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幾個男人不發一語,只是以一種深沉的目光看著自己,盈盈實在覺得很奇怪。
難道自己跳了一趟海就變得奇丑無比了嗎?否則為何這幾個男人只是愣愣地看著她,而且領頭這個俊美男人還用一種見到髒東西的眼光看著自己呢?
盈盈很想照一下鏡子,便習慣性地往身後摸,這才想起背包沒了。
一陣海風吹過,她冷得打了個寒顫,也沒有耐性了。便冷淡又不失禮貌地說:「我叫黃盈盈,到海邊來旅行,不過出了點事,我的衣服和包包都不見了,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金石灘度假村怎麼走?我好像迷路了。」
領頭的男人總算有了點反應,濃黑的眉毛微揚了揚,但還是沒人回話。
盈盈這下真是既生氣又納悶:這些演員是在耍酷?還是聽不懂人話?
她克制著脾氣,對領頭的那個男人說:「請問你們是哪間公司的?如果不方便說話的話,能不能借手機用用?」
這時,那個領頭的男子跳下了馬。
他輕盈俐落的下馬姿勢令盈盈眼睛一亮,贊歎道:「好矯健的身手,你以前一定是練體操或者武術的吧?喂,你干嘛?」正在對他大加稱贊時,那男人卻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馬邊帶。他的動作極快,令盈盈大吃一驚。
被陌生男人抓個正著,對她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她立即揮動另一只手擊向他粗壯的胳膊。
她的反抗顯然令男人大感意料,他本能地松了手,盈盈趁機躍起飛出兩腳,將愣著不動,顯然無意反抗的他踢倒在地。
「大人!」另外兩個男人見此情景,立刻下馬抽出腰間的武器。
「站住!」被盈盈兩條長腿壓住的男人低沉一喊,那兩個男人立刻停住動作,遲疑地看著他們。
盈盈對此毫不領情,她為人處世一向以謙和忍讓、不樹敵人為原則,可這個男人也太過分了,竟敢動手抓她?
於是她用膝蓋頂住男人的胸前,生氣地說:「大人?什麼大人?你-什麼-?我不過問個路而已,不說就不說嘛,干嘛動手動腳?」
「在下彭翊,奉天府總兵大人。」地上的男人似乎並不在意被她這樣壓著,還神色自然地報上名字。
盈盈聽他說話怪腔怪調的,再見他神色坦然,毫無悔悟之意,以為他在戲弄自己。不由更加生氣,膝蓋上的力量又加了幾分,不屑地罵道:「少戲弄人了!就算你是紅得發紫的大牌又有什麼了不起……」
「大膽!」她還沒罵完,一旁的兩個男人可不能忍受了。他們知道主子之所以由著她放肆是對她手下留情,可這女人竟如此膽大妄為,他們怎能坐視?
那個粗壯的男人揮掌向她一擊,霎時一道剛猛的力量將她撞倒在沙灘上,另一個瘦高男人則立即站在已經一躍而起的高大男人身前。
盈盈此刻火氣正旺,被那個男人擊倒後更加生氣。
她跳起來揮拳就沖那個男人打去,那人也不示弱,舉刀向她砍來。
盈盈不閃避,擺出接招的架式鄙夷地說:「少來啦,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好哄啊?演戲的破道具嚇唬誰?」
男人見她不躲避,當下大吃一驚。他自然是不敢真的砍下這一刀的,只好硬生生地在無法收刀的情況下將刀往高處拋出。
「當!」一聲脆響,那把飛過盈盈頭頂的刀,筆直地插進不遠處的一塊巖石上,將那石塊削下了一片,幾個男人均冷汗涔涔而下。
「哇,是真刀耶!演戲也用真刀真槍的嗎?」見此光景,盈盈也是一凜。
「瘋婆子,那當然是真刀,何人無事持假刀?!」彭翊驚魂未定地對她怒吼。
「瘋婆子?」盈盈一聽,怒火又冒了上來,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被人罵作「瘋婆子」的一天!
好啊,不過問個路竟問出了這麼多麻煩,這梁子我跟他是結定了!
盈盈面色一整,寒聲道:「廢話少說,瘋婆子也好,大人也罷,帶我去見你們劇組的導演,再有名的大牌明星,也不能欺負人啊!」
「你胡言亂語什麼?我已經說了我是奉天府總兵彭翊,你還要干什麼?」彭翊不耐地說。
「我要找你的導演,我要告你!」盈盈拍落身上的沙,堅決地說。
彭翊也煩了,這個女人怎麼會是他「命定」的夫人?雖然她身上有股英氣很吸引他,而且長得果真如仙女般美麗,但她說話卻莫名其妙,做事魯莽沖動,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溫柔賢淑。
看看她,又長又亂的頭發披散在白皙的臉上,晶亮的眼裡透著傲氣和譏諷。
再看看她身上穿著什麼?胡服不像胡服,艷裝不似艷裝。
濕漉漉的奇裝異服將她鼓鼓的胸部和柳枝似的小蠻腰突顯得明明白白,令人耳熱心跳;那條不成體統的馬褲更是把她圓圓的小屁股和修長的雙腿包裹得似妖女般魅惑。而她竟還毫不知恥地抬頭挺胸站在他們面前與他唇槍舌戰,甚至動手打斗!
真是丟人現眼!彭翊憤怒地想,告他?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導演?什麼導演?我是你的夫君,你要告我什麼?」他氣勢逼人地說。
盈盈一聽更加火大了,他說的什麼鬼話?竟敢如此侮辱人!
於是她雙手往腰上一插,厲聲斥喝地說:「喂,放尊重點,別以為長得帥,就可以隨便吃人豆腐!什麼狗屁夫君?你清醒點好不好,真以為穿了戲服就成了清朝大將軍啊-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喝,小女子恁地大膽!」彭翊仰天一笑。「我不知你滿嘴胡言亂語的是些什麼東西,但我要告訴你,現今是大清朝康熙六年,在你眼前的正是大清王朝奉天府從二品總兵彭翊,今日特為迎你而來。你即刻隨我回府,不得再出言不遜!」
「什麼?!」這下盈盈傻了。「你、你說什麼?清朝?現在是清朝?」
怎麼可能!
她意識混亂地再次仔細打量四周,果真天蒼海藍,大地一片空茫!四周不僅沒有絲毫現代化城市的痕跡,就連最常見的電線桿都看不到一根。
老天,難道小說電影裡的情節是真的?自己真的落入了時空隧道,從廿一世紀來到這個天殺的大清朝?!
她的身子禁不住顫抖。「你……你說迎我?那、那是什麼意思?」
見她剛才還咄咄逼人的氣勢在聽到他的話後轉眼消了氣,再看她頓失血色的小臉,彭翊不免擔憂,便實話道:「數月前,占卜師預測今日會有一個女人從青泥窪(注一)海裡來,她就是本帥的命定夫人,所以本帥特來迎接。」
在他說這番話時,盈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希望能看出惡作劇的痕跡。可是沒有,她看到的是再清楚不過的認真與苦惱。
於是她終於悲慘地確認了一個事實:那場風浪將她打入了時間隧道,讓她來到了另一個世紀——清朝康熙六年!
掐指一算,老天,她竟在一個浪潮中來到了三百三十七年前的古代!
而更令她驚駭的是,此刻面前這位英俊威武,不苟言笑的清朝大將軍竟相信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夫人」!
「不!不!我不是那個女人!」盈盈堅決否認。「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是你們這個朝代的人,更不是你命中注定的夫人。我名叫黃盈盈,出生於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十日,距離你們今天有三百多年,也就是說,你比我大三百多歲,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夫人?所以,讓我走吧,我要回家!」
可是彭翊和另外兩個男人都僵硬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顯然,他們也驚呆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看這個。」她摘下手腕上已經不再走動的歐米茄名表遞給彭翊。「這是手表,你們有見過嗎?」
彭翊接過這個如同女人的手鐲似的東西看了看,感到非常震驚。
這玩意兒確實精致典雅,是他從未見過的。再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想想她說話的方式和口氣,確實無一不顯怪異。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來自另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時代?他暗自思忖。
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距離現今三百多年的後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夫人?可如果不是,為何那麼多占卜大師,連隱居深山修練超過一甲子的雲虛道長都認定她是他的命定夫人呢?
難道另有其人?他轉頭困惑地看看平靜的大海、無人的沙灘,心裡躊躇不定。
「我知道你們很難相信,可是這是真的,我們不可能有任何關系!」看出他的猶豫,盈盈極力解釋著,希望他不要阻止她離去。
彭翊看著她,覺得她也不像適合自己的女人,真的很想任由她去。
可是,他眼前出現了母親憂慮的面龐和占卜師嚴峻的神情——
十年前,家裡為當時尚在關內任驍騎參將的他擇親,不料測八字的法師竟說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將來自海上,他今生必娶此女為妻,否則定逢五鬼災星,從此得小人毀謗,官運受阻,且有內外孝服之血光災難。
爹娘不信,再求與彭家素有淵源的雲虛道長運用轉輪術卜卦,卻得到了同樣的結果,道長甚至警告說他必須在二十八歲前完婚,否則將有巨大災難降身,危及家族。於是爹娘不再為他娶親之事憂煩,一心要他等待命定的妻子到來。
然而多年過去,那個命定的女人始終未出現。三個月前,就在彭府上下為彭翊二十八歲「大限」即將到來,可兒媳全無蹤跡憂慮不安時,雲虛道長飄然而至,說「九月二八天水發,佳人必現青泥窪」。
得此預言後,彭老夫人當即打點行裝,不顧路途遙遠,特由關內來到兒子任職的奉天(注」),督促他依時前來「迎親」。
今日正是農歷九月二十八,他一早便帶著隨從來到青泥窪,只見午時平靜的海面突然浪潮翻湧,待海浪退卻後,果真看到一個女人在沙灘上!
但她卻堅決不承認是他的女人,還說了那麼奇怪的事……
是她嗎?可是這裡並無別人,應該是她吧?彭翊為難地想。
「你來看看這個。」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囊遞給盈盈。
盈盈接過來打開,裡面有張黃色宣紙。她看了彭翊一眼,後者對她點點頭,於是她輕輕抽出紙條,這紙條似乎已經保管了很久,其上的折痕非常重,上面寫著:
天女福緣降塵間,
滄海白浪萬裡來;
迎駕紅鸞合巹日,
黃鸝合唱人未衰。
讀著這似曾相識的詩句,盈盈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往自己的褲子口袋裡掏,終於摸出了那張老道士給她的簽詩。紙張已經潮濕了,可奇怪的是,當她小心地將紙張開時,裡面的字跡竟依然清晰可見。
她的心激烈地狂跳,寒氣從頭灌下,雙腿虛軟地似乎無法站穩,兩張紙條從她手中飄然落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麼邪,竟會遇到這種只在故事裡聽到的事情?
彭翊伸手想扶住她,但被她踉蹌避過。於是他彎腰撿起沙灘上的兩張紙片,看到那張潮濕的白色紙張上清楚地寫著:
生就好姻緣,
奇妙全在天,
運道非今時,
福海隔世來。
這字句分明與他的那張就是一對上下偈!
「這是哪裡來的?」他急切地問。
「老道士替我算的卦。」盈盈的聲音低啞得彷佛久病不愈的垂死之人。
彭翊將手中的兩張詩文收入懷中,果斷地說:「你就是我的命定夫人。」
「不,不可能!」盈盈激烈地反對,然後一步步往海邊退去。
「你要干什麼?」彭翊驚恐地問。
盈盈轉頭看著茫茫大海。「我是從海上來的,一定可以從海上回去!」
說完,她飛快地投身大海。
「你瘋了?快回來!」彭翊想不到她真的跳進大海,急忙脫了衣服想去救她,卻被兩個侍衛緊緊拉住。
「大人不可以身犯險!如果她真是夫人,就一定會回來!」他們勸阻他。
沉入海水中的盈盈用力睜大眼睛,卻無法感受到當初被卷到這個世紀時的那種壓力,也看不到那道刺目的白光。相反地,一波海浪高高掀起,將她推向岸邊。她努力地掙扎,想抗拒那股強大的沖力卻無濟於事,最終還是被海浪推回到沙灘。
唉,如今看來不認命都不行了。她沮喪地想,默默地記住這個海灘,相信某一天她一定可以再從這裡回到她原本的生活。
彭翊看著臉色蒼白的盈盈,心裡同樣苦惱。
上天為什麼非要安排這麼一個不情不願、脾氣火爆的女人給他?他身邊有的是美麗賢淑的女人願意嫁給他,他何必非此女不娶?更可怕的是,這女人居然以為可以從大海「回家」去,這番胡言亂語讓他驚詫不已,人人都知道投進大海只有死路一條,怎麼可以到達另一個時代呢?
他真想策馬離去,可是想起家中期待他接回新娘消災避難的母親,和為他掐指卜卦的雲虛道長。他遲疑了,他不能為逞自己一時之快而置家人的性命於不顧、置自己的前程於不顧!
「唉!」彭翊長歎一身,走到坐騎前,解下馬背上的大麾來到盈盈身邊。將這個被斷言必帶給他好運的命定妻子包住扔上馬背,然後飛快地躍上馬坐在她身後,對另外兩個人說:「走吧!」
盈盈不再說話,她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她覺得自己好渺小,根本就不可能與命運抗爭。
「晶晶!我的晶晶!」
當馬起步時,盈盈突然想起了她的寶貝貓咪,於是奮力地掙扎起來。她已經失去一切,不能再失去這陪伴她從廿一世紀來到這裡的朋友!
「喵唔……」黑貓輕盈一躍,跳到她的身上。
「晶晶!」盈盈百感交集地抱住它,將臉埋進它柔軟的腹部,眼淚悄悄地滴落在貓咪濃密的毛發間。
隨後她看到那些等候在礁石上的士兵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隊伍中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策馬疾奔。
盈盈努力將腰桿挺得直直地坐在馬上,身體盡量不與身後那個「擄」了她的男人接觸。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不敢相信數小時裡,她竟跨越了不同的時空,從西元二○○五年到了一六六七年?天下還有人有她這樣奇異的經歷嗎?
「奇遇」?幾個小時前,老道士才說她將有奇遇,指的就是這個嗎?難怪他叫她「毋需憂心中所憂」。那時,她心中最大的憂就是以後住哪裡?現在,她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自然是不用憂慮被燒毀的家了。
強風襲來,她打著哆嗦。這個世紀的風似乎比廿一世紀的風更冷,身上潮濕的衣服更增加了她的寒冷,先前被沙灘上的海螺貝殼割破的雙腳,此刻已經凍僵了。但她努力不表示出來,只是抓緊身上那塊布料,盡可能地將光腳丫往馬腹下塞,以攫取少許溫暖。
同時,她張大眼睛往四處眺望。
周圍的景致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此刻映入眼簾的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茫茫蒼天,高大粗壯的樹木失去了繁茂,只留下無葉的疏枝散亂地伸向空中;荒原上空無一人,甚至看不到房屋人煙。殘敗的樹葉與原野上的各種草木交雜,顯現金黃和紅褐的色彩。
廣袤的土地上,秋收過後許多農田仍未翻耕。地裡留下成片成片的麥稈、高粱稈和玉米梗,使得大地看起來荒蕪淒涼,卻又透著一種不屈的蒼勁與悲壯。
她從未想過,從小生長的美麗城市竟曾經如此荒涼。
一行遲徙的飛鳥從頭頂「嘖嘖」鳴叫,往南匆匆飛去。
看著遠去的鳥兒,盈盈想起了一句詩:「飛鳥東南飛,飛到天涯可知回?」
今天自己也飛離了家園,誰知何時能回呢?
想到這,她不由自主地顫抖——因為冷,更因為不可知的命運。
坐在她身後的彭翊感覺到她的顫抖,下意識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一靠近他,盈盈就感受到由他身上傳來的熱力,但她馬上挺直了腰,忍住不往後靠。並撇開心頭的憂慮,拉緊身上的大麾問:「這個是什麼?」
「指揮軍隊的旗子。」彭翊淡淡地回答。
旗?盈盈低頭看看身上的布料,難怪一點都不暖和,原來是戰旗。
彷佛知道她的心思,彭翊說:「到了營地你才有衣服換,現在只能這樣了。」
「他不是清朝人嗎?為什麼沒有留辮子?」過了一會兒,盈盈突然指著正騎馬跑在他們前面的,那個曾舉刀砍她的男人問。
彭翊說:「他叫鍾良,是我的侍衛,因曾是出家人,所以沒有留發。」
隨後他們沒再講話,一路默默地往前行。
天漸漸黑了,大海早已被遠遠地拋在後面,與海水搏擊,又堅持了很久的盈盈終於筋疲力竭。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頭也漸漸垂到胸前,最後睡著了。
彭翊輕輕一帶,她失去意志力控制的身子軟軟地偎進他的胸懷,而她清醒時總是倔強昂著的頭顱也松松地靠進他的肩窩。
他知道從得知現在是康熙六年後,她的精神就垮了。可是這一路行來,她卻一聲不哼,即使早就筋疲力竭,她還是挺直了背脊,不想依靠他。
這麼倔強的女子,他何曾見過?
易地而處,無論誰遇到她這樣奇特的遭遇都有可能發狂,但她卻能在最初的震驚和反抗過後保持冷靜,即使被他強行放到馬上,她也表現得如此有尊嚴。
她的堅韌和頑強改變了他對她的最初印象。
他低頭看著她姣好的面龐,再也無法將視線移開。
睡熟後的她更加深深地撥動他的心弦,此刻的她顯得柔弱和安靜,令他興起了一種保護她的欲望。
「生就好姻緣……福海隔世來。」
想著她帶來的那張簽詩,他十分確定地想:是的,她就是我命定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奇妙的女人!
他仔細地打量她秀麗精致的五官。過去十年間,他曾多次在腦子裡描繪過她,可今天一見面,他覺得自己所有的想象都與真實的她相去甚遠。
她身材修長,一點都不像他所認識的關東女人那般強壯,更沒有她們的溫順。她很勇敢,居然敢瞪著眼睛訓斥他、譏諷他,甚至出手反抗他。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她說的很多話,但從她說話時的神態和他才碰到她胳膊就遭到她立即回擊的表現中,不難看出她很不喜歡男人,不能容忍男人的碰觸;而且她身形靈活,很會打架,尤其她的雙腿似乎有超乎尋常的力量。
他低頭想看看那雙曾踢過他,將他「壓」在沙灘上的腳,可是它們被藏在馬腹下看不見。
她的腿真長!在他接觸過的女人中,好像沒有誰擁有這麼長的腿。
就在他尋思間,懷裡的人兒動了動,他趕緊坐端正。
可她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似乎在尋找更舒適溫暖的地方,然後又沉睡了。
彭翊穩定地控制著坐騎,雙臂自然地環繞在她腰間。隨著馬的顛簸,她的臉更加轉向了他,鼻息輕輕吹拂著他的頸子,他感到有點癢,但也讓他更看清楚她美麗的容貌。
她黑黑的眉毛十分秀氣,緊閉的雙眼覆蓋著一道濃長的睫毛,她的皮膚白皙細膩,就像凍山羊奶;而她微微發青的嘴唇彷佛生氣似的抿著,將她倔強的性格表現得一覽無疑。她看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十八、九歲。
他抬手將散落在她臉上、浸了帶鹽的海水而失去光澤的長發輕輕撥開,心裡再次為上天替他挑選的妻子感到驚歎。
她的強悍、她的固執、甚至她的不敬,對他來說無不具有挑戰性。
娶這樣的女人為妻,征服她,那一定會充滿了樂趣。
好強好勝的彭翊總兵大人看著懷裡沉睡的女孩,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一陣騷動將盈盈驚醒,她睜眼一看,月亮已經出來了,眼前是一片背靠山崖的空曠草地,士兵們正在下馬。
「到了嗎?」她吃驚地問。
「沒有,天黑不好趕路,今夜得在這裡扎營,等天亮後再走。」彭翊說著將馬停住,跳下了馬。
盈盈很想自己跳下馬,可是兩條腿完全不聽使喚,僵硬得如同木棒。
彭翊伸手想抱她,但被她拒絕了。
「謝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她說著。咬牙從馬背上滑下,靠著馬身舒緩酸痛的四肢。
這時一個士兵過來將馬牽走了。
失去依靠的盈盈差點摔倒,彭翊一把扶住她。
「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她推開彭翊的手,將晶晶放到地上,勉力地走到一截斷木上坐下,輕輕推揉雙腿。
其實她會騎馬,而且還騎得不錯。高中時候有一陣子迷上了騎馬,還到馬場拜師學藝,只不過後來課業重便疏於練習。
她揉揉酸痛的腿,心想一定是今天在馬上的時間太久了。要是此刻能泡個熱水澡該多舒服,她渴望地想。
想起熱水澡她又動了思鄉情,昨晚此刻她應該是在泡澡吧?
看看天空,和昨晚一樣星光燦爛,但境況卻截然不同:昨晚住的是豪華旅游度假村,今夜卻到了另一個時空,住在荒郊野外……
真是世事難測啊!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忽然,她彷佛聽到附近傳來流水聲,側耳細聽,她確定在山崖那邊應該有個瀑布。
她看看空地上的士兵,十分驚歎他們扎營的效率,剛才還空蕩蕩的草地上此刻已經搭起了幾頂帳篷,點起了營火,很有當初大學露營時的快樂氣氛。
唉,干嘛又想起那令人沮喪的往事?
盈盈站起身,小心地往山崖走去,地上的碎石荊棘不時刺傷她赤裸的雙腳。
她猜得沒錯,山崖後果真有瀑布,雖然不大,但其下是個小小的湖泊,平靜的湖面在月光下彷佛一面晶瑩明亮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