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胡同口,她看到彭峻威正跟一個人站在一輛馬車邊說話。那人被馬車的陰影掩住,看不真切,但仍可看出那人身高不及彭峻威的下顎。
聽到她的腳步聲,那人迅速上了馬車。月光下,雨兒看出那是個女人,因為她頭上戴著的珠花簪子和衣服上的垂飾閃閃發亮,還有那富麗的馬車,無一不表示這是個有身分地位的女人。
那女人進了馬車後,車子即刻轉頭而去,彭峻威也轉身往雨兒走來。
「雨兒,這麼晚了,你怎麼跑出來了?」
「三哥哥,那個女人是誰?」雨兒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急切地問他。
「裕親王府的三格格。」彭峻威回答著,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雨兒歪著頭看著那輛漸漸消失在夜色裡的馬車,納悶地問:「為什麼裕親王家的三格格要大老遠地跑來找你說話?」
「別看了,人家早走遠了。」彭峻威笑著轉回她的臉。「今晚裕親王請我們過去,回來時三格格執意要送我們。」
「真的嗎?」雨兒仍心有疑慮地看看已經寂然無聲的街道。「她跟你說什麼,為什麼見到我來就急忙走了呢?」
彭峻威用手指頭往她鼻子上一刮。「你干嘛?審問呀?那不過是剛巧她要走時你就來了,怎麼說人家見了你就急忙走了呢?」
雨兒沒再說話,可心裡就是覺得不踏實。
彭峻威見她不高興,又捏捏她的手逗她。「別那麼愁眉苦臉的,哪來那麼多心事?快看,今晚的月兒多圓。」
雨兒隨著他的話仰頭看天上的月亮,那皎潔的月盤真是如水晶做的,明淨瑩白,光華璀璨。再看地上他們兩人時而交迭,時而分開的身影,她不由歎了口氣。
「喂,小雨兒,這麼好的夜色干嘛歎起氣來了?」彭峻威停住腳步,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注視著她在月光下顯得黯淡的眼睛。「怎麼又不高興了呢?」
「三哥哥還是雨兒的三哥哥嗎?」雨兒看著他,心裡很不踏實地問。
彭峻威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傻丫頭,三哥哥永遠都是雨兒的三哥哥!」
靠進他懷中的剎那,雨兒聞到一股香味,她的心冷不防地顫了一下;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胸膛,還抱過哪個女人呢?
她猛地推開他,失望地說:「可是,三哥哥已經不是雨兒一個人的了……」
她轉身想跑,可彭峻威的速度更快,很快就將她又抓回了她剛剛逃離的地方。「不,三哥哥永遠是雨兒一個人的!」
雨兒不再掙扎,她的心比那天看到他抱銀杏時還痛,眼裡的刺痛比那天更甚。
「我是怎麼了?」她苦惱地將臉埋進他的懷抱,並忽視那股依然存在的香氣。
彭峻威抱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帶著笑意說:「你沒事,你只是長大了。」
「我長大了嗎?」雨兒在他懷裡問。
「是的,雨兒長大了,三哥哥期待著你快快長大。」彭峻威輕吻她的頭頂,心裡激蕩起一股熱潮。
彭峻威的擁抱和溫柔的安慰,確實令雨兒煩躁的心情平靜了,可是她心底的疑慮依然存在,並不時地像根刺,扎得她心痛。
自那日起,雨兒心裡常被各種疑慮和不踏實的感覺所糾纏,她為此而苦惱不已。
又一個夜晚,彭峻威有事在書房忙,夏雷讓雨兒跟他到院子裡去。
「哥,有事嗎?」看到哥哥憂郁的神情,雨兒擔心地問。
夏雷點頭道:「沒錯,哥想要你忘了峻威少爺,離開他,好嗎?」
「不!不好!」一聽到哥哥的話,雨兒立即強烈反對,她怎麼可能忘記並離開三哥哥?「不,自懂事邵天開始,雨兒就喜歡三哥哥,不可以沒有三哥哥!」
聽到她急切的話語,夏雷歎息著坐在台階上。
「哥,怎麼了?為何突然說這種話?」聰明的雨兒從哥哥的臉色看出了端倪。
夏雷仰頭看看夜空說:「雨兒,你是哥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哥愛你,盼你事事都好,你明白嗎?」
雨兒點點頭,挨著哥哥坐下。「雨兒明白,雨兒也愛哥哥。」
「那你聽哥的話,如果能離開峻威少爺,那是最好的,哥會陪你到任何地方去,好好照顧你……」
雨兒堅決地搖頭。
「如果不能——」夏言猶豫了片刻,下決心似地說;「如果不能,你就要盡快抓住峻威少爺的心,別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到頭來傷了自己的心!」
夏雷說得模糊,但雨兒卻似有所悟。「哥哥是說三哥哥有別的女人嗎?」
夏雷忙搖頭。「不,那倒不是,可是有太多的女人盯著他。就連裕王府也想讓皇上指婚……」
夏雷欲言又止。
「是三格格嗎?」
夏雷點點頭,擔心地看著她。
雨兒心裡震驚,但口裡卻虛弱地替自己,也是替彭峻威辯白著。「不會的,三哥哥不會喜歡那個三格格的。」
「三格格可是有名的美人,又出身高貴,咱們怎能跟人家比?」夏雷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懣和不平。「峻威少爺這幾天可沒少去裕王府!」
哥哥末了這句話像一把劍,直刺雨兒的心窩。
見妹妹只是呆坐著,垂首把玩著手腕上的手鏈,夏雷再次歎息道:「雨兒,那只是一條手鏈,你不能被它鎖住啊!」
夏雷對妹妹的擔憂,全來自這一年多陪伴彭峻威的體會。這段時間裡,他目睹了彭峻威的風采成就,感受到皇上對他的信賴與器重,也享有了身為他隨從所得到的榮寵和尊重。
可是,京城的生活太奢靡,他不滿彭峻威荒誕不經的生活已經很久了,對他的那套說辭也越來越懷疑,因此,他為他的妹妹擔憂。
彭峻威是他最好的朋友兼主子,雨兒是他唯一的親妹妹,他絕對不願意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可是,他又無力阻擋正在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一切。
深深了解雨兒的他知道,現在的雨兒因為年少,彭峻威的言行也許還傷害不了她,可是等她稍微年長,落在彭峻威身上的感情愈深後,她能承受得了嗎?
他真想不顧一切將雨兒帶走,可是又怕如果那樣做的話,雨兒會恨他一輩子!
現在,看著妹妹對彭峻威矢志不渝的情感,他知道自己無法做任何事,只能默默守著他們,隨時提醒他們,讓雨兒盡可能地少受到傷害。
就在這樣不安寧的守護和等待中,雨兒來到京城已經數月。
現在她已經知道回家的路了,可是每次上街,她還是習慣性地拉上銀杏作陪。
這天下午,她與銀杏逛到了她們都沒來過的花街胡同。
邵裡有許多式樣十分相似的小樓,而且幾乎座座樓前都倚著幾個濃妝艷抹,穿著暴露大膽的年輕女子,朝著過路的人搔首弄姿,招手相邀。
「這是什麼地方?」雨兒驚訝地問銀杏。
銀杏看看四周,恍然大悟道:「呃,這裡一定是煙花巷。我們快離開!」
但雨兒不想離開。「煙花巷?那不就是風塵女子營生的地方嗎?」
「沒錯,我們快走吧。」銀杏急忙拉她。
就在此時,前面響起一陣馬車和寒暄聲,雨兒看到所有小樓前的女子都興致勃勃的往那裡翹首眺望,塗抹得紅艷艷的嘴也嘰嘰喳喳的議論不休。
「什麼人來了?」雨兒拉著銀杏循聲望去,卻頓時楞住。
在她們左前方大約一百米處,有座掛著「春香館」牌子的二層小樓,此刻樓前被幾個姑娘蜂擁著迎進門的「客人」中,竟然就有彭峻威!
「三爺?那是三爺嗎?」銀杏難以置信地捂著嘴輕喊。
「是的,是他!」雨兒的眼睛仿佛生了根似地盯著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魁梧身軀,真希望自己看錯了。
可是在一大群衣著光鮮,風度不凡的人中,他依然如鶴立雞群,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她又怎麼會認錯呢?
直到那身影被厚重的門扉所擋,她才回過神來。「這裡是煙花巷,三哥哥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哥哥呢?為何哥哥沒有在他身邊?」
她沒有想到後果,也沒有想自己是否能進去,拔腿就往那座小樓奔去。
「雨兒姑娘,不可以,你不可以進去!」銀杏在她身後喊,可是她沒有理會。
也許是剛迎來貴客,門口的姑娘們都進去了,而守門的人又忙著招呼「貴客」們剛剛駛來的馬車,於是門口無人看管。
雨兒就這麼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地闖了進去。
推門而入,雨兒旋即被裡面奢靡的裝潢和喧嘩嚇住了,同時也被那裡面濃濃的香氣給熏得頭暈目眩,這香味正是彭峻威身上常常可以聞到的那種香味。
怒氣在心裡堆積,取代了她先前的膽怯。
站在門邊略微適應了環境後,她往四處尋找,很快就看到布置得綺麗華美的二樓閣台上,剛坐下一群斯文儒雅的男人。那些男子都是陌生面孔,可那靠廊而坐的不是該死的彭峻威又是誰?而緊挨在他身邊的女人彷佛就坐在他身上!
可惡的三哥哥!懷著一腔怒火,她無所顧忌地沖上了樓。
「喂,姑娘,你是哪樓的?怎地往這兒闖?」
樓道上的龜奴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姑娘闖上了樓,想攔她,可又被她身上那股氣勢和得體的穿著唬住,不敢貿然行事。
可看到雨兒沒有停步的意思時,他又不得不伸出手來阻止她。
但正在氣頭上的雨兒哪會理他?只見她低頭彎腰,從龜奴的胳膊下鑽了過去,逕自跑向彭峻威。
由於此刻店堂裡亂哄哄的,他們是站在樓梯口,龜奴又不敢大聲嚷嚷怕驚動了其它客人,所以他們的舉動並未驚動裡面的人。
「三哥哥,你玩得開心嗎?」看到他身邊那位雲髻高聳,笑顏如蜜的女子,雨兒克制著心頭的怒氣,擺出了最優雅的姿勢和最動聽的聲音。
而她這一聲問候,彷佛晴天霹靂般,驚得彭峻威跳了起來。
「雨兒?」他驚訝地轉身,在確定果真是雨兒站在他身後時,一把將她抓過,按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雨兒也不反抗,溫順地坐在他身邊。
緊迫而來的老鴇和龜奴見此情景也不好再追究,只能退下繼續招待其它客人。而彭峻威身邊的其它人,則以為這看似出身清白的美麗女孩是他「風流史」中的某朵小花,於是大家說笑著拿他們打趣。
但彭峻威此時顧不上那些人,他壓低聲音問雨兒:「你到這裡來干嘛?」
雨兒丹鳳眼一挑。「你來干嘛,我就來干嘛!」
彭峻威眉頭一緊,眼帶慍色。「我不過是跟幾位朋友來聽戲……」
「那我也要聽戲。」雨兒不退讓地說。
「彭大人,快看,戲開演了。」此刻樓下的鑼鼓絲竹聲響起,彭峻威身側的女子嬌聲呼喊著他。
那聲音令雨兒一陣哆嗦,看著那雙勾在彭峻威胳膊上的玉手,她真想恨恨給它一掌!
彷佛明白她的想法,彭峻威用力捏了下她的手,在她耳邊警告道:「安靜!」
雨兒暗中扮了個鬼臉,然後不再說話,因為戲台上果真唱起了戲。
當看到台子邊的戲幌子上打出戲名《趙盼兒巧計救風塵》時,雨兒忍不住湊在彭峻威耳邊小聲說:「風塵樓裡『救風塵』,這是不是荒唐事?」
彭峻威再捏她的手,令她噤聲,於是她安心看戲。
開始時,那高高低低的唱腔和道白讓雨兒聽得費力,可後來不去想三哥哥身邊的那個女人和那雙勾在他手臂上不安分的手後,她漸漸聽出了興趣。
但就在戲正精采時,她又分了心。原因是桌子邊老有濃妝艷抹,穿著薄衣單衫,顯得格外豐腴誘人的女子走來走去。
她們不唱戲,為什麼要把臉抹得像台上唱戲的戲子?
她心裡暗忖著,偷眼看看彭峻威身邊的女子,見她也是同樣的裝扮,且她領口的衣服好象沒穿好似地半敞著,露出了裡面白晰的肌膚,而她高聳的胸部此刻就緊緊靠在他的胳膊上。
再看看其它幾個男人身邊的女人,也大多是那樣的打扮。
這裡面的女人個個都嬌美如花,就連那句著三哥哥胳膊的女人也十分的美麗動人,難怪男人們喜歡來這煙花胡同,連三哥哥都是……
就在她東張西望,好奇地看著、想著時,身子猛然被提起,接著就聽到彭峻威向那些人告辭的聲音。
不等她明白怎麼回事,彭峻威已經拖著她下樓了,她趕緊張大眼睛往四處瞧,怕錯過什麼奇景異事。
才走下樓,老鴇和幾個姑娘就圍了過來,媚笑著挽留彭峻威,而樓上也有幾個妖艷女人倚著欄桿向他拋媚眼,看得雨兒恨不能吼她們幾句。
但彭峻威不給她機會,他含混地應了幾聲後,拉著雨兒就出了門。
剛出門,一輛馬車就駛到了眼前,彭峻威二話不說,抱起雨兒就將她塞進了車廂,隨後自己也跳上了車。
「你戲不聽,東張西望地做什麼?」才跳上車,彭峻威就氣急敗壞地訓斥她。
雨兒楞住了,從來沒有被三哥哥如此吼過的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半晌後才反應過來他在罵她。於是申辯道:「我如何能安心聽?那些女人晃來晃去,晃得我眼花撩亂;那胭脂香粉熏得我頭暈目眩,我如何能聽進去?」
「這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哼,什麼道理?就許你尋花問柳勾女人,就不許我煙花巷子裡看戲?」
彭峻威聞言,立即喝止道:「胡說八道:什麼勾女人?」
「不是嗎?我可是兩只眼睛都看見那女人一雙玉手就勾在這兒呢?」她點點他的胳膊肘,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著他。
就這一眼,彭峻威的氣沒了。
「知道那裡是煙花之地還敢去?」雖然還是指責,但已經沒有了火藥味。
「那你為什ど要去?」雨兒還是老辦法——以問題答問題。
彭峻威看她一眼。「我是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何況我去那裡也是應朋友之邀,給朋友面子,並無任何不當之舉。」
「可是你讓那個女人抱著你,就是不當!」
「她們是以此謀生的,我既然去了,能將她推開嗎?」
「為什麼不能?你就該推開她!」
「雨兒,講點道理好不好?那樣對待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不是太粗暴了嗎?」
聽他竟然替那些女人說話,雨兒生氣了。「沒錯,是粗暴,如果不想做個粗暴的男人,又要潔身自愛的話,就不要去那種地方!」
彭峻威無力笑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這是官場上的應酬,我去那裡不過是與朋友聚聚,大家在一起應詩對詞,並沒做什麼。」
「鬼才信,沒做什麼為何你身上總有她們的氣味?」
「進了那個地方,誰身上都會有那味兒,不信你聞聞你自己。」彭峻威理直氣壯地說。
雨兒抬起胳膊低頭聞聞,好象有一點,但不是很濃,心裡不由更生氣了。
「我身上的味道只是淡淡的,哪像你身上那麼濃,可見你每天總與她們廝混在一起!」說到這裡,雨兒的眼裡出現了委屈的淚花。
她一抹眼睛,轉頭看著窗外的景色。
彭峻威沉默不語,知道他們這樣的爭吵除了傷害彼此外,並沒有什麼幫助。
「我哥呢?」雨兒問。
「到裕王府替我辦事去了。」
「裕王府?」雨兒最大的心事又被勾起了。「是不是為了美麗尊貴的三格格?皇上不是要替你們指婚了嗎?急什麼?」
她語氣裡的醋味濃得讓彭峻威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看著他的笑容,雨兒失去了理智,奮力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三哥哥,你總是在騙我,你說你沒有要風塵女子陪伴,可今天我分明看見她們圍著你轉,騙子!大騙子!我不要理你了!」
此刻,車子剛好在胡同口停住,她不等車子停穩就跳了下去。
「騙子!大騙子!他不是我的三哥哥,三哥哥不會罵我、不會笑話我!」她又是傷心又是惱怒地罵著,低頭跑進院子,也不理已經先她一步回來的銀杏,奔進房間關上了門。
等彭峻威打發走馬車回來時,見雨兒又故伎重演,將門從裡面鎖上了。
這次他可不會再由著她!他走到門邊稍一用力就弄開了門。
看著像小時候一樣,一不高興就把頭埋進被子裡的雨兒,他又氣又愛。
「坐起來!」他走過去,站在床邊對著她喊。
可是雨兒不理,依舊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彭峻威坐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嚴厲地說:「你說你長大了,那就表現得像個大人。不要一不高興就跑走,或者是把自己藏起來!」
雨兒猛地放開蓋在臉上的雙手,瞪著紅紅的眼睛對他吼道:「就是因為我長大了才會跑,才會明白你不再是我的三哥哥!你變了,你是個大騙子!」
說完,她又要往被子裡躲去,可是卻被彭峻威緊緊抱住。
「放開我!我不要那些臭女人的氣味在我身上!」她用力掙扎,可是他的雙臂緊緊圈在她腰上,她難動分毫。
而他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那神色就好象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似的,這令她痛恨萬分,也沮喪萬分。
「彭峻威,你放開我!」她突然像發了狂似地揮動雙拳,往他胸前打去。
這是帶著全然的忿恨和怨氣擊出的一拳,自然有一定的力道。
彭峻威知道自己今天真的惹惱她了,本來准備承受她一頓好打的,沒想到才打了兩下她就停手了,先是眨著雙眼看著他,轉瞬即號啕大哭起來,哭得比那日在香山更加驚天動地,也讓彭峻威失去了方寸。
從她很小的時候起,他就不怕她罵,不怕她打,更不怕她任性要賴,可就是怕她哭。不知為什麼,她的哭聲眼淚總能讓他覺得自己好象真的欺負了她,罪不可恕似的。
「小雨兒,是你打我,我都沒哭沒叫,你怎麼倒先哭起來了,弄不好人家還以為是我打你呢。」他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眼淚,又輕拍她的背,讓她緩緩氣。
「你不是我的三哥哥……」雨兒抽抽噎噎地說。她的傷心全是因為這個,如果是三哥哥,怎麼會這樣對待她,怎麼會大聲吼她,又怎ど會去和別的女人鬼混?!
彭峻威急了。「我當然是你的三哥哥,快別哭了。」
「三哥……哥只……疼雨兒,可是……你……疼所有女人;三哥……哥不會娶三……格格,可是……你會……」雨兒在哭泣中指控著他。「三哥……哥會……會陪……雨兒,可是你……你只去陪……你的朋友和……那些女人!」
她的指控伴著晶瑩的淚珠,溫熱而沉重地砸在彭峻威的心上。
「誰說我要娶三格格了?除了你,我從沒有疼過其它女人!」彭峻威替她擦著滾滾不絕的淚水,卻覺得自己的爭辯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她所有的指控都是不對的,可是又似乎都是事實。
「嗚嗚……你……敢說三格……格沒有要嫁……給你嗎?你敢說……你、你沒有……照顧別、別的女人嗎?只……只要女人抱你,你就由著她抱,你……是壞男人,你不是……不是我的三哥哥!你變壞了,可是……我還是喜歡你,因為……你是……雨兒的三哥哥。」
彭峻威無言地拍哄著她,此刻他才知身為狀元郎的自己也有詞窮理屈的時候。
雨兒還在抽泣地羅列著他「不是三哥哥」的證據,表達著她盡管失望,但還是喜歡他的情感,可是聲音已漸漸變得模糊,頭也靠回了老地方——他的肩膀。
彭峻威輕拍她的背,希望她能平靜下來,聽自己的解釋。
過了很久,雨兒的哭聲終於漸漸停息了。
彭峻威像她小時候一樣,親吻著她的額頭說:「雨兒錯了,三哥哥從來都沒有變,還是像以前一樣疼雨兒。等雨兒再長大一點,你就會明白三哥哥的心了。」
「可是你等不及雨兒長大就要娶三格格了,是嗎?」雨兒哭累了,也說累了,此刻嗓音顯得啞啞的,令彭峻威覺得心痛。
他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散發,堅決地告訴她。「不,三哥哥不會娶三格格,也不娶其它女人,三哥哥會等雨兒長大,讓雨兒做三哥哥的新娘。」
「三哥哥真的會娶雨兒做新娘嗎?」雨兒停止了哭泣,期盼地仰頭看著他。
「當然,三哥哥已經等了很久了,雨兒要快點長大。」彭峻威低頭凝視著她被淚水浸染得更加明亮的雙眼,深情地說。
看著他多情的眼睛,雨兒依然合著淚,卻滿臉帶笑地舉起手腕。「是因為三哥哥的情意都鎖在了雨兒身上,是嗎?」
「沒錯。連三哥哥的心都是雨兒的。」看著那美麗的手鏈,彭峻威親暱地用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問她:「那雨兒的心是屬於三哥哥的嗎?」
「是,是三哥哥的,雨兒的一切都是三哥哥的!」雨兒揚起臉,急切地說。
她嫣紅的唇近在咫尺,她急促的呼吸拂過他面頰,她的芳香蠱惑著他,她的純真吸引著他,可是彭峻威克制著自己親吻她的沖動,握起她的手,撫摸著那只手鏈,低喃著:「是的,雨兒的一切都是三哥哥的。」
「太好啦,三哥哥的一切也都是雨兒的!」雨兒注視著他,淚痕未盡的臉上出現了動人心弦的笑容。
「沒錯,三哥哥的一切都是雨兒的!」
盡管又一次的誤會消除了,可是雨兒心裡的結並沒有因此而完全解開,因為彭峻威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雖然她相信彭峻威說不娶其它女人的話是真的,也知道三格格想嫁給他只是一廂情願,但是看著他每日不斷的應酬,嗅著他身上濃郁的香味,她心裡的陰影不減反增,並愈來愈濃。
她甚至希望自己變成那些女人,也許那樣,三哥哥就不會再去與她們糾纏不清。
少女情懷總是詩,含蓄多變,朦朧幽怨。雨兒因在了她掙不開的迷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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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彭峻威不當差,夏雷就告訴銀杏要安排今天的茶點,並且穿著正式的服裝,因為下午會有幾個朋友來飲茶品詩和聊天。
雨兒知道這就是他們常說的「應酬」,她寧願他們在家裡應酬,也不願他們到妓院那種地方去,於是她興沖沖地幫著銀杏做准備。
「銀杏姊姊,為什麼我的胸部跟你和那些花樓裡的姑娘們不一樣呢?」
這時,雨兒正在房間裡換衣服,銀杏在一旁幫忙她。
聽到她沒頭沒腦的話,銀杏吃驚地看著她。「怎麼不一樣了?」
「我的胸脯為什麼這麼小呢?」她苦惱地對著銅鏡,看著自己胸前初顯韻味的山丘抱怨。
銀杏紅著臉笑了,覺得這個雨兒姑娘真是純潔的可愛。
「傻姑娘,你還小嘛,等再過兩年,你一定有最美麗的胸部。」
可是她的安慰並沒有解除雨兒此刻的煩惱。「我不能再等兩年,那樣的話,三哥哥一定早被其它女人迷住了。」
銀杏收拾著被她翻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那都是來京城後彭峻威買給她的。
「你看,這樣好點嗎?」雨兒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興奮,銀杏抬頭一看,頓時眼睛瞪得老大。
「雨兒姑娘,你不可以那樣。」看著她在自己的抹胸裡塞了一大堆東西,把整個胸部填得鼓鼓的,銀杏急忙制止她。
雨兒堅持道:「為什麼不行?這樣看起來好多了,三哥哥就喜歡胸部高高的女人……瞧,把衣服穿上後不是很好看嗎?」
雨兒套上外衣,不無得意地對著鏡子說:「再畫上眉,抹上胭脂,我一定比那些女人漂亮!」
接下來,她打開逛大街時買回來的胭脂粉盒,滿懷信心地說:「現在我得好好梳妝打扮,讓三哥哥看看,不是只有那些女人才漂亮!」
她努力回想著那個句著三哥哥胳膊的女人的妝扮,並往自己臉上塗抹著。
「銀杏姊姊,你看,我是不是變漂亮了?」稍後,她興奮地問。
「哦,是很漂亮。可是不行啦,要是你裡面那堆東西掉了出來,那……那不是丟死人了嗎?」銀杏擔憂地看著她的胸部。
雨兒試試,確實有點危險。「那你就幫我弄弄,別讓它掉下來吧。」
雨兒的請求沒人能拒絕,銀杏只好親自動手為她「修改」不合理的部分,再用抹胸固定住。
一番修整後,似乎沒有掉下來的危險了。然後她又按照雨兒的要求,為她梳了個時髦的大翅頭,將她的滿頭秀發用兩根玉簪子固定住,還戴了旗花。
「行了,謝謝銀杏姊姊!」雖然整個上身被勒得近乎麻木,但看著鏡子裡豐滿嬌美的自己,雨兒依然興趣高昂。「待會兒包准讓三哥哥嚇一跳!」
銀杏逗趣道:「看你美的,三爺包准從此以後再也不想看其它女人了。」
「沒錯,正是如此!」想到那樣的結果,雨兒快樂無比。
然而,她們沒想到,彭峻威的反應雖然很激烈,但卻與她們的預期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