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逗必勝書 第六章
    湯曦羽的「新生活運動」已經實施一個月,成果非常豐碩。

    她對自己一向有信心,因為不論她待在什麼環境裡,人們就是會注意到她,而且對她頗感興趣。

    剛開始她也不知所以然,於是特地研究了一番。後來從那些被吸引者的「口供」得知,其原因有二——

    看得見她的人,是被她那小不隆咚的身材所吸引。若是再知道她的年齡,人們對她的好奇就更多了,所以一開始的話題幾乎就是身高和年齡。

    此外,她的外表據說會散發出「神秘」的氣質。不過,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神秘在哪裡,只知道要散發這種氣質必須端坐,而且嘴巴緊閉,然後那些「視力異常」者才會對她心存愛慕主動接近。可歎的是,結局總是等她金口一開,那些人就幻想破滅,回家檢討視力去了。

    至於看不見她的人,也會被她的聲音吸引。她的聲音又尖又細,是屬於頻率高、振幅強的那種,即使她從沒有刻意放大音量,但奇怪的是她說的話十幾公尺以外的人還是聽得見。因此、小公司那就不用說了,她若在大公司工作,通常一天之內同部門的同事就認識她了;而最多半個月,同層樓的其它部門也會知道她這個人。據說,是他們向她的同事打聽「你們那個部門一天到晚像只小麻雀吵個不停的是誰呀」,所以她「麻雀皇后」的稱號是這麼來的。

    可見她湯曦羽的魅力實在不是蓋的。

    當然,也是有些人不買她的帳。不過,這正是她表現另一種社交絕活的時候。

    如果她對那個人也不感興趣的話就算了,畢竟交朋友不能勉強。然而,她若是看中對方,打算交個朋友的話,那個人就倒楣……不,就非常榮幸了。

    此絕活乃是——纏死人不償命。她的活力充沛,有十足的體力整天繞著對方打轉,而她的口水也永不會幹渴;再加上臉皮特厚,即使對方連連拿出釘子,抬出牆壁來給她碰,她依舊奮力不懈。所以只要是她看巾的人,莫不被她手到擒來,成為她朋友名冊裡的一員。

    這一個月來,她充分發揮特長,非常努力地疏通白家的人際脈絡。她試著去瞭解、去關心每一個人,並努力地層現她的誠意。

    果然,現在白家上上下下,包括養的兩隻杜賓狗,她都已經能和他們打成「一片」、成為真正的「白家人」。

    回想她剛到白家那一個月,常有身在「古墓」的錯覺;每個人雖然都彬彬有禮,,但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整個白家死氣沉沉,寂靜到連根針掉在地毯上也聽得見,所以也不能怪她前一陣子總是躲在房裡,;因為氣氛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經過「改良」之後的白家今她住得輕鬆愉快。話語出自肺腑,笑容來自真心,大家好來好去,氣氛一片祥和,這樣才是像人住的環境嘛!

    至於她和名為丈夫,實為老闆的白亞斯之間,則一向是相處和諧。雖然這兩個多月以來,見到他的次數可用手指頭比出來,因為他不是徹夜不歸,就是深夜進門後就在書房休息,一大早又匆匆出門辦公。但是在兩人難得碰頭時,也能愉快地聊上幾句:一方是老闆關心員工的工作情形,另一方是員工關心老闆在外的生活與事業。以這種情形看來,他們除了主雇關係外,似乎也稱得上是……朋友吧。

    當然,白亞斯也知道她這陣子的改變,不但不反對,還十分賞識她的才能。難得老闆如此看重與信任,工作起來也就更賣力。

    雖然看起來她在白家的人際脈絡已通了四肢百骸,可謂筋骨暢通,然而最重要的任督二脈至今還打不通。

    打開她的人際關係史,最「難纏」的角色就是白家的龍頭——白振英。

    從她入門以來,白振英從未跟她說過半句話,也從沒正眼瞧過她。不過在她決心要打通這一脈時,她也誓言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白振英已年過七旬,妻子早逝,並未再娶。而且生活檢點,不菸、不酒、沒有女人,又專注於事業,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高尚人種。

    她並不刻意討好他,也沒有要從他那撈什麼好處,只是看到他那孤絕的身影總是不忍,覺得老人家辛苦大半輩子,應該要享清福。所以,基於「愛護老人」的理念,她決心跟他交個朋友。

    只要一聽見他進門的聲音,她一定飛奔迎接,然後死命地黏在他的身邊,並且爺爺長、爺爺短地嘴巴拚命動個不停,直到他進了自己房裡為止。

    不過,白振英非常不給面子,對她不是視而不見,就是給她一記必殺的眼光,殺得她好不心驚。而且,一向在飯廳吃飯的地,居然改在房內用餐,完全一副拒她於門外的樣子。

    說真的,白振英「死光」是她見過最強的光束,頭幾次她都被嚇出一身冷汗,不過所謂習慣成自然,看久了也就不當一回事。可見她的臉皮比他的死光來得厲害。

    如今,這老人已經讓她連連碰壁三十次,早巳打破她以往的紀錄。

    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

    哦——哦!開玩笑,她湯曦羽哪是那麼簡單就被打敗的人。愈是高難度,挑戰起來才有樂趣。這是長期抗戰,誰熬得久,誰就是贏家。別看她個頭嬌小、年紀輕輕的,毅力可不輸給任何人。

    看著吧!她絕不會讓白振英逃離她的魔掌……呃,不是,是一定要他正眼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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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曦羽的新生活第一階段已算是結束。雖然最麻煩的那個還沒處理掉,但,是該進行第二階段的時候了。

    她開始學習「白夫人」該具備的才能。她給自己安排電腦和英文課程,似及著些有關金融方面的書籍,以增加商業知識。

    湯曦羽高職念的是工種,為的是那紙畢業證書,事實上她對工科一點也不感興趣。而且要命的是,當時學校並沒有電腦課程,等她決心投入職場時,才發現時勢瞬變,不懂電腦根本很難找工作。

    雖然這四年來她一直想學電腦,無奈她的工作不停更迭,經濟也無法穩定,所以抽不出固定的時間和金錢來補充自己的不足。

    而現在正是她學習的大好時機,況且上述三項都是現代人必備的才能。雖說目前這項工作一直進行順利,但鑒於以往的工作災難史,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趕快學些技能,以防萬一不幸失業,也好有個後路。

    此時,湯曦羽看完小說的最後一直,滿意地合上書本。

    白天是她學習技能的時段;至於晚上、則是她慰勞自己一天的辛勤所享有的休閒餘暇。當然,看小說是她少不了的休閒之一,偶爾遊走在夢幻世界中品嚐各色酸甜苦辣的浪漫愛情滋味,可以幫助左右腦的均衡發展。

    不過,看小說也有該遵守的規矩,那就是要盡自己的本分後,看起來才會輕鬆愉快,心安理得。前陣子正事不做,成天淨看著小說,結果看出腦袋一團漿糊;光看她那個懶人死黨唐盼安不時有餓死的危機,就足以讓天下人引為殷鑒。

    湯曦羽心滿意足地將小說放進剛訂做好的書櫃。

    已經滿百冊了,呵呵。雖然距離藏書萬冊的目標還遠得很,不過,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打了一個大呵欠,順便瞄一下時鐘——原來已經十一

    不趕快睡可不行。她平常都不到十點就看完,可能是今天這本小說太精采,讓她不知不覺超過時間。

    正打算上床會周公的湯曦羽,耳尖地聽到樓下客廳傳來聲響。

    這裡是山區,夜深人靜,偌大的白家大宅一片寂靜,所以異於蟲鳴的聲音自然引人注意。

    嗯,應該是白亞斯回來了,她已好些天沒有看見他。

    咦?白亞斯好像還沒上樓就被人堵住了。再仔細一聽,好像有人在說話,語氣不善?

    不行,她得下樓看一下。

    湯曦羽隨便換上一件外衣,打算下樓去。不過,一打開房門,還來不及看到是誰之前,已經聽到一些對話。

    「你到底想怎麼過日子?」白振英言辭嚴厲,語氣中滿含著盛怒。

    「爺爺,您就別管我了。」白亞斯則是一貫的平靜語氣。

    這種對話一聽就知道了,肯定是白振英看不慣孫子老是夜不歸營,在花叢裡浪蕩的生涯。哎呀,年輕人本來就體力充沛,更何況白亞斯性喜散財。他愛去風流快活就讓他去吧,只要不搞出一些麻煩的後遺症就好啦!-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糟蹋自己呢?」白振英痛切陳辭,語氣中帶有深沉的悲痛。

    怎麼會是糟蹋呢?這種事對男人來說可樂得很,對女人才是糟蹋。白振英是不是搞錯對像啦?

    此時湯曦羽已走到樓梯的一半,終於看見他們祖孫兩人的對峙場面。不過,她沒有再走下去。

    因為她猛然想起——自己到底是哪根蔥、哪根蒜啊?有什麼資格介入他們之間?更何況即使想當和事老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衝著自己一向急公好義,喜歡管人閒事的精神就這麼不經思考地下樓軋一腳,實左非常不智,也搞得自己處境尷尬。不過,他們已經注意到她的存在,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她若是再躲回房間就更尷尬了。算了,她索性就站著「觀戰」好了,說不定多了一個礙眼的看戲人,他們會提早收兵也不一定。

    「爺爺,我自認該做的都做了;公司的事,我沒有半點懈怠,您希望我娶妻,我也娶了。至於其它的,就請您別再費心好嗎?請多多保重您自己,別為我這個不肖孫浪費心神。」白亞斯一臉的懇切。

    「對你怎麼是浪費心神呢?你是我僅存的一滴血脈啊,教我如何眼睜睜看著你這樣折磨自己。」

    向來嚴肅的白振英此時充分流露出對孫子的關愛與疼惜。

    「您多心了,我沒有折磨自己,我一直都過得很快樂……」

    白亞斯的口氣有點言不由衷。

    「你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我。我可是你的親爺爺,你知道你這個樣子有多令我傷心嗎?」

    「爺爺,既然您如此看不慣我在外的行為,我願意遵照您的期望去做。從此以後,我下班後就回家,好嗎?這樣您滿意了嗎?」

    「我不是要你做沒有意義的傀儡,我是要你幸福啊。

    宛如一聲悲嗚出自白振英的肺腑。

    看到這裡,她是愈看愈迷糊。

    依她的推論,白振英並不是單純地質詢白亞斯在外的風流帳,而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幕。看來白家的家僕教養都非常好,從不在主人背後說八卦,以至於她什麼也沒聽到,自然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聽見白振英痛切的心聲,一向平靜的白亞斯雙眉痛苦地擰起,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幸福?」白亞斯的笑意更苦。「我是個最不配擁有幸福的人啊,爺爺,我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覺悟,你……」

    「爺爺,您何不就當做我已經死了,反正我跟死人也沒有兩樣,這樣您就不用再費心了。」白亞斯恢復一貫的平靜,不帶情緒地說道。

    「你……你既然這麼想死,我乾脆一棒打死你,稱你的心!」說完後,白振英舉起枴杖作勢要打人。

    看到這種情形,她簡直快要停止呼吸。

    那根枴杖是英國制的實心枴杖,打起來可是會痛的。

    拜託,拜託!你就別再亂說話激怒老人家了,平白挨一頓皮肉痛有什麼意思呢?拜託你就順他的意,請幾句好聽話,讓老人家消悄氣吧。

    不過,很可惜,顯然是她和白亞斯的默契不夠,她的心意並沒有傳給他。

    「您打吧,我不會怪您的。我真的很希望您一棒打死我,這樣我才能得到解脫。」

    白亞斯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眼無懼地看箸白振英,擺明就是一副不想活的樣子。

    「你……你這個不孝子!」白振英聞言怒極,手中的枴杖眼看就要落在白亞斯的身上。

    就在湯曦羽屏息之際,事情有了始料未及的變化。

    白振英的枴杖尚未落在白亞斯身上,就因胸口一窒,致使枴杖從手裡鬆脫而掉落地板;接著,白振英的身子骨更是搖搖欲墜,一副要跌倒的模樣。

    「爺爺!」白亞斯見狀心驚,急忙向前攙扶。

    「你……你存心要……氣死……」白振英話沒說完,已不省人事。

    看到這種情形,即使她哪根青菜都不是,也必須要出面了。不過,她不是跑到白振英的身邊,而是發揮有生以來最高分貝的音量大喊:

    「白家的人啊!趕快起來!有大事發生了!」

    聲音響徹雲霄。

    當務之急——以最快的速度送這位老人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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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曦羽這一星期以來每天早上六點起床,三十分鐘內完成盥洗、梳裝,和吃完早餐,接著努力地讀完七大份報紙,記錄重點,八點準時下山到白振英住的醫院探視老人家,一直到晚上九點離開醫院回家。最後,累斃了,就睡覺。

    白振英為孫子白亞斯氣急攻心,當場暈厥被送到醫院急救。雖不至於病情嚴重,但醫生囑咐情況不穩定需要住

    院觀察,而且還說白振英日後可能會行動不便,需要坐輪椅以及復健醫療。

    總之,就是這樣。白振英住院,身為孫媳婦的她豈可閒著沒事,當然要到醫院照料他老人家的起居。

    不過,說是照料起居,事實上她也沒做什麼。一來,有專業的特別護士隨侍在側;二來,她本身對家事也不在行,只會愈幫愈忙。

    既是如此,她這個孫媳婦好像一點用也沒有……非也。她的作用是——幫老人家解悶。

    她每日看七大份國內報紙,擷取重要的政壇消息、財經報導和國際形勢等,一一向白振英報告,偶爾還會講點笑話之類的輕鬆話題逗老人家開心。其實七份報紙算是不夠,因為白振英一天看十份,另三份是英文報,她實在是力有未逮,只好免了。

    不過,這些並非白振英的要求,而是她心付情願的服務。可惜,白振英似乎一點也不頜情。她在報告重要訊息時,他沒有吭聲;她在說輕鬆笑話時,他臉皮也沒動一下。感覺上,她就像在跟木乃伊說話,得不到回應反而正常。

    雖然對方給她一記軟釘子,但是這也無妨,反正她橫豎就是愛講話,喜歡嘴巴運動,正好有人可供她「利用」,當她的傾聽對象。所以,只要對方沒有轟她出去,她就當作是默許,開心地當她的「特別DJ」。

    今天,是白振英住院的第八天,,而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整。

    「爺爺,我來了!

    小麻雀照例準時報到,而白振英也照例躺在床上,凝神望向窗外遠處,並未出聲搭理。

    湯曦羽照例拉來一張椅子,備好水壺,拿出她每天必做的「功課」,打算開始廣播了。

    「您身體好一點了嗎?」

    無聲。

    「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嗎?」

    無聲。

    好啦,以上兩句是這個專用DJ一貫的「開場白」,今天照例沒有得到「聽眾」的回應。沒關係,這位聽眾就是不愛講話,那她也不要逼他。反正答案她早就透過主治醫師和特別護士那裡得知,他說不說都沒有關係。目前他的情況已算穩定,再住幾天就可以出院。

    現在,是她的「節目」開始的時候。

    「爺爺,我現在向您報告昨天的大事,聽不清楚的地方您可以提出來,我會說到您滿意為止。好啦,我先告訴您重要的頭版消息。昨天發生很多大事喲,您聽了可別嚇到。昨天啊……」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整個房間裡到處充滿她的聲音粒子。

    不過,就在她念到最後一條國內大事時,她聽見一個不是她的聲音叫著「鴨頭」。

    鴨頭?

    奇怪了?這裡是八樓的特別病房,平日一向安靜,不可能聽到攤販叫賣的聲音。嗯,可能是她太久沒吃東山鴨頭,所以產生了幻聽。算了,不管它,繼續播報新聞。

    在她埋首念不到幾句後,又傳來了一句「鴨頭」。

    天啊,她應該還沒有嘴饞到產生幻聽的地步吧?

    「丫頭,別念了。」

    咦?這聲音、這聲音不就是……

    湯曦羽迅速地撤下她眼前的報紙,看向病床。

    只見一向看著窗外,從不褡理她的白振英,此時居然正眼看著她。

    「丫頭,你能不能閉嘴休息一下,換我這個老人家說幾句話?」

    這……這是真的嗎?木乃伊開口說話了那,而且還第一次正眼看她哦!雖然聲音和表情沒啥溫度,但最起碼算是對她的努力有了回應。看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湯曦羽拚命地向白振英點頭,表明願意。

    不過老人家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後,才緩緩地說出話來。

    「亞斯最近……過得不太好吧?」

    湯曦羽點了點頭。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冷靜自持的白亞斯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那是在事件發生的當晚。

    當白振英暈厥不省人事時,白亞斯就像架構嚴謹的鋼筋水泥頓時垮下來一樣,除了沙啞地喊著白振英以外,頭腦已經無法下達正確的命令。幸好湯曦羽頭腦還算清醒,馬上調派人手送白振英去醫院,才不致亂成一團。

    到醫院後,白亞斯徹夜守在急診室外,不言不語地,略微顫抖的手一根又一根地抽著煙。看到他這樣子,她很想上前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陪著他一起沉默地等待。

    一直到早上,白振英情況穩定,轉到特別病房後,白亞斯才鬆了口氣,頭腦也恢復清醒;辦妥一切住院手續後,馬不停蹄地趕往公司處理公事。

    整個星期下來,他除了辦公、應酬外,沒有在外流連。據管家說,他回來網是手抱卷宗進了書房,直到早上上班前才出來看樣子,他似乎是想以忙碌的公事來麻痺自己吧。

    白振英清醒後,他沒有赴醫院琛望過老人家。但據她所知,白亞斯派有專人隨時向他報告白振英的最新情況。

    綜觀所有的情形看來,儘管白亞斯惹白振英生氣,但是並不是存心的,而且白亞斯非常愛他爺爺。這也難怪,他們彼此都是對方世上唯一的親人,誰都不會願意失去對方。

    湯曦羽納悶的是,爺爺要孫子幸福是很正常的事,但孫子卻對這樣的「盛情」加以拒絕,這是什麼道理呢?顯然自家是有些複雜不為人知的內幕。

    一想到白亞斯那雙眉深鎖、一臉痛苦的表情,她不禁心裡一慟。為什麼這麼優秀的男人,非得傻得硬是陷自己於不幸的深淵呢?他明明是個得天獨厚的幸運兒啊!

    唉!她不禁歎出一口氣。

    慘了!

    氣一歎出來,她馬上想起白振英要她「閉嘴」的事,趕忙雙手搗住嘴巴,希望白振英沒有聽見。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心虛而產生的幻覺;她居然看見白振英的嘴角多出一抹和藹的微笑……不可能吧?她再睜大眼睛仔細瞧時,白振英依舊是那張一貫的撲克臉,看來剛才是她一時眼花的錯覺吧。

    「我們白家有很多事情亞斯大概都沒告訴你吧?」

    湯曦羽大力地點頭。

    「唉!」

    白振英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掩不住其中的蒼涼意味。

    「說起這事兒,得先從亞斯的父母談起。祖耀,也就是亞斯的父親,是在『皇英』尚未創立之前就出世了。那幾年真是一段十分艱辛困苦的日子,我成天為事業在外奔波,而妻子除了照顧祖耀,還身兼我的得力助手;總之,一家三口就這樣胼手胝足地建立了屬於我們的王國。然而可歎的是、就在『皇英』的基礎已然穩固、向外擴展之際,我妻子卻不幸因病逝世,沒有享受多少好日子。所幸祖耀天性聰穎,不但處事得當,也具有敏銳的商業頭腦,我一心一意期盼他將來能接管事業。對於他的私生活,想到他年少失恃,且對他的自制力十分放心,所以也就採取放任的態度,從不加以干涉。然而,這也是我最大的錯誤。祖耀二十四歲那年和一個大地兩歲的女歌星陷入熱戀,兩人居然相識不到三個月就決定步人禮堂。那個歌星名叫高亞蓮,就是亞斯的母親,孤兒院出身,國中畢業後即人社會工作,是個一心求上進的女人。後來進入演藝圈,由於長相貌美,加上平日自修,談吐不俗,在演藝圈小有名氣。她之所以要嫁入白家,免不了有虛榮的成分在內,但是她對祖耀也有真感情存在,畢竟祖耀的條件稱得上是女人夢寐以求的對象。」

    說到這裡,白振英臉上不禁浮現出對兒子的思念之情。

    湯曦羽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懷疑,她老早就猜到白亞斯的父母肯定是俊男美女檔,所以才會生出如此優秀的兒子來。她甚至還可以想像出他們是如何郎才女貌、珠聯壁合的一對。

    「不過,這門親事我反對。反對的理由並不是針對亞蓮的出身與學歷,而是她的個性實在和祖耀太相近,兩人的婚姻恐怕不樂觀。他們兩個都好強、愛面子,又善交際、彼此可說是不相上下。以我在商界閱人無數的經驗,她雖然十分優秀,但不適合當祖耀的妻子。為了他將來的幸福著想,我第一次反對兒子的意見。」

    老人家停頓了一會,這段過往如今回想起來,他仍是懊惱不已。

    「該說是命中注定的孽緣吧!祖耀居然不聽我的話,在背地裡繼續和她往來。半年後,以亞蓮懷有日家骨肉為理由,再次向我提出結婚的要求;當然,這次我也只好答應。不用說,那個孩子就是亞斯。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答應,但是有時候回想起來,如果當時我堅決反對的話,就不會有日後的悲劇了吧。真是孽緣啊!」

    老人家深深地歎出一口氣。

    「我對亞蓮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好好照顧亞斯,替我們白家培育優秀的第三代人才,當然她也應允了。對白家來說,她是個非常稱頭的女主人,和祖耀出雙入對、十足光采,外界對他們這對夫妻莫不以金童玉女、伉儷情深等

    好評給予讚賞。而在我的面前,他們也一向夫妻恩愛、和樂融融,我自然也就放下心來,把之前的不安當作是多心。不過,一切的假相終於被揭穿了。他們夫妻居然在家裡大打出手,甚至彼此還褂了彩。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特地調查他們之間的相處情形、赫然發現他們早在婚後第三年就已出現裂縫;只是礙於面子問題、不好在眾人面前攤開,直到裂縫已大到無法彌補的狀況下,終於浮上檯面。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亞斯年紀還小就一副獨立早熟的樣子,甚至有時候還看得到他帶有成年人世故的表情,原來他們是這樣教育我的孫子。」

    聽到這裡,湯曦羽一陣心痛。她無法想像,一個獨立早熟又世故的孩子,到底是在怎樣的環境中培育出來的?他又是以何種眼光來看待他的父母?他當時只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啊!她真的無法想像。

    「夫妻之間的事外人是無法插手的,即使我好幾次試著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依舊是無力回天。他們在我的面前多少有點收斂,但我只要一走開,仍是鬧得不可開交。悲劇的結束是在亞斯十歲那一年,他們一家三口在晚上赴宴回家途中車子居然失控,撞上路面的安全島。祖耀和亞蓮當場斃命,而亞斯經過急救後撿回一條命;不過,他整整一個月無法開口說話。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不得而知,因為唯一的自擊者——亞斯不願透露半句,想必當時的情況今他十分痛苦。幸好,亞斯在一個月後終於開口說話,也恢復正常作息。但是我知道,他的內心深處有某個部分已經死了……死在那場車禍裡……」

    白振英此時聲音已然哽咽。

    「這整個悲劇裡最無辜的就是這個孩子啊!我多麼希望能替這個孩子分擔痛苦。他永遠都是懂事得盡自己的本分,不想讓別人為他擔心。就是這樣更讓人心疼啊,心疼他在背後到底承受多少痛苦。」

    湯曦羽聽著聽著,眼眶也已濕潤。想到白亞斯曾在她面前出現過的陰霾,原來他內心深處有著這樣的陰影,所以才會用平靜卻又悲哀的語調說自己是個和感情無緣的人……他的內心裡到底藏著多少痛苦,她真的想替他分擔。

    「亞斯原本生活檢點,直到三年前開始改變作風;不但揮霍金錢,還到處玩女人找樂子,公事處理完後就是流連在聲色場所裡。我看,這個孩子已經撐不下去了。看起來在享樂的他,實際上是在沉淪自己,在聲色犬馬中尋求遺忘痛苦的麻藥。但是,這麼做只會讓他愈來愈痛苦啊!」

    白振英停頓了會,看向湯曦羽,慎重地說,

    「我這個老頭子在這裡拜託你一件事。」

    拜託?這太折煞她了吧!

    「請你救救這個孩子吧!這個孩子再這麼下去就要沒救了。我已經七十多,不久就要人棺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樣折磨自己過一輩子,我會死不瞑目。救救他吧!丫頭。你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你有這個能耐。替我把他拉出那個黑暗的深淵,好嗎?」

    白振英的字字懇切,湯曦羽聽了想要馬上點頭,但又有點猶豫。

    即使白振英沒有拜託她,她也會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助白亞斯脫離黑暗的,因為這是她出於自願的心聲。她也無

    會眼睜睜看著這個男人繼續墮落下去,因為,她會心痛的。

    但是,她有這個能耐嗎?她不敢這麼樂觀,畢竟她不是白亞斯真正的妻子,只是特別僱員而已。

    不過,沒關係,她湯曦羽做事一向不屈不橈,決定的目標不管多困難,她都會死命達成口這是她最引以為做的優點,眼前不就有個例證——向來不睬她的白振英居然正眼看她,還說了那麼多話,甚至還拜託她咧,可見之前纏人的絕活奏效,終於打動他老人家。所以,還是那句老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願意,她就不相信世上會有她做不到的事。

    湯曦羽用手指頭比了比自己緊閉的嘴巴。

    「你可以說話了。」白振英下了「開口令」。

    湯曦羽呼出一口氣,她的嘴總算可以「鬆動」了。

    「爺爺,請不要說是拜託,您這樣子會折煞我的。亞斯的事,我不敢說有把握,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地努力看看目前就請您寬心,好好養病要緊,其餘的事交給我吧,好嗎?」

    湯曦羽覺得白亞斯實在不該說自己是個和感情無緣的人,因為眼前就有個關愛他的爺爺呀!現在,又多了一個關心他的……員工。

    總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她一貫的作風。她之前「白夫人」的工作是幫助白家掃除瘴氣,恢復居家明亮溫暖的氣氛;現在她的工作是幫助「白先生」掃除陰霾,恢復陽光般的活力。

    不用多說了,她決定要好好給他「大掃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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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發出豪語,但是,她實在不曉得要從何「掃」起。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甚至已經在房間來回踱步三個小時,地毯的毛眼看就要被磨禿了,她還是想不出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是的,她相信白亞斯的心裡有很多傷痛,但是他不能一輩子待在黑暗裡不出來啊'他可知道他這樣子,愛他的人看了會有多傷心。

    對!她打算讓他知道這個事實。也許這樣,他才知道要好好愛惜自己,別淨做些糟蹋自己的事。

    勸他看爺爺去!

    打定主意後,湯曦羽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白亞斯的書房前大力地叩了兩下門。然而,沒反應,,又叩了幾下,依舊是沒反應。猛地,她想起白振英叫她以後不用陪他太晚,吃過晚飯後就可回家;而白亞斯回家的時間也不很固定。

    於是她大膽地開了書房的門,在他的書桌上留下便條,要他回家後找她,說是有要事商量;接著,她安心地回房間準備——等下要說的台詞。

    眼看時針已快指向十二,還不見他的人影,讓一向早睡的她頻頻打呵欠。

    就在她呵完第N個呵欠後,總算等到人了。

    白亞斯在敲門後得到她的允許,進了房間。

    「有什麼要事嗎?」白亞斯揚了揚手中的便條。

    父母皆是異性緣極旺且十分受歡迎的人,偏偏他們互相看不慣,總是在彼此的桃花運上作文章;加上兩人個性好強,不願多作讓步,終致感情日漸疏遠,產生裂痕。雖然已經貌合神離,但人前——包括我爺爺在內,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的模樣,卿卿我我的姿態羨煞他人。既然父母喜歡演戲,當然做兒子的也不好漏氣,人前跟著他們湊成一組全家福,騙騙不知情的人們;人後則趕緊躲回自己的小天地,避免看到父母交惡的場面。前幾年,他們兩人之間的場面還算溫和,互相冷言幾句後空氣就凍結起來,再也沒有話說。然而隨著感情日漸惡化,場面也一年比一年火爆。在我十歲那一年,他們已經像一對宿世仇人,對彼此的不滿到了極點。我的父親掐住我母親學歷的痛處,罵她是沒教養又故作高姿態的女人;而我的母親則抓住我父親喜歡流連花叢的辮子,反譏他是四處撒種的野馬。他們惡言相向後互相扭打起來的場面也不時上演;任誰也無法相信,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背後竟是如此不堪。可歎的是,這對夫妻居然是我的父母。」

    白亞斯像在陳述別人的故事一樣侃侃而談,然而湯曦羽知道,他的心裡一定不好受。

    「你知道了吧,我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當天的情形如同往常,在人前恩愛甜蜜地謝了幕後,再度針對彼此的受歡迎互相譏諷,甚至就在車裡扭打了起來。當時,他們兩人看起來就像是要致對方於死地一樣地面目猙獰;當然,結果他們如願以償了,方向盤失控,兩人同時死在那場車禍裡。他們真是一對宿命冤家啊,生前互相糾纏,連死也死在一塊,死後還葬一起,看來下輩子他們還會再續前緣吧。」

    白亞斯像在說笑話似的笑了起來,不過湯曦羽卻笑不出來——雖然它的確是個笑話,很悲哀的笑話。

    「好笑的不止如此。他們的死訊公佈後,媒體居然報導他們是一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鴛鴦,還歌頌他們橢蝶情深,內容寫得宛如一篇可歌可泣的羅曼史,這是我看過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白亞斯的笑聲有些淒厲。

    「你知道嗎?我的父母不只是罵對方,有時候他們還會怪到我的頭上來,說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結婚。真虧他們看得起我,我要是有這麼大的能耐,我也不想要這對虛假的夫妻做我父母。我常在想,我在那場車禍裡死裡逃生,到底是幸還是不幸?要說幸運,那就是我解脫了,不必陪著他們到陰問作戲,看他們交惡的臉孔;要說不幸,那就是我無法解脫,得繼續面對這虛假的人生,我不曉得到底要怎樣才能結束……」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可以重新開始過幸福的生活。」湯曦羽努力地扮演「湯老師」的角色,希望可以鼓勵白亞斯走出陰影,樂觀地看待人生。

    「我當初也曾這麼想過,不過,這是外行人的看法。」

    白亞斯顯然對「湯老師」所說的話不以為然。

    「我也曾努力地走人人群,想在人群中找到感情的依歸。但是,愈是如此,愈是感受到自己內心的冰冷。不論我的臉上表現得有多熱情,我的內心依舊是封凍的北極,找不到一絲溫暖。沒錯,事情是過怯了,但是傷害卻留下來了;也許在那場車禍裡我早就死去,不,可能更早也說不定。」

    「我不認為你是個冰冷的人,至少,你愛著爺爺對不對?」

    「他是這世上唯一比父母還關心我的人,也就是為了!報答他,所以我活著。」

    「還有我啊,我也關心你。」她對他的關心可不輸給白振英。

    白亞斯對湯曦羽笑了一笑:「謝謝你,你是個非常善良的人。不過,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湯曦羽極力反駁。「從我們見面那天開始,我就一直覺得你是我尋找已久的陽光。每當看見你充滿自信的笑容,我就跟著開心;看見你皺眉、一臉悲傷有如陰影罩頂的表情,我就跟著心痛。這兩個多月以來不見你的日子,我總是想著你過得好不好;好不容易見到你、知道你的近況,我才可以放得下心。而聽見爺爺說起你的往事,我才知道有如陽光般的你為什麼會有著沉重的陰影。我心痛得要命,恨不得替你扛下一切。總之,我是真的很關心你,我……」

    天啊,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她明明是要說明她有多關心他,但為什麼內容聽起來卻像一個女人在對她心儀已久的男人表白呢?

    「你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你愛上我似的。」白亞斯開了個輕鬆的玩笑。

    不過,這個玩笑卻點醒了她——是啊,她恐怕是愛上地了吧!

    她看過狠多愛情小說,但至今依舊不明白愛情是如何產生的。小說裡的男女主角不是一見鍾情,就是看著看著就愛上了,完全沒有理由可循。而現在呢,她似乎也不知不覺地愛上這個男人;為他憂、為他喜,甚至想為他扛下一切悲痛讓他幸福。雖說她本性善良,喜歡看人開心,但還不至於善良到天下為公的地步。她對他的心情是絕無僅有,而想為他謀幸福的心情也是頭一遭。

    總之,愛情來了,無聲無息。至於是什麼時候來的,管它那麼多!總之,就是來了。

    「對!我愛上你了。」愛,就要大膽地說出來,沒什麼好害羞的。不管對方有什麼回應,自己的心情都應該充分地讓他明白。

    白亞斯聽了她的告白後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她有此一舉。

    「別開玩笑。」白亞斯恢復正經的表情;

    「不是玩笑。」湯曦羽也正經地直視白亞斯。

    「你知道嗎?很多女人都說愛我,但她們愛的不是我的外表,就是我的錢。」白亞斯神色黯然,他不希望湯曦羽也是這種女人。

    湯曦羽走向沙發,直挺挺地站在白亞斯的面前o

    「我承認我喜歡俊男,也承認你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但是我的思想還沒有膚淺到被一個人的外表迷住,否則我早成了花癡。至於錢,只要夠用、能讓我活下去就好,再大的金山銀山我都不稀罕。我愛上你,單純就是愛上你這個『人』不論是陽光般的你,或是充滿陰影的你,對我都有吸引力。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掃除陰影,恢復你的陽光本色。真的,陽光才是你真正的顏色。」

    湯曦羽雙手捧起白亞斯有如雕刻般的俊臉,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碰觸他。

    「記得嗎?我是曦羽,陽光的羽翼,我願意一輩了你的身邊幫助你不要沉人黑暗裡。我們試試看好嗎「我相信有朝一日、我們一定會脫離黑暗,沐浴在真正的陽光下。」

    此時她與他眼光交纏。她的眼光自信堅定;而他的則在不確定中有著一簇火光。

    「你真的愛我?」白亞斯聲音有些沙啞。

    「真的,我愛你。」湯曦羽以最堅定的語氣說著。

    「再說一次。」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白亞斯雙唇覆上她。

    她原本想對他說一百遍我愛你的,不過剩下沒說完的已被他的嘴唇吞沒。就像是身在沙漠渴求水一樣,他對她釋放出所有的熱情,將她捲入一個未知的領域……

    她和他的未來究竟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夜是個旖旎的夜晚,就放下所有的困惑好好享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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