「喂!你振作點,我……我馬上去幫你請個大夫。」他該不會就這樣被她送「上路」了吧?

    他要是真的掛了,她怎麼辦?謀害一個惡名昭彰的盜賊,會被判什麼罪?久宮律子想當然耳是第一個不會輕饒她的人。

    這下可好了,他尚未為她赴湯蹈火,卻先死在她的掌下,如此不中用的人,周嬤嬤居然要她來勾引他,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行,他要是死了,就必須趕快把他移走,或藏在床底下,或……丟到荒郊野外餵狗,反正不能教他這麼老壓著。他生死事小,她的名節清白事大。

    苡若顫抖著手,探向他的鼻息,再探向他的脈搏,全都靜悄悄。

    真是匪夷所思,剛才那一下並不是太用力嘛!他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在無極山莊的時候,他不是還很神勇嗎?

    算了!沒時間研究了,先把他處理掉再說。

    苡若傾全力推開他,但是連續推了十幾下,他仍是文風不動。

    「喂!你要只是昏倒就快點醒醒吧!」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地拚命推著他的身體,「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先『準備』要打我嘛!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只不過是動作比你快一點點而已,論真說起來,你也有錯--」

    「苡若!」

    完了,是久宮律子在叫她。

    「苡若,你究竟妝扮好了沒有?霍大爺等得不耐煩了。」

    如何是好?讓她知道她的心上人被打死了,她鐵定會大發雷霆,一狀告進宮府。

    苡若使盡吃奶的力氣,把韓彥申推進床的裡邊,倉皇掀起棉被將他從頭到腳蓋得緊密,自己則側身躺臥在他身旁加以掩護。

    「苡若,怎麼不回答我呢?」久宮律子推開房門,看見她還賴在床上,不禁怒從中來,「你睡覺也選個生意清淡的時候,每個姑娘要都像你這樣偷懶,我這香榭舞坊還要不要經營下去?」

    「律子小姐,對不起--」苡若有苦難言,正愁著不曉得該用什麼借口來解釋她之所以「賴床」的原因,驀地,身後摸過來一隻手,攔腰抱住她。是他!那該死的殺千刀,他根本沒死。

    「你倒是說句話呀!霍大爺可是咱們得罪不起的客人,弄不好你跟我都要遭殃,倒大楣。」

    「我……」霎時她渾身發熱,整個人彷彿要燒起來似的,韓彥申再不放手,她連汗都要流出來了。「我全身發熱,四……四肢無力,許是昨夜受了些風寒,所以……」

    久宮律子瞧她臉面潮紅,忙伸手搭向她的額頭。「天!果然熱得厲害,躺好、躺好!我即刻叫阿紫去請大夫。」

    「不用了,久宮小姐,」大夫請來她就穿幫了,「我躺一會兒就好,不礙事的。勞煩你去告訴霍大爺,請他稍安勿躁,我很快--啊!」韓彥申打算勒死她嗎?突然將她摟得死緊,害苡若險險岔了氣。

    「怎麼啦?」久宮律子心腸挺軟的,聽她痛苦得叫出聲來,急著替她斟來一杯熱茶。「甭管霍大爺、霍小爺了,你只管安心休養,回頭我讓冬兒代你去。」

    她就是表現得關心,苡若越感到過意不去。她風聞霍昌平的為人,舉凡得罪過他的,沒一個能有好下場,否則久宮律子也不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我換件衣裳。」她悄悄把右手伸往背後,預備等韓彥申再施展出小人招數時,就用「一陽指」對付他。

    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再乘機佔她便宜,順便折磨她。

    「你撐得住嗎?若是不行就別勉強,我不是個不講情理的人。霍昌平和我多少還有一些交情,我去跟他解釋解釋,或許能通融一下。」她歎口氣,挨著床邊坐下,「你到了我這兒,就是我的人,我有義務照顧你。香榭舞坊經營多少年了,從沒有強迫生病的姑娘去獻舞的,你也不例外。給我好好躺著。」

    哇!太感動了。

    聽了她這番話,苡若是拚了命也要去會一會那個刺她一劍,據說冷面冷血的霍昌平。

    「我去!」她好想站起來向久宮律子行個大禮,表示謝意,但她辦不到,因為韓彥申又開始不老實了。「請久宮小姐去告訴霍昌平,我隨後就到。」

    「你--」

    「甭勸我了,你心裡有數,得罪了霍大爺,咱們香榭舞坊還想有以後嗎?」

    久宮律子眉頭深鎖,顯得相當為難。

    「既然如此,我就先到別苑去安撫安撫,你要是--」

    「我可以的,你放心。」為顯示她的「熱」並不是太嚴重,苡若忙擠出笑臉,裝出很「健康」的樣子。

    「好吧。」

    待久宮律子一踏出房門,苡若立刻揮拳向韓彥申。不過他這次學乖了,知道要搶先一步,以暴制暴,起碼也要化解她的攻勢,避免再遭粉拳襲擊。

    「放手!」苡若雙手都被他「接」住,且緊緊抓著,她嬌叱:「你這種行為實在要不得,欺負我一個嬌弱的小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原本就不是英雄好漢。」他最是瞧不起那些欺世盜名,自詡名門正派的傢伙。「而你也並非弱女子。」動不動就掄起拳頭打人的女子,能算是弱女子嗎?「所以,我可以理直氣壯的欺負你,你也只好自認倒楣的讓我欺負。」

    這算是哪門子的論調?

    「當小偷的也總該有點人格吧?」

    「呆瓜,當小偷要的是技術,比如--」他左手輕捻,登時摸出一隻珍珠耳環,「這東西你認得吧?」

    「不……不認得。」裝就要裝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徒留笑柄。

    「那這個呢?」他右手一攤,又出現一隻珍珠耳環。

    兩枚耳環都掉到他手裡去!?苡若記得另一枚她一直藏在懷裹呀!難不成他……

    「你這個無恥之徒!」用手沒辦法打他,用腳總可以吧!

    可惜這次韓彥申的身手比她更快,眨眼的工夫已經將她制伏在床上,四肢全壓得死死的。

    「我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幹嘛老跟我過不去?」

    「是非不明的小東西,我這是在救你。」他四下張望,找不到可以綁她的繩子,索性撕開她的衣擺,暫時用一下。

    「你住手,我若是不去,久宮小姐怎麼辦?你救了我,那誰去救她?」

    「她自有辦法應付。」這人亂無情的,居然無視於他紅粉知己的安危。

    「虧她還是你的老--」老相好這三個字不適合由一名教養良好的淑女口中說出來,得改一改,老女朋友?也不妥,「老……情人。」

    「誰告訴你她是我的老情人?」他板起面孔,裝得好嚴肅。

    苡若疑惑極了,她不是他的情人是什麼?兩人出雙人對,親親匿匿的談笑取樂,即便不是一對戀人,也是過從甚密的--還是情人嘛。

    「隨便你愛用什麼來形容你們之間的關係,橫豎她是我的老闆、你的朋友總沒錯。朋友有難就該拔刀相助,你若真的關心我,就讓我去,然後你再躲在暗處,見不對勁時,趕快出手救我。如此我顧全了義,你顧住了情,不是皆大歡喜嗎?」

    她覺得自己分析得實在太有道理了,忍不住猛點頭,讚美一下自己。

    韓彥申很詫異她自身都難保了,還一個勁兒地想去幫人。腦筋如此單純,怎麼能夠在久宮律子的手底下做事?相信久宮律子很快就會識破她別有居心,到時候不知道是誰要救誰?

    「你真的非去不可?」他難得那麼正經的跟她說話。

    「不去有違我做人的原則。」她向來知恩圖報,人家給三分,她非要還七分不可;人家給七分,她乾脆連心一起掏出來還。

    他注視著她,好久好久。這樣的眼神令苡若的心充滿悸動。

    「我答應你。不過--」

    「回來再『不過』吧,我再不去,霍昌平就要把香榭舞坊拆了。」

    他緊緊盯著她,「自己要多留神。」

    苡若不相信她會為他而感動,但她……真的很感動。

    

    苡若從來只教授舞蹈,絕不到別苑為客人們獻藝,今兒個她第一次亮相,即艷驚四座……

    久宮律子特別精心替她妝扮,想藉由苡若深深打動霍昌平的心。因為香榭舞坊的姑娘美則美矣,卻沒有一個人擁有苡若的天真無邪--這才是利器。久宮律子心裡雪亮,只有苡若才能讓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野獸馴服,也只有她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花大把、大把的銀兩。

    她有把握,很快就能賺回那一萬兩白銀。

    掌聲如雷響起,苡若的舞姿精采極了,鮮艷的舞衣在場中飛旋著,萬眾矚目,尤其是霍昌平。

    黃紗宮燈層層疊疊,如顫動的流蘇,輝煌地映照著她。粉顏朦朧下,更有分難以言喻、令人怦然心動的嫵媚。

    霍昌平昂然坐於居中的位子。他個子頗偉岸,眉目之間隱藏著霸道,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滾邊藏青長袍整齊得沒絲毫皺褶。

    他有時緊抿雙唇不發一語,有時仰天縱聲大笑,讓別人有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寒意。

    苡若舞畢,朝他領首行禮。

    他手執酒杯,不動聲色,只是盯著她。

    「下去吧。」久宮律子不明白霍昌平心中打什麼主意。苡若今天願意屈駕獻舞,已經幫了她很大的忙,她沒理由要她留下來陪客。

    苡若才跨出一步,霍昌平突然抓起桌上的筷子向前射出,牆角旋即掉下來一隻巴掌大的老鼠。

    他是在試探她的武功?苡若一怔。接著第二根筷子又從背後飛來,她稍加躊躇,筷子已從她腋下飛掠而過。再不閃避,她只有束手就擒了。

    「噯喲!這裡怎麼有只蟑螂。」說著,衝到牆邊,一腳踩死那只莫名其妙的蟑螂,並藉機巧妙的避開射向她的第三根筷子。

    眾人原替她捏一把冷汗,這時,反而為她粗魯的動作,感到與有「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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