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她回來了!」
飛籐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裡,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對著辦公桌那端西裝革履的俊美男子嚷著,一面衝到沙發邊將電視打開。
「你好好走路,莽莽撞撞的幹什麼?」冷淡的話語慢條斯理的揚起。
「噓!快過來看,新聞要開始了!」閻胤火揮手制止兄長的發言,一面將音量調大,電視裡主播抑揚頓挫的嗓音很快地傳了出來。
「昨日下午,天成企業董事長紀天成於台中揚州夢大酒店前遭到槍擊,身中數槍,當場死亡,根據目擊者表示,事發突然,死者一從酒店出來,就遭到不明人士襲擊,而由於紀天成特殊的背景,警方不排除與黑道尋仇有關……案發地點目前已由警方封鎖,並由檢調單位進行調查……」
辦公桌前原本神色冷淡的男人,微微蹙起眉,起身走到沙發邊。
「快了!快到了!」
閻胤火剛剛在跟客戶談生意的時候就看到這則新聞,也很清楚每個小時都會重播的新聞常態,所以非常清楚接下來的畫面。
「根據本台獨家追查發現,今早到殯儀館認領屍體的是一名年輕女檢察官,據查證,這名紀姓檢察官正是紀天成的獨生女,由於該名檢察官的敏感身份,目前已經引起相關單位的密切注意……」
鏡頭隨即帶出身穿黑色褲裝的亭亭身影,畫面上,女子束著俐落馬尾,略尖的瓜子臉上架著墨鏡,看不出表情,抿著唇不發一言,匆匆上車離去。
雖然畫面不長,可是對曾認識十幾年的人來說,已經夠了。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馬尾、熟悉的走路姿態……
「對吧!是紀忻然對不對?!」閻胤火恨不得停格重播:「她長大了!」
「你難道沒有嗎?」閻御丞還是冷冷淡淡地答腔,卻難以平息紊亂的思緒。「下班還不回家?等著加班嗎?桌上的報表順便拿走,錯誤一堆,不要一結婚就做事心不在焉。」
幹麼這麼凶啊?難道都這麼多年了,他還在記恨紀忻然離家出走的事情嗎?閻胤火碰得一鼻子灰還被電,很識相地乖乖拿了報表滾出去。
待他一走,閻御丞順手關上電視,回到辦公桌前繼續處理到一半的工程企畫案,卻怎麼也靜不下心,剛剛螢幕上那短短幾秒的畫面完全擾亂了他的思緒。
試了幾次,仍無法吸收報告上的資訊,冷靜的俊容浮上一絲煩躁。
他起身走到玻璃帷幕旁,從三十層樓高的地方俯視著遙遠燦爛的夜景,企圖平撫洶湧的思潮。
這面寬闊的景致向來能使他感到寧靜。
黑夜籠罩下,長街車水馬龍的燈火,像金碧輝煌的流水,燦燦地在腳下流過,對街的辦公大樓,透著框框格格的玻璃帷幕,映出幾盞燈光。
已經十年了。
年少時候覺得很漫長的十年,在成年以後,時光莫名變得短暫而迅速,閉上眼睛,十年前她離家出走帶給他的震撼,依舊宛如昨日般鮮明。
那年夏天,她考上法律系之後,和父親爆發嚴重口角,幾日後,留下短信離家出走,裡頭沒有隻字片語是關於他或給他的,只是短短提到走法律一途的心意已決。
他驚訝、憤怒,感覺被拋棄了,卻又很快地想起,一開始背棄對方的是自己,根本沒有立場生氣。
這複雜難解的心情,盤據他腦海整整一年,在新鮮的大學生活裡,他發現沒有紀忻然的地方,並沒有讓他感到比較自由。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大一下的全國大專青年代表會上,她和問題集團中的另一位學長很親暱地出現在他眼前,她態若自如地這麼跟別人介紹他,「這是我以前的鄰居,閻御丞。」
他之於她,只剩下鄰居兩個字。
趁著大會空檔,他攔住她,問她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她卻只是以不尋常的平靜目光看著他,淡淡地說:「我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
如此俐落而決絕的回答,就在那一瞬間,他明白自己亟欲擺脫的那十八年,對她來說已經結束了。
可是對他卻不。
最初幾年,他自以為過得很自在,情事不斷,女友一個換過一個,有的端莊、有的艷麗、有的可愛,而她們唯一的共通點是都有一頭長髮。
約會時,他最喜歡女友將長髮簡單束起的裝扮。
一直到有一天,弟弟認錯了人,壞脾氣地抱怨,「怎麼背影個個都一樣。」
他才驚覺自己下意識地尋找著某人的影子。
於是當日,他毫不猶豫地找了徵信社替他調查紀忻然這幾年的近況。
得到的結果是她離家出走後,被一名司法界聞人收留,法律系畢業後,她取得獎學金到美國念研究所,同時在巡迴法庭當法官助理。
之後的每年每月,徵信社總會定期寄上她的近況和幾張照片,那些照片裡只有簡單的笑容、簡單的背影,卻成了他忙碌生活中的精神寄托,雖然不至於日夜沉溺,卻總想看著她。
幾年來,只是旁觀而不介入的身份,反而讓他看得更清楚,這一路走來,她從來沒有遲疑過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論是工作、理想,抑或是當年坦率的那句「我喜歡你」。
真正不懂的,一直是他……
閉上眼,螢幕中那道悲傷的身影再度映入腦海,握緊拳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錯過了。
他想念她、渴望她,想在她脆弱的時候陪伴她,就像從前一樣。
而且,他要她。
地檢署,襄閱主任檢察官室。
「你父親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沉穩謹慎的話語從一名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口中說出,他正是地檢署的主任檢察官,此刻他神色嚴肅,微微帶著皺紋的眼睛十分誠懇地看著眼前的年輕檢察官。「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不要客氣。」
「謝謝你,邱主任。」儘管黑眸郁著濃濃哀傷,紀忻然仍舊禮貌地回答。
她心裡明白主任要跟她談的絕對不只是父親的死,果然,邱主任沉吟半晌,有些為難地開口了。
「忻然,你個性向來直爽,我也不拐彎抹角的跟你談這件事了。」他歎了口氣,開門見山地說。「你們特偵組偵辦的黑金議員案子正在關鍵期,卻遇上這次媒體爆出你身份的事情,在偵察上,對我們不是很有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紀忻然默不作聲,黑眸不逃避也不心虛,直直地看著這個一直以來都很維護她的上司。
「雖然你早已經跟你父親斷絕往來,可是上級認為這件事情多少會影響形象,所以特偵那邊,我們會先把你調回來。」
對於上級的指示,邱主任雖然不完全認同,卻也認為不無道理,他耐心地解釋著。
「我一直對你有很深的期許,當初才會不顧一切力薦你進特偵組,可是在這節骨眼上,我也希望你能先避避風頭,你還年輕,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讓媒體有了炒作的機會,背上了污名,恐怕會影響你未來的陞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怎麼會不明白呢?紀忻然沉默地想著。
從她考上檢察官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總有一日會遇上這件事情,黑道父親和檢察官女兒的組合,在保守、注重形象的司法界裡,是難以被接受的。
當年她曾對邱主任坦承自己的背景,卻仍受公平的對待,甚至邱主任還因為欣賞她的表現而大力拔擢她,這對她來說已經夠了,雖然放手多少有著不甘心,可是她不願意讓上司為難。
「邱主任,」心裡很快有了決定,她平靜地說:「父親過世以後,我家除了我也沒有別人了,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假替他料理後事。」
聽見個性向來率直、藏不住話的下屬如此輕易退讓,邱主任有些驚訝,也有些心疼,知道她是忍下了驕傲。
「你填好申請表,我就馬上幫你批准。」說完,邱主任關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父親的後事可能也會跟黑道份子有所牽扯,如果有麻煩,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逞強,知道嗎?」
紀忻然點點頭,簡單道別後,沉靜地走出主任檢察官室。
「忻然。」一見到她走出來,剛跟法醫驗完屍的檢察官衛逢平關切地迎了上去。「主任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見到他,紀忻然心情稍稍感到安定。「我跟主任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工作恐怕會丟給你們。」
「為什麼要請假?是不是主任為難你?」衛逢平俊朗的面容上出現不平之色。
「不是。」她搖頭。「我需要時間處理我爸的後事。」
「那我也請兩天假去陪你好了。」他認真評估著。「順便叫其他幾個敗類來幫忙。」
「不用了,我不想連累你們。」她斷然拒絕。
「說什麼連累,傻瓜。」衛逢平親暱地按著她的肩頭,看著總是活力十足的漂亮臉蛋染上蒼白、悲傷,他心疼得要命。「媒體方面你不用太擔心,你那幾個敗類學長已經要那些報社跟電視台少亂來,他們說明天就會把當年你父親登報跟你斷絕關係的告示拿出來炒作,順便再爆幾個更大的新聞轉移焦點,所以這些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謝謝你們,學長。」紀忻然感動地說,哽在喉頭的酸楚幾度欲湧,卻終究忍了下來。「不過後事我想自己處理,你們幾個也都不要出席,這對你們很傷,而且……」
「我知道。」衛逢平輕聲打斷她。
她未竟的話語他都明白,如果他們幾個到場,一定會受到媒體注意的,依她這種重義氣的個性,自然是擔心他們出席一個黑道份子的葬禮,會對他們的形象有負面的影響。
「謝謝。」她想說的、能說的只有這樣了。紀忻然沉默半晌才又開口。「這幾年我沒有在父親身邊已經夠不肖了,我想安安靜靜送完他的最後一程。」
因為在這之後,她在世上再也沒有親人了。
市立殯儀館的靈堂裡,莊嚴而肅穆,誦經的喃喃聲悠悠迴盪,滿室致敬花圈上的名字不乏議員、立委,以及聲勢威赫的各路角頭、老大。
公祭開始以後,家屬代表的位子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紀天成的結拜兄弟田國豪,另一個則是素淨著一張瓜子臉的紀忻然。
一身黑衣襯得漂亮臉蛋更加雪白,飛揚的眉、杏樣的眸、挺直的鼻、緊抿的唇,她美麗得讓人心驚。
來致敬的黑白兩道接受答禮時,都不免有些驚艷失神。
「忻然,你還可以嗎?」田國豪湊過去低聲詢問臉色過分蒼白的她。
紀忻然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點了頭。
她從來不是什麼弱女子,這麼跪著也不算什麼。事前很多人都勸她不要出席公祭,可是她卻非來不可,除了替父親送行,她也認為可以從公祭中,探知殺害父親的兇手究竟是誰。
「邢天企業董事長,邢烈。」司儀宣佈著前來獻花致敬者的名號,打斷了她的思緒,也引起場內不小的騷動。
只見一名身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率先踏入靈堂,後頭跟著十幾個黑衣黑褲的手下,氣勢驚人。
男人摘下墨鏡,左眉一道顯眼的疤痕讓冷肅的面容略顯猙獰,他伸手接過香,高舉過頭,虔敬三拜,上完香後,並沒有依禮向家屬致敬,反而大步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站定在紀忻然身前,邢烈大剌剌地打著招呼,絲毫不顧念身在何種場合。
「感謝您撥冗參加家父公祭。」他怎麼還是這麼狂妄?儘管彼此目前的身份勢不兩立,但紀忻然仍因見到老朋友而有些懷念。
「你來這個地方幹麼?」邢烈突然蹲了下來,很不客氣甚至有些挑釁地開口。「十年來不回家的不肖女,居然也來答禮送終,你是什麼資格啊?」
此言一出,在座的黑白兩道人物都不免吃驚,紀忻然也為他不友善的態度而露出困惑神色,而邢烈卻不以為意地繼續嘲諷著。
「在座隨便哪個人,這十年來見你父親的次數都比你還多,你臨終才來扮孝女,未免太可笑了吧!」
若是在平時,紀忻然必定能冷靜地察覺出他說話的嗓音過分提高,可是喪父之痛和長年不在父親身邊的愧疚讓她失去判斷力,只是沉默以對。
「邢董,請你不要這樣,不要影響公祭。」田國豪看不過去,忍不住上前拉住他,勸說著。
「媽的,敢做不敢讓人講啊?」邢烈掙開他。「告訴你,你老頭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不認你這女兒了,生前不認,死後也不用你來作戲。」
他囂張的言論很快引起場內幾名老大哥的不滿,才從座位上站起身,大半場的兄弟也跟著起立,邢烈帶來的人不甘示弱地湧上去,擋在他前面,一時之間場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一旁的司儀看得滿頭大汗,正不知如何收場時,手邊卻接到同事遞來的紙條,低頭看完,如釋重負,平穩清晰地介紹下一位致敬賓客。
「飛籐集團總裁,閻御丞先生。」
這名字彷彿帶有某種魔力,只見邢烈站直了身軀,目光掃向會場走道,而紀忻然一直木然的表情也微微震動了。
她的黑眸看向眾人目光投射的方向,那傲岸挺拔的優雅身形交雜著熟悉與陌生,燒灼了她的視線。
那個擁有她大半過去的男人,正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朝著她走來。
隨著他的靠近,她看得更清楚了。
多年不見,他變得更加高大,原本修長的少年身形轉變成屬於男人的陽剛厚實,深色手工西裝熨貼著他寬闊的胸瞠,俊美的五官也隨著歲月洗煉,線條不再有一絲陰柔,而是剛硬有如刀鑿。
他如王者走過自己的領土般從容不迫,無視於現場緊繃的氣氛,往前的步伐太過篤定,原本擋在走道上的兩排黑衣人居然不自覺地退讓。
「上香。」見他站定在靈堂前,場面也趨於和緩,司儀連忙宣唱,一旁的助理人員旋即遞上香炷。
邢烈帶來的人見他的氣勢壓過老大,紛紛蠢蠢欲動,邢烈倒也很有耐心,揮手制止眾人,一直等他上完香,鞠完躬,這才打斷家屬答禮的部分衝口問道──
「怎麼,來英雄救美嗎?」
面對邢烈的挑釁,閻御丞並沒有動氣,僅淡淡掃了他一眼,「好久不見。」他豈會不知道邢烈的用意,只是有些訝異於他對她的保護。
算是打過招呼,沉穩銳利的眸光自然挪向一旁的紀忻然,視線定下,他靜默地打量著那張久違的容顏。
照片和本人終究是不同的,照片看了這麼多年,卻是到今天才再度切切實實地確認了這個人的存在。
少女時期的漂亮轉為成熟女子的美麗,只是總是活力開朗的臉龐現在卻染上蒼白和憂傷。
「請節哀。」
結束漫長的凝視,閻御丞沉靜地向她鞠躬致哀,冷漠平淡的語氣聽在紀忻然耳裡卻生疏得驚人,就和他西裝筆挺的成熟模樣一樣,陌生而遙遠,一時無法和記憶中的青梅竹馬影像重迭,於是她忘了回禮,耳邊隨即響起一陣慵懶的掌聲。
邢烈站在一旁,還是一臉嘲諷。
「紀老頭生前認識的幾個虛情假意的人,算是到齊了。」
「邢董,今天我們都是看在成爺的面子上來給他上炷香,你這麼鬧是什麼意思?」生前跟紀天成頗有交情的中年男人看不過去,開口制止。
「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看到虛偽做作的人。」他慢條斯理的回答。「大家都是出來混的,怎麼不想想看,成爺就她一個女兒,十年前離家出走去當什麼檢察官,是造反要抓老爸嗎?今天田桑跪在那裡,要我鞠躬沒什麼問題,可是這女人憑什麼?要說是女兒,你們這些人見她去看過成爺幾次?不是女兒的話,那是鞠什麼躬?跟檢察官鞠躬嗎?我沒那麼孬!」
邢烈講完,沉著一張臉大步往場外走,後頭一票手下跟著離開。
在座的幾名老大委實被他的一番話給影響了,想著自己剛才上過香、鞠過躬也算對得起成爺了,再坐下來撐場面反而是給個檢察官做面子,於是也一一離開。
不到幾分鐘,場內的人都走光了,原本就陰冷的靈堂更顯淒清。
紀忻然驀然站起身,跪麻的雙腿險些讓她站不穩,閻御丞微蹙起眉,伸手欲扶卻被拒絕了,那張雪白的臉蛋抬起,黑眸疲倦地注視著他。
「你也走吧。」
她的聲音略顯沙啞,語畢,她轉向司儀,交代了幾句話,便讓司儀派人把門關上,自己則走到棺木旁,注視著父親的遺容。
看著靠在棺木旁的身影,閻御丞察覺到那纖細的肩頭微微顫抖著,他靜默地看了半晌,轉身離開。
火葬之後,骨灰送進靈骨塔。
記憶裡,一向頂天立地如巨人般的身影,已然化成一小罈子的灰燼。
跟著田國豪回忻成山莊的路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熟悉景致,紀忻然突然開口,「田叔,爸爸恨我嗎?」
那問話的方式,直接得如同十年前還是少女的紀忻然,田國豪微微一愣,才緩緩搖頭。
「那麼每年生日和過節,我來看爸爸的時候,他為何都不讓我進山莊?」她疲憊的嗓音有著哀愁。
整整十年,她離開山莊後,再也沒有機會和父親好好講上話,她也不心急,一直以為還有時間,總有一天父親會諒解她的選擇,可是……
「為了保護你。」田國豪沉默許久才開口。「他希望你這一輩子都不要跟黑道扯上任何關係,所以當年才會在你和閻少爺不和的時候,還故意以要你和邢家聯姻的激烈手段逼走你。」
紀忻然聞言錯愕。
「如果爸爸不願意讓我和黑道扯上關係,為何不遠離黑道,反而還在金盆洗手這麼多年後,重新和邢家來往?」
「黑道不是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就算金盆洗手,一樣是黑道中人,更何況成爺在道上名氣這麼響,對外宣佈退出江湖後,也是三天、五天就來一群拜託他幫忙的兄弟。」他歎了口氣。「成爺後來發現自己抽不了身,加上道上陸續發生一些事情,成爺顧念義氣,只能盡快想辦法把你送走。」
辦法就是強迫她和邢烈結婚來逼走她嗎?
紀忻然不再言語,車子抵達忻成山莊時停在大宅門口,她下了車,田國豪卻沒有熄火,靜靜坐在車上。
「忻然,田叔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在道上向來嚴酷出名的他難得露出感傷的表情。「我答應過成爺,永遠不要讓你和黑道扯上關係,所以以後你也不要再喊我田叔了。」
他停頓了一下,才勉強繼續道:「這十年來,你已經有了新的人生,所以毋需再回頭看,過去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了。今後除非你抓到我,否則我們不會再見面。」
「田叔……」紀忻然話語未竟,田國豪已經果斷地踩下油門,車子疾駛而去。
看著車影逐漸縮成遠處的一點,她緊握的拳頭,指尖已陷入皮肉,她卻不覺得痛,她這才明白邢烈的一番苦心,也明白田叔沒有出面阻止的原因,今後這些人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屬於父親的最後一點記憶,也迫不及待的將她摒棄。
天空灰暗沉鬱,遠處雷鳴響起,似曾相識的天空彷彿就要下起大雨。
再也忍不住的眼淚,終於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