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梁靜閔的車子的時候,郝溫柔真的覺得自己瘋了。她竟然就這樣跟著他一路殺到新竹的著名遊樂區去。
車內的她,嚴肅地一言不發。
「你該不會打算一路上都不講話吧?」梁靜閔笑笑地問她。
郝溫柔瞄了他一眼,眼中有著不屑的殺氣。小姐她就是不想跟他這張人皮面具說話,怎樣?
「小姐我就是不想跟你這個人皮面具說話,怎樣?」粱靜閔竟然幾乎一字不漏地說出了郝溫柔心裡的話。
郝溫柔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梁靜閔刻意不說話,帶點調皮地對她一笑。那雙眼尾上挑的明亮眼睛,睫毛又長又濃,帶著笑意地眨閃著!他在放電。
郝溫柔心跳一快,繃緊了臉。
「你有一雙很會說話的眼睛。」他壓低著聲音,溫柔地說著。
「靠!」她脫口,警告著他。「我還有一張很會罵人的嘴巴。」
他這樣看她、這樣說話,都讓她心裡覺得毛毛的,可是那不完全是討厭。她說不出來那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梁靜閔笑了出來。「你的表達真是直率。」
她緊接著說道:「容我直率地問,你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麼?」他惹她生氣,又對她放電,這算什麼跟什麼?
他一笑。「我的生活太無聊了,跟你說話很有意思、很好玩、很有趣.」他的答案有些暖味,含糊以及狡猾。
「變態!」她罵著,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幹麼讓你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
「你可以試著欣賞我,這樣我們兩個都會很快樂。」他輕鬆地笑著。
「你還想聽我罵其他的髒話嗎?」其實郝溫柔已經很想揍他了。欣賞他?別了吧。「我倒是可以讓你痛苦,這樣我也會快樂的。」
她沒想到這樣說,他還是笑得出來。
而且,他竟然笑笑地說:「這樣看來我們是同一種人。」
「屁啦!誰跟你同一種人。」她真的很不喜歡一直說粗話,可是他總是輕易地能一再惹怒她。
「當然了,我們並不完全是同一種人。」他笑道:「我的脾氣顯然比你好多了。」
她的眉頭一揚。「是你激怒我的,還嫌我脾氣差哩?」雖然她的脾氣的確也不算太好,但是沒有他激怒的話,她也不會這樣啊。
「你可以試看看激怒我啊!」他輕鬆地聳了聳肩。
她咬了咬下唇,哼了一聲。「你以為你『人皮面具」是叫假的嗎?」她的視線橫向了他,除了不屑之外,也帶了幾分好奇的打量。
郝溫柔的手環在胸前,迎向了他的笑。
雖然是人皮面具,不過她必須承認這張人皮面具做得不錯,他的五官精緻俊俏,笑起來的感覺很年輕。
那樣的笑容不像是裝出來的,所以讓人很難狠狠地討厭著。
那雙聰明的眼睛,藏著老練沉穩,使他看起來不至於只是偶像的皮相而已。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讓人一眼看透的人,加上永遠都掛著笑容,使她更加困惑。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對她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你對我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的。」他仍然聰明地讀出了她的好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某種好勝心被激了起來。
他可以輕易地看透她,激怒她、影響她。從見面以來,他都輕鬆地佔了上風。
「你的存款多少?玩過多少女人?幹過多少壞事?」她揚起眉頭問他,不相信自己一點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她犀利的問題,又惹起他的笑。
「該死,你為什麼一直笑?你為什麼不生氣?」她失控地揚起了聲音。
那飆高的情緒讓兩個人都嚇了跳,兩個人面對面地相互看著,突然間都不說話,氣氛很微妙。
郝溫柔覺得有點尷尬。她雖然生氣,但並不想顯得歇斯底里,更何況她向來也不是這樣的人。
梁靜閔則是有些抱歉,他雖然想逗她,卻沒想到會讓她怒成這樣。
面對她,他不再輕浮地笑著,他溫和地綻開可以安撫人的笑容。「我不生氣的原因,是因為我遇到過更多更值得生氣的事情。我覺得你很可愛,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郝溫柔愣了下,咕噥著,「見鬼,最好我很可愛!」見鬼!他竟然笑得很真誠!見鬼!她的心跳竟然因為他的注視而加快。見鬼!她竟然好奇他遇到了哪些值得生氣的事情。
恐怖,這男人和她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樣。他世故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卻又像是可以真誠地在她面前煙一白一切。他明明是要惹她討厭,卻又故意以溫柔和笑容吸引她。
郝溫柔覺得毛了起來。她轉過頭,手還環在胸前,一副警戒的樣子。
「你膽小得很可愛。」他突然這麼說。
她斜瞄著他。「被我揍過的人,沒一個說我膽小。」
「那被你愛過的人呢?」他笑了一笑。
郝溫柔更毛了。她的眼睛愣大地看著梁靜閔,不確定他是不是看出來她沒有談過戀愛。她雖然很強悍,而且總是一派瀟灑,但是感情上的確是膽小而瞻前顧後。
現在是農曆七月嗎?她怎麼一直覺得見鬼了。
她硬著頭皮反擊。「被你愛遇的人呢?」雖然感情方面她的膽子小,但是她可有不願示弱的驕傲。
「你對我的感情世界好奇嗎?」他揚起嘴角。
「你不是說我什麼都可以問嗎?」她揚起下巴。
他笑著。雖然一見鍾情是神秘而難以完全解釋的,但是他的直覺到底是敏銳的,她的戰鬥力真的讓他激賞。
「我很少很認真地談戀愛。」他坦承地跟她說。
不過他仍然保留了一點沒說。對他來說,談戀愛是增加生活的快樂和新鮮感,是他用來減輕壓力的一種方式。他不敢這樣跟她說,怕直接嚇跑了她。而且對她,他從開頭就不一樣。他一開始就是認真對待。
隨著一來一回的對話,他對她的坦白,遠超過他自己原先的預期。
「我應該要錄音的。」她嚴肅地說。「我該給我姑婆聽聽你說的這句話,然後我就可以跟她說,這個男人很爛,跟他相親,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她的話說得又直又嗆,因為她真的很討厭在感情上不認真的人。
她的表情以及話語,讓他的笑容一斂。
梁靜閔心口悶悶的,直接被說很爛那感覺並不好受。
郝溫柔注意到他那一瞬間受傷的表情。本來她應該要覺得很痛快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其實她覺得悶悶的。
梁靜閔調適得很快。沒多久,他就露出了笑容。「看過電影『無間道」第三集嗎?裡面男主角有一句台詞說道:『我想做一個好人』。我想這句話,可以作為我現在的心情,我想改頭換面做個好人的。」
他說得很輕快,但是其實心中已經預期到她大概又是嘴角輕蔑地勾起,恥笑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好人的。
沒想到,面無表情的她,竟然說道:「我會祝福你的。」
他愣了下,驚喜地笑開。「謝謝你的祝福。這是今天你對我說過的第一句好話。」
郝溫柔看著他的笑容,心裡莫名地放心了些。她瞄著他,撇了撇唇,「我的祝福是不得已的,我希望你以後別害到別人,多積點陰德。」
「我現在很希望我以前積過陰德。」他說得有些語重心長。
那語氣終於惹出她唇角難以察覺的笑意。「祝你現在還來得及嘍。」
他看著她,笑了,但滋味有點苦澀。
看起來他是主導一切的人,但是事實上,天平並不向他那邊傾斜。
是他喜歡上她的。在第一眼,就愛上她獨特的氣質,然後開始惹她怒、逗她笑。她就算只是訕笑,也能牽動著他。
她可不好追啊!不是多積點陰德就追得上她的。
「不過我一定也積過陰德的。」他突然堅定地這麼說。
「你怎麼這麼肯定?」她橫瞄著他,皺著眉頭。
他綻開了笑。「因為你。」因為他還是遇見了她,遇見了從沒想過的一見鍾情。
他這麼笑的時候,眼睛深邃清亮,有一瞬,她很難把視線從他的臉移開。
而那句曖昧不明、沒有說清楚的話,紊亂了她的思緒和心跳。
她咬著下唇。「你是卡到陰嗎?鬼話連篇,聽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卡到陰?他朗聲笑了出來。「下次別再問別人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一直笑,你實在太有趣了。」
她有趣?郝溫柔無奈地瞪了他一眼。
粱靜閔奇怪的話真的很多。說她可愛、說她有趣、說她膽小、說積了陰德才會遇見她,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不過她懶得理他。
反正,跟他這麼一來一回,她好像也慢慢習慣了。習慣他的話語、微揚的嘴角、深邃的眸光……可能是習慣了吧,她竟然覺得那張人皮面具其實並不那麼讓人討厭了。
*** *** bbs。fmx。cn ***
到了遊樂區已經是傍晚五點,人潮逐漸地散了。
不過遊樂區內還是滿著歡笑聲,看著遊客們輕鬆的打扮,郝溫柔不禁喃喃地碎念。「瘋了。」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穿著高跟鞋,跟著西裝筆挺的他在這個時間來到遊樂區。
她覷瞄著他,他倒是像一個大孩子一樣,眼睛興奮地四處看著。
「你想玩什麼?」她問。
「雲霄飛車。」他毫不遲疑地說。
她愣大了眼睛,臉色不尋常地白了。
「怎麼了?」他困惑地看著她。
因為她懼高啊!這句話她好強地沒有說出口,只是反問他:「你不是有氣喘嗎?怎麼可以玩雲霄飛車?」該死,她敢玩的很多啊,他怎麼剛好挑了個她不敢玩的。
「沒關係的。」他堅持他可以玩。
「你怎麼知道沒關係?你玩過嗎?」她一臉嚴肅地說。
「沒玩過。」他誠實地說。
「開什麼玩笑,不准玩!」她強硬地說。
「你怎麼這麼凶?」他終於不悅了。
「恭喜你,終於搞清楚我的個性了。」她微帶著怒氣,有些賭氣似地補上一句。「這是你今天說過頭腦最清楚的一句話。」
一下子,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繃緊。
他也像是個孩子一樣,鬧脾氣了。
他可以接受她嗆辣的個性,但不表示他願意讓她約束他。
本來在他設想的畫面中,他們兩個很開心地一起去坐雲霄飛車,沒想到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會限制他去玩。這太荒謬了。
「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沒關係,我不勉強你。」雖然他說話的語氣仍然平穩,不過他這個舉動已經失去平常的理智和節制.
「問題是你自己根本不該去吧。」她惱怒於他的話。「你這樣根本就像個吵著要玩的小朋友.」
第一次被這樣說,他愣了一愣,臉上暗紅,反擊地說:「到遊樂園,本來就應該像個小孩子,這是種樂趣。你這樣才像個什麼都管的老媽子。」
說完這話後,梁靜閔馬上就後悔了。
剛剛在車上,雖然拌嘴,但是空氣中總有一股愛情初萌的甜味,可是現在一來一回間,氣氛就火爆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本來就不愛和人爭吵,更何況是和她。
再說,就算真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即便每次都羨慕地看著別人盡情地尖叫歡鬧,他也不會吵鬧讓大人擔心。現在,就像她說的,反而像是個耍賴的小孩一樣。
她提高聲音。「我像老媽子?」好極了,他最好氣喘發作,喘死算了。可惡,她不要管他了。
看她怒成這漾,他調整自己的呼吸。「對不起,我收回我的話。」
他道歉了,她呆了下,沒有說話,不過表情明顯和緩許多。
他恢復了本來應該要有的冷靜,帶起善意的笑容。「雖然今天是我們的相親,但是你並沒有義務陪我胡鬧。」
聽到他這麼說,她的臉微紅。她現在才真的意識到他們是來相親的。可是他們之間,好像只有前三秒鐘有所謂的客氣禮貌,後來她在他面前根本就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個性。
他對她一笑。「今天這麼沒風度,我非常抱歉,我應該在失去風度之前,先放你自由。現在起,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你的意思是說相親到這裡結束?」她困惑地看著他。
她的聲音聽起來其實是有點高興的。這讓他挫折沮喪。
如她說的,他是人皮面具。在人前,他習慣維持某種形象,他不喜歡在她面前為了防衛而失控的感覺。所以今天還是到此為止吧!
「是的,相親到這裡結束。」他聰明地補了句自嘲。「不會要我跟你說恭喜吧?」
郝溫柔有點尷尬地笑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
梁靜閔伸出手來,笑道:「很高興認識你。」
這次有點搞砸了,不過他還是期待下一次的……不是期待,是他一定會製造出下一次的。
郝溫柔想了下。其實她並不高興認識他,但是相處下來,也不能完全說是討厭他。
最後,郝溫柔握住他的手,說道:「認識你是件奇妙的事。」
粱靜閔笑了出來。「認識你也是。」
郝溫柔也不知道這話是褒是貶,臉還是一樣微微地紅著。「好啦。」她以豪邁的口吻說著。「你自己好好保重。」
梁靜閔低笑。「我只是去坐雲霄飛車而已。」
「可是你有氣喘啊。一郝溫柔的語氣比之前多了些關心。
「比以前好很多了。」梁靜閔溫柔地看著她。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懂他的心情,他剛剛的任性,是一種渴望滿足小時候的夢想,是一種渴望接近自由的感覺。
郝溫柔看了看他。不懂!她不知道他幹麼一定要坐雲霄飛車。
她這輩子沒坐過,也不覺得遺憾啊。
郝溫柔眉頭微皺地說道:「好吧,那就再見了。」她管那麼多幹麼呢?反正今天以後他們兩個也沒有關係了。
「再見。」雖然他看得出來,她並不能瞭解他,但是他仍然想著要跟她再見上一面的。
郝溫柔轉頭,看著她瀟灑的背影,梁靜閔有種說不出的悶和荒謬。
「等等——」眼見她就要消失,梁靜閔追了上來。
「幹麼?」郝溫柔張大眼睛看著他。
梁靜閔說道:「我先去幫你叫計程車。」雖然有點受傷,但是他還是想用紳士風度送她的瀟灑態度。
郝溫柔沒想到他這麼細心,對他的評價,又有點不同了。
不過她還是很帥氣地擺了擺手。「不用啦,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好。」
「不行。」梁靜閔一笑,很堅持地說。
他挺直胸膛,看來白皙的他,這個時候像是中古的騎士一樣挺拔而俊朗。
「不要這麼麻煩啦。」郝溫柔盯看著他,心口竟然怦動著。
郝溫柔抿了抿嘴。該死,竟然突然冒出不想離開他的衝動。
梁靜閔看著郝溫柔。她的眼睛發亮,全神貫注地看著他,異樣的明亮中,有著不知所措的迷媚,讓她看來格外動人。
梁靜閔脫口。「算了,我們一起回去,我不玩雲霄飛車了。」在那一刻,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她愣了下。「都來一趟了耶,你隨便玩個別的,我陪你玩啊。」
他輕鬆地說:「不要了,既然沒有玩雲霄飛車,那玩其他的也沒有意思了。」
「所以你打算就這樣來,這樣走?」郝溫柔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睛。
「對啊。」梁靜閔笑笑地點了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有病!郝溫柔忍著沒說出來,不過她的眼神很明顯。
梁靜閔笑道:「你要說我有病,也可以的。很多事情,就算我要不到,也不願意退而求其次。」
郝溫柔皺著眉頭,看了看他——這男人真是驕傲又有病。
不過郝溫柔想了想,他這樣的驕傲,也算是性格啦。「算了。」郝溫柔豪氣地說道:「我陪你去玩雲霄飛車。」
「真的?」梁靜閔喜出望外地看著她。
他那種開心的樣子,更支持了郝溫柔的衝動。她很豪邁地說:「都來了幹麼不去玩?再說,如果你去玩,死在……」她頓了下,改了口。「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我也不好交代。」這麼說完,郝溫柔頓時覺得充滿使命感。
「你這輩子還沒有玩過雲霄飛車,對不對?」郝溫柔揚著眉頭問。
「嗯。」梁靜閔點頭,眼神有微微的激動.
「好!」郝溫柔拍上梁靜閔的手臂。「陪你!」她要克服自己的恐懼,陪著這個男人完成生命的第一次!這麼一想,郝溫柔就覺得自己的身上發出了光。
「你對我真好。」梁靜閔感動於她那種帶著熱血義氣的語調。
「沒錯!」郝溫柔毫不遲疑地說道:「我對你真的很好。」拜託,她有懼高症耶!
粱靜閔當然不知道她有懼高症,看她說得像是施予大恩大德,覺得好笑,配合地說道:「小的謝恩。」
郝溫柔碎碎地念著,「沒錯,你應該好好道謝的。」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對他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