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喬思瑋跟著唐御旋到了他家。他住在一樓,外面有個院子,但是沒種上半樣東西。唐御旋進屋,開了電燈,喬思瑋跟著他也要走進去,卻在看到裡面的情景時傻了眼。
她受的驚嚇,並不亞於當時看到郭嬌嬌房子的時候。那時她是被它的雕樑畫棟和金碧輝煌給震懾住了,可是那時候她還能做反應,但是唐御旋的屋況,卻讓她說不出話。
四十坪的房子,看得到的地方全被各式各樣的東西給堆滿了。有衣服、書、報紙、雜誌、花--補充說明是乾枯的花,還有垃圾袋什麼的……
等等,喬思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緊盯著眼前的衣服看。是的,她沒看錯,裡面的衣服除了冬天的之外,竟然還有夏天的。
看得出來喬思瑋極度震驚,唐御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這個冬天,有幾天真的是太熱了。」他還沒這麼誇張,把衣服從夏天留到冬天。印象中,幾個月前他才整理過的。嗯,他真的太忙了。
「太、過、分、了。」喬思瑋從齒縫中吐出這幾個字,轉頭看著他,吊豎起眉頭。「為什麼連一條走道都沒有?」
沒有走道?!他笑起,喜歡她的說法。「你以為我為什麼需要一個女傭?」
她不高興地說:「你需要的是一支清潔隊。」
她的反應快速而直接,教他大笑。「如果你真的要打電話去請的話,我也不反對。」
她轉了轉黑眼珠。「我要你加薪。」
他笑笑。「可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小氣的老闆。
她看著他,發現不和郭嬌嬌在一起的時候,他的人其實還挺好相處的,而且她注意到他的笑容多了。他的笑聲爽朗,像個大男孩,潔白的牙齒完美到可以拍牙膏廣告。
「你看起來真的很體面。」她感歎地說,真的很難想像,他家會亂到無立足之地。
他勾了一抹笑。「我把整理家務的時間,拿來打理自己。整理家裡,對我而言並沒有多大意義,而且浪費時間與生命。」
他的表情、他的想法,無疑都是一個社會精英會有的樣子。
喬思瑋喃喃地重複他的話。「浪費時間、生命……」如果她那兩個在大學當教授的父母,知道她竟然去做人家的女傭,大概也會這麼說吧。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表情有異。
「沒有啊。」她一笑。「你花錢買我的時間,那是很合理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說話的樣態,有幾分哲學家的味道。好吧,就算不是哲學家,也不是個女傭該有的樣子。
「為什麼會想來做女傭?」對她的好奇,遠超過原先所預期的。
她笑笑地。「為什麼會想要用我?」不回答問題,反而丟了問題給他。
他皺眉。「我先問的。」
「你也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我們兩個就扯平了。」她聰明地拿問題來「抵銷」問題。
「你可是我請的。」他堅持她有回答他的必要。
「我們之間是一種基於『交換』之上的契約,可不是上下關係。」開玩笑,她的頭腦可清楚了。
看著她流遞的笑容,他忍不住再問:「你是哪裡畢業的?」
「哪裡畢業的和身為一個人的價值無關,我不覺得有回答的必要。」她的烏眸湛亮澄澈。
他被她的眼神勾住,她的聰明也超過他的想像。他一笑。「可是這和一個人的特質有關。」他真的想多瞭解她。
她綻開笑容。「你可以由觀察瞭解我的特質,不需要從我畢業的學校去判斷我的特質。」
她的回答好到讓他無話可說。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這樣幾乎沒有停頓的一來一往中,激出了他對她的欣賞。對於她的長相,或許他有點批評,可是她的個性和聰明讓他難以挑剔。
「就算你是郭嬌嬌請來監視我的,我都很高興用了你當我的女傭。」他露出笑容,坦白地和她說。
「監視?我會做那種事嗎?」她不高興地瞪著他。他把她說得太小人了,讓她忽略了他後面的那句話,以及他眼眸中綻出的光。
他認真地看著她,想了想,搖頭。「不會。」她有自己的驕傲,也許會應徵女傭的工作,卻不會去兼「報馬仔」來做。
她滿開一臉燦爛的笑。「當然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亮彎彎的,那一刻他竟然覺得她是漂亮的。見鬼了,唐御旋不自然地轉開視線。
「進屋裡吧。」他一笑,腳步一跨。
算他了不起,垃圾堆中,他依然能維持如同模特兒的優雅步伐。
喬思瑋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她突然憎恨起自己腿短。果然,她一走進去,就被困陷住了。嗚嗚,她哀嚎。「你真的應該要清一條走道出來的。」
「不是我,而是你吧!」他拋來響亮的笑聲。
「是、是、是。」她咬牙切齒,排開絆腳的衣服。亞曼尼耶,這樣丟著。
***
唐御旋一早起來,驚訝地發現喬思瑋竟然坐在客廳中,埋首將那一堆堆的東西做了分類。
「你沒睡嗎?」他吃驚地問。
喬思瑋抬起充血的雙眼,看了他一眼。她挑著眉頭,恨聲說道:「在我半夜起來倒水被絆倒之後,我就不準備睡了。」
她是以剷除宿敵的決心,在整頓眼前這堆。
「這樣熬夜,對皮膚不好。」他看著她猙獰的表情還有紅腫的臉,搖了搖頭。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她狠狠地抓起一本雜誌,啪地一聲把它和同類的雜誌堆在一起。
「好吧。」他看得出來,他動搖不了她的決心。「早餐我自己解決好了。」
「不用。」她倏地抬頭,驕傲地宣告。「早餐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這麼好!?」他沒想到她這麼體貼地準備好早餐。
「也沒這麼好。」她突然有些心虛地擠了笑。
「我看看。」他往飯廳走去,桌上有簡單的牛奶以及吐司夾蛋。
好吧,雖然是一般的早餐,並無特殊之處,但是看在她還有心為他準備,他覺得已經可以了。
拿起吐司夾蛋,他咬了一口。吐司太焦、蛋太老,客氣地說不是很好吃。不過他也不挑剔了,抓起牛奶,他灌了一口,突然有個異物貶住了他的喉嚨,他「咕」地吞下,一股像是草腥味還是什麼的味道滿了出來,充斥著他的口腔。
他看著牛奶,才發現上面浮著一塊塊東西。「喬思瑋!你在做什麼?」他怒吼著。
幾乎同時,客廳的另外一頭,也暴出吼聲。「唐御旋,你太誇張了!」
唐御旋衝出來,喬思瑋正要站起來,兩人對望著。喬思璋發現他的目中帶著殺氣,她頓了下,皺了眉頭。「你要說什麼,你先說。」
唐御旋瞪著她。「你在我的牛奶加了酪梨是不是?」
喬思瑋神情一鬆。她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事哩。「對啊,這樣可以幫你補充維生素E。維生素E可是強力的抗氧化劑,可以消除體內的自由基,達到抗衰老的作用。」她白了他一眼,他也太不懂得感激了吧!?
唐御旋挑著眉毛。「說的真好啊。」維生素E、抗氧化劑、自由基,聽起來多專業,可是……「酪梨應該要用果汁機打過,這樣才好入口,你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這個不是很基本、很基本的常識嗎?
「是嗎?」她恍然大悟,表情看起來十分無辜。
「裝無辜是沒有用的。」他說,語氣中的無奈大過威脅。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誠心誠意地說:「我會改進的。」
「打酪梨牛奶就像打木瓜牛奶一樣,你知道吧?」總覺得有點不大放心,他順口叮嚀了一下。
「喔!」她張大了眼睛,表情中流露出類似「原來如此」和「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愣愣地看著她,冷風颼颼地,他突然覺得有點恐怖。
天啊,他真不知道如果剛才沒有補充這一句話,她下次會弄出什麼給他。「我以為你很聰明的。」他歎了一口氣。
她嘿嘿地笑了。「人生……」她聳聳肩。「你要習慣誤會與意外的存在。」她仍然說的很像個哲學家。
他嘴角抽搐,真不知道這種「意外」會不會成為「常態」。
她釋懷一笑。「想想我也不跟你計較了。」
不對吧!他眉頭一挑。「你要跟我計較什麼?」
「這是我剛剛找到的。」她揪起了一隻干扁的壁虎屍體。「它是被你的書壓死的,還不知道死了多久?」她望著他,晃晃那只壁虎,搖頭歎息。
他愣了愣,驀地勾了嘴角,肩膀一聳。「C』estla vie。」(法文:這就是人生)
「是啊,C』estla vie。」兩人對看一眼,都笑了出來。
是啊,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總是有些荒謬、不很圓滿。體面的男人、被壓死的壁虎、聰明的女人、被糟蹋的酪梨……不過想想,它常常會讓人發笑的。
屋裡有一枚互望的眸光,以及一疊疊越來越大的笑聲迴盪。
***
整體來說,唐御旋很滿意喬思瑋在工作上的表現。不到一個禮拜,她就將這個家還原成該有的樣子,不過有件事情他一直很介意,那就是她的「廚藝」。
那一頓不好吃的早餐,原來真的不是「意外」,而是「常態」。所以那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從此之後每一頓她煮的飯,他都吃得戰戰兢兢。
她的廚藝不好,他願意忍受,就算是她每次都煎一顆老老的蛋,讓他吃到吐,他也會認了。只是她一直不能體認這一點,每天都快樂地變換著菜色,讓他無法建立起任何的心理準備。唉--他每次遭受的打擊和意外都不一樣。
他懷疑,對她而言廚房就像是個實驗室,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創作各種不可思議的組合;而他,就是那只實驗室的白老鼠。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避開在家裡吃飯的可能。這個星期天,他沒有地方可逃,只能待在家中,聽她在廚房裡愉快地哼著歌,他就覺得發毛。
他坐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像是將被注射不明物質的老鼠,他不安地站起,故作輕鬆地往廚房走去。「今天我們要吃什麼?」
「蔥花蛋。」她笑笑地說,繼續哼唱不成調的曲子。
蔥花蛋--不錯,聽起來很正常。
他探身去看,她正好鏟好蔥花蛋,一轉身差點撞上唐御旋,還好唐御旋手腳俐落,實時往後一退。
喬思瑋看著他,笑了起來。「這麼急著要吃啊?」
好問題,叫他難回答啊。他扯了個笑,半俯著身子一看。「這是蔥花蛋?」不大對勁。
「眼睛真利。」喬思瑋側轉個身子,拿起筷子。「這是我特製的。柳丁蔥花蛋,把清香的柳丁皮切絲,和在蔥花蛋裡。橘色的柳丁皮,綠色的蔥花,黃色的蛋,呈現完美的視覺享受。」
她希望這樣說,可以吸引他,可是他只是僵著笑容。「柳丁皮……」
「是啊。你放心,我洗過了,絕無農藥殘留。而且在切絲的過程中,也沒有沾染我的血跡,一切的過程平和順利。」她再接再厲,勾動笑容,吐著如廣告般的言語。「雖然製作這一道柳丁蔥花蛋,花了我不少時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它可以中和蔥花蛋油膩的感覺,讓你的口頰散發清香,我就做得非常的開心。」
他看著她,看見她眼睛亮亮地發著光。
「吃吧。」她的盤子捧在他的面前,笑容甜蜜蜜的。甜蜜蜜,應該是吧,她自己是這麼以為。
唐御旋斜眼看她。可怕,她的表情怪異,那是笑容嗎?感覺起來陰森森的。他嚥了口口水。
「你餓了--」她拉長語調笑得好開心,談笑間,她已經挾起一片蛋。「吃吧,趁熱吃才好吃。」
她手拿筷子如利劍環伺,這樣的好意,看來是不容辜負啊。唐御旋狠下心,吃了。入到口中,他嚼了嚼,沒有想像中的怪味道,便大膽地吃起來。「不難吃。」他驚訝地說。
「Yes!」她的眼中放出燦爛的光亮。「你吃過我五次做的東西,只有這次吃了之後,還說得出話來。這真是最大的讚美詞。」她笑了,一臉的滿足。
他看著她,溫柔地逸了一抹笑。
繼她剛才陰詭的表情之後,這個笑容,算是最容易辨識出來的。她盛放的笑容,一眼就讓人看出她單純而幸福的感覺。
「真是的,既然知道我前四次吃的這麼辛苦,你怎麼還忍心逼我吃第五次?」他低聲咕噥,眼眸中的笑意並沒有消褪。
「話不是這麼說,我這麼早就放棄的話,怎麼對得起你之前勇敢的嘗試呢?」她得意地扒了一口熱呼呼的柳丁蔥花蛋吃著。
他愣了,這邏輯還真的是說得通。
唉,算來也是他自己招惹的。如果換成別人的話,不管她其它的能力再好,他可能早已辭了她,而非一再地忍受。
也許是因為對她的欣賞吧,他對她的包容力遠超過對其他人,甚至超過自己預想的底限。
其實她剛剛的話也說對了。當他看到她為了一道可以讓他入口的菜而開心莫名時,他就覺得這一切的忍受都值得了。
如果她真的那麼喜歡變換嘗試的話,那她再試吧,他會吃吧。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煮飯的?」他很好奇,在廚房中,她看起來是這樣的自得其樂。就是這樣的神態,讓他甘心受她危害,也不忍剝奪她的快樂。
她直覺回答。「大學畢業後。」算算就這幾個月的事情了。
他皺眉。「你不是才二十歲嗎?怎麼會大學畢業?」大學畢業通常都是二十二、三歲啊。
她呆傻在他面前,嗯嗯啊啊、支支吾吾地,半晌後,她乾笑了幾聲。「哈哈哈,女人的年紀不要聽得太認真嘛!」
他沒有追間她,只是笑笑地看著她。
她望著他深黝的眼眸。討厭,她一直不喜歡說自己的事情,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說,可是要她瞞著他,竟然會讓她覺得好罪惡。
她想了想,說道:「之前是因為我爸爸媽媽覺得煮飯這種瑣事不重要,只會浪費我的時間、生命,所以他們並不希望我去學。」
她現在能和他說的,只有這些了。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不知道這樣的答案,能不能讓他滿足。她不確定,如果他繼續逼問的話,她是不是還會堅持下說,真希望他不要再問了。
他看著她,在她澄澈的眼中讀出她的不安。
他一笑。「你爸媽真的錯了,煮飯不是浪費你的生命,是威脅我的生命。」
她臉上微紅,尷尬地笑起。她知道他是在抗議她煮的不好吃,可是她才不管哩。「嘿嘿嘿。」她咧嘴一徑兒地笑著,有著幾分的調皮,又有著幾分的傻氣。
「還傻笑咧?」他白了她一眼。她那夾雜著童心的笑容,可愛得讓他眼神透出溫柔。
聽他說她傻笑的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麼一說,她心裡反而漾著奇異的暖甜。
她雖然聰明過人,卻沒有辦法細細覺察到他的語氣中,其實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容忍和疼寵。
她傻傻地笑,釀著小女孩的嬌甜,他忍不住輕捏著她的臉頰。她翻眼覷著他,不明白為什麼接觸到他的眼神時,她的心口會莫名地怦勸,血脈加速流動,身體也微微發熱,那股奇異的暖甜發酵為一種醺然的感受……
看她的眼瞳愣愣地發亮,唐御旋覺得好笑,捏捏她的臉頰。「呆子,我要吃飯了。」
他拉得她微痛,教她的鼻眼眉皺成一團,他鬆開手,她的臉彈回原型,神思也在那一瞬拉回。「好咀,吃飯嘍。」
她拿著盤子,從他身邊橫過,嘴上嚷著。「吃飯嘍、吃飯嘍--」身子愉快地擺成滑翔機,一路滑出去。
他笑著,跨大步伐,早她一步走到飯廳。
喬思瑋放好盤子後,像跳舞一樣轉了個圈。「等我,我再炒個青菜就好了。」
「快點。」他把碗筷擺好,在餐桌邊坐下,催促著她。
「好啦,不要製造我的壓力。」她蹦蹦跳跳地跳回廚房。
他看著她的背影,再看了眼桌上唯一一盤的柳丁蔥花蛋,無奈地勾了嘴角,唉,他是請了個什麼樣的女傭啊?
以前他在家裡住的時候,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有人伺候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容易讓人懶散與窒息,所以他選擇獨立搬出來住。只是沒想到,現在請了她來,他連飯都吃不飽。
不過,她雖然不是好女傭,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的朋友,甚至是家人。因為她在,空氣中多了一股暖息,生活中多了不知名災難的同時,也添了不少樂趣。
「啊!」喬思瑋在廚房中慘叫。
「怎麼了?」廚房裡火光大起,油味翻出,他卻只是站起來而已。
「沒事、沒事。」她高聲嚷嚷。
他又安坐了下來。這種情形發生不只、一兩次了,他已經學會問問就好,不用太緊張。她進到廚房的時候,很少能平靜地不發出任何聲音。
「好了。」她把熱騰騰的青菜端了出來。「加了一盤青菜,一切都很完美了。」
唐御旋看著盤子中的那一團。嗯哼,「青」菜啊……他相信,它本來的顏色的確是綠色的。
「吃飯了。」他盛了一碗飯,不嫌棄地吃著。
她大口地吃著飯菜。「吃飽飯後,還有橘子可以吃喔。」
「嗯哼。」他已經開始期待著,只要不是喬思瑋自己挑的橘子,應該都可以吃吧。
「你要把橘子籽留給我喔。」她叮嚀。
「做什麼?」他覺得奇怪。
「我看到報上說,橘子籽可以拿來作果膠,保養皮膚。」
他看著她的臉。「你的確是需要保養的。」他毫不客氣地說著,眉頭突然一皺。「等等,你是說要把我從嘴巴裡吐出來的橘子籽,塗在你的臉上。天啊--你這顆腦袋,到底在想著什麼啊?」噁心,他的胃一陣反酸。
「我會洗過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那還是很噁心。」他放下筷子。「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動手去做什麼果膠,而是去看皮膚科醫生。」他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建議她了,只是他記得那時他嘲弄過她的長相,她不大高興,既然他心頭把她當成朋友,也就不想去傷害她。所以她不說也就算了,既然她自己說了,他可不想再忍耐下去。
「我不要去看醫生。」她一口回絕。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一種堅持,就像有人上公車堅持投幣而不用儲值卡一樣。」她依然用哲學的態度去解釋這件事,只是說得有點心虛。
「等等。」他覺得不大對勁,他望著她,突然勾唇一笑。「你不會怕看醫生吧?」
她的臉誠實地翻紅。
「太好笑了吧,你。皮膚科醫師有什麼好怕的,去看醫生。」他下了決心,架都要把她架去看醫生。
「我不要。」她搖頭,像個小孩一樣耍賴。
「都大學畢業了,還想像小孩一樣耍賴?」他皺起眉頭。
「不管!」她溜溜地看著他。他的表情很認真,如果她不逃開的話,一定會被他架去看醫生。她放下碗筷,伏低身子,打算……
「想跑?」他大手一抓。
「不是想。」她實時逃脫。開玩笑,不是想,是真的跑開了。
「最好你是跑得贏我。」他推開她的椅子,跳了出去。
「啊!」她尖叫著。
也許是感受得到他對她的縱容吧,不知不覺中,她的動作語態也退化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的心頭,一直都躲著一個小孩,可是在外人面前,她通常不會肆意地放出那個小孩,只有在他面前,她心中的小孩可以無拘無束地奔跑、耍賴、尖叫。
「啊!」她被他抓到,叫得很大聲。在他收縮的臂彎裡,在他撲來的氣息中,她心跳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