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相公 第二章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西遼河岸朔風淒寒,雪片橫飛,冰封的河面恍若一條晶瑩的銀絲帶環繞著山林草地。

    一陣急促又沉重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馳來,踏碎了山野的寧靜。

    噶爾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得如此徹底。

    此番昭莫多戰役,他不僅失去了阿奴可敦和萬名的主力,更連老本營也被背叛了他的侄子佔領,如今的他竟被迫如同喪家之犬般地四處逃竄。

    唉,難道自己真是英雄末路了嗎?

    他看著前方風雪迷茫的路,陰鬱地想。

    回頭看看身側馬背上被綁著的女孩,他心裡略感安慰。不,我的翅膀還在,我還是翱翔長空的山鷹!

    沒錯,他還沒到絕境。參贊大臣的寶貝女兒在他手裡,他會利用她逼迫清兵讓道,退回塔密爾去。那裡有他的鐵桿兄弟,有了他們,他還可以東山再起!

    一聲哀鳴,一匹馬倒下,馬背上的人被拋落在雪地裡,如同他的坐騎一般無聲無息。可是隊伍中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一眼,沒有一匹馬停一停。

    此刻,風雪、疲憊、死亡都不能減緩他們的行程!

    他死了!被綁在馬背上的女孩注視著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馬和人,這已經是兩天中倒在路上的第三個人馬。

    下一個死去的會是誰?是我嗎?

    冰冷的風穿透了她身上的裌襖和肌膚,直抵她的心扉。

    是的,如果不逃走,那我一定會死!

    寒冷不會要她的命,因為被捆綁得死死的身子和堵著的嘴巴早已對風雪失去了知覺;疲憊也不會要她的命,要她命的是這群瘋狂的男人!

    她是被人從睡夢中擄來的,經過最初的驚恐後,她很快就鎮靜了。因為她知道在這樣的大風雪天氣,一切喊叫都沒有用,只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這些人說的雖是蒙古話,但她聽得懂。從他們斷斷續續的交談中,她知道他們正是近日皇上御駕親征,率朝廷大軍討伐的噶爾丹殘部。

    此刻他們兵敗窮蹙,無所歸處,想借綁架自己,來逼迫阿瑪放他們一條生路!

    她可不願意成為他們的工具,因此兩天來,她一有機會就逃跑,她已經逃跑過兩次,可惜每次都被發現抓回,最後還被捆成了這個樣子。

    她扭動僵硬的頸子,轉動著頭看向四周。頭上的皮帽沉重地垂在額前,使得她不得不再用力地抬高頭,不顧面頰上、睫毛上掛滿的冰雪阻礙著她的視線,她竭力仰起頭努力看,想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地。

    突然,透過漫天飛舞的大雪,她發現蒼茫天地間有一點異樣的色彩在快速地向她移動。不經意一看,會以為那是天邊飛過的一隻飛禽。然而她知道那不是飛禽,因為就是雪鷲也不可能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飛翔。

    她凝神細看,並驚喜交加!

    那不是飛禽走獸,而是人,一個彷彿會飛的人!

    令她驚訝的是,那人沒有騎馬,也沒有穿棉襖,一身淺色勁裝將他融入了灰濛濛的冰雪世界裡,若非他頭上戴著頂褐色皮帽,她根本就難以發現!

    她情不自禁地挺起身軀,瞪著眼睛注視著徒步狂奔的他。

    她異樣的神情引起了身邊亡命徒的注意,有人大叫起來。「有追兵!」

    噶爾丹和其他人一聽,都紛紛回頭查看,當即發現了異狀。

    「他只是一個人!巴圖爾,你留下截住他,若是清兵,就殺了他!」噶爾丹陰沉地命令他的武士。

    五十餘騎立刻分開,載著女孩的馬跟隨噶爾丹等人身後正想離去,卻被突然揚起的飛雪阻住了道路。

    「哪裡逃?!」一道身影似展翅大鵬般地由天而降。

    隨即女孩身子一緊,人已經離了馬背,落在來人的懷裡。

    那人抱著她飄然落地,以掌為斧,動作十分俐落地將她身上的繩索斬斷,而他騰起落地時身形快捷,令人無從反應。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擋道奪人!」騎在馬上的巴圖爾厲聲喝問。

    「你不配知道我是誰!」來人不慌不忙地回答。

    他將女孩輕放地上,見她一個踉蹌、站都站不穩,只好再度將她摟在身邊。

    女孩側身揚首,看出他是個非常年輕俊秀的男子。

    「混小子,死到臨頭還嘴硬!」怒氣騰騰的巴圖爾罵著,揮刀衝殺而來,其他蒙古人也紛紛圍了過來。

    年輕男子絲毫不慌地退後半步,略一弓腰,手中多了把寶劍。

    只見他一臂護人,一臂拒敵。儘管眾寡懸殊,卻面無懼色,一把劍舞得似靈蛇飛舞,又像電光閃現,而他的身形也變幻莫測,時而躍起,時而屈身,轉眼間就有幾個魁梧高壯的蒙古人倒在了他的劍下。

    然而抱著個人,行動終究多有阻礙,加上對手人多,他們被團團圍困住。

    女孩正想讓他放開自己,卻見他猛地揮劍劃出半弧,弧光所至無人敢近。

    趁眾敵後退之際,男子抱起她,提氣一躍,跳出了包圍圈。

    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大地顫抖,天空瑟縮,抖落下更多的雪花。

    「大汗,清軍來了!」正力圖圍住他們的人大喊。

    巴圖爾回頭一看,果真見一隊彪悍的清軍縱馬奔來,領頭的將軍氣勢迫人,他立即大叫道:「不好,是猛將軍……穆雲起那老賊也來了,大汗先走,我等斷後!」

    「不可,咱們人少,不可再分開,快走!」又累又驚的噶爾丹急呼。

    巴圖爾一聽,立刻雙腿一夾馬腹,呼嘯一聲護衛著噶爾丹驅馬離去,其他噶爾丹的手下也跟隨他們身後倉皇而逃。

    大隊清軍趕到,為首那位高大英武的將軍未等馬停,即躍下戰馬跑過來。

    「大哥,人在這裡,我去追那幫狗賊!」

    年輕男子將懷裡的女孩往他身上一推,轉身欲追噶爾丹去。

    「龍兒,上馬!」扶住女孩的將軍大聲喊著,口中吹出一聲響哨,一匹雪白的駿馬嘶叫著從後頭奔來。

    那名被喚作「龍兒」的年輕男子回頭一笑,銀白世界中,只見他雙眸晶亮,神色瀟灑地翻身上了馬,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琪琪!」一個急切的呼聲在雪花飛舞中響起。

    「阿瑪──」女孩迎向那熱切的呼喚,卻在最後一刻回頭,望著茫茫雪原中的身影問:「將軍,救我的人是誰?」

    「彭峻龍。」

    「彭峻龍……」

    女孩默默復誦著這個名字,任由阿瑪溫暖的雙臂將她帶走。

    可是她的心失落了,失落在這片茫茫雪原中,失落在那個有著寬闊的胸懷、靈敏的身手和清亮迷人笑聲的男子身上,儘管他由始自終都沒有好好看她一眼!

    後來,阿瑪、額娘明白了她的心事,也有意與聲名顯赫的彭氏結親,便托任兵部尚書的舅父向彭府提親。

    可當時正值皇上頒旨,要所有八旗貴胄子弟參與科舉考試、競選人才之際,舅父忙得不可開交,而彭峻龍也正在京城參加武舉會考,於是此事就被拖延了下來。

    直到那年深秋,彭峻龍在大殿武試中奪得武狀元,封了三品一等侍衛留侍御前後,舅父才得到與彭老將軍見面的機會。

    那時,皇上因彭氏一門兩狀元而龍心大悅,特派華車巨輦傳一等公彭翊及夫人進京,舅父方得機會替外甥女向彭家求親。

    令人高興的是彭府接受了這門親事,原以為親事已定,從此她將與他有無數美妙的相聚。可誰想到,他竟對女人反感至此,不僅堅決排斥這樁婚事,還連對方姓什名誰都不打聽就否決了她。

    當她得知彭峻龍根本不想娶妻時,她雖然很失望,但從沒有想過要放棄他。

    兩年多來,她沒有一天忘記過他。就是一年前在他家受到他的冷遇和作弄後,她還是只記得他的好。

    她永遠無法忘記當她身陷危難時,一雙鐵臂將她攬入胸懷時的感受;無法忘記那個飄著鵝毛大雪的灰冷日子裡,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瞳!

    可如今,她有點懷疑,自己出此女扮男裝的下下策來親近他,是否能夠奏效?

    當房門被關上,屋子重歸安靜時,彭峻龍的心同樣難以平靜。

    小七的話勾起了他的心事。

    從得知爹娘為他訂親之日起,他就一直很煩,煩到將「婚事」二字視為禁區。他從來無意去打聽對方究竟是誰家的姑娘,因為無論是誰,他都不會認這門親!

    去年底,他拒絕與未婚妻見面,還惡作劇地作弄了那姑娘一番。可是之後爹娘並沒有責罵他,就連此次在家留居的兩個月中,娘也沒再提起那門親事。

    本來他該為此感到高興,因為那說明親事已經沒了。雖然心裡有點對不住那位姑娘,畢竟她是無辜的。可是只要能解除婚約,他什麼事都會做。

    然而他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不安。因為家裡所有的人──特別是娘,對他公然抗婚的事所持的態度實在是太反常了。

    他不懂,為何平日對他們要求甚嚴的娘,此番對自己的行為如此寬容?

    在家的兩個月裡,娘既沒訓斥他的不聽話,也沒告訴他婚約是否已被解除。而且就連爹爹和三哥,甚至家裡的僕傭們也都是那種彷彿全然沒這回事的神態,這反而使得他心裡很不踏實。

    按照娘一貫的作風,自己如此無禮地戲弄未婚妻,怠慢對方的爹娘,是肯定要挨罰的,可是娘卻反常的平靜,這真令他心裡發毛。可是他又不敢打探,怕惹娘生氣,更怕又惹來麻煩。

    同時,他私心裡也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娘的這一切異常表現,是因為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上,顧不上他了。

    由於這份希望,在家時,他小心翼翼地迴避著自己的親事,不讓人有重提它的機會。可是此刻,他有點後悔臨走前沒把事情問清楚,將心裡最後這點疙瘩解開!

    唉,管他咧,反正女人是我彭峻龍最不想要的東西!他暗自想。

    為什麼你這麼排斥女人?女人跟你有仇嗎?

    小七的問題在耳邊響起,他下意識地摸摸頸子,無聲地說:不,我不排斥女人,只是不喜歡她們的歇斯底里和哭哭啼啼,如果每個女人都像娘親和大嫂雁翎那樣的話,那我會喜歡她們,而且很喜歡!

    拋去隱憂,他的思緒再次回到現實。

    離京時,兵部尚書大人曾與他有過交談,近兩月,也從爹爹與三哥口中知道了阿勒楚喀的許多情況,如今他急切地希望早點看到那裡的真實情形。

    思慮中,漫長的冬夜似乎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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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奉天往東走,平原漸漸被山地和丘陵所取代。再沿著渾河、秀水河進入寧古塔地區後,放眼望去,是大片的草甸子和低矮的丘陵。初冬的季節裡,這裡顯得人煙稀少,天高地廣。

    路上有了小七相伴,彭峻龍寂寞的行程有趣了許多。

    正如他在第一天就看出來的,小七果真是個快樂的人,而且也很聰明靈巧、善於察言觀色。

    每當他們到了一處,不等彭峻龍吩咐或店家迎接,她都會立刻過來照顧彭峻龍的駿馬,並安排兩人的食宿,還能與店小二或驛站官員相處甚歡。

    「大哥,你看,過了河就是烏拉城了。」

    當越過一道山梁,屹立在山坡頂時,玉琪高聲喊他。

    彭峻龍拉住馬韁,看著山坡下的古城,問她:「你常來這兒嗎?」

    「為何這麼問?」玉琪忐忑不安地問,怕自己只顧著高興而不慎洩了底。

    「因為你好像對這一帶很熟悉,從三岔河起就一直是你在帶路,而且你引的路比官道便捷,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以前來過這裡。乞兒嘛,人多的地方才有東西可討。」玉琪訕訕地回答著,心裡很驚訝他的觀察竟如此細微。不由再次提醒自己今後言行得留神,別在不自覺中露出馬腳。

    「你以前一定吃過不少苦。」彭峻龍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真心地同情她。

    「也、也沒有什麼啦……」玉琪心虛地說。

    彭峻龍鼓勵她。「今後跟著大哥好好幹,憑你的聰明一定能有所作為!」

    「謝謝大哥!」玉琪的心裡波濤洶湧。

    「既然你熟悉此地情形,那等見過大將軍後,你陪我到城裡去看看。」彭峻龍說著策馬下山。

    玉琪收拾起激動的心情,跟隨他往城內奔去。

    「這城真不小!」看到高大的城郭時,彭峻龍由衷地讚歎。

    「沒錯,這裡雖地處盆地之中,但四面環山,堅固易守。是原來渤海國的上京故城。」玉琪陪著他策馬緩步進城,一邊指點著向他介紹。「你看那城郭,都是仿唐都長安的樣式營築的,所以此城又被人稱為小長安城。」

    「你不僅熟悉,好像還很喜歡這裡。」彭峻龍無心地說,光是從他如數家珍似地述說著這座城的歷史遺跡和名勝古跡,看著他閃動著快樂光芒的眼睛,就不難得出這樣的判斷。

    「是的,我喜歡這裡。」玉琪忍不住承認。

    畢竟,這裡可是她的家,她已經生活在這個城鎮裡許多年了。

    「那為何不留在這裡呢?這裡地廣人多,討生活應該較容易。」彭峻龍不解地問。

    玉琪心中的警鈴頓時大響起來,因為舊地重遊太高興,她竟說了真話,現在要怎麼回答呢?

    因一時慌亂,想不出更妥貼的回答,她只好喃喃道:「大哥少年英雄,怎知小弟以往不堪歲月?」

    彭峻龍則以為又問及了他的傷心事,便話題一轉,豪邁地說:「往事已矣。常言道『英雄莫問出身,富貴當問緣由!』你如今立志尚不嫌遲,大哥願助你一臂之力。」

    玉琪聞言,情不自禁地抬頭注視著他。眼前意氣風發的他所散發出來的堅毅和仁慈令她傾心不已。他有張俊秀的臉,濃密的眉毛直插入鬢,他的嘴角極有個性的向上翹起,眼中閃爍著如同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鷹那樣犀利卻不失溫柔的光芒。

    「走吧,先去見寧古塔將軍!」一心只想著即將接手的責任,對同伴起伏不定的心情毫無所覺的彭峻龍抖動著韁繩加速入了城,玉琪趕緊跟上。

    寧古塔城內街道縱橫,曲巷交錯,民居院落與寺院廟宇混雜。但因為有玉琪的帶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將軍府。

    可是才進入將軍府所在的大街口,玉琪就下了馬,還將帽子壓得低低的落在後面。彭峻龍被他反常的表現搞糊塗了。

    「喂,小七,你怎麼了?」他好奇地問。

    「你自己進府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玉琪牽著馬往路旁的大杉樹後走。

    「你為何不隨我進去?幹嘛要躲起來?」看著她奇怪的神情,彭峻龍不解地問。

    「誰躲了?」玉琪強辯道:「我只是不想隨你過去……」

    「為什麼?你不想做我的跟班了?」

    「當然要做!」玉琪急忙說:「那府……士兵讓人害怕,就讓我在這兒等吧。」

    彭峻龍見他臉上確實充滿憂慮和不安,便不再逼她。「好吧,可我不敢保證會耽擱多久,我只能說會盡快出來。」

    玉琪點點頭,看著彭峻龍上馬往前走去,總算鬆了口氣。

    開玩笑,這裡可是她家耶!要是她跟著他進去,那可不得了。

    她女扮男裝的事除了阿瑪、額娘和未來的公婆四人外,無人知道。女人進軍營是有悖大清律法的,要是傳出去對阿瑪和未來公公都不好,所以在擬定這個計策時,她是一再保證不會走漏風聲,才得到長輩們全力支持的。

    因此,今天她怎敢現身?在這裡,不要說守衛和下人一眼就可以認出她,就是她自己也難保不對分開快一個月的阿瑪露出真情!

    就在這時,幾個府兵從前面走來,嚇得她趕緊縮起雙肩,閃到了大樹後。

    彭峻龍剛好回頭,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心想,小七一定是曾經被這裡的士兵或是將軍府的人欺負過,所以才會如此害怕他們。

    可憐的小七!他同情地想:我還是趕緊辦完事出來吧,別讓他等久了。

    寧古塔將軍是個不到五十歲的高大男人,個性十分爽快,言談簡潔明瞭。

    一見到彭峻龍,他就說早已接到朝廷聖諭,這幾天就在等他這位新任阿勒楚喀府守備參將到任了。

    與穆大人的交談令人愉快,但讓彭峻龍納悶的是,這位穆大人似乎對他的情況十分熟悉,只簡單看了看他出示的兵部通令和腰牌後,便將阿勒楚喀府的兵力部署和相關資料交給了他。

    而對那裡的具體情況只是簡單地提醒他:「阿勒楚喀草肥水好,可是地形多變,居民複雜,目前的校尉蘇震是原鎮北將軍的後人,作戰英勇,但為人粗魯,脾氣暴躁,有時會打罵士兵和百姓。彭將軍去了後要好好與他合作,並多留意各方面的情形。」

    彭峻龍點頭表示明白。

    最後,將軍也沒有挽留他在府內休息用膳,只是取出一件虎皮大衣,說阿勒楚喀冬季很冷,送給他作御寒之用。

    推辭不掉,彭峻龍只得收下了那件精美保暖的皮大衣,心存狐疑地離開了將軍府。

    當他在大樹後找到小七時,他正坐在地上,靠著樹幹昏昏欲睡。

    彭峻龍一拳打在樹幹上。「嘿,小子,大白天裡打什麼瞌睡?」

    玉琪冷不防被嚇一跳,頓時瞪大了眼睛。見到是他,神智清醒了,立即喜笑顏開地問:「大哥,你辦完事了?」

    「再不完,你准在這裡睡病了。」彭峻龍抓著她的手將她提起來。

    再一次被他的大手握住,玉琪的心裡又是一番小鹿亂竄,好想就這麼讓他握著,握上一輩子!

    可惜他很快就放開了手,讓她失望至極。可隨即想起更讓她關心的問題,於是失望之情被沖淡了。

    「你見到寧古塔將軍了?他人怎麼樣?」她急切地問。

    「見了,他很好。」彭峻龍舉起手中的皮大衣,納悶地說:「可是大人為何要送這個給我?第一次見面,又是下屬,我不想接受如此貴重的東西……」

    「唉呀,不過就是一件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玉琪打斷他的話,一把奪過那件皮大衣,將它收妥綁在馬鞍後的包袱裡。「他是大將軍,你是小將軍,他自然該關心你。別想那麼多了,收下就是!」

    彭峻龍看著她俐落的動作,問道:「你餓了嗎?要不我們先去吃飯?」

    玉琪高興地說:「好啊,我快餓死了!走,出城,我帶你去吃本地特產……」

    「走吧!」彭峻龍快樂地躍上馬,「前面帶路!」

    「遵令!」玉琪也不示弱,翻身上了馬。

    他們並駕齊驅,一路輕煙地往美食所在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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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勒楚喀因其境內的阿勒楚喀河而得名,前往阿勒楚喀府的路大多沿河而辟,狹窄崎嶇。不難想像,在冰封雪飄的隆冬季節,這條路會有多難行。

    等他們越過山巒來到目的地時,已經日落月升。

    在清澈明亮的月光下,他們駐足觀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這裡簡直就像世外桃源。蜿蜒流淌的阿勒楚喀河在月光下閃著粼粼白光,河水兩岸寬闊的草原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遠處隱約可見的山巒在月光下寧靜而舒展。

    「這裡真美!」玉琪小聲地說,彷彿大聲說話會破壞了這份寧靜。「我從來沒來過這裡,沒想到是如此的美麗和寧靜。」

    「確實如此。」彭峻龍深有同感地點頭,放眼望那連接天際的山丘草原,凝神聽那響起在遠處的狼嚎鷹啼,想著自接受任命以來有關這裡的所有聽聞,他相信阿勒楚喀並不像它的外表這麼寧靜。

    沿著阿勒楚喀河朝前走,轉過河灣的樹林,遠處出現一大片氈房和幾堆篝火。

    不需要問這是什麼地方,因為當他們馳近時,已經看到一塊類似牌坊的巨大木牌矗立在營區前,上面用滿蒙漢三種語言寫著:「大清朝阿勒楚喀府」。

    他們從這座無牆的牌坊下走過,進入營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數座氈房圍成的一個菱形「院落」,此刻院子中央有一堆篝火,卻不見一個人。

    「大人,怎麼沒有人呢?」

    他們已說好,為了軍中立威,對他的稱呼得按規矩來,於是玉琪改了口。

    「誰知道?」彭峻龍跳下馬,往其中最大的一個氈房走去,他心中也是疑竇叢生。就算是夜深,這軍營外也該有值夜守更的士兵,怎麼會沒人呢?

    掀開氈門往裡看,只見黑乎乎的一片。他凝神側耳,判定其間沒有人,便退出了氈房。

    「大人,在那裡……」玉琪的聲音從這個菱形院子的最頂端響起。

    彭峻龍一晃身,跑了過去,看到那裡也有一堆篝火,火焰燒得正旺。而這裡的氈房高低不等,式樣更是五花八門,有簡易的帳篷,易搭建的氈房,也有土坯與木頭混合搭建的木屋,燃燒的篝火邊,幾個沉默的士兵在晃動。

    彭峻龍立即往那裡走去。

    「什麼人?」火堆邊的士兵聽到腳步聲立即站起來,伸出手掌擋住火影,想將來者看清。可什麼都沒看清時,彭峻龍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他奇快的動作令每個人都吃了一驚,一個年紀不小的老兵,手裡捏著個酒壺,口齒含混不清地指著彭峻龍問:「你是什麼人,官府重地怎敢擅入?!」

    見他滿臉通紅,目光迷離,彭峻龍知道他已經喝得半醉了,便不想跟他說話。

    他問其他士兵:「前頭的軍營為何沒人?守夜的士兵在哪裡?蘇震校尉呢?」

    「我就是守夜的士兵,有事嗎?」見彭峻龍不理他,那老兵提著酒壺插嘴。

    然而彭峻龍只是眼神凌厲地看著他,並不答話。

    一個稍微年輕點的士兵見他氣度不俗,又提起蘇大人的名號,便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回答:「蘇大人率大夥兒去了柳樹溝。大爺您是……」

    彭峻龍不想浪費時間,簡潔地說:「彭峻龍,新任本府守備參將。」

    一聽來者是早已聽說的參將大人,士兵們慌了,可那個老兵並不當真。

    他抓著酒壺往嘴裡灌了一口酒,鄙視地說:「得了吧,哄誰呢?就你這嘴上無毛的小子也想當參將?別逗了!」

    一聽他的話,其他士兵愣了,彭峻龍雖有幾分氣惱,卻並沒有反駁他,也阻止了聞言就要發作的小七。

    那個回彭峻龍話的士兵用力拉那老兵。「這位是彭大人,你不要胡說八道!」

    「誰胡說八道?就算是又怎麼著?」那老兵不屑地將他的手甩開。「蘇大人說了,新來的大人沒什麼,不過是皇上跟前做樣的……」

    站在峻龍身邊的玉琪忍無可忍,一句話打斷了他。「老小子,你招子放亮點,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再敢胡說,小心我擰了你的舌頭!」

    「哈哈,這小兄弟可愛,瞧這小鼻子小眼的,倒是個喜煞人的俊模樣……」

    「住口!」他話還沒說完,一聲厲喝將他的酒嚇醒了一半。

    「哎唷,老子讚美你,你幹嘛這麼凶?」他瞪著眼睛大叫。

    「閉嘴!」玉琪再次喝道:「看清楚了,在你眼前的這位,正是朝廷派來的阿勒楚喀府參將,再敢對彭大人不敬,我定用皮鞭教訓你!」

    彭峻龍這才發現小七發起狠來,還真有幾分氣勢。

    那老小子一愣,看著彭峻龍,眨巴了幾下眼睛,猛然省悟了似地將手中酒壺一扔,拉著其他人跪地叩頭,哆嗦地說:「小人罪該萬死,不知大人駕到,言行多有不敬,求大人寬恕!」

    「起來吧。」彭峻龍略感不耐地問:「蘇校尉率部到柳樹溝去做什麼?」

    「平亂去了。」年紀大的士兵直起身道,又指著剛才阻止他說話的那個士兵說:「他是蘇大人派給大人的跟班,候了大人多日了呢。」

    一聽有個跟班,玉琪頓時心裡一驚。

    幸好彭峻龍立即回答道:「我自己有跟班,不需要再安排,不過你可以帶我去營帳嗎?」

    「是!是!」那士兵舉手引路。「彭大人這邊請。」

    從他的舉手投足和言語間,可以看得出他以前在大戶人家做過跟班。

    那士兵將他帶到一頂氈房前,恭敬地說:「大人,請。」

    彭峻龍發現這氈房就緊挨著先前他去過的那頂大帳篷,便問道:「誰住在那兒?」

    士兵道:「那是大人們的議事廳。」

    彭峻龍沒再說話,彎腰低頭從他掀開的門簾下進了氈房。

    緊隨其後進來的士兵忙將氈房內的燈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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