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天,周小莫意志都有些消沉,做起事來常魂不守捨,直到今日突來的消息讓她驚惶失措。
在前廳踏步,她維持這個動作已經有一會兒了。
“你說太後要召見我,可是為什麼呢?”周小莫志忐忑不安的瞅著冬紅,心中做了數種最壞的打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往壞處想,但就是沒法克制自己的腦子。
“冷靜點,莫妃。”冬紅的小手安撫的搭上周小莫的肩,安撫她在梳妝鏡前坐下,巧手穿透發絲,挽成一個好看的髻。
“可是……我……”
“太後還等著您呢,快打扮打扮,別讓太後久等了,派來的轎子還在外頭等著呢。”冬紅催促著,連忙拿起胭脂水粉為周小莫撲妝。
閉起眼,好方便冬紅的動作,周小莫卻還是無法安心。
冬紅最後在她發上點綴幾朵小花,算是大功告成,攙起她的身子迎向外頭等候的轎子前去晉見太後。
太後居住的慈寧宮在皇宮最右端,是寧靜雅致之處,先皇駕崩之後,太後便遷居至此,吃齋念佛。
一路上周小莫都偷偷的掀起布簾瞧著外頭,被宮內綺麗的景色吸引視線。
假山中有著小湖,湖心央建了小島,小島上種滿奇花異草。經過大湖,過了橋,還可隱約見著湖面上蓮花高雅的綻放,紅白相間,好不美麗。
宮內景色之奢華不是三言兩語便可說盡,周小莫只能贊歎這鬼斧神工。
過了不久,轎子終於停下來,她掀開轎簾,聽到侍衛朝她說到了,她才緩步下轎。
一下轎子,立刻有數名宮女以及一位面容和善的公公迎上來。
“莫妃,小的是慈寧宮總管,劉公公,請隨小的來。”說完,他讓宮女簇擁上去,擁著周小莫踏進慈寧宮大殿。
“劉公公,可以請問您,太後特地召見我是什麼事嗎?”周小莫小心翼翼地詢問,不太習慣讓一堆人攙著。
劉公公但笑不語,只是說了句等會兒就知道了,要她別窮操心。
走進莊嚴的廳堂,氣氛雖沒有想象中的凝重,卻也足以讓周小莫一顆心七上八下,快從口中跳出來。
太後端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望著周小莫不安的神情,和藹的笑了下,掛著翠玉佛珠的手對她招呼著。
“過來,別怕。”
周小莫走近太後,怯懦的行禮之後,偷偷絞著小手,而這些動作正在打量她的太後都盡入眼眸。
“過來,你可以坐在這兒。”太後喚著她,同時拉起她的手。
周小莫雖不是頂漂亮,沒有沉魚落雁之姿,卻有股靈秀之氣,讓太後滿意的點了下頭。
“是……”周小莫依言坐下。
“你知道,哀家這次召你來,可是為著什麼?”太後手一揮,讓一旁的宮女都退下,只留下劉公公在一旁伺候。
“臣妾愚昧不知,請太後點明。”少了一群人,周小莫算是心安了些。
“呵呵……你不知道,這宮裡上下可是全部都知道了。”太後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愉悅。
周小莫一頭霧水,依舊搖頭。“臣妾不懂……”知道什麼?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供人議論。
“那哀家就直說了?”太後見周小莫點了下頭,才繼續道:“你最近跟皇上可是走得很近?”
見周小莫正要搖頭否認,太後先一步阻止,“唉,別急著搖頭,這是好事呀!瞧你們沒一個人肯承認,大家卻早心知肚明了。”
太後一席無心的話,讓周小莫心不自覺擰緊了一下。
沒一個人肯承認……是代表趙麒也否認,雖然早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後果,她卻依舊會為此傷心。
“唉……皇上也該要立後了,卻到現在連一個子嗣都未產下,讓哀家著實擔心,但又不好逼著他。”太後搖頭歎了口氣,眉心也皺了起來。
她是不敢逼著他,生怕逼緊了,舊事又會重演。
周小莫只敢配合的點著頭,不敢多問也不敢隨便回話,甚至不了解太後告訴她這些話的含義。在她正為難的時候,突然趙憶從外頭沒規矩的跑了進來,臉蛋跑得紅撲撲的,梳好的發辮有些松脫。
“母後……您要找莫姐姐來怎麼也沒通知人家。”跑到太後跟前,趙憶拉著她的袖口嬌嗔著。“沒規沒矩,不怕貽笑大方!”太後薄斥了一下,無奈的歎了口氣。
“嗯……嗯……人家是急著來嘛……母後——”趙憶朝周小莫扮了個鬼臉,繼續撒嬌道。
周小莫膽子可沒她大,只在心裡頭暗自為她擔心。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來了就坐下吧。”她也拿這個孩子沒辦法,誰叫她疼她疼的緊,把她寵得無法無天。
趙憶高高興興的坐在周小莫身旁,接過劉公公遞來的茶水,氣喘吁吁的一口飲盡,也不怕燙了舌頭。
喘口大氣,她好奇問道:“剛剛在談什麼?”
“這……”周小莫不知從何說起,便讓太後給接過話。
“哀家在說,希望皇上能早點立後,產下子嗣,讓哀家了了心願。”
“是呀,莫姐姐,你看母後都這麼說了,咱們是絕對支持你的。”趙憶扯起她的手,雀躍道。
“我……”
“好了、好了,你看看,哀家盡拉著你講話,你肯定覺得有些悶了?!”
“不會。”周小莫搖搖頭。“能跟太後您暢談,是臣妾的榮幸。”盡管再想離開這令人尷尬的言談,她也不能表現出來。
“呵呵,好孩子,你跟憶去外頭走走吧,哀家也累了。”說完,太後便由劉公公攙著走進內房。“走吧,莫姐姐,本宮帶你到處逛逛,這兒很美的!”趙憶忙不迭的牽起周小莫的手,直拉著她往外頭走。
被動的給她牽著,周小莫只覺得身心俱疲,卻也只能苦笑的應和著她,任她帶著自己到處游玩,心裡頭卻想著,她是注定要辜負她們的期待了……
快中秋了,月圓人團圓,但,看來今年她是注定一個人過了。
周小莫望著湛藍的晴空發愣,偶爾低下頭望著繡圖,每天就只能這麼消磨,夠淒慘的。
突然,在外頭掃落葉的冬紅探進頭來,嘴裡嚷道:“莫妃,不好了,有群別院的嬪妃們來拜訪您呢!”
“喔?快請人家進來呀,我這就出去。”有人來她還求之不得呢,怎麼會是不好了呢?
但隨即她心念一轉,這些在外頭等著的姑娘家全是她的姐妹……趙麒的妃子,她是該感到可悲的不是嗎?
雖說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女人家不該有嫉妒之心,否則便是犯了七出中的一條,是能休離的,但,真有女人家不介意同人分享夫君的愛嗎!
“咱們自個兒進來了,不煩勞您莫妃移動尊貴的身子。”在周小莫沉思時,冬紅已經因擋不住一群娘子軍,而讓她們自個兒跑進來。
“呀,對不住,請各位外頭坐著,我讓人給您們倒茶。”周小莫陪著笑臉,一見著她們就知來者不善。
“呵……瞧她,還真以為自個了不起,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啦?”一名艷麗的姑娘舉起塗滿蔻丹的指頭,不客氣地戳著周小莫,其他三四名姑娘則是在一旁笑鬧起哄。
這些個美艷動人的姑娘全跟周小莫一樣,同是新進宮的嬪妃,本來是互看不順眼,卻因為聽聞她受了寵,不平的心態可見一斑,進而同病相憐起來,一同來找她的麻煩。
暗歎了口氣,周小莫只有委婉道:“我沒那意思,只是房裡頭小,不好招待各位,才請各位移駕到外頭。”
“咱們就到外頭,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這樣好吧!”撩撥著秀發,一名沉魚落雁美人兒走出來,嘴上雖這麼說,卻明顯有著嘲諷的意味。
美人兒鳳眼一瞥,睨了周小莫一眼,嘲弄的揚起唇角,首先步出去。
“走、走,別跟她計較。”其余一群人魚貫跟著走出去。
“莫妃,您有權利可以趕她們出去的。”冬紅撫著方才被推疼的手臂,忿忿不平道。
沒道理讓她們在自己地盤上撒野呀!
“來者是客,哪有趕客人的道理,替我去准備茶水,好嗎?”她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惹是生非。
只怕無事惹塵埃……
“是。”嘟著嘴,冬紅不情願的走出去。
跟在冬紅身後,周小莫笑臉迎人,望著坐成一排的娘子軍暗暗頭疼。“各位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由方才的美人兒開口。“我們只是來看看名聞遐邇的城東才女,順便瞧瞧讓皇上龍心大悅的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她半是諷刺半是調笑的道,端起冬紅遞上的茶水,優雅的淺啜一口。
“我沒什麼好瞧的,還不是兩只眼、一個鼻子、一個嘴,況且,我跟皇上也是八竿子打不著,宮內的謠言誇大了。”
“呵……我也是看了才知道,原來謠言不虛,城東第一才女,也只不過是個有才無貌之人,真是見笑了。”說完,美人兒即掩嘴竊笑。
“是呢,我說,也不知皇上怎麼看上你的,還是當初官老爺眼瞎了,會選著你進宮,不怕傷了萬歲爺的眼喲!”果然最毒婦人心,幾人你一言我一句,渾然沒把周小莫放在眼裡的道人是非。
而周小莫也只是靜默的按著冬紅,要她稍安勿躁,默默的承受著,她不否認她們說的全是事實,因為自己當真是賄賂進宮的……
“好了、好了,別落人口實說咱們欺負人。”美人兒望著周小莫乍青乍紅的臉,勝利的彎起嘴角。“不是我要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既是才女,又是個無鹽女,呵,這不是讓人望之怯步嗎?不過呢,要母儀天下必然要有過人之處,我身為城西第一才女,可不比你這城東第一才女來得遜色。”說完,她還輕笑了下,不屆之意表露無遺。
城西第一才女李荷?周小莫似乎聽過她的名字,常從爹的口中道出,不外乎就是拿來比較,嫌棄她不如人的地方。
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是她望塵莫及的。
“我並無意要與您爭什麼,自然無從可比,您言重了。”被言語攻辱,周小莫依舊以禮應之。
被批評得一文不值,她自然不會高興,但事實如此,她又能反駁些什麼?只是讓人笑話罷了。
“好個不與人爭,這樣是最好,奉勸你,有點兒自知之明,別纏著皇上。”她厲聲道。
她知道周小莫有小公主跟太後撐腰,但太後並不是全然護著她,而是皇上喜歡誰就向著誰,所以要能把她驅離皇上身邊,倒也不足為懼。
“請別信口開河,我並沒有這麼做,相信皇上也不是能讓人隨便左右的。”周小莫難過的撇過頭,歎了口氣。
她要是能不畏懼的纏著趙麒,也比現下整天因想著他而發愁來的好,可惜她沒那勇氣,受到心愛之人的冷眼看待,令人難以忍受。
“是不是信口開河全宮裡的人都知道,你好自為之!”說完,李荷便起身往外頭走去,其他人見沒戲唱了也跟著起身,離去時還憤恨的瞪了周小莫幾眼才罷休。
“呼……”吁了口氣,冬紅動手收拾茶杯,望著杯緣上一個個艷紅的唇印,撇了撇嘴。
她可不認為這些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有比莫妃強到哪兒去。
“您為何都不反駁呢?就由著她們污辱,奴婢都替你心不平呀!”
周小莫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有什麼好爭的?就算爭得你死我活,她們終究是不會服氣,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們就不是來講理的。”
“可是……她們真的是太毒辣了,一點也沒顧及莫妃您!”冬紅抱著不平。
“呵……你聽過幾句話嗎?‘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其實,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無心的牲畜,有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不是在罵她們,而是有感而發。
人心真的是可怕的東西,匯集了各種欲望,都在裡頭扎根。
連人類最初最原始無法擺脫的各種陋習,也一直在心裡揮之不去,她的膽怯、她的自私,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心病。
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她的心藥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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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麒踩著不穩的步伐,讓涼風吹醒神智,同時帶走內心的雜緒,可惜酒意是醒了不少,卻是愁上加愁。
今日在趙麟那兒用膳,本是想小酌一番,卻借酒澆愁,越喝越烈。
不知不覺,沒朝回房的方向,反而走進後宮,他想見周小莫一眼,即使是一眼也好。
朝著飄滿桂香的別院走去,只見紙窗上頭印著火光,顯現出一個窈窕的纖細身影。
望著她,他突然有股沖動,想不顧一切擁她入懷,借著三分醉意大掌推開門,他看著眼前人兒驚訝的微張小嘴迎上來。
“你怎麼會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周小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在見著他臉上復雜摸不透的神情後,又隨即黯然下來。
“我……”
“皇上……皇上萬歲!”從裡頭出來正要服侍周小莫的冬紅見著趙麒,驚慌的連忙行禮。
一言不發,趙麒只是望著周小莫,像是要看透她般地專注。
“冬紅,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她說完就急忙的跑了出去。
“請坐……吃過了……”打破僵局,她別開頭逃離灼熱的視線,話語未歇,卻被他逮住唇瓣。
“不要說話,不要問……我想要你。”趙麒隨著她的唇形親吻著,大掌大膽的探進她的衣襟,一切都快得讓周小莫措手不及。
她在他嘴裡嘗到了酒味,她感到有些迷炫,卻了解到他出現在這兒的理由。
她的小手膽怯的環住他的頸子,主動獻上唇,不一會兒,她被他打橫抱起,走入內室。
將她放在床上,趙麒壓上周小莫的身子,緩慢撩撥的解開她身上的衣物,褪去外衣和內裡,只留下一小片抹胸裡著裡頭小巧的山丘。
情欲的迷霧圍繞在兩人之間,以往的恩恩怨怨好似煙消雲散,現下兩人惟一的阻礙,便是衣裳的阻隔。
趙麒快速的褪去衣裳,吻著周小莫白皙的胸前,大掌向下游移,連帶拉下她的羅裙。
“嗯……”緋紅的面頰似著火般,周小莫無法思考,羞怯似潮水般淹沒她,但對象是趙麒,所以她不害怕。
不過一會兒,兩人皆已光裸,趙麒凝視著她贊歎道:“好美……”
他再度低下頭親吻她光滑如嬰孩般的肌膚,一邊烙印上屬於自己的記號上邊緩緩的放下兩旁的簾帳……
今晨醒來,憶及昨晚自己的魯莽,趙麒簡直不可原諒自己,他居然就這麼占了周小莫的身子,其實,他並沒有醉,只是借酒裝瘋,原本只是想望她一眼,卻無法控制欲望,這樣的自己跟禽獸有何兩樣。
而心情雖沉重,身為一國之君的他還是得提起精神處理正事。
此時,殷齊飛面色凝重的立在他跟前。
“你接了嗎?”趙麒問道,隱約有絲心神不寧,卻不是為了眼前的事兒,而是為了昨晚的事悔恨。
“接了。”殷齊飛挑起一道劍眉,眸光一閃,修長的手指緩緩敲著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答案讓趙麒靜默半晌。
他又接著說:“不問為什麼?”
“我信任你。”他淡然的道,幾年的老朋友了,豈有不信任之理。
“呵,沒白交你這個朋友。”殷齊飛投以贊賞的一眼,解釋道:“若是不接,惟恐他們會找上別的門派,那就更讓人費心了。而接下,是為了跟他們保持聯絡,說不定可套出身份,另外,明著是要殺你,暗著則是保護你。”
殷齊飛是一殺手門的門主,年少創下門派,網羅不少各方高手,也親自培育殺手,外傳冷酷無情,卻與趙麒私交甚篤。
“謝謝你。”
“老朋友謝什麼,人情欠著吧,我可沒說不必還。”淡笑了下,殷齊飛起身准備離開。
“不留下來做幾天客?”
殷齊飛頓住腳步,沉思了一下,才道:“那打擾了。”
“最近跟可人如何,打算定下來了嗎?”趙麒隨口問道,把玩著手上的雕飾品。
他早發現殷齊飛跟蘇可人的曖昧關系,而蘇可人那令人搖頭的烈性子也只有他能壓得下來。
“不急。”反正他沒有親人,沒這方面的顧忌。
“你不急,不一定可人不急,姑娘家青春等不得的。”趙麒勸道,他知道蘇可人現下被殷齊飛吃得死死的。
“再說吧,你呢?”殷齊飛有意扯開話題。
“我能有什麼。”他一幫好友都知道他當年的事情,也暗中幫了他不少忙,當初的藏身之處就是他們替他找的,誰知道還是白費心了。
“別執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殷齊飛輕描淡寫道。
“她又出現了。”趙麒瞇了下眼,很不想提起。
“那還不簡單,就愛呀。”殷齊飛睨了他一眼,仿佛當他是傻瓜般。“磨磨蹭蹭的,人都在眼前了,還不去一解相思苦。”
愛?他的確是已經“愛”過了,卻讓他更加厭惡自己,更加迷惘。
事情不是能盡如人意的。
“說的容易。”他反斥一句,口氣有些不善。
“是你想的太難了吧。”
太難……跨越傷痛的確是比想象中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