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梅雨季節,讓人覺得黏膩難受。薛宇釗為了省錢,選擇租賃頂樓加蓋的房子。這種天氣,就算是晚上,風透不進來,房子還是熱得像烤箱一樣。
薛宇釗只好在窄小老舊的浴缸之中泡水,消解暑氣。
過小的浴缸讓他的長腳難以伸展,為了省水,他也只能舀起水往身上不斷地淋著。
正當他又要舀水的時候,忽地看見一只白蟻浮在水面上,俊朗的眉頭皺了起來。薛宇釗煩躁地站了起來。
由於浴室內木制的窗欞已經朽壞,這種天氣,只要一陣子,白蟻就會鋪天蓋地的襲進屋內。
薛宇釗低咒一聲,抓了內褲,兩腳跨出浴缸,正要穿上內褲的時候,浴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他愣地張大眼睛,闖進浴室的是他的女房東--蘇巧擷。一個二十七歲,但是看起來還很像辣妹的禮儀師。
一見到對方,兩個人第一個反應都是尖叫。
「啊!」蘇巧擷叫了一聲後,急急地退出門外。「對不起。」
蘇巧擷掩上門之後,順口說道:「你怎麼不鎖門?」
一想到剛剛那尷尬的場景,薛宇釗的口氣就不大好。「我跟你說過門壞了,是你不肯修的。」
薛宇釗納悶著,不知道為什麼蘇巧擷會到他的屋子。
雖然他向蘇巧擷租了半年多的房子,但是兩個人沒什麼特別的互動,連房租都是以轉帳的方式繳交給蘇巧擷,兩個人沒見過幾次面。
如果不是蘇巧擷的長相令人印象深刻,他剛剛搞不好還無法在第一時間認出蘇巧擷來。
門外的蘇巧擷臉微微泛紅,干笑了兩聲。「哈哈,你這麼說,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這件事情,我倒給忘了,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在外面敲門,沒人應門,我又急著上廁所,所以就自己開門了,真抱歉哪!」
蘇巧擷這個人就是這樣,講話快,做事急,薛宇釗看她每次來來去去,就像一陣風似的。
碰上這種尷尬的事情,薛宇釗只能自認倒楣,他無奈地抓著內褲,說道:「你避開一下。」
她沒聽清楚他說的話,揚高了聲音問:「什麼?」
他有些不快地說:「我只穿著內褲!」
她笑吟吟,輕快地說:「我不介意。」
他火了,大聲地說:「我介意!」
蘇巧擷吐了吐舌頭,嘴角還帶著笑意。
她擔任禮儀師多年,經常接觸各類喪家,算是閱歷豐富。她自信很會看人,所以即便和薛宇釗接觸不多,她直覺就認定,這個又酷又帥、小她兩歲的男孩子,話之所以這麼少,不是耍酷,而是害羞。
她忍不住又想逗他。「天氣這麼熱,穿衣服也穿不住,這種事情,我很能體諒的,你不用害羞,以後你穿著內褲在我面前走來走去也沒關系。」
他翻了個白眼,臉微微地臊熱。
這女人有病啊?他沒事穿著內褲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做什麼?
他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是不是急著上廁所?」
他們兩個一來一回地說話的時候,大批白蟻飛鑽了進來,讓人看了就覺得身體發癢。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趕快把內褲套上。
她在外面急著說:「要要要,你趕快出來,我要上廁所。」說著,她閉上了眼睛。「我保證我什麼都不看。」
聽她這麼說,他走了出來。
剛走出來,就聽到她小聲地碎念:「又不是女人,有什麼好害羞。」
他白了她一眼,正要發作的時候,她就嚷嚷著:「你好了沒,我可不可以張開眼睛了?」
「等一下。」他往房間走,經過客廳的時候,頓了一下,客廳裡面放了好幾個皮箱。
這間頂樓加蓋的房子,總共有兩個房間,之前陸續有幾個室友,但是他們都無法忍受夏天的酷熱和冬天的嚴寒,所以通常住沒多久就搬走了。
看到那些皮箱,他皺起眉頭。難道又有人要住進來了嗎?可是為什麼除了房東之外,沒有看到任何人?
還是房東先幫要住進來的新房客把皮箱帶過來?
就在他在客廳發呆的時候,蘇巧擷已經睜開眼睛,她一看廁所的門開了,就直接往廁所鑽了進去。
門一關,看到一堆白蟻飛來繞去,她叫了出來。「薛宇釗,怎麼這麼惡心啊!你可不可以想個辦法?」
薛宇釗被她這麼一叫,回神後,走了過去。
「薛宇釗!」蘇巧擷以為他沒有聽到,又叫了一次。
「來了。」薛宇釗不耐地應了一聲。想到她剛剛的作弄和嘟囔,他突然惡劣地勾起笑容,然後毫不客氣地把燈關了起來。
「喂喂喂。」蘇巧擷在裡面哇哇叫。
他忍著笑,一派正經地說:「關了燈,白蟻就不會來了,這是常識,你不知道嗎?」
蘇巧擷氣呼呼地說:「關了燈怎麼上廁所啦」
薛宇釗冷冷地丟了一句話。「你的話不要太多,白蟻飛到你的嘴巴裡,我可不管。」
蘇巧擷馬上閉嘴,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薛宇釗滿意地勾起笑容。
是的,這就是他要的安靜。蘇巧擷實在是個太吵的女人了。
蘇巧擷從浴室出來之後,就忍不住碎碎地念著。「我看窗戶得換了,門也不能不修。雖然是夏天,不過還是得安裝一台熱水器才行。」
套了一件寬松T恤的薛宇釗,迫不及待地問道:「有人要搬進來了嗎?」他猜,應該就是這樣,蘇巧擷才會到這兒來。
「是啊。」蘇巧擷笑吟吟的。
薛宇釗雖然不喜歡有室友,但是事情既然切身相關,他也不得不問:「什麼時候要住進來?」
「現在。」蘇巧擷笑得有點裝可愛。
薛宇釗的眉頭一皺。「誰?」他的眼睛看著蘇巧擷,頭皮微微地麻了起來。該不會……
「是我。」蘇巧擷笑嘻嘻地說出薛宇釗猜中的答案。
她伸出手來,熱情又和善地說:「以後大家就有機會互相照顧了。」
薛宇釗瞪大眼睛。什麼互相照顧難道以後他都得忍受這個女人了嗎?
薛宇釗完全沒有伸手回應蘇巧擷。
他一連串地問道:「你要搬進來?怎麼之前完全沒說過?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嗎?這裡你會住不慣的,你只是暫住吧?」
蘇巧擷手空在那裡,也不覺得尷尬,還笑嘻嘻地把手握成拳頭,裝熟地敲了敲薛宇釗的胸口。「哇,好難得看你的話這麼多耶!」
「情況到底是怎樣?」薛宇釗冷著一張俊臉。
蘇巧擷看著他,搖了搖頭。
這個薛宇釗啊,也實在太不會做人了吧!不管她怎麼裝熟,他就是拿著臭臉對她。好在,她不是個愛計較的人。對於他的態度,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嘻嘻地和他打哈哈。
老實說,薛宇釗是個很神秘又很神奇的人。她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二十五歲,知道他很喜歡繪畫,平常在便利商店工作,一到假日,就拿起畫具到戶外寫生。
他雖然酷酷的,不大跟人說話,她卻直覺認定他是個內心熱烈的人。
對於他的吃苦耐勞,她很佩服。他的輪廓深邃,酷似金城武,她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貴族的氣質,家世應該不同於一般人。
對於他,她也挺好奇的。
感受到蘇巧擷打量的目光,薛宇釗皺起眉頭。「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
「你不要這麼緊張嘛!」她輕松地解釋。「事情很簡單,就是我的套房因為一些事情賣掉了,所以只好搬來跟你住。」
他可不要誤會,她也沒那麼想跟他住,好嗎?
「那你為什麼不提早說呢?」他無法接受她就這樣闖入他的生活之中。
她聳了聳肩。「人生的意外,總是匆忙得讓人無法提早准備。」
這個答案顯然不大讓他滿意,他抿著嘴不說話。
她咧著笑。「不要忘了,我是房東,這是我的房子,我要搬進來,你也不能怎麼樣,對不對?人生就是這樣嘛,既然是不能改變的事情,就歡歡喜喜地接受了吧!」
雖然她面帶笑容,但是卻掩蓋不了這句話聽起來的威脅意味。
薛宇釗一張臉拉長著。
蘇巧擷繼續笑道:「你不用擔心,我這人很好相處,跟我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快樂的。」
薛宇釗低哼一聲。「隨便你。」說完之後,他甩頭就走。
看著他的背影,蘇巧擷擠眉弄眼地吐著舌頭。哼,這個薛宇釗,-得咧!
他以為她愛跟他住啊!要不是她媽媽賭輸欠了一筆錢,逼得她不得不把之前買的套房賣掉的話,她會淪落到跟他住嗎?
蘇巧擷扁了扁唇,突然覺得大腿癢癢的,她低頭看,一只白蟻沾黏上她的大腿。
惡∼∼她啪地把白蟻打掉。
嘖嘖,她皺深了眉頭,這樣怎麼住人啊?唉唉唉!
第二天早上,薛宇釗剛走出房門,就撞上跪在他面前的蘇巧擷,他愣了一下,長腿反射性地往後面一跨。「你干麼?」
蘇巧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擦地板,你沒看到嗎?」她直起身子,一手按著抹布放在地上,一手隨意地擺上大腿。
他的視線很自然地注意到她白皙的大腿,目光繼續上移,她穿著白色的短褲、水藍色緊身小可愛,豐滿的曲線讓他的喉嚨一緊。
他很快地察覺自己的反應,俊臉微微地脹紅著。
他倉卒地把視線移上她的臉。
她綁著俏麗的馬尾,臉上還化了淡妝。她的大眼睛,看起來永遠是一副無辜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已經二十七歲。
她沖著他笑得一臉青春無敵。「早安啊!」
她從他眼睛中誠實的窘迫看出他本能的反應。
因為工作關系,所以她必須穿著正式的衣服,這反而讓她下班之後,喜歡穿得輕松自在。她的身材姣好,時常會惹來男人注意的目光,有些目光讓她覺得厭惡,但是他的目光非但完全不會讓她不舒服,相反地,還讓她覺得有趣而可愛。她喜歡他那種干淨、困窘又誠實的目光。
因為逗弄他很有趣,所以她故意站起來展現性感的體態。
她穿著性感可愛,一雙勻稱修長的腿更是勾人。
他穿得整齊,T恤、牛仔褲將自己包得密不通風,雙手則環在胸前。
她笑嘻嘻地說:「你穿得這麼多,皮膚容易悶出毛病喔。」
他不知道怎麼回應她。跟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的火氣一定會更大,所以他決定不要理她,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他轉身離開。
「薛宇釗。」她跟了上去。
「干麼?」他沒好氣地回頭看她。
「一起吃早飯吧。」她笑著說道。
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事情有鬼的樣子。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不用。」說完後,他又轉身走開。
她再度跟了上去。「喂,薛宇釗,你該不會是覺得自己背影好看,所以總是把背影給我看吧。」
他停下腳步,他再不愛說話,也不自覺因為這句話而勾動嘴角。他的眼睛瞄向了她。
她笑得燦爛,看著她,他有一-那的困惑。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精明能干甚至是強悍的女人,但是剛剛那樣簡單直率的笑容,卻又讓他恍惚。
她似乎是個既世故又天真的女人。
對她,他開始有了那麼一點的興趣和好奇,只不過面對她,他仍然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他看了看她,她友善地笑著。「煮一個人的飯和煮兩個人的飯,差不了多少,既然我已經煮了兩人份的飯,我們就一起吃吧。」
「你為什麼這麼熱心?」他不懂她的用意為何,索性直接問她。
「我本來就是個熱心的人啊。」她一臉冤枉。
他看了看她。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她看得出他的意思。
她無奈地解釋:「我說過,我沒有修理浴室的門,真的是因為我太忙了,所以給忘了嘛。現在我們既然住在一起,當然就應該互相照顧。」唉,她在心裡低歎,薛宇釗真是個難討好的人。
「喔。」他應了一聲,想了想,問道:「這麼忙喔?」
蘇巧擷愣了下,看著他,心裡連著歎息三聲。
她看薛宇釗問這話應該是沒有惡意,說不定是真的關心她,只不過他問話的口氣,像是不怎麼相信她。
這……這個人是怎樣啊?
蘇巧擷耐著性子和薛宇釗說明。「我在禮儀社工作,喪家什麼時候需要服務,我們就什麼時候過去,時間上是很不固定的。而且有時候,會同時有好幾個案子要接,常常忙不過來。」
薛宇釗脫口就問:「那你今天早上怎麼這麼閒?」
蘇巧擷終於忍不住火了,眉頭一挑,說道:「你是打算跟我吵架嗎?」
薛宇釗怔了下,臉微紅。
蘇巧擷咬了下嘴唇,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凝滯的沈默,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蘇巧擷只好扯了扯笑。「嗯……」
「對不起。」薛宇釗清楚地說出這三個字。
蘇巧擷愣看著薛宇釗,她以為像他這種耍酷的人是不會道歉。
他看起來有些窘迫,但是態度卻很誠懇。「我沒有惡意,只是不大會跟人家說話。」說完後,他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她回神後,快步地跟上他,喊著:「薛宇釗,你干麼又給我看背影?」
聽到這句話,他轉過了頭。兩個人相看,笑了出來。
空氣變得輕盈,她發現他笑起來的眼睛,明亮而溫柔,給人的感覺和平時很不一樣。
看著看著,會讓人突然……心跳加快!
她笑了笑,雙頰淡淡地染上不知名的紅暈。「吃飯吧。」她一聳肩,刻意地以一種輕松的口吻說話。
他拉動嘴角。「謝謝,不用了,我通常都會在我們店裡解決早餐。」
她皺起眉頭。「便利商店的早餐這不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吃的嗎?」
他尷尬了一下,誠實地說道:「你這樣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她笑了出來,拉著他。「你吃就好了,誰要你說這麼多話?」
他被她拖著走,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雖然他曾經有過室友,但是從沒和誰親近過,她熱情的態度,多少讓他感覺不自在。
不是討厭,只是有點不自在。
他和她面對面坐下來吃早餐。小桌子上放的是豆漿和蛋餅,他笑了出來。「我以為是你做的早餐。」結果還不是跟他一樣,外面買的,剛剛她竟然還說得很豪氣,什麼煮一個人的飯和煮兩個人的飯一樣……
她臉微紅,揮了揮手。「哎呀,我早上要做這麼多事情,怎麼有時間煮飯呢?下次吧,下次我再煮給你吃嘍。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覺得東西在家裡吃,感覺就比較像自己煮的嘛!」
並沒有!他看著她,不過沒把話說出來。
「吃啊、吃啊。」她打哈哈地笑著。
他安安靜靜地吃著豆漿配蛋餅。
她和他不一樣,一張嘴幾乎沒停過,叨叨地跟他說話。「你幾點上班啊?」
「八點。」
她又問:「工作到幾點?」
「下午四點。」
她再問:「為什麼會選便利商店的工作呢?」
「方便。」
「你的話很少喔。」她對他充滿好奇。
「嗯。」他應了一聲。
「為什麼話這麼少?」她竟然這樣問他。
他回她。「那你的話為什麼這麼多?」
她嘴角的笑突然一頓。
雖然她的臉上沒有不悅或是難堪的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因為她眼眸一暗、嘴角一頓而感到愧疚。
她看到他眼眸中的愧疚,拉起了滿滿的笑,聳了聳肩,以輕松的姿態說道:「因為我怕寂寞,所以話就多啦。」
「喔。」他應了一聲。
寂寞啊……他默默地看著她。
她又開始像沒事人似的嘰嘰喳喳地說:「你長這麼帥,有沒有女孩子為了你,特地天天到便利商店去?」
「不知道。」他的答案永遠簡潔有力。
「你的話這麼少,怎麼交女朋友?」她搖了搖頭。
「不知道。」如果是一般人問他這樣的私事,他通常都會立刻拉下臉來,不過可能是因為她准備了早餐,所以他並沒對她拉下臉。
雖然他給了個奇怪的答案,但她還是能繼續跟他說下去。「人嘛,多少都會有些心事,悶著不好。既然住在一起了,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姊姊、你的家人,有什麼話呢,以後都可以跟我說的。」
「我不需要家人。」他挑了挑眉頭。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嚴肅,甚至有點不悅,這讓她有些嚇到,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雖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凶惡,但是也不知道要怎麼讓表情和緩。
他站了起來,說道:「很抱歉,也許你怕寂寞、你需要家人,但是我不怕寂寞、不需要家人,我也不喜歡講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我想,彼此尊重是最重要的,所以以後請你不要問候我,也不用特別地對我好,今天謝謝你的早餐。」
說完之後,薛宇釗轉身離開。
蘇巧擷愣了愣,嘴巴呆呆地張開,傻呼呼地看著薛宇釗的背影。
直到門關上之後,蘇巧擷才罵了出來。「Shit!死薛宇釗,你去死啦!」
氣死了,從來沒看過薛宇釗這種人。她好心關心他,誰知道竟然是熱臉貼上冷屁股,枉費她還買了他的早餐。可惡,她詛咒他腸胃發炎,拉肚子拉到死!不要說對他好了,哼,以後她絕對不會再跟這家伙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