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幾天的工作,讓胡菁菁吃足了苦頭。「東開」的事務龐雜,雖然她做過行政秘書助理,也有資深的秘書交接一些事項給她,不過遠遠不足以應付大大小小橫生出來的事情。光是弄清楚往來的廠商、銀行的人員和事情,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越是瞭解內部運作的情形,她就越替「東開」捏了一把冷汗,另一方面卻也越弄不明白,為什麼嚴少君願意接手總經理這個位置?
「胡小姐,」嚴少君眼睛看著計算機,手指按動鼠標,「你把我們和『祥發』、『聯展』往來的資料調出來給我。」
「是。」胡菁菁馬上動手找資料。
正式工作之後,嚴少君的態度和之前大不相同,小冉足先前的痞樣,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肅著一張臉工作。
找齊資料後,胡菁菁放在嚴少君的桌上。
嚴少君眼角掃了她一下,「你去通知各科室,今天晚上的歡迎會取消。」
「取消?」胡菁菁微愣,她知道大家籌劃期待了好幾天。
嚴少君並不理會她的反應,只是說道:「通知下去,星期一早上我要開檢討會,要各科室的資料備好,跟我報告。」
「是。」胡菁菁回到位子上,先用e—mail撰寫通知,發給各科室。
胡菁菁很清楚,她現在發的通知,可是一顆炸彈。歡迎會取消,卻要開個檢討會,那當然表示總經理蓄了許多的不滿。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定有人要被燒到了。
今天是星期五,這樣說來,星期六、星期日,一定很多人不安了。
她用眼角餘光偷窺著嚴少君。
她本來有些擔心,他會對她毛手毛腳,可是真正開始合作之後,情形和她想像的大不相同。不能否隊,這樣認真工作的他,特別吸引人。有時候,不經意地瞄到他的時候,她的心還會莫名地怦然一跳。
他忽然抬頭一瞥,接觸到她遞投而來的目光,深窿黝亮的黑瞳一佇,細細瞅看著她,他的嘴角驀地笑起。
他很有自信,也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裡。
她心跳「咚咚咚」的快擊,臉上燥熱,羞窘得快要死掉。他那一笑,好像將她看穿。
「胡小姐,」他低著磁性的聲音,「給我一杯咖啡。」
「是。」她倉促地站起來,骨盆剛好撞到桌角。她悶哼一聲,緊皺眉頭。那樣子特別可愛,逗得他嘴角一揚。
雖然他大都待在總經理室,不過關於她的事情,他也打聽了不少。他知道她的綽號,也知道她被歸類為狐媚派。
不過,跟她共事後,他很確定,那只是中傷的話語。比起很多人,她不算是特別聰明,可是她做事情,卻是特別認真努力。
胡菁菁氣惱自己在他面前出醜,離開座位之後,一直繃著臉。泡咖啡的時候,她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再為嚴少君的美色和能力動心了。不管他再怎麼樣,都不能掩蓋他是色狼的事實。
熱水沖下,咖啡的香氣溢上,她沒有注意到水正要滿出,他卻已經跨步出來。「啊!」她被熱咖啡燙到,手自然後抽,撞上他轉過來的身子。
杯子自她手中翻滑,卻讓他握住。「小心燙。」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了冷毛巾,溫柔地敷住她被燙到的手。
咖啡氤氳的香氣中,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她的雙頰灼熱,差一點忘了手被咖啡燙到。
他注意到她柔軟的身子,被撞到的時候會輕撩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不動聲色,接過杯子,優雅地抽了張紙巾,擦拭著濺出來的咖啡。
意識到正在他的懷裡,她的心狂跳、身子繃緊,害怕他有進一步不軌的舉動。模糊中,又有不知名的期待慢慢地滋生著。
他旋過身,輕靠著櫃子,修長的雙腿微微交叉。他拿著咖啡杯,悠閒地啜喝,一小撮發不羈地垂下,側半邊的臉完美得像是希臘雕像。
她轉頭看他,盤好的頭髮有些散亂,臉上緋紅。相對於他的悠閒,她顯得狼狽,連謝謝都忘了跟他說。
他看了她一眼,,她狼狽迷茫的神情,撞進他的心裡,「好喝。」難得地,他遞了一個笑容給她。
晚上七點多,胡菁菁靠在椅子上,疲憊地按揉著眉頭,輕輕吐了一凸氣。
「你可以下班了。」嚴少君看了她一眼之後,繼續忙著自己的工作,他桌上的咖啡已經空了。
胡菁菁嘴唇囁嚅著。真是糟糕,她之前和他大吵大鬧也不怕,現在想要和他說話,聲音卻莫名其妙地奮嗖在喉嚨裡。
胡菁菁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可能對他心動!她只是還算敬重他在工作上的表現而已。
「咳、咳!」她清了清喉嚨,繃著一張臉開口,「要我去買便當嗎?」她一定要把臉部神經牽控得很好,絕對不能讓他以為她對他有什麼意思,否則這男人一定會得意驕傲到不行。
他看著她,眼裡蓄著笑意,「不用,」他補了一句,「看你的表情,我怕你會下毒。」一笑,笑得十分好看。
「我才不會。」她察覺到耳根子燒燙,「我頂多放只蟑螂加料而已。」她故意哼了一聲,轉過頭,假轉收拾東西要走。
「隨便買個便當吧。」他叫住她。
他雖然喜歡和她鬥嘴,卻不想看她對他總是臭著一張臉,他們兩個之間,僵持得已經夠久了。
他笑笑地說:「我要海帶豆腐湯。」
海帶豆腐湯?
「什麼?」她愣愣地看他。當然環記得.那曾經是「凶器」。
對上他的笑,她就像是突然觸到電一樣,心弦一震。
當那一張冷肅的俊容張揚起和善的笑容時,原先對他的討厭或是厭惡的感覺,就這樣沒有骨氣地融化了。
「上次還沒喝夠啊?」她想瞪他,最後卻笑了出來。
「那一天,我一個朋友幫我安排了一個女人,我以為你是她。」他不著痕跡地帶過幾句話,化開她心中的芥蒂。
「喔。」聽他這麼說,她心裡放下了一個重擔。Cod,原來他不是大色狼。那好了,以後和他相處的話,她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子了嘛。
她如釋重負,想想覺得好笑,她放開一臉的笑。
他看著她,她的笑容乾淨而甜美,有一瞬,他的目光就這麼定著不動。下一刻,他嘴角似笑非笑地揚動,「還我清白就好了,可不要愛上我。」
她紅著臉,,斜睨了他一眼,「誰會愛上你?」她胸口一陣熱,心臟莫名其妙地怦怦跳著。
「愛上我的人可不少。」他搖著椅子。
她抬起下巴,斜拋了一記不以為然的眼色,「真這麼多人愛你,你還要花錢去找女人?」
他淡淡地說:「那是因為我不會和愛我的女人上床。」
聽他雲淡風輕地說出這麼一句話,她的心像突然被拽拉住。她一直以為性應該是以愛為基礎,才會是吹愉美好的。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心情,才會不願意和愛著自己的人上床?
她瞅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毫無來由地,就這麼一酸。
他不喜歡她那樣溫柔的眼色,他繃著臉,冷冷地勾動嘴角,「愛我的女人通常很黏我,要甩也不容易,這樣會給我惹麻煩,我討厭這樣。」他說得很無情,也很絕對,說完後,薄唇抿成一直線。
她想再問些什麼,又覺得真這麼問下去,就侵犯到他的隱私了。她想了想說:「你放心,我只會和愛我的男人上床,所以我不會是那種給你惹麻煩的女人。」說完,她臉就紅了。
她的坦率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忍俊不禁地笑了。
「你別笑啊。」她的臉紅得更厲害,大聲地說:「你把原則說出來,我也把原則說出來,這樣我們才好共事啊。」
「這樣好。」他帶著笑意看她,「我向來不喜歡黏我的花癡。」現在和她的關係與距離,他很喜歡。舒服、自在又有樂趣,這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什麼叫做不喜歡黏人的花癡,好踐的話。胡菁菁雙手叉腰,「我也不喜歡自大的上司,不過為了錢,我願意忍受啦!」她咧嘴,沒有誠意地笑了笑。
他一笑,「那好,期待我們合作愉快。」他伸出手來。
看他友善地伸出手來,她眨了眨眼。她有時看他討厭,沒想到,他卻常常是先釋出善意的人。
「怎麼了?怕被我咬到嗎?」他噙了一抹笑。
「才不呢!」她快步地跑過去,急著要把手伸出去,忽然之間卻又抽了回來,在腰間抹了抹,才慎重地伸出去。她可愛的小動作,惹得他笑意更濃,粗糙厚實的大手將她軟柔的掌心包覆住。
他的掌心,不像他外表這樣峻冷,而是溫熱暖和的。她漾開了甜甜的笑。
總經理室有一大片的落地窗,居高臨下望出去是一片燈海的都市,光影迷幻迭轉,讓這個城市還有浪漫流動。
胡菁菁手捧著便當,杵定在玻璃窗前,眼睛盯著夜晚的街景。
「為什麼不坐下來吃?」嚴少君打開便當盒。
「喔。」胡菁菁回神,把自己的椅子拉出來。
嚴少君在桌上挪了一個位置,一翻身,整個人坐上豪華辦公桌。他對著窗戶,視線正好,愜意地吃起便當。
胡菁菁眼角掃到他的舉動,叫了出來:「坐在桌子上。」
「不行嗎?」他不以為息。
胡菁菁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睛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再覷轉向自己的椅子。她的眸光來回竄移。決定了!她咧開一抹笑,「旁邊給我個位子,好不好?」坐在辦公桌上,呵呵,這種新奇的感覺,讓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燦亮了眼眸。
一眼看穿她單純的心思,他覺得好笑,「上來吧。」他空出旁邊的位子。
「好好喔。」她蹬蹬地跑到桌子旁邊,蹦跳上桌面,雙腳晃著,「真好玩。」她開心地笑,因為這麼一點的小事。
他愣愣地看著她。知道她因為這樣而開心,卻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這麼簡單就覺得快樂。
「可以把鞋子脫掉嗎?」她側過頭,張大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綻開笑容。
她這樣看他時,他竟然像個毛頭小子一樣,閃了神。片刻,他恢復平時的冷靜,淡淡地揚唇,「即使你脫掉衣服,我都不介意。」
「色狼。」她臉一紅,翻眼瞪他。
「男人和色狼還是有差別的。」他笑笑地說,「色狼會直接扒光你的衣服,男人只會建議你脫掉衣服。」他的目光落在她圓潤的胸前,「只要是男人,都會這麼想的。」
該死,她的扣子低了一點,從上往下看,豐滿白皙,那視線太好,竟然讓他騷動。
他的喉嚨一緊,不動聲色地轉過視線,「桌子是個不錯的辦事地點。」
夜晚、空蕩的辦公室、總經理、女助理、大桌子……
該想到的、不該想到的,都因為他那句話,暖昧地勾動。
她的面孔灼熱。叩地,把手肘撞了過去,「喔,抱歉。」聽到他悶哼,她得意地露出笑,雙眼平視著前方,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低聲威脅,「我是你的上司。」這女人真狠,他只是說說而已,她竟然就給了他一記子。
她轉過頭,露齒一笑,「是啊,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很忍耐了嗎?」想起她上次發瘋的樣子,她現在算是忍耐了。他瞇起眼睛,「你放心,我眼光好得很,絕對不會對你怎麼樣。」
「喔。」她從鼻子哼出一句話,「原來你只是嘴賤而已。」
他與她相對,視線帶著殺氣。她竟然得寸進尺了。
觸到那凜冽的目光,胡菁菁馬上拉開笑容。見好就收,才是廝殺的最高原則。「嘴賤啊,那就跟我一樣嘛。」
「嘿嘿。」她再賠了一個笑,轉過頭去,「吃飯噦。」她扒著和他一樣的便當。
她心情太好了,含混不清地哼著歌。
還唱歌?他斜瞪著她,真是不知死活。
他別過視線,放她二馬,也吃起便當。
在她歡愉而不清楚的歌聲中,他和她並肩坐著,一起看著窗外的光影移動,嘴角不經意地揚起。
吃完飯後,兩個人又繼續留下來加班。忙著忙著,竟然過了午夜十二點。胡菁菁覺得困乏,伏在桌上不小心睡著了。
等嚴少君做到一個段落,才發現已經太晚了。他起身,本來想要叫醒胡菁菁,可是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心吵她,就從計算機裡調出她的資料來,找到她的住址後,他關上計算機。
在腦中搜索好路線之後,他抱起她。她很輕,抱起來並不費力,只是甜美的睡顏,以及軟腴玲瓏的嬌軀,讓他心神一動。
她「嗯哼」了一聲,在他來不及收斂神思之前,便翻轉到他胸膛。她豐滿的胸,輕觸著他,撩擦起他體內的火苗,他呼吸沉重,身體一僵,繃了起來。他很清楚這樣的反應代表什麼。
該死,他是因為慾望太久沒被滿足了嗎?怎麼這麼簡單就起了變化。
他壓下體內的騷動,抱著她離開辦公室。下了電梯,他把她安置在車子的後座,將外套脫下,蓋在她的身上。
她滿足地咕噥,側翻過身子,嘴角掛了抹嬌憨的笑。
真是神經粗又沒有戒心的女人。不過,他轉了一個念頭,想她應該是累了。雖然他從來不誇獎她,可是她做事的認真,他都看在眼裡,欣賞著,還有一點點的……疼惜。
嚴少君看著她,冷峻的臉龐逸出一抹笑,修長粗厚的手指滑過她甜美的臉龐。她呢喃一聲,他抽了乒,壓抑下突然怦怦的心跳。
他對她似乎已經混雜太多的情緒了。
察覺這一點,嚴少君的表情凝住,回到前座,打開音響,發動引擎。他不說話,就讓爵士樂陪著。
到了她家樓下,他停下車。他沒有她的鑰匙,還是得把她叫醒。
「起來了。」他叫著。
她迷迷糊糊地起來,摸了摸頭,「這是哪裡啊?』車內的燈光暈黃,她的眼睛才張開,焦距都還沒定好。
他沒好氣地說:「這是我的車子。」
「你的車子?」她可愛地動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什麼。啊,她聞出來了,「怎麼有咖啡味呢?』』
「我放了咖啡渣除臭。」他說,指尖在方向盤上輕點。
她的頭猛地從後面湊了過來,「哇,好聰明的方法喔。」她驚呼,頭就這樣擱在他頸邊。
「沒有必要靠這麼近吧?」他嚇了一跳,她的髮梢輕觸到他,他幾乎可以聞到她香甜的味道。
她笑嘻嘻地,「有什麼關係哩。」音樂、咖啡香,還有他突然一繃的臉,讓她的眼睛一亮。
「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問。
他轉了下手腕,「凌晨一點十八分。」
「Oh,MyGod!」她喊了出來,「這麼晚了,那我多工作一天了。」
「更正。」他扯了一抹笑,「你是睡過了一天,工作過一天的人是我。我還兼做司機,送你回家。她啊,真是的,常常搞不清楚狀況。
「好、好、好,你了不起啊。你勤勞,你體恤下屬,是全公司的典範,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她用力地給他招招於。
他失笑,搖了搖頭,「下車吧,你。」他真是拿她的樂天和活力沒有辦法。
聽他叫她下車,她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可能是他的車子很舒服吧,可能是空氣裡漫著溫暖的感覺吧,可能是他這樣無邪無奈的笑容很難得吧,她突然捨不得下車。
半晌後,她振作起精神,「喔,那我走了。」
他從後視鏡中看到她落寞地轉身,心弦隱隱地繃了。
她要下車前,轉過頭來,又是一臉的笑,「你叵去早一點睡吧,我看你真的很辛苦。」她誠懇地說。
很微妙的感覺,說不上來,好像是感動了。他竟也揚起了笑,「你也做了不少事。」難得地,他給了鼓勵。
「還好啦,還好啦!」一時間,她笑得好滿足、好滿足,像是被誇獎的小孩一樣,微微地紅了臉,
「其實做事不難,做人比較難啦。」
她那句話,說中了他的心事。
處理人的事情,可能是他現在所要面對的最大挑戰了。他應了一聲,「嗯哼。」
她發現他的眼神一飄,若有所思。她張大眼睛,看著他。「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
她一問,他才發現無意間,他竟然將他的心緒在她面前展露,這著實令他嚇了一跳。關於公事,他向來都可以不動聲色的,竟然……
「沒有。」他低下頭,假裝在找東西,「再見了。」
不知道他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轉變,她有些疑惑,有些難過,卻還強自拉開笑容。
「好,再見了。」離開前,她的聲音悶悶的。
車門關上,他歎了一口氣。
糟糕,不知不覺中,他好像和她更親近了。聽她離去前的那一聲再見,他竟然感染到她微妙的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