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暖冬陽由半敞窗欞探入,悄悄照拂那道不斷翻來覆去的修長身軀。
一張陰鬱俊臉漸緩由枕堆內浮現,凌亂的發與黯淡的眸充分顯現他惡劣情緒,回憶如洶湧潮水,一波波狂浪侵吞他試圖忽視的疼痛,但愈是深沉、愈是揪心、愈是不願回想——
你這該死的悶葫蘆!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哽咽的嬌顫嗓音誘得他萬般疼憐,他握緊雙拳,不願再去回想,無奈發燙的耳根、縈繞於記憶中的嬌嗓卻是怎麼也無法抹煞地盤旋於耳裡、心裡、記憶裡。我搭七點班機到巴黎,如果你不來……我們就……就分手……
胸口彷彿遭一記悶棍狠烈捶打,痛得他俊臉皺了起來,耐不住那分激烈的疼,一聲低沉呻吟旋即由他緊抿的唇瓣溢出。
「小狐狸……」濃重喘息著,他翻身趴俯,記憶仍不斷流轉徘徊,十年歲月中,那抹每日每夜未曾間斷地浮現於腦海的倩影依然是如記憶中萬般嬌艷動人,魅惑且令人迷醉。
依稀記得十五歲盛夏的開學典禮,一抹嬌影倏然出現於他毫無防備的面前,驚艷得令他難以忘懷;她就這麼貿貿然撞入他心坎,從此他便再也無法忘卻那道屬於她的嬌艷,墮入她魅惑人心的一顰一笑中無法自拔。
愛情……多麼奇妙哪!
青澀歲月的戀竟是深刻得教人不可思議,雖已經過十年歲月,她的身影卻始終埋藏於他心靈深處,不曾動搖過。
後悔、懊喪已來不及挽回隨風而逝的戀情,即使他如今還是只為伊人悸動,奈何伊人芳心已非屬他一人所有。唉——當初年輕氣盛,不該與她賭一時之氣,而使得這段得來不易的戀情告吹。
緊握的拳猛捶床被,他低吼一聲,遂又將鬱悶的臉龐埋入枕內。
「親親小煦——」拔高的尖細粗嗓伴著粗魯的踹門聲人房,東方爆雙掌—『掀,隨即將覆蓋於東方煦身上的錦被揪離。「不要再賴床了,你該去綵排明天下午那場服裝秀了。」
東方煦悶聲不響,依舊躺臥於床鋪上,動也不動。
「起來、怏點給我起來、起來、起來廣東方爆雙手圈於唇邊,放聲大喊。
一隻白枕飛擲,正中那張神采飛揚的俊臉。「我說過我不接服裝秀了,不去就是不去!」情緒不佳的東方煦憤而低吼,坐起身子瞪視著東方爆。
被擲中的臉痙攣抽搐,東方爆毫不客氣地回擲枕頭,猛地砸中東方煦那張臭氣沖天的「屎臉」。「不行喔,我的親親小煦,大哥吩咐下來,這場服裝秀你非接不可,不是你說不接就不接的。」微瞇霸眸中有著不容妥協的火焰。
像是鬧情緒的稚童,東方煦孩子氣地跌躺於枕被間,不願搭理。
「媽的,死阿煦,你還給我睡!」
「滾,我今天心情不好。」心情欠佳的俊臉怒火飛熾。
「管你心情好不好,這場秀你死也要給我接!」軟的不行來硬的!東方爆頻頻咒罵穢語,粗野地拎起東方煦的領口,使勁將他拽下床。「趕快給我死進去,限你十分鐘之內打理好一切,否則老子准給你吃一頓排頭。」修長大腳憤憤一踹,硬是將心不甘情不願的人踹入浴室。
「Shit!」浴室裡傳來—匕零八落的強大碰撞聲,伴著陣陣怒火中燒的斥罵,成疊成串地燒成烈焰,徹底顯示出他此刻相當、相當難得的暴躁。
「不是要你溫柔一點嗎?」一道立於門旁的身影閒懶,口吻略帶著些微斥責。
「媽的,你以為我沒有嗎?!那小子每次只要一到這時候就會怪裡怪氣,就算我再怎麼低聲下氣的:溫柔』以對,還是會被他氣得火冒三丈。」東方爆撇嘴,轉而再向浴室咆哮:「死阿煦,動作快一點!你神龜投胎下凡啊!」
東方焐冷傲的唇微刁。「這也不能怪他,誰叫當初我們給他的工作量太大,壓得他連去機場見他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淒冷口吻摻雜著些兄長對胞弟的憐憫,但更多的語氣卻是蘊含著絲幸災樂禍。
往事不堪回首矣。也要怪那小子,沒事跟馬子賭啥氣,也不過是小事一件就生那麼大的氣,活該被馬子甩啦!」東方爆仰頭髮噱,一點兒兄弟情都不顧。
砰!浴室大門驀地以驚人之速猛掀,那張晦暗鬱悶的俊美臉龐帶著抽搐,鬢邊青筋暴露,沉暗雙眸更是佈滿濃重殺氣。「你們說夠了沒?!」
「很好、很好,九分五十九秒,完美。」東方爆看了看腕表,相當滿意東方煦的表現,巨大雙掌一伸,旋即揪住東方煦領口,不顧他滿是憤然的神色,粗魯地帶離他。「快、快、快,不能耽誤。」
「阿煦。」東方焐神情略浮憂色,喚住了小弟踏離的步伐。「拿去,好好工作。」
東方煦接過大哥遞來的相片,滿臉的陰霾頓時撥雲見日。「嗯。」
「什麼什麼?」好奇寶寶東方爆連忙湊上一腳,當他雙眸觸及相片中的人兒時,一聲哀吟不免流洩。「又是她……你真的沒她會死吧,就連一張相片也能安慰你喔!我說阿煦,你真這麼愛她,怎麼不去把她的人追回來……喂!死小子,別走啊,等我。」叨念的東方爆連忙追上步伐,還不忘贈送東方煦一記爆栗子。
東方煦目光鬱鬱,柔凝著相片中的清純女孩,紛亂的心不再那麼揪疼。
不是未曾至巴黎找過她,但當他得到的回應竟是那般冷淡,他渴盼的心也就跟著冷卻,並且充滿著愧歉及罪惡感。他已發誓,不願再多去打擾她待在國外的生活,更何況憑她那火爆性子,怕是要痛恨死他、厭惡死他了吧!
只是為何她回了台灣,他始終尋不著她半點訊息?
不自覺地以手拂耳,那聲聲迴響於耳畔的凝噎嬌嗓……依舊是揪心啊!
***
「哈——啾!」開春第一炮的噴嚏,驚人的響徹雲霄。
「哎呀呀,May姐,你感冒啦?」關懷口吻帶著些憐惜,滿是同情地睇向俏鼻紅通、眸眶盈淚的狼狽佳人。
「是啊……哈啾、哈啾……」昏天暗地的不適感折騰人似的難受,胡媚兒近乎虛脫地攤坐於椅上,好不容易止了咳,接續的又是成串噴嚏。「Oh,MyGod!」面紙一張接著一張抽,她皺鼻掃視垃圾捅裡的衛生紙山,不禁蹙眉。
一旁的助理葉綺美連忙再遞了盒面紙給她。「May姐,我看今天的綵排有我在就好了,你還是去看醫生吧。」
「沒事、沒事。」她接來面紙,奮力擤鼻後,以著濃濃鼻音囑咐:」小美,快去看那些模特兒來了沒,然後趕快進行綵排……哈啾、哈啾、哈啾……」Oh——shit!
她快撐不住了,待會兒綵排完,得快些去看醫生,然後回家蒙頭大睡一場。
昏然的頭暈目眩令胡媚兒難以承受,勉勉強強站起身子走向會場,注意力旋即讓外頭莫名的騷動吸引了去,她邊抽了張面紙摸鼻,邊眨眸凝向混亂的會場。「小美、小……美——」沙啞的破鑼嗓子呈現走音狀態,搖來晃去的身軀不免嬌弱的以手扶牆。
葉綺美聞聲,連忙旋身邁近,攙住搖搖欲墜的人兒。「May姐,你要真撐不住就別撐了,快點回去看醫生吧,反正今天也只不過是個綵排……」她擔心地嘀咕碎念著,邊與胡媚兒邁往會場中心。
「不行……這是我回台灣的第一場服裝秀,馬虎不得。」倔強的瞳眸透著執著,胡媚兒瞇起一雙迷濛紅眼,凝視著會場上的擺設。
往後的發展,就看這次的服裝秀成功與否了。在巴黎待了整整七年的時間,花費了許多心血與努力鑽研服裝設計,就待返國時能有亮麗的成績。
返國後,在台灣潛伏了三年,決定在今年創業出擊,也是因為家人全移民國外,而為了讓家人能夠安心,這才提前發表她這三年來所設計的服裝,她一直在等待,也一直盼望這一刻的來臨。
May,是她服裝品牌的商標及將來邁向國際服裝市場的標誌,她要成功踏出第一步!
「咳咳咳……」可該死的!她竟偏偏在這重要時刻重感冒。「小美,前面在騷動些什麼?模特兒都來了嗎?」嗡嗡鬧聲引起她的偏頭疼,惹得她頻頻攢眉。
「嗯,就是因為那些模特兒都來了,所以那些工讀生小妹才會騷動啊。」小美撫額喟歎。「不過這也難怪了,因為我這次幫May姐洽談到的是東方模特兒經紀公司的模特兒,『東方』所培訓的模特兒絕對能夠將May姐你所設計出來的服裝襯托得更加出色。」
東方……好耳熟……不行了,她頭好暈。「既然到了,就快去準備、準備。」
「哎呀,主角總算是來了。」葉綺美將胡媚兒攙坐於一張椅上,雙眸立即注意到了由大門口走來的那兩道修長身影。「May姐,你就好好坐在這裡看吧,有什麼問題你跟我說就好,我會幫你跑腿。」言訖,人影忙不迭迎向那兩道身影。
「好……」哈啾!她哀怨地吸了吸鼻,再抽了張面紙。
聽聞噴嚏聲,好心的助理小美趕緊倒了杯熱茶遞向胡媚兒,諄諄囑咐:「喝點熱茶看會不會好些,我先去忙了。」她伸手拍了拍病懨懨的人兒,忙碌的身影又竄回了會場。
「嗯……」哈、哈——媽的!她啐了聲,打不出的噴嚏輾轉成了盈眶的淚。
閒不住似的,她一手抱著面紙盒、一手捧著熱茶杯,緩緩邁步走向伸展台前方,專注的眸直盯著一個個由後台走出的模特兒,那訓練有素的走台步,亮麗耀眼的外表及傲人挺立的身架,的確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May姐,你不坐著站在這幹嘛?」葉綺美隨即將一旁的椅拉至胡媚兒後方,卻讓她拒絕。
「我在陶醉啊……」胡媚兒星眸微醺。「你看看、你看看,我所設計的衣服穿在他們身上真是頂優啊,尤其是那個模特兒,啊……長得好像我的初戀情人喔……要真是我的初戀情人穿在身上,一定也是那樣好看吧!」迷戀的眸光緊緊鎖定著那道身影,暈陶陶的意識尚未來得及轉醒,背脊已率先僵直。
葉綺美聞言,滿是訝異。「May姐,看起來你好像很愛你的初戀情人似的,你該不會是因為你的初戀有著慘痛的經驗,所以現在才會像個花蝴蝶似的,交了那麼多男朋友吧?」
胡媚兒搖了搖首,抑下一瞬間的悸動,歎笑:「我哪有像花蝴蝶!我只是想多交一點男朋友,多一些選擇啊。」眨眸媚笑,沉甸甸的腦袋瓜子令她頓感不適地晃了下站不穩的步伐。
艷眸不自覺地探向伸展台,未再見著那道熟稔的身影,雖有著釋然,更滿是悵然若失。「看錯了吧……」她苦笑。
「什麼看錯了?」
微吊的媚麗眼梢微掃,鬆懈的背脊再度僵直。「小美……你剛才說是什麼模特兒經紀公司來著……」完了,她是真病人膏盲了嗎?怎麼視力頻頻出現錯覺?忙亂的以手中所捧的面紙盒掩住臉蛋,接近落荒而逃的舉動雖有些不齒,但惶惶然的心卻紛亂得令她手足無措。
「東方啊。May姐,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葉綺美百般關懷,凝視著神色蒼白如紙的胡媚兒。
東方引真是東方……「死了……死了……」幾百年不曾「肖想」會有再度與他見面的機會,現在可慘,機會來了,而且竟是在她最淒慘落魄、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天外飛來。
「媚兒?」一隻巨掌,意外截住她手臂。
哈——啾!噴嚏接踵而來,她趕緊抽了張面紙攙鼻。「我不是什麼媚不媚的,走、走開……哈、哈——啾……」猛烈擺動著遷他箝制住的手臂,她欲逃的步伐怎麼也邁不出。
「媚兒?!」堅持的巨掌猛地緊按她纖細雙肩,硬是將她旋身正對他。
他不會看錯、絕對不會看錯!那張他思思唸唸、日盼夜盼的嬌艷容顏,竟意外地出現於他面前,他的雙掌不由得顫動,死寂的心逐漸因她存在而活絡躍動。「是你……真是你……」魅惑嬌顏再度呈現面前,撼動依然劇烈得震盪心弦。
一股暖流,綿綿不斷地潺潺人心……他激動地摟她入懷,借此感受她的存在、她的溫熱、她的幽香、她的氣息。
「你認錯人了。」她駁斥,待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扭動。
該死!這渾蛋是哪根筋不對,摟她摟得這麼緊!
「我說你認錯人了,你是聾……哈啾、哈啾……」她隨即將鼻埋入面紙堆裡,又是吸又是擤,好不難受。「快放開我!你這該死的渾蛋。」躁動地揮動拳腳,又是捶又是踹。
擁摟著她的胸膛不免劇烈起伏,一陣低沉愉悅的笑聲由他唇中流洩。「你的脾氣還是一樣沒變啊……」笑中夾雜著一絲輕柔歎息,時光彷彿倒回至那青澀歲月中的初識,心,悸動、震撼。
沉湎回憶的,不僅僅是他而已,她像是灼著、燙著,連忙逃離他懷中,不願再去回憶那段甜蜜戀情,唯恐回憶太過沉痛,又再誘出蟄伏於心的疼。
「我不認識你!」哈啾!紅通俏鼻再度埋人面紙內。
泛紅眼眶、通紅的鼻子令她所說的話半點說服力也無,這副模樣瞧在他眼裡,著實可愛迷人。「你敢發誓,真的不認識我嗎?」展露一口迷人白牙,他俯首逼視她。
哈、哈啾!「我就是、就是不認……咳咳咳……」她因他突然逼近而緊繃,出言卻不經意地讓口水嗆著,冷不防連聲咳出。
他悶笑。「你看,說謊得來的報應。」心疼的為她撫背順氣,她卻下意識閃開他的碰觸,溫柔瞳眸有一瞬間的黯然。
她沒好氣地冷睨了他一眼,猝然旋身。「小美,今天綵排交給你了,我要先回去看醫生。」氣顫的她選擇離去,不願再多待在這半刻,深怕她一顆芳心會失控地出軌,讓這歹毒惡人再次玩弄。
「要落荒而逃了?」他雙手環胸。
「誰——哈、哈啾……」她憤恨睨了他一眼。「誰要落荒而逃!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這張令人厭惡的臭臉罷了。」
「你終於承認認識我了。」低啞嗓音中有一絲難掩的愉悅。
這渾蛋!「東方煦,你這該死一千次、一萬次的大渾蛋——哈——啾——」暴怒佳人氣憤地直跳腳,這字句唾罵間,似乎是企圖將沉積十年的氣焰一口吐出,她怒不可遏地怒瞪著他,爾後甩門離去。
哈——啾!「該死!」低斥嬌嗓伴隨著一記轟烈的踹門聲。
「哈哈哈……」東方煦笑得直不起腰,連忙彎身蹲下。
她還是沒變、一點都沒變……盈滿笑意的溫柔眸子,亦含著抹濃郁戀棧及充斥著懊悔的情傷。」May姐……」聽見門外傳來的噴嚏聲及踹門聲,呆愕半晌的葉綺美不免憂心忡忡地前往察看。
「我的親親小煦,好久不曾笑得這麼開心了,是吧、是吧?」佇立於一旁觀看良久的東方爆不疾不徐地踱至東方煦身旁。「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感動、那麼一點點的感激,跟那麼一點點的感謝啊?」
「二哥……」一記拳頭忽地揮去。「你們早就已經知道她的消息了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現在才讓我與她見面?!」東方煦憤慨地拳腳齊飛,盡情發洩滿腹窩囊氣。
「我們也是為你好啊。」東方爆輕鬆擋下拳雨,卻意外讓他踹中一腳,易怒的他旋即滿腹怒火。「你以為你出現在她面前可以幹嘛?更何況我與大哥都不認為在你與她的事業正需加把勁時還來談個兒女情長是件他媽的好事!」
他三年前便聽聞她回到台灣,卻不知為何始終無法得知她的消息……原來這一切全是兄長們的「安排」。「你們……」
「媽的!我們現在還不是讓你跟她見面了。」
「三年!整整三年的時間……你知道有多長、多久嗎?我已經白白浪費掉了十年了。」她待在巴黎七年的時間,他忍痛放手,讓她盡情地學習發展;好不容易盼她回來,卻又受到兄長的阻擾,該死!他受夠了。
「是你主動放棄那七年時間,怪不得誰。」東方爆無情冷嗤。
「我沒有放棄……沒有……」他始終在意她……始終……
他不是放棄,而是選擇退在一旁溫柔地守護著她,從她進入巴黎服裝設計學院的最初到最終,他盡心盡力全程參與及陪伴著她……即使她身旁換過一個又一個男伴,他深深堅信她是屬於他的。
直到她回了台灣,他突地斷了一切屬於她的消息,心慌、心痛到心急,都尋不回她……思念成渴望、渴望成心酸……盼啊盼的他,是如此地需要她。
如今她又出現於他生命裡,他不會再讓她離開他身旁——絕不!
***
頭好痛、胃也好痛。
躺臥於床鋪上的人兒蜷縮成團,她口裡不時溢出痛苦的呻吟,渾身又冷又熱,難受極了。
「唔……」看完醫生也沒好到哪去!要命,一定是又碰到那死渾蛋、倒霉鬼,才會害她變成這樣。「唔……」好暈、好想吐。
叮咚。
滾啦、滾啦,她沒心情再去理會任何人,翻了個身,不願搭理門外人。
叮咚、叮咚。
輕噴了聲,索性以枕蒙頭。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是哪一個渾蛋?!她滿腹怨氣,艱難地由溫暖被窩爬出,拖著緩慢沉重的步伐走至大門,猛地開門咒罵:「幹嘛啦!」
「Hi!」欲再按門鈴的食指懸蕩半空,東方煦笑容可掬,溫柔凝視著火暴佳人。
原來是這個渾蛋!她沒好氣地擲出一記白眼,「砰」地一聲將大門甩上、緊鎖。
門外的他趕緊抬手敲門。「媚兒,我是來看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讓我進去好不好?」
「你滾啦!哈、哈啾。」冷凝空氣襲上背脊,害得她直打哆嗦。
「我擔心你,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溫柔嗓音絲絲勸誘。
「我不需要你的照——哈啾、哈啾!」她扯過溫暖錦被,牢牢包裹住自己不斷發冷發顫的身軀,爾後不爭氣的步伐還是踱向門前,她依偎於門扉上,小心傾耳細聽門外的動靜。
「真的不需要?」低沉渾厚的嗓音有些落寞及遠離。
她心慌地將整個耳朵貼於門扉上,細心聆聽,門外卻突地靜謐,令她滿是失落又焦急地往門扉上的透視孔望去。「真走了……」她立即旋開門把,一雙尋尋尋覓的雙眸不停左顧右盼,口是心非的幾乎想往牆上撞去,最好一頭撞死算了。
「嘿,病美人。」
喝!她錯愕地撇開臉,只見他半蹲於門旁,嘴角正噙著一絲饒富興味的笑意。
「你這……王八蛋!」惱羞成怒地旋身人室,奮力甩門,卻讓他有機可乘地溜人室內,她眉心打上千萬結,纖細雙手硬是抵著他前進的步伐。「你出去啦!」
他緊握住她發顫的手腕。「寶貝,別辜負我一番好意啊。」
「好意個頭……哈——啾!」噴嚏來勢洶洶,打得她頭暈目眩外加眼冒金星,她虛弱的雙膝禁不住地灘軟,嬌滴滴得猶如風中顫抖的小花兒惹人憐惜。
英雄看準了時機及時救美,也順勢扶住了那渴盼已久的妖嬈蠻腰,而沁香又甜蜜的氣息,更是惹得他滿心迷醉。「你真是香啊,好香、好香……」
啪!她一掌拍開他湊近的俊臉。
「你打我?」他撫臉驚呼。
「打你又怎樣?!」逃開他熾盛胸膛,她連忙爬上柔軟的床鋪,再將自己偎人舒服、溫暖的枕被內。
他對於她兇惡的態度不以為意,俊美臉龐上漾滿暖暖笑意,傾身坐於床畔凝視著包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瞳眸的她。「你有發燒嗎?還有哪裡不舒服啊?藥吃了沒?吃飯了沒?」好笑地伸手為她扯去枕被。「不怕悶死啊你。」
「不要亂碰我。」她如驚弓之鳥,極力排斥他的碰觸。
不睬她那傷人的厭惡神情,他雙手柔捧她雙頰,以額輕觸她燙熱的額。「嗯……還有些燒。」退開了些,他不悅地攢眉。「你到底有沒有去看醫生啊?藥呢?」
「要你管。」她孩子氣地撇頭冷哼。
「我說——藥呢?寶貝……」他滿漾笑容的嘴角微微抽搐,瞇細的溫柔瞳眸帶著些威脅意味。「嗯?」以鼻柔蹭她纖細嫩白的頸項,他折騰她似的,張口於她右肩上輕嗡。
「在……在那裡啦!」她輕顫,柔軟無力地推開他。
滿面春風地挑眉,他起身拿過藥包。「飯後吃……你晚餐吃了沒?」
「哈、哈啾——」她快死了,給這渾蛋一折騰後,渾身像是虛脫似的,病情加重,她渾身無力地攤臥於床鋪,懶得再搭理他。
「還沒吃?」柔和瞳眸逐漸晦暗,他下顎漸漸繃緊。「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心疼、憐惜全數化為焦躁的擔憂。
要是他沒來,現在的她怕不餓死、病死了。該死!
「我沒力氣……」氣若游絲的嬌嗓虛弱無力地由枕被內傳出,她意識愈來愈模糊,只覺天旋地轉,渾身乏力。
昏沉間,她不斷夢見十年前的片段景像,有他與她,青澀甜蜜的難忘時光……爾後她又夢見她心酸的淚灑機場,一顆疼痛的芳心盼啊盼,卻遲遲未盼到那道身影,直到斷腸人兒搭上了飛機遠離傷心地……
那該死的渾蛋!
她又夢到十年後的今天,她驚見到他時,那股難以抹煞的強烈震撼與悸動,說不想他念他的確難避矯揉造作之嫌;她與他早已是十年前的過去,那傷痕雖已痊癒,卻仍存在於她記憶裡,還是會疼。
那渾蛋……要她怎麼學會去遺忘他眸底水漾的溫柔?即使沉澱了十年的戀棧,一旦讓人撬開心靈最深處的塵封記憶,強制囚禁的情愫依舊是壓抑不住地盪開、泛開,爾後一發不可收拾地蔓延擴大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小狐狸……」
瞧,光是聽見他這般親暱喚她,她一顆心便無法自抑。
「小狐狸……」
好吵!她揮手,一心只願沉浸於朦朧夢境中,回味過往雲煙。
「起來、起來,先吃藥了再睡,快點……」和煦的嗓音飽含著寵溺,他心一橫,硬是將貪睡的她由被窩裡挖坐起。
煩死人了!她掀了掀惺忪睡眼,迷迷濛濛的視線總算停駐於眼前那雙溫柔瞳眸。
「做什麼?」沙啞咕噥著,她抬手揉揉酸澀眼皮,欲倒身再睡,卻隨即讓他攬回懷中坐直。「我想要睡覺……」
「你先吃些粥,等吃完藥再睡好不好?」愛煞了此刻迷糊可愛的她,他沙嘎的嗓音不免低柔更甚。
「唔……」她乖順地頷首,待他將粥遞至她眼前,她眨眸詢問:「這是什麼?」
「廣東粥,很好吃的,快吃,乖……」他掬起一匙,吹涼後遞至她唇畔。
「你煮的?」嬌嗓多了些清醒過後的強烈質疑。
「吃不死人的,快張口,啊——」他誘哄。
吃不死人引她渾身打了頓哆嗦,戰戰兢兢地含了口粥。
「怎麼樣、怎麼樣?好吃吧?」他眨眨雙眸,連聲詢問。
揚起的眉抖動了下。「是不難吃。」爾後,她張嘴將匙內的粥一口含入咀嚼。
沾沾自喜於自己過人的手藝,他眉開眼笑地盯著她一口口將碗內的粥全數吃盡。
「還要不要再來—一碗?」見她搖首,他愛憐地揉了揉她的發。「先不要睡,休息一下再吃藥,待會兒吃完藥就可以睡了。」
她抬眸凝視著他起身走至廚房清洗碗具,迷惑的心情成了酸澀,不懂他為何仍是如此溫柔體貼?為何在分手的十年後,對她依然是這般呵護疼惜?她從來就不瞭解他的想法、做法,十年前是、十年後亦是,所以她在面對他時,才會惶然、猶疑及恐懼……
恐懼她終有一日會失去他。
他的溫柔過甚,造成她對他的強烈依賴,所以十年前當他冷淡疏離,她退縮、彷徨及無助;兩人的交往一向是他採取主動而她被動,當他的柔情褪盡,她便會如十年前那般怯懦。
為何……為何十年後,他還要來侵佔她好不容易建設起的心牆?
他的溫柔,一直是足以使她心牆潰決的重擊呵。
「發什麼呆啊?嗯?」將濕漉漉的雙掌擦拭乾淨,他彈指戳了記她的巧鼻。
為何對她忽遠又忽近……他是存心玩弄她嗎?
心中千萬個無解的問號,激昂的沸騰至喉間,卻在對上他凝笑的瞳眸,又強嚥下腹,徒增滿心苦澀。「我想吃藥。」哈啾!假意打了記噴嚏以避開他熾熱視線,她懦弱埋首於面紙中,無法再去正視他。
「喏。」他體貼地拆開藥包,先將茶水遞給她,再將藥丸放置於攤開的掌心方便她拿取。
溫溫吞吞地將藥吃盡,她將茶杯遞向他後便埋頭大睡,不願再去多瞧他一眼,頭暈的不適感襲來,惹得她不願再去多想任何他與她之間的情纏糾葛。
見她立即翻身背對,他不禁喟歎。
她就這麼厭惡他?厭惡到不願與他有任何接觸……
為她蓋好錦被,黯淡眸光冷不防地教壁上一張海報所吸引,他情不自禁地起身走近,細細凝視著那張他最近拍攝的平面廣告海報,游移於海報的手掌愈漸輕柔,爾後撫上那支正中紅心的尖銳飛鏢,嘴角……緩噙一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