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跑,一直往前跑……
可她的面前卻有一條好長好長的路,長得她根本看不到路的盡頭。
梁穎珍只知道一件事,她還有事沒告訴歐晉剴,所以,她必須找到他的人,因為,她一向不喜歡把心事藏在心底,她要大方的對他說出口。
所以,她急著找他。
可她不懂的是,她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呢?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有這麼長的路,好像、永遠也找不到盡頭似的。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跟他分開,她還有一大堆的話想跟他說,她一定要找到他,所以,梁穎珍拚命的跑,她只知道她的腳跑得好痛好痛,怎麼辦?她快跑不動了耶!
剴,你在哪裡?我……怎麼會這麼想你?
一股椎心的痛倏地刺進她的心坎,讓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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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啊!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我是許伯啊!就是每次都把你逗得呱呱叫的許伯啊!聽見我說話了嗎?你在想誰嗎?許伯已經通知你爸媽別來了,我知道你現在最想看的人不是他們,所以,我正在努力的替你找你的心上人,我知道你最想見他對嗎?」
握著梁穎珍冰涼的小手,許伯終於落淚了。
原本,他一點也不相信梁穎珍這輩子就會永遠陷入昏睡,但當他看到她那因受傷而似乎變小的臉蛋,心中的驚懼這才終於全都表現出來。
「小祖宗,不准你嚇許伯,我老了,不像你小時候那麼堅強,許伯不准你像小時候一樣,沒事就嚇著許伯玩……」他抹了一把淚,「許伯寧可你是醒著的,那……不論你闖多少禍,許伯都願意來替你收拾爛攤子好嗎?別再嚇許伯了,快點睜開眼睛啊!」
可床上的小人兒只是由緊閉的雙眼中,默默的流下一滴滴的淚。
「別哭啊∼∼許伯會捨不得……」終於,許伯控制不住的悲泣出聲,他不忍心看她就這樣睡一輩子啊!
「沒關係,萬一真有不幸,許伯會負責照顧你的,就像你小時候一樣,許伯還不是從早陪你到晚,你放心……」
寂靜的病房中,只聽到一個老者在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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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晉剴一大早就直奔桃園國際機場,但他不知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心裡悶悶的,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他一到機場,就打電話通知史傑克,「JACK,幫我通知珍說我要回日本了,如果她想找我,甚至留我,就叫她快點回電,她有我的手機號碼。」
「你不是說不要先讓她知道嗎?」史傑克明明記得他昨晚被迫接受了一個不可能任務。
「我改變主意了。」他突然好想梁穎珍,沒有原因,他就是想念她的笑、她的純真、她的賴皮。
史傑克開始撥電話找梁穎珍,但卻怎麼都沒人接,「死小孩,八成是家中大人不在,就偷跑出去玩耍了!」他最看不慣這種E世代的草莓族了,外表上看起來光鮮亮麗、漂漂亮亮的,實際上,只要少了細心呵護,就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阿剴,聯絡不到人,我看你先上飛機吧!等我找到人再說。」史傑克提出客觀的看法。
「嗯!」歐晉剴說不出原因,只知道此刻他就是想聽聽梁穎珍撒嬌的嗓音。
唉!他真的要走嗎?
丟下她一個人在台灣,他真的放心嗎?
莫名的,他突然感覺心似乎刺痛了一下,那種痛就像是他小時候心愛的寶貝被人毀壞了一般,他倏地愣住了。
沒有多想,他立刻拿起手機撥回家,可一直響了近五十聲,還是沒人接聽電話。
不對!沒人叫她起床,此刻她應該還在床上賴床才對,而家裡的電話超吵人的,是他專門為她添購的,她不可能聽不到啊!
一定是出事了!
昨晚他狠心的掛了她的電話,她該不會……做傻事吧?
匆匆攔了一部計程車,他焦急的趕回家。
好不容易趕回家,遠遠的,他就看到梁穎珍最要好的同學等在門口,她的眼睛紅腫不堪。
一看到歐晉剴,羅信惠話還沒說出口,淚已經掉了下來,「那個……穎珍……」
歐晉剴的心當下涼了一截,他佯裝鎮靜的問:「怎麼了?說清楚。」
「穎珍∼∼他們說她是自殺,她跑到大馬路上……被卡車撞了∼∼現在變成……植物人了……」羅信惠邊哭邊將她聽到的事全說出口。
不!不能自殺、不要自殺、不准自殺,她怎麼那麼傻啊?!
跳回原車,他一把將羅信惠抓上車,「哪家醫院?帶我去!」
他要去把她喚醒,沒有他的允許,她哪都不能去,也……不准去啊!
「珍啊!你要撐著,我來了!」他一遍遍在心底這麼對自己打氣,也遙遙的對她傳達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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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真的跑不動了。
蹲在地上,她突然覺得好累,討厭!都是他害的,每次都要讓她生氣,她決定了,她不要跟他好了,她不跑了。
才剛做好決定,她的心突然掠過一股寒冷的感覺!
她回頭張望,發現她正處在這條路的中間,前方是茫茫的一片白霧、後面是黑壓壓的一股濃霧,而涼意就是從後面不斷的傳來。
「好冷喔∼∼」她喃喃自語著。
彷彿雙腳有自主意識般,她開始往後方的濃霧邁開步伐。
但她愈走愈冷,整個身子都情不自禁地縮了起來,步伐也愈走愈慢,「討厭!回頭路怎麼變得這麼難走?」
嗚嗚……
她突然聽到有人在哭,是誰?她有伴了嗎?
真好,她一向都沒有伴,小時候,她的父母在混黑道,為了不讓她被壞人抓走以威脅她的父母,所以,他們刻意疏遠她;長大上學後,她始終沒有像一般人那麼看重課業,以致老是被人歸為不用功一族,同學的父母都不太贊成自己的兒女跟她做好朋友。
直到遇到歐晉剴,她的黑白人生才開始有了色彩。
「是誰?別哭,我跟你做伴。」她將小手放在嘴邊圈成喇叭形叫道。
可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但哭聲似乎時起時落,而且那嗓音聽起來好像很難過。
「誰啊?」她無助的停住腳,再回頭看著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珍啊!你要撐著,我來了!」
突然,歐晉剴焦急的嗓音傳入她的耳裡,她開心的拚命尋找著,「剴,人家在這裡!」
但即使她的頭轉得都痛了,依然沒有半個人回答她,在她背後的濃霧更密了,連她的腳都快變得看不見了。
「不要!我要去找剴,人家還有話沒對他說呢!」她突然發狂般的拔腿往白霧裡跑去,「我不要把話藏在心裡,我要說、我偏要說……」她拚命的跑,可愈跑路愈長……
跑了好久、好久。
「怎麼辦?」她又頹喪的蹲下身,「人家真的快跑不動了耶!」
剴∼∼你在哪裡?
心痛加上腳痛,她忍不住又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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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歐晉剴衝進病房,不敢置信的盯著躺在病床上的小人兒,「醫生怎麼說?」
事到如今,他只能先確定她的狀況。
「歐先生∼∼」許伯看見他,頓時像是漂浮在海裡的溺水者抓到一根浮木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邊笑邊哭訴,「我的小祖宗真的不是植物人,你看!我叫她時,她會流淚啊!她知道不該再跟我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所以,她真的有很努力的在試著回來啊∼∼」
只是,許伯的笑聲比哭聲更難聽!
歐晉剴直勾勾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梁穎珍,「珍啊!我來了,你可以不用害怕了,我會保護你的。」他輕輕抓住她冰冷的小手。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他想太多了,他感覺到她的小手指竟動了一下。
「珍啊!為我醒過來好嗎?」他嗓音低沉的輕喃。
醫生在此時走進病房,歐晉剴立刻上前詢問梁穎珍的情況。
「基本上,她的昏迷指數並不樂觀,但往往在初昏迷時,家人的力量有時可以發揮莫大的功能,這個禮拜如果她有任何醒轉的跡象,那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但如果∼∼她仍維持現狀,恐怕你們要先有心理準備。」
歐晉剴在心底吶喊著,「她會醒過來的、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送走醫生,他坐在床沿,「別怕,珍,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許伯,你先去休息吧!」看到許伯涕泗縱橫的模樣,他實在有些於心不忍。「她會好的,對吧?她一定要好起來,享受一下別人對她的好,否則,她這輩子就算是白來一遭了!」
許伯不斷的自怨自艾,他對梁穎珍已經算是最好的一個了,但當他回憶過往!他才難過的發覺,他從沒帶她去吃過半次麥當勞,因為他覺得那很沒營養,他從沒替她買過半樣玩具,因為他不好意思買女孩的玩意兒;她有的都是他認為她應該要有的,所以,即使當她開始發育成熟,他也沒當回事的直接買了一本介紹青少年身體的書給她,要她自己去研究。
「我的小祖宗,你至少要讓歐先生帶你去看看世界上美好的一面啊!」如果能夠重新來過,他會拿出無比的耐心,好好的陪她玩鬧,讓她有個值得回憶的童年。
歐晉剴卻很難受,他心知他對她也不夠好,先是在她嚇得無法反抗的情況下一口吃了她,再來又逼她要趕快跟上他的腳步,否則他就要丟下她!
唉!他們都對她不夠好,可她卻依然能夠活得這麼快樂,像是她天生就備受寵愛般。
不!他不要這樣的結局,這次他要跟命運搏一搏,他非要把她喚回來不可。
「珍啊!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好好的愛你。」他邊呢喃,邊將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
他打定主意了,如果這裡治不好她,他會把她帶回日本醫治;如果還是治不好她,那他就會帶她到天涯海角去尋訪名醫,直到喚醒她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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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一直在叫我?」梁穎珍聽得頭都痛了。
每次當她想停止腳步,不再向前跑時,那聲音便會不斷的在她的耳邊低訴,效力之大,就彷彿是魔音穿腦般,「人家就是跑不動了啦!」
她賴皮的坐了下來,不管!她真的不想跑,也沒有力氣再跑了。
奇怪?她到底是在哪兒啊!為什麼她跑了這麼久,卻始終沒有看到半個鬼影子?
更奇怪的是,她沒吃沒喝,卻一點也不覺得會餓會渴,而且,她始終沒闔過眼皮,卻完全沒有想睡的念頭!
「啊∼∼」她突然以小手蒙住自己的嘴,記憶霎時如影片倒帶般在她的腦海裡播放:
她被他掛斷電話,所以,她撐著傘在大雨中想找他的人!
她正在拿手機,一輛疾駛的卡車朝她迎面撞擊過來,她記得手機飛了……
「不能∼∼我還有話要對他說……」這是她記憶猶新的感受。
那然後呢?然後她怎麼了?
她怎麼會跑來這個奇怪的地方?
突然,她的眼前跑出了一幅鮮明的畫面—
她飛在天上,她被拋得好高,再重重的摔落到地面,她的鮮血混著雨水奔流而出……
「不要!我不要死……我還不能死啊∼∼至少……讓我把話告訴他……」淚一直在流,她控制不住的啜泣著,「我還不要死啊∼∼」
心突然痛得發慌,梁穎珍用力的捧著胸,「不要痛了、不要痛了!我還不能死啊∼∼啊……我要痛、讓我痛吧!」至少會痛就表示她還有知覺,不是嗎?
她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濃密的黑霧漫過她的下半身,她恨恨的叫道:「休想!我才不會被你抓到,我要去找我的剴……」
在那條漫無邊際的路上,她跌倒了又再爬起來往前跑,跑了」小段路又再次跌倒,但她就是不肯停下來,「我要去找我的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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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她哭得好厲害啊!」歐晉剴是真的覺得他能感受到梁穎珍在哭泣,而且,她似乎哭得好傷心,哭得他的心都痛了。
唉!醫生同情的看著眼前這名長滿胡碴的癡心男子,只能無奈的出言打碎他的癡心妄想,「你真的是想太多了,她已經昏迷了十天,醒來的機率已經微乎其微。」
要怎麼樣才能讓傷心的病患家屬不要成天作白日夢呢?
不!他不相信,他真的可以感覺到梁穎珍在難過。「珍啊!別這麼傷心,你這樣我會心痛的,別再哭了,有什麼事就讓我來承擔,你就當你是在休息好嗎?乖!或許當你再次醒過來時,等著你的人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至少他對她就會與以前全然不同!
替她輕拭蒼白小臉上的淚痕,他邊吻著她邊告訴她,「明天大家都會回來看你,你爸媽也後悔了,他們說,如果時光能倒轉,他們願意重新來過,讓你享有最快樂的童年。珍啊!醒來吧!我們大家都在等你,你知道嗎?」
不是他的錯覺,歐晉剴真的感覺得到她的小指又動了一下,這已經是這幾天來的第N次了。
對!他有信心,他的珍會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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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這幾天那痛楚愈來愈強,她就快承受不住了。
「不要在我還沒看到剴之前就先痛得掛掉了好嗎?神哪!你也多少發揮一點點的愛心吧!雖然我是沒怎麼信過你,可我至少很尊敬神明啊!」
跌跌撞撞的半跑半走,梁穎珍發現她真的走到路的盡頭了。
不過,眼前竟有兩條叉路耶!她該走哪一條?
「神哪!不要再跟人家開玩笑了啦!」她喃喃的說著小不敬的話語。
瞬間,眼前變得好清晰,左邊如同鳥語花香的天堂般!美麗得讓她情不自禁就想跳過去,先不說在桌上有讓人垂涎三尺的滿漢全席,光是那一池還冒著白煙的溫泉,就讓她好想立刻跳進去洗個痛快,她可是跑了好久好久的路耶!
「珍啊∼∼快醒醒!」
突然,她的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男性嗓音,「剴!」她開心的立刻掉頭看向右邊。天哪!這是要考驗她嗎?右邊居然還是茫茫的一片白霧耶!
「不∼∼」她拚命的搖頭,正想往左邊跨出步伐,又是一聲聲的呼喚傳入她的耳裡。
「小珍∼∼」
「珍珍……」
那是……那是爸跟媽咪在叫喚她耶!他們從來都不太理她的,怎麼會兩個人一起在叫她呢?
「珍啊!快醒過來,有不同的人生在等著你呢!」又是她的剴在呼喚她耶!
這段時間要不是有他的聲音陪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來。「剴∼∼」
她轉過頭!毅然決然的朝右方邁出步伐,「好痛啊∼∼」
瞬間,剛才明明已不痛的身體又開始痛徹心肺,「不要啊!剴,我才不要
沒看到你就先痛死了,救我∼∼」
淚止不住的又開始奔流……
她勉強撐起累垮的身子,半爬半拖的在右邊那像是永無止盡的路上前進,
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她還有話沒對她的剴說,
她非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找到她的剴不可!
所以,她好用力的往前爬著、爬著、爬著……她的動作好慢好慢,動了老半天,距離只往前進了一小步,但她沒停止,繼續不斷的用力往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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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歐晉剴焦急的指著梁穎珍抽動的小指,「她會醒過來的,我知道,她很累,可是她很努力。」
醫生點點頭,但卻無情的告訴他一個鐵一般的事實,「那是無意識的。」
不是的,歐晉剴在心底鄭重的告訴自己,「她會醒過來的。」
梁富豪不禁為這個女婿感到心疼,「晉剴,她∼∼小珍已經昏迷了兩個月,她……可能就是這樣了。」
他們哭過、恨過、傷心過……但到最後都死心了。
歐晉剴之所以沒帶梁穎珍回日本醫治,是因為她的外傷還沒全好,而今天,她的傷勢總算恢復了,所以,他要帶她出院,他要帶她回日本治療,他還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雖然他倆早就在台灣公證過了。
「不會的,」兩個月的折磨讓歐晉剴瘦了一大圈,但他仍自信滿滿的說:「她會醒來的,我就是知道,之所以這麼慢,是因為她還有一點不放心,不過!我會讓她放心的。」
梁母的淚在眼眶裡打轉,「會的,你說的對,珍珍會醒過來的。」
「過兩天我的律師會告訴你們搭哪班飛機,我要先帶她回家了。」抱著體重直線下降的梁穎珍,歐晉剴的神情看起來好落寞。
「爹地∼∼我……小珍是幸福的,因為……她有個好愛好愛她的好老公啊……」梁母哭得久久不能自己。
「對!媽咪,小珍會幸福的,我……」梁富豪也老淚縱橫,「我們要像女婿一樣有信心,小珍……一定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