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以軍雖然從加護病房轉出來,但是人仍然在昏迷之中,因此商宇凡和杜宇凡這兩天都守在他的身邊。
凌晨六點,商宇凡迷迷糊糊醒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杜宇凡手中拿了一張紙,低頭沉思著。
商宇凡探頭過去,問道:「在想什麼?」
杜宇凡紙上面畫的是車禍發生地點的狀況,為了重現當時的情景,他已經去勘查過一次了,還把附近的路況、店家都畫了下來。
「我在想……」杜宇凡沉吟。「應該會有目擊證人才對啊……」
他問過附近的店家,但是每一家都推說不清楚當時的狀況,那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員工的態度更是不耐煩。
也許大家都不想惹麻煩吧。
杜宇凡突然想到,就算沒有人出面,店家前面也可能會有監視錄影帶,說不定有錄下當時的情況。
「等等──」他匆匆站了起來。「我出去一下。」
「才六點耶,你去哪兒?」商宇凡話還沒說完,杜宇凡就已經快步地離開了。
她抓了抓頭。怪了,從沒看過杜宇凡這樣匆忙。
杜宇凡驅車趕到那家便利商店門口。
「老闆。」他的腳剛跨進去,就看到駱明東的那群朋友圍在櫃檯前,店員手上危危顫顫地握了一卷錄影帶。
他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那群朋友認出他以後,馬上搶了店員手中的錄影帶,急忙地從他身邊竄過。
杜宇凡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請你們把錄影帶留下來。」
「小子。」那群年輕人眉目一獰。「跟你沒關係的事情,你不要管太多。」有人粗魯地推了杜宇凡一把。
杜宇凡順勢往後,避開了那人的力道,誠懇地說道:「我不想用粗暴的方武拿到這卷錄影帶,麻煩你們把它交給警方。」
年輕人哈哈笑了出來。「你打得贏我們再說吧!」為首的人,一招手,一群人不由分說地朝杜宇凡揮拳。
杜宇凡靈巧地閃開。
雖然他練過武,不過他向來不喜歡使用暴力,所以上回席斯被圍毆的那次,他寧可替席斯挨揍,也不願出手。不過他很清楚,這次不是被打個幾下,就能解決事情的。
他擒住帶頭的手,一擰。「啊!」那人痛得哀呼,錄影帶掉了下來。
「抱歉。」杜宇凡放開他。
另一個人從後面拿了一把刀子衝了過來。
「啊!」店員嚇得尖叫。
杜宇凡後面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身子往旁邊一側,一瞬間,抄下了那把刀。「這個東西很危險,不要隨便放在身邊。」他說。
看他俐落的身手,這群年輕人真的傻了眼,慌慌忙忙地逃竄。
杜宇凡撿起掉在地上的錄影帶,走向店員。「請問是要我歸還給你,還是由我替你轉交給警方。」
看著他另一隻手上還握著一把刀子,店員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處理……就是了。」
「喔。」杜宇凡把刀子留在桌上,有禮地說:「不用跟我說謝謝了。」他拿著錄影帶優雅地離開。
醫院裡,杜宇凡把錄影帶交給了商宇凡。「這是我從便利商店拿來的錄影帶。我想,這卷帶子,對於還原現場,會有很大的幫助。」
「太棒了!」商宇凡的眼睛亮起。
之前,商以軍昏迷不醒,警方的調查又陷入膠著,她一直很擔心這件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幸好杜宇凡一直在她身邊陪著。
他的辛苦,她都看在心頭,她也知道,他探查的並不順利,她好奇地問:「他們這麼怕事,怎麼願意把錄影帶給你?」
杜宇凡笑了笑。「你要相信這世界的好人還是很多的。」
他相信,就算沒發生剛才的事情,只要他慢慢地和便利商店的人說理,他們還是會把錄影帶給他的。
商宇凡抬眸看著他,他的眼睛湛亮澄澈,眼底常盛著溫柔的笑意。
她逸出一抹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世界,都比別人美好吧。她好喜歡他的眼睛,在沒愛上他之前,她從沒想過,他的眼睛竟然會帶著她看到不同的世界。
「嗯……」一記低沉的咕噥,拉回商宇凡的神思。
商宇凡回頭,商以軍正困難地起身。
「老天,你醒來了!」商宇凡興奮得想尖叫。
商以軍看著她。「老姊?!我怎麼了?」
「死小子。」商宇凡罵道。「你不覺得場景很熟嗎?你又發生車禍了。幹麼,你是想挑戰世界紀錄,當個發生車禍最多次的衰男嗎?」
「你怎麼還是這麼碎念啦?」商以軍橫了她一眼。「你就是這樣,才沒有男人敢要你。」
「亂說!」商宇凡吐著舌頭,拉起杜宇凡的手。「乖,快點叫姊夫。」
杜宇凡的臉隱隱紅了。商宇凡那聲「姊夫」,讓他心口漲起不知名的暖甜。
「姊夫?!」商以軍看著杜宇凡一張寫著「我是大好人」的臉。
他搖了搖頭。唉,這男人一定會被他老姊吃得死死的。
一個星期後,下午四點半,杜宇凡桌上的電話響起,他接了起來。「喂。」
「大大宇。」打電話來的是商宇凡。
杜宇凡臉上帶開一抹笑。「怎麼了?你今天不是說要給自己休假嗎?去哪裡玩了?」
「沒有,我一覺醒來,就已經下午了。」商宇凡無聊地玩著電話線。「大大宇啊,我現在陷入了一個困境之中。」
「什麼困境?」他很認真地問。
「我想去洗布鞋,可是又突然想要跑步。如果布鞋洗好,六點一定不會幹,那就沒辦法去跑步了。」她說得好像這件事真的有多困擾一樣。「你覺得我是不是該等跑完步,再去洗布鞋,可是那時候,天色太暗了,又不方便洗鞋了……」
他看著手錶。「唔,我幫你想想。」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響聲。
商宇凡眉頭微皺。「有插撥耶,我晚點再打給你嘍!」
「喂,小凡啊。」電話是席斯打來的。
「席斯啊,你打來得剛好,我現在遇到一件煩惱的事情。」商宇凡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神經病,這有什麼好煩的!」席斯在電話那頭罵她。「你就是太無聊了,才會在這邊想東想西。你那個『卓華』的企劃到底放在哪裡,全部的人都找不到。」
「怎麼會找不到呢?就在……」她蹙緊了眉頭。「算了,我還是回公司拿給你們吧!」
「喂,你不是說要好好休個假嗎?不是說你忙得有多可憐多可憐?幹麼為了這回來。」
「沒關係啦,我不回去,你們是找不到的。」商宇凡匆匆掛了電話。
其實席斯說得沒錯,她就是悶得快壞掉了,所以才會連洗布鞋這種小事,都煩惱著。現在既然公司有事情可以做,她這個閒不下來的人,就順勢忙嘍。
商宇凡回到公司後,又忍不住處理了一些公事。忙完之後,吃個宵夜,回到家都已經十點了,竟然看見杜宇凡守在她家門口等著。
杜宇凡看到她回來,揚開了笑。「你回來了?」
「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啊?」商宇凡開了門,讓他進去。
杜宇凡拿起一個袋子。「這是我幫你買的慢跑鞋。」
「慢跑鞋?!」她愣了一下。
「你不是說想去跑步,又想洗鞋。」杜宇凡溫柔地笑著。「我本來是要告訴你,你還是可以先去洗鞋,然後我幫你帶一雙鞋子來,這樣你就可以又洗鞋,又跑步了。」
老天!商宇凡愣愣地看著他。她自己接個電話後就忘掉的事情,他竟然這樣一直記著,還傻呼呼地等著她。
「你不會買了鞋子之後,就在這裡一直等著吧?」她不安地說。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你沒帶手機出門,我又聯絡不到你,當然就在這裡等著了。」他笑笑地說,好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她的鼻頭一紅,驀地狠狠地抱住了他。「怎麼辦啦?我感動得好想哭喔!」
「這不是小事嗎?」他困惑地說。
「呆子,就因為是小事才會這麼想哭。」她濕了眼眶。
他是如此認真地聽著她說每句話,這種認真近乎一種虔誠。就是這樣的他吧,才能讓她連這樣一件小小事情,都感到難以言喻的幸福跟感動。
因為杜宇凡的緣故,商宇凡開始學著慢跑。不過由於兩個人的速度並不一致,所以她總是讓他先跑,然後她在後面慢慢地跟著。
她跑得不快,傍晚的風吹來,輕輕地穿過她的髮絲,她的頭髮飛揚起來,她覺得很舒服。
有一個男人從後面跟了出來。「咦,我以前沒見過你,請問你是第一次在這裡跑步的嗎?」
商宇凡看了他一眼。這男人大概三十幾歲,一雙眸子帶著野性,雖然穿得很隨興,不過隱隱可以感覺得到他的霸氣。
商宇凡甜甜一笑。「我不是第一次在這裡跑步,陪我男朋友來跑過兩、三次了。」
她知道這人是來搭訕的,一開始她就表明了自己「名花有主」,省得別人纏上了她,製造困擾。
對於她有男朋友這件事情,男人並不意外。好像想當然爾,她自然是有男朋友的。
「你好,我叫安子傑。」男人一笑。「你男朋友還真放心,你這麼漂亮,他不怕你被別人拐走嗎?」
看來這男人還挺不死心的。商宇凡一笑。「謝謝你的稱讚,我是漂亮,但是我並不笨,沒那麼好拐。」
安子傑爽朗地笑了出來。這女人,第一眼就讓人驚艷。
「你男朋友真幸運,有個聰明又漂亮的女朋友。」安子傑勾了一抹笑。「我先走了,再見。」
看在安子傑並不羅嗉的分上,商宇凡和他說了一聲。「再見。」
安子傑?!咦,她怎麼覺得這名字好像聽過──算了,就算聽過也和她無關。
公園裡頭,設了一排的椅子,供人休息、吹風、看落日。
商宇凡坐在椅子上舒服地靠著杜宇凡,擦著汗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們來唱歌,好不好?」
杜宇凡有些為難。「我會的歌不多。」
「我前一陣子上了一個網站,裡面全部都是懷舊的電視主題曲,超讚的!我唱給你聽,你一定知道。」她的眼睛燦亮,說得很篤定。
「我看的電視很少。」他並不覺得他會知道。
「沒看電視的人,也一定聽過這首歌。」她隨口哼著。「躍馬江湖道,志節比天言同……」
這是很多年前「神雕俠侶」的主題曲,現在聽起來很「聳」,可是當年,大街小巷裡頭,可是沒有一個人不會唱的哩!
商宇凡唱得很興奮,可是杜宇凡卻是一臉茫然。
「沒關係。」商宇凡打起精神。嗯,她還有一首歌,就是楚留香的主題曲。拜託,楚留香夠紅了吧,當時可是連小孩穿的拖鞋都印上了楚留香的人像。
「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飄我影蹤……」商宇凡哼著,越哼越小聲。天啊,杜宇凡還是一臉「狀況外」。嗚,不會吧?她要替楚留香哭了。
「天啊,好久沒聽到這首歌了。」有一個人興奮地插話進來。
商宇凡抬頭看了一眼。「安子傑?!」
杜宇凡疑惑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沒想到又再遇到你了。」安子傑先和商宇凡說話,然後才跟杜宇凡打招呼。「你好,我叫安子傑。」
商宇凡解釋。「這位安先生是我剛剛跑步的時候認識的。」
「喔。」杜宇凡點頭,隨時都能認識人,這的確是商宇凡的本事。
安子傑看著杜宇凡,眼睛裡頭藏著含有敵意的打量。
「我可以在這裡坐下來嗎?」他這麼問,不過那態度是已經打算坐下來了。
「請。」杜宇凡明明感受得到他的敵意,不過他並不習慣與人為惡。
安子傑在商宇凡身邊坐下,掛起了笑容。「聽你剛剛唱的歌,真的勾起我許多回憶。」
「這就是連續劇主題曲最棒的地方,它代表著特定的記憶、特定的感情。」找到知音人,商宇凡的眼睛發亮。
安子傑一笑。「你這麼年輕,這些歌你也會?」
「當然嘍!」開玩笑,她可是電視兒童哩。
安子傑和商宇凡直接聊開了。「喔,我唱一首歌,考考看你會不會?」
商宇凡是很好強的人,她最不能被人激了。「你考呀!」
「聽說你離開他,夢醒的你後侮嗎?我曾經也笑過你的傻,愛情我至今仍然不相信它……」
「天啊!怎麼還有人會唱這首歌。」商宇凡一叫,很快就接了下去。「聽說你離開他,剩下一個人怕不怕……」
兩個人就這樣合唱起來,唱著,也就聊開了。
「那齣戲我有看。」商宇凡一笑。「你記不記得,那時候蕭薔還有演出哩!」
安子傑笑笑地說:「記得,那個老女人,十幾年都沒什麼變化。」
商宇凡皺起眉頭。「你這人很不厚道喔。」
「我不厚道?!」安子傑一臉無辜。「我沒有不厚道,我這可是稱讚她駐顏有術,保養有道。」
商宇凡哼了一聲。「那個老字呢?」
「『老』是敬詞。」
「哼,你最好敢跟女人用這種方式表達尊敬。」
聽著他們一言一語地把話題帶開。
杜宇凡在一旁抿了唇,他完全插不進他們的話題裡面。
第一次,他在她身邊感覺到孤獨。平常時,就算他們兩個無法引起共鳴,他也不曾有這麼強烈的沮喪感。
商宇凡笑著,拉著他。「大大宇,你說,他這個人惡不惡劣?最惡劣的是──他還想裝好人哩!」
杜宇凡笑笑地,不說話。
「你男朋友好像很安靜。」安子傑的眼睛盯著杜宇凡。
商宇凡勾住杜宇凡的手,甜蜜地倚偎在他的身邊。「他跟你在一起當然安靜了,他跟我有話聊就可以了。」
「我想,那是因為有你在吧。」安子傑故意說。「有你在的地方,我看是不可能安靜的。」
「喂,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商宇凡和他一句一句地貢上。
他們的聲音,在杜宇凡的耳朵邊逐漸模糊散去。偶爾,商宇凡幾次的大笑,會讓他稍微再注意一下他們聊的東西。他發現,他們共通的話題真的不少。
「我們真是相見恨晚啊!」商宇凡嚷著,單純地為找到一個興趣相投的人而開心,手不自覺地放開了杜宇凡。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杜宇凡聽得很清楚。
他的目光,眺向了河邊的落日。日頭逐漸隱沒,天際剩下殘紅破霞,最後慢慢黯淡。天色雖然轉暗,可是他們聊得正好,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他坐在商宇凡的身邊,可是只有他一個人看著落日,風吹來,竟覺得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