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壞郎君 第一章
    時逢清明,一早起來,晴空無雲,街上人,來人往,為的卻不是去上墳掃墓,而是和親王府看熱鬧。

    和親王楚添嘯年逾花甲,共娶了六門妻妾,竟只得一名女兒,令他氣餒之餘,不惜耗費巨資,從金陵娶回這位據說美艷絕倫、芳華十名墾叔女。

    「請坐、請坐。」楚添嘯穿著長袍馬褂站在大廳之上,欣喜得合不攏嘴。

    這個人不止暈妻妾的數量多得驚人,其萬貫家財、千畝田園曠尤其令人咋舌。做官能做到這等局面,當然不是靠宜宗積德,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就可以,最主要的是手段。 

    楚添嘯狂征暴斂、貪賄私受的本事,真可謂是獨步官場,無人能及。

    先瞧今兒個。他不過是納一名小妾,居然就有上百名官員,帶著厚禮前來道賀兼巴結,把和親王府擠得水洩不通盛況空前。

    此刻已近未牌時分,再過一盞茶的工夫,花轎就要進門,楚添嘯一邊興奮得胸口怦怦直跳,一邊卻還瞠著鼠目,仔細清點現場的官員,看看哪個禮到人不到、哪個人到禮太薄、哪個人不到禮也不到……哼!果然南方鉞!

    按察使南方鉞,此人向來只管做事,不套私交,想當然兒和楚添嘯的交情也不怎麼樣。既然沒情分,來了也是大眼瞪小眼,他索性連禮金二起省下來。

    楚添嘯一把怒火憋在心裡,努力尋思著怎樣讓南方鉞好看。  

    「報……報告王爺,不好了!」劉總管跌跌撞撞地奔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紀姑娘不見了!」

    紀飛燕就是他今天要娶進門的妾。

    「說清楚,好好的人怎會突然不見了?」

    「奴才也不清楚。」劉部管可能怕:挨揍,說話之間,兩腳已經軟跪在地。「方纔小的領著花轎到錦繡坊接紀姑娘時,周掌櫃告訴我,紀姑娘早已被接走了。」 

    錦繡坊是此地最大的客棧,楚添嘯將紀飛燕由金陵帶回淮陽之後,就將她安置在那裡,等著選好良辰吉日再迎娶進門。  

    「你投問;他,是讓誰給接走了?」楚添嘯,得齒牙咧嘴。好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居然連他的人都敢搶,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周掌櫃就是一名女人。名字他……他沒敢問。」

    淮陽城內還有比他更霸道的人,拐走了他的愛妾,竟連姓名都未曾留下? 

    這……這除了他女兒楚婉盈,還會有誰?

    「去把小姐給我找來!」楚添嘯咬牙切齒的吩咐。

    「是!」劉總管忙站起來,旋即又跪了下去。「啟稟王爺,」小姐……不在。」  

    「什麼?!」還沒去找,就說她不在,這不擺明了要在眾人面前讓他難堪嗎?

    「小的回來之前,見小姐騎著快馬往城北而去。」劉總管連忙解釋。

    「那就到城弱去找啊!」

    「找過了,沒有。」  

    劉總管也料到一定是他家小姐在暗中搗蛋,未雨綢繆地預先做了各項補救措施,孰料忙了犬半天,仍舊無功而返,—只得回來領責受罰。  

    楚添嘯灰敗著一張老臉,雙眼眨巴地望著滿廳的賀客,這些權貴官員們也尷尬地瞟向他;,彼此都找不到適當的詞彙來化解這個僵局。

    楚添嘯在心中暗自盤算著,禮都收了,再退回去實在有點捨不得。須知他半世為官,最大的興趣就是「收集」金銀珠寶。儘管後院三大倉庫裡堆滿難得一見的奇珍古玩、金條銀塊,他猶不滿足,每有機會,便拚命鑽聚。好不容易逮著這麼大的.斂財良機,他豈肯輕易放過?

    可現在新娘不見了,婚禮自然也辦不成,拿什麼名目留住這些東西?  

    楚添嘯左右為難,,大伙也不知如何是好。

    禮都送了,馬屁也拍了,好意思再取回去嗎?可是這老傢伙那麼愛納妾,萬一過幾天他找著了紀飛燕,又硬邀大家喝喜酒酒,屆時還要不要再送一次禮呀?

    「王爺毋需這麼緊張。」首先跳出來說話的是超級馬屁精朱永廉,「紀姑娘興許是害羞,約了郡主到城北散心,藉以避開我等粗俗之輩,說不準一、兩日便自動歸來。依愚侄之見,今日這場筵席,就當作是替王爺暖壽,爾等以為如何?」  

    有沒有搞錯?!三百多雙眼脯。凝出刀一樣的目光,共同射向朱永廉。  

    楚添嘯的生辰是臘月初三,現今才清明時節,暖什麼壽?,到那個時候都結冰啦!

    朱賢侄的提議甚佳。」楚添脯嘉許地瓤朱永廉領首笑U豎席也開了,酒菜也準備舀當,大伙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喝一杯水酒,陪本王慶賀慶賀。」  

    王爺都這麼說了,誰敢嫌棄?

    極其無奈地,眾人憋著一肚子不情願,眼巴巴地望著和親王府的奴僕們把那些所費不菲的「禮物」搬向內堂。  

    楚添嘯已經不像剛才那麼生氣了,反倒有點得意,反正淮陽城就這麼大,方圓百里全是他的勢力範圍,待今晚的筵席一散,他就派出大隊人馬四處搜查,不信捉不回紀飛燕。

    *  *  *

    是夜,星光黯淡,一抹殘月斜掛枝頭。  

    楚婉盈於三更時分,掩身花葉後,偷偷潛回和親王府,想拿一些細軟給紀飛燕當盤纏,好讓她早些離開淮陽城,以免遭到她父親的蹂躪。 

    她素來看不慣楚添嘯的所作所為,尤其以擁有郡主的身份而自卑,因此她吩咐下人只管叫她的名字或小姐,而不許提「郡主」兩個字。

    楚添嘯由於只有她一個女兒,是以對她特別疼寵縱容。楚婉盈則利用她爹這個弱點,拚命在背地裡攪和,替他散發錢財、扯他的後腿,淮陽城的百姓人人當她是普渡眾生、次慈大悲的活菩薩。

    繞過兩道迴廊;楚婉盈來到蓮花池,再經過一片蘭園就是她的香閨。

    忽地,她瞥見書房透著昏黃的燈光,這麼晚了,她爹還待在書房做什麼?

    哼!打她懂事以來,可沒見過她爹這麼勤奮過。

    因著好奇心的驅使,她躡足悄悄移近書房,把耳朵貼在窗上,聽聽看裡頭在搞什麼鬼?

    「這法子成嗎?」果然是她爹。 

    「萬無一失。」另一個人則是馬屁大王朱永廉,「南方鉞急著要這三百萬兩黃金賑災,一旦聽說皇上要用來興建廟宇,包準大唱反調,到時候咱們再加油添醋,硬扣他個藐視佛法違逆聖意的罪名,您想,皇上還會輕饒他嗎?」

    「嗯,好計策。」楚添嘯一直視南方鉞為眼中釘,尤其嫉妒他差事辦得好;官升得快,經常獲得皇上的褒獎,真恨不能拔之而後快。雄得朱永廉替他想出這麼肥狠的招數,樂得他眉眼笑,「明兒早朝,我就奏明聖上,管教南方鉞咆不完兜著走,『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跟我作對。」  

    她爹又要害人了。躲在窗外的楚婉盈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思潮如湧,憂心不已。 

    在淮陽城,三歲小孩都知道南方鉞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奈何她爹跟他就是不對盤,三天兩頭便設計一堆陷阱坑害人家。所幸老天有眼,她爹每想出一個餿主意害他,他就因禍得福升一次官,她爹陷害的次數越多。他官升得越快,兩人之間的嫌隙就結得越深,都已經變成仇人了。 

    楚婉盈細細思量好一會兒,決定送走了紀飛燕之後,再跑一趟南方府邸,去提醒南方鉞千萬別上了她爹和朱永廉的當。 

    唉!和親王的女兒當得這麼累,說起來還真是有點悲哀。  

    她搖搖頭,給自己半盞茶的時間哀悼一下。待要離去時,一個不留神,竟一頭撞上身旁的槐樹,痛得她眼冒金星。

    「什麼人在外頭鬼鬼祟祟的?」楚添嘯忽地打開窗子。

    楚婉盈閃避不及,和好爹的小眼睛對個正著,「爹,您還沒睡?」

    「婉盈?好婀;我算準你這時候是該回來了。」他擔心楚婉盈轉身又榴得不見人影,可是他人矮,一腳又跨不出窗台,只好伸出出只手,緊緊擒住她,並示意朱永廉趕快到外頭去,幫他也抓一把。

    朱永廉雖然平常吃飽沒事幹部到和親王府拍馬屁、獻詭計,但卻是第一次見到楚婉盈。沒想到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的楚添嘯,居然生得出如此飄逸出塵、冰雕玉琢的美人兒。他看得兩眼發直、神魂出竊,壓根沒注意到楚添嘯使得快掉下來的老鼠眼。  

    「喂!朱永廉你死人哪?」

    「啊?王爺您叫我?」楚添嘯一吼,終於把他的三魂七魄全給拎回來,「有什麼需要我產勞的?」  

    「還不出去幫我抓著她?」  

    喝!抓就得碰,碰和意思就是……朱永廉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他忙應一聲是,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婉盈面前,「郡主,得罪了。」  

    「你敢?」婉盈把眼白全數擠出來瞪他。  

    朱永廉有色無膽,雙手登時僵在半空中,「王爺,這……」  

    楚添嘯心想,無論如何,婉盈總是他的寶貝女兒,豈可平白讓那頭「朱」佔到便宜?算了,還是自己抓好了。

    「你就在那兒站著,替我『看』好她。」

    「看」多難過,良景佳人,近在咫尺,卻只遠觀,不能近「抓」,朱永廉痛苦地猛吞口水。  

    「爹。」婉盈很不高興父親竟然在外人面前讓她難堪。「都已經這麼晚了,你不趕緊回房跟紀姑娘共度良宵,硬抓著我幹什麼?」  

    「你不提我倒忘了。說,你把紀飛燕藏到哪裡去了?」

    「她是你新納的妾,這節骨眼鐵定枯坐在房裡,等你回喝交杯酒。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也好意思拿來問我?」 

    「你……」楚添嘯被她搶:白得足足眨了五下眼睛,才恢復理智。「你把人帶走了,我去娶誰?快招!人藏在什麼地方?」 

    「她真的不見啦?」婉盈裝傻的本事是一流的,「怎麼會呢?我晌午看她時,她還喜孜孜地要我到城北去替她買些新鮮花卉,說是要妝點新房。」  

    「你到城北是為了去替紀姑娘買花?」楚添嘯也糊塗了,若不是婉盈從中搗蛋,還會是誰?

    「對啊!」

    「買個花得耗掉六個時辰?」

    說謊也不打草稿,連朱永廉都不肯假裝相信她。

    「我看你就甭再胡扯了,劉總管已經問過周掌櫃,他說紀飛燕就是你帶走的。再不認錯賠罪;當心我拿家法伺候你。」楚添嘯威脅著。

    「他胡說八道。」婉盈才沒那麼笨,親自出面將紀飛燕給帶走。昨晚錦繡坊的明明是她的手帕交棠兒,周掌櫃卻硬說是她,看她回頭不攏他算財才怪。「我要不是在城北遇見了二群土匪;搶走了我的荷包跟首飾;也不至於弄到三更半夜……」為求逼真,她順便凝出兩行熱淚以增加效果。

    楚添嘯上上下下一瞧,女兒平時戴在身上的珠翠玉鐲果然一點不剩。他心疼死了,那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經營來的。  」混賬東西!」他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被人家打劫,你還罵我?」其實她的首飾不是遭搶,而是全送給了紀飛燕當「逃路盤纏」。

    「不,不是,爹是罵那些土匪。」 

    「對,的確不能繞過那些匪徒。」朱永廉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講話的機會,」馬上很努力。的表現他的正義感,「王爺、郡主請息怒,這件事就交給小的處理,保證不出三日,肯定把一於土匪逮捕至和親王府。」 

    狗腿子!根本沒這些「人」,你怎麼捉?婉盈在心中暗罵,但為保持淑女風範,不得不很「感檄」地對他露齒傻笑。  

    「好,你放手會辦,寧可錯捉百人,不可錯放一匪。」楚添嘯打發走朱永廉,復又仔細的瞅著婉盈。怪了,他怎麼老覺得她似乎有事情瞞他?莫非她真與紀飛燕的失蹤有關?或者是她被搶的不僅僅是那些隨身飾物;還有……

    「你……你別的東西沒丟吧?」這一驚非同不可,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他居然攀出窗台,拎著婉盈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遍。

    「爹,你這是幹什麼?」婉盈一時想不出來,除了金銀財寶,尚有何物品可以讓她弄丟?  

    嗯!很好,衣服投被扯破;」頭髮也還算整齊。「他們……沒欺負你?」

    「這樣還期負得不夠嚴重啊?」婉盈誇張地撩起袖管,手指著髮鬢,「您瞧!都沒了。女兒知道這些首飾都是爹……」

    「爹指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是……」看她那一頭霧水的樣子,應該是沒被欺負才對,但……可能嗎了他對婉盈的相貌可是最引以為傲,委實難以相信那些土匪願意「淺嘗即止」。「你先回房休息,爹馬上找你娘過去陪你。」 

    「找娘來幹嘛?我又不怕黑,何況這時候她已經就寢了。」 

    「就寢也要叫她起來!」有些事情他不便問,但非弄清楚不可。在他楚添嘯眼裡,財富第一,聲名第二,女兒充其量排行老三,說什麼他也不能讓婉盈糊里糊塗地了的顏面給丟在荒郊野外。 

    「好吧。」反正娘跟她是一國的,想必不會制止她傲她事。「那我先回房睡覺,明天再幫你去找紀姑娘。」』

    「不必了。明天你哪兒也不許去,給我乖乖待在府裡,直到朱永廉捉到那些土匪為止。」 

    啊!那不是完蛋了!、不過投關係,你有你的登高術,我有我的過牆梯。 

    婉盈賊賊一笑,故意裝著很虛弱地慢慢踱回自己的閨房。 

    *  *  *

    楚婉盈作夢也想不到,她爹因為懷疑她遭搶匪調戲,而派了二十四名待衛日夜守在她身旁,以防不肖分子趁虛而人。  

    「要軟禁我就直接說嘛,何必便一個那麼爛的理由?」她氣炸了,見人就罵,見東西就砸。  

    「小姐您別氣,小的是奉命行事。」劉總管鞠躬哈腰兼陪笑全,只差沒跪在地上求饒。「您也曉得,紀姑娘無故失蹤,令王爺十分惱火——」  

    「人家那是蓄意潛逃,什麼無故失蹤?換作是你女兒,你肯教她嫁給我爹?」婉盈沒好氣的打斷他。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劉總管猛搔後腦勺,除了傻笑之外述是只能饅傻笑。  

    「劉總管,我爹的為人你最清楚不過了。」用武的橫豎是逃不出去,只好運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或許有一線機會。「你們幫著我爹鈀把困在這兒,等於是為虎柞倀、助紂為虐,知道嗎,」

    「知……知道。」劉總管率領那主十四名侍衛;非常用力的點點頭。他們也覺得夠倒霉的;沒得休息又吃不飽,還得陪郡主在那兒乾瞪眼,聽她嶗嘮叨叨的責備。「不過,咱們仍然沒辦法放小姐出去。」

    「執迷不悟。」婉盈挫敗的咕噥。早知道他們沒這個膽量,就不必浪唇舌對他們曉以大義了。「我出去不是為了紀姑娘,而是南方大人,你們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如果我不事先去知會他,他恐怕遭到小人的陷害,以至於身陷囹圄。」  

    那個「小人」就是你爹嘛,誰不知道?  

    劉總管沮喪地苦笑,「來不及了,他已經被小人陷害去了。」 

    「什麼?你是說我爹他……」她才短短兩天沒出毒「行俠仗義」,朱永廉的詭計竟然就得逞了?!

    「是不是王爺做的,小的並不清楚。只是聽府裡的師爺說,南方大人被一連降了四級,發往通濟縣看府城門,兩個月後正式上任。」  

    「豈有此理!」婉盈氣得頭頂幾乎冒煙。爹怎麼可以不分是非曲直亂害人?朱永廉這馬屁精也太惡毒了。

    霎時,她的正義感有若泉湧,差點將她嬌小的身軀淹沒。  

    眾人民間著氣息,以應付她隨時可能爆發的非正常舉動。  

    「劉總管。我……我要尿尿。」 

    「什麼?」一定是聽錯了,把耳朵掏乾淨點。

    「我說我要尿尿。」  

    「是是是。」這種事用得著說這麼大聲嗎?「小的立刻送小姐到茅房。」  

    「憋不住了,我要在這裡尿。」

    「這……」劉總管環顧四周,只有三株松柏和一片牡丹花葉,此外沒半點屏障,總不能教這二十四名壯丁幫她圍起來當人牆吧?「這不妥,小姐還是忍二忍到茅廁好些。」  

    「人家忍不住嘛!」婉盈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大樹就蹲下去,嚇得那群壯漢個個面如土色。「你們想看我尿尿啊?」 

    「呃……」大伙極有默契地全數向後轉。

    婉盈抿嘴一笑,轉身竄人花葉間的小洞,直奔西側的馬棚。 

    劉總管等人直至聽到一聲馬鳴,才驚覺又上了小姐的當,心裡是既惶恐又無措。

    *  *  *

    婉盈騎著快馬來到人煙稀少的東城,適巧遇見南方鉞的家丁張安策馬迎面而來。

    「張大叔,如此匆忙上哪兒去?」

    張安急急勒住韁繩,眉間眼底掩不住沸騰的怒火。

    「我南方家的事,用不著楚大小姐過問。」說著便要調轉馬頭,另走他路。

    「張大叔。」婉盈側身擋住他,「我的為人你還信不過嗎?南方大人是否為了賑災的三百萬兩黃金才遭到降級的?」

    「哼!多虧你爹落井下石。」所謂「恨烏及屋」,儘管張安知道婉盈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也不免把對楚添嘯的怨氣一古腦地發洩到她身上。  

    「事已至此,咱們只好想辦法補救了。請帶我回去見南方大人好嗎?」  

    「不必了。」張安立刻拒絕。「我現在就要到飄渺峰找回我家少爺,相信他定會想出萬全之策。你還是回去警告你爹,虧心事不要做得太多,當心報應。」語畢,兩腳使勁夾向馬腹,呼喝著揚長而去。

    婉盈望著漫揚的塵土,怔忡良久。

    為什麼她要生為楚家人?為什麼她爹年逾花甲依舊貪得無厭?為什麼她爹做壞事做得那麼輕鬆,而她卻要加倍辛勞地替他收拾爛攤子?

    而……張安口中的少爺又是誰?她以前為何沒聽說過南方鉞還有個兒子在飄渺峰?

    飄涉峰——清風真人慕容人云的修煉之地。難道南方公子曾是他的門徒? 

    不行,一下子想太多事情,腦袋都糊塗了,還是先到南方府邸,問明情況再做打算。

    婉盈立即策馬上路,一路上專撿小道走,幾近申時來到南方鉞的家門口。

    應門的小廝一見是她,馬上板起臉孔,裝作沒看見。

    這樣也好,婉盈樂得不必等他進去通報,逕自走進前院,東張西望。 

    「喂!楚姑娘請留步。」小廝沒料到她那麼厚臉皮,自己聞進來,忙跟著進去制止。 「咱們南方大人雖然讓皇上降了職,可也不許你胡亂跑進府裡來撒野。」  

    「我不是來撒野,我是來救你家大人的。」

    「真的嗎?」小廝自然也知道她平日的行徑,「你沒騙我?」  

    「騙你有錢賺嗎?」婉盈眼尖,一下子瞟見左首廂房裡坐著一名老者,九成九是南方鉞,立即大步走過去行了一個大禮。 

    「南方大人。」  

    「你是……」南方鉞不過五十左右,卻已發蒼蒼、視茫茫。  

    小廝在旁道:「老爺,她就是楚添嘯那個老——呃,和親王府的千金。」  

    「原來是小郡主。」南方鉞倒是顯得神情自若,態度安詳。「快請上坐。阿忠,去倒茶。」

    「南方大人甭客氣,晚輩今日前來,實在是有重要事情和大人商量。」

    「哦?」南方鉞不些疑惑。  

    「首先我要替家父向大人賠罪,我爹他……」

    「人生禍福乃由天定,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南方鉞等婉盈落坐之後,終於看清楚她的長相。「楚姑娘當真是和親王府的掌上明珠?」他懷疑地問。 

    婉盈也希望她不是。

    「的確是。」她哀歎一聲。「大人今後有何打算?」

    「收拾行囊,到通濟縣上任,尚能如何?」

    「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三百萬兩黃金被挪去蓋一座不能吃、不能啃的寺廟?黃河兩岸的災民怎麼辦?你就這樣放手不管?」

    南方鉞喟然一歎,「一個被降為看守門的人,你倒說說看我能怎麼辦?」

    「方法不是沒有,就看大人敢不敢搏它一搏?」

    剛才在馬背上,她就已經想好了一個難非萬全,但值得一試的計策。

    「依小那主之見……」

    婉盈傾過身子,在南方鉞的耳邊把她認為的好辦法敘述一遍。  

    南方鉞的臉孔忽而發青,忽而慘白。

    「如此一來,和親王豈不是要損失一大筆錢財?還有皇上那兒……」

    「皇上那兒就請大人為家父美言幾句,至於錢財……反正他有的是錢。」婉盈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但……這些以後可全是你的呀!」南方鉞提醒她。

    對哦!她怎沒想到? 

    婉盈這會兒才發覺她是楚家唯一的繼承人;她爹的就是她的,那些姨娘們如果再不爭氣,以後她們的也統統非她莫屬。哇!那她不是成了大富豪?!

    先高興一下子。

    「所以,一旦你的計策奏效,你就同時損失了三百萬兩黃金。」『

    那樣是多少?婉盈對錢財向來沒啥概念。

    「無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區區三百萬兩,我不在乎。」

    「了得。」南方鉞端著欣賞的眼光覷向她,「小郡主都能視金錢如糞土,我南方鋇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搏了!」

    「好,打勾勾。」婉盈興罟的伸出小指。 

    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還那麼高興的。那一夜,婉盈和南方鉞直聊到東方破曉,才依依不捨地回和親王府補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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