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袁圓逃婚,溜啦?」
手裡提著一隻九官鳥,滿臉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走在安平王府裡像在逛自家花園一樣頻繁的樂相似是袁罄現在不想見到的人之一。
雖然兩個人是好朋友,但他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總是讓袁罄頭痛萬分。
什麼事情給他知道了,一向只有越弄越糟的份。
「你聽誰說的?」袁罄擺出一副悠閒無事的態度,坐在臨水非亭裡泡著他的茶,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露出來。
反正樂相似這個包打聽有得是眼線,他也懶得去追問是哪個多嘴的人說的。
「自然會有人告訴我。」樂相似將鳥籠掛好,信步走到他對面坐下,「咱們不但是兄弟,也是親家,這種天大的事你居然沒通知我,實在太見外啦。」
雖然他那苦命的遠房表妹嫁過來不到五年就守了寡,實在是倒楣到了極點,讓他爹不住埋怨當初下該把作主把外甥女嫁給袁遲那個短命鬼,但還是不影響兩家的交情。
安平王府的事就是他順慶王府的事,他怎麼能下來幫點忙呢?
「你現在是在怪我沒通知你來看熱鬧嗎?」
「是呀,你就是太見外、太客氣啦,哈哈。」
白了他一眼,袁罄沒好氣的說:「你還真的怪我咧。」
「我哪裡敢怪你呀。」樂相似笑咪咪的說:「怎麼樣,袁圓有消息嗎?」
「一個人如果存心要躲起來,而尋找的人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你說容易找得到嗎?」
真是廢話呀,要是袁圓有消息,他還需要坐在這裡泡茶嗎?
早就親自去把她抓回來了。
「找不到喔?那就糟啦,大理太子不是快到了嗎?他會不會很介意新娘子不見啦?」
那到時候就有熱鬧可以看啦。
「你說呢?」袁罄又附送一個白眼表達他的不滿。只會說廢話、風涼話,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說你們慘啦。」樂相似搖搖頭,「雖然婚期還沒定,但是大家都知道大理太子是憑畫像挑中袁圓當他的太子圮,他這次來不就是為了在婚前先和她培養感情的嗎?」
「這還需要你告訴我,我會不知道嗎?」問題就是袁圓任性、不識大體,居然在這個節骨眼開溜。
「要是人家來了,撲了一個空,一定會很火大的,那皇上一定也會跟著不開心,皇上一不開心,袁家鐵定要倒大楣。」
袁家一倒楣,他們樂家鐵定也下會很順利。
「謝謝你喔,我還真的開始擔心起來了。」又是廢話,他從來不考慮說些有建樹的話嗎?
樂相似手指一彈,毅然決然的說:「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袁圓。」
袁罄連話都懶得說了。
「可是問題就出在找不到袁圓,這下真是麻煩了。」樂相似搓搓手,「要是太子能喜歡別人是最好,偏偏他瞧中的是袁圓,真是麻煩。」
像他那個笨蛋妹妹就想當太子妃想得要命,天天對著大理太子的畫像流口水,偏偏人家就是挑不到她。
「嗯。」袁罄敷衍的應了一聲,腦中卻想著別的念頭。
大理太子見過袁圓的畫像,而袁圓逃婚的消息還沒曝光……或許有辦法瞞天過海也說不一定。
他想到昨天見到的那名少女,她有一些像袁圓,或許可以……
他搖搖頭,嘲笑自己荒謬的想法。
看他一下點頭,一下又搖頭,樂相似忍不住問:「你幹麼?頭癢還是頭昏?幹麼又搖又點的?」
「沒什麼。」就算他有那個念頭,也絕對不能讓樂相似知道,否則鐵定壞事。
再說這個想法也實在太不可行了——他居然想讓昨天那名髒兮兮的少女暫時頂替一下袁圓!
「你那腦袋想得出什麼好辦法來?」樂相似驕傲的說:「別說兄弟沒幫忙喔,我已經幫你想了一個絕妙好計,絕對能讓袁家平安過關。」
他真是個賽諸葛,比鬼谷子還神,隨便一想就是個天衣無縫的絕妙好計。
「哦,」袁罄一挑眉,「我倒想知道你有什麼絕妙好計。」
「那還不簡單。」他自信滿滿的說:「太子過來和袁圓見面,培養感情,難道可以去阿貓阿洶都去的地方嗎?人家是講禮數的,頂多來王府拜訪,你就隨便找個人說是袁圓,那不就好了?!」
反正是在王府裡嘛,只要交代一聲,就算要大家睜眼說瞎話都得喊頂替者為郡主,那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呀。
「好方法,妙得很,多虧你想得出來。」袁罄皮笑肉不笑的說:「只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哪一點呀?」他這聰明腦袋會漏了什麼嗎?不大可能吧。
「太子是憑著畫像挑中袁圓的。」
那表示太子對於袁圓的樣貌是有譜的。
什麼隨便找一個人冒充,那麼容易的話他還需要傷腦筋嗎?
剛剛他自己還在說而已,轉眼就忘了,真是太令人佩服他的記憶力了。
「對喔!」樂相似一拍大腿,「我還真的忘了耶!唉,要是有個人長得像袁圓,那就好了。」
「你覺得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袁罄完全不提昨天碰巧撞見一個有些相似的少女,免得逼不得已真的非用這個辦法的時候被他壞事。
「那不就死定了?」他遺憾的說:「袁圓不會這麼壞,眼睜睜看著大家被她給拖累吧?」
「不知道。」袁罄乾脆的說:「你問她。」
或許那是個可行的辦法,他應該跟老爹商量一下。
總之,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唉。」
嚴幼幼坐在門檻上曬著暖和的陽光,手托著腮,呆呆的發著愣,不時發出幾聲若有似無的歎氣。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和表情已經有一段時間。
久到睡到餓醒的嚴氏夫妻下得不注意她了。
「-,老頭,你看女兒是幹什麼了,坐了一個上午,該不會是頭殼昨天被打壞了吧?」
她一向像身上長蟲似的,是個完全靜不下來的人,今天居然反起常來,一坐就是一個早上。
「咯……」打了個酒嗝,嚴拜加用手指頭撐開眼皮,「還真的哩,她不動耶,是不是中邪了呀?」
一定是中邪了,否則他大白天就喝酒怎麼沒挨罵?昨天老太婆又跑去爛賭居然也沒事。
所以說女兒一定是中邪,再不然就是見鬼,也有可能是喝醉了。
不知道她的酒還有沒有剩,介不介意分他喝個幾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喉嚨癢癢的,意猶未盡的舔著早就喝乾的酒葫蘆解饞。
「不是啦!死老頭,你看不出來嗎?她一定是昨天被揍得厲害,所以今天沒精神了。」
「這臭丫頭就是不學好,到處跟人家打架,這下好了,被打得渾身是傷,八成有三天不能出門做事,難道要叫我們餓三天呀?」
真是太不孝了,怎麼可以逞一時意氣,然後害爹娘餓肚子咧?要記得自己得養家,好奸保重才對嘛。
趙五娘完全忘了女兒會挨那一頓揍始作俑者是她自己了。
「我看就是不像呀。」嚴拜加嚴肅的說:「咱們家幼幼皮粗肉厚不怕打,怎麼可能被打傷了?我說她八成是撞邪。瞧瞧她!沒事瞼紅紅,又沒聞到酒味,沒喝酒會臉紅?怪事呀!」
趙五娘下認同的說:「天氣熱、火氣大都會臉紅。」
「你看她沒事笑什麼?哇,又歎氣了,那不是撞邪?」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說法。
是呀,一下笑一下歎氣,一下發呆一下臉紅,一下搖頭一下出神,趙五娘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你這笨老頭,她不是撞邪啦,你說咱們女兒今年多大啦?」
他搔搔頭,臉上露出下確定的神色,「這個嘛,不是十三就是十四,再不然就是十五。」
「你這死老頭,女兒今年十七你都不記得,成天光是會喝酒,真是個廢物。」
「哪是呀。」他不服氣的說:「幼幼是在大旱那年有的,絕對不會超過十五的啦。」
多出的那兩歲是怎麼回事?
「隨便啦,那折衷,當她十六歲好了,十六歲是這樣的啦。」想當年她十六歲時也是這樣的呀。
「十六歲是怎麼樣?犯太歲是咩?」
「犯你個死人頭。」她一掌打在他後腦勺,「你沒看她那副咿咿喔喔的樣子,我說她不是撞邪,是在想男人啦。這種事我最清楚了。」
「你又知道了。」他嘰嘰咕咕的說:「你十六歲時忙著想男人,別人可不見得跟你一樣。」
「死老頭,你說什麼?!」她雙手一擦腰,眉毛往上豎了。
「沒什麼、沒什麼。」他最怕她的扭耳朵神功了,還是趕快轉移話題為妙。「我是說幼幼不知道要坐到什麼時候,我肚子裡的酒蟲癢得厲害,想叫她給我打幾斤酒回來。」
「打酒?!你有錢嗎?」趙五娘這麼一說完,又想到別的地方去。「這死丫頭不知道看上哪一個小白臉,也不知道有沒有錢。」
「你又在想什麼?」看她眼睛發亮、笑容古怪,害他有點心裡發毛。
上次她露出這種表情時就是他失身於她的那個晚上,因此他印象深刻極了。
「我哪有想什麼?」她嘿嘿笑著說:「幼幼也大了,是不是該給她找個婆家呀。」
「找婆家?誰敢要她呀,還是別造孽好。」
不是他貶低自己的女兒啦,而是她的脾氣連身為她爹的他部下敢領教了,怎麼能害人吃苦。
「你那是什麼話?咱們家幼幼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要是打扮起來呀,比我差一點點而已,哪個男人見了不會愛?I
他呿了一聲,「比你差一點點?」
她一瞪,「幹什麼,我說錯了嗎?」
他支支吾吾的說:「沒錯、沒錯,老太婆你說得都對。」
「我當然都是對的。總之我有個主意,聽我的準沒錯。」她附在他耳邊悄俏說了幾句。
他有一些猶豫的問:「會不會不太好呀?我泊幼幼吃虧耶。」
「你怕什麼,她長這麼大什麼都吃過了,就是虧沒嘗過,放心,「一定成的。」
反正大家逃命習慣啦,撈點銀子跑路也是好的嘛。
「說得也是。」想到香醇的美酒,嚴拜加也不得不投降,贊成妻子大人的主意。
絲毫沒發現父母的圖謀,嚴幼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
不知道還會不會遇到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腦袋裡總是胡思亂想著昨天那個陌生人。
不過是救了她兩次而已嘛,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自己幹麼一直掛念著他呢?
噹噹噹,咚咚咚!
趙五娘提著鍋子和鍋鏟,大刺刺的在人來人往的鬧市敲了起來。
「來呀、來呀,快來看呀!晚來的就錯過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啦!」
嚴拜加也扯開喉嚨幫忙吆-,「保證難得一見,錯過可惜,識貨的趕快圍過來看,晚來幾步的就遺憾一輩子啦。」
夫妻倆賣力的敲著、喊著,果然順利吸引一堆好奇的人過來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僅此一次機會,錯過就太可惜啦!」
趙五娘笑咪咪的拖出一個扭動下休的麻布袋,俐落的打開結,一個人影呼的一聲鑽了出來,大家都嚇了一跳。
「是個人哪。」
「是個姑娘哪!」
「是個打扮得花花綠綠的姑娘。」
嚴幼幼氣得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她好好的睡在床上,睡到半夜猛然被驚醒,她爹娘不懷好意的拿著麻繩壓著她,將她手腳反綁,還用一塊破布塞住她嘴巴。
後來她娘又替她換上一件醜得嚇人的衣服,把她塞在袋子裡抬到市集來,活像是要賣豬肉似的。
「這一位如花似玉、沉魚落雁的美女賽西施,是我們夫妻倆的掌上明珠,今年十六歲,還沒有婆家,所以呢,我們就想來個喊價招親。」
別人拋繡球招親太落伍了,還是喊價招親比較新潮一點,而且都不怕被抄襲。
「規則很簡單,底價是一百兩,每次出價不能低於十兩,喊過三次沒人出價超過者就是我們的好女婿啦。」
趙五娘得意揚揚的說著,對於自己能想到這個好方法感到驕傲不已。
其實他們也不是真的要賣了女兒,這不過是個掙錢的辦法而已。
反正他們一家子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說謊和逃命,騙騙有錢人的錢也不會怎麼樣,得手之後再舉家逃命不就好啦!
「那跟賣女兒有什麼兩樣?」狐疑群眾好奇的問。
「當然不一樣。」趙五娘正經八百的說:「賣女兒是銀貨兩訖,嫁女兒可不同啦,我們兩個老傢伙是要靠女婿吃穿的,買一送二,划算得不得了。」
嚴幼幼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爹娘。原來他們把她綁起來帶到這裡來,是為了把她賣掉呀?
嚴拜加心虛的低下頭,生怕女兒對他們的行為感到失望,小聲的說:「幼幼,爹娘不是真的要賣掉你啦,你娘說呀,有錢的老頭子愛小姑娘,又死得快,騙錢特別容易啦。咱們騙騙他們而已,你千萬別當真。」
嚴幼幼嘴巴被綁了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嗚嗚的悶吼著,不斷想掙開綁得死緊的繩子。
「如果真的是你們的女兒,為什麼要把她綁成這副模樣?」
「是呀,一定是拐來的。」
群眾開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真的是我們的女兒呀。」趙五娘連忙說:「我有證據的,我女兒屁股上有個桃花胎記。」
把她綁起來是怕她不合作,胡說八道的壞她的好事咩,只不過這種理由她說不出來。
「大家要是不信,我脫她的褲子給大夥瞧瞧!」嚴拜加也試圖說服議論紛紛的人群。
嚴幼幼差點沒昏倒,用肩頭往她爹身上一撞,又嗚嗚的吼了起來。
「幼幼呀,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你再說一次好嗎?」
「嗚嗚嗚……」她用力的瞪著他,拚命的搖頭,她把「放開我」說了八百多次了。
要騙人跟她說一聲就好了,有錢賺她會不合作嗎?爹娘一定是腦袋打結了,把她綁起來幹麼呀?
不會好好的跟她說,一家三口一起合作坑錢嗎?
團結力量大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下懂,真是活該得窮苦一輩子了。
「要真是你女兒也不用脫褲子來證明,把這姑娘放開就得了。I如果是拐來的,那她一定會呼救呀。
「這個嘛……」趙五娘猶豫了一會,終於明白沒有女兒的合作是取信下了人的,於是低聲道:「乖幼幼,你別壞娘的事,回去買糖葫蘆給你吃。」
嚴幼幼翻了翻白眼。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為了脫困,她還是點點頭,表示會配合,於是趙五娘趕忙鬆開她的手腳。
「綁疼了你沒有?」
嚴幼幼努力把嘴裡的破布挖出來,隨手塞到她爹手裡,「快穿上。」
「多謝。」嚴拜加感激的說:「沒穿襪子我還真有點冷咧。」
昨晚慌亂之中找不到東西堵她亂罵的嘴,所以老太婆扯下他的襪子塞住,也真難為女兒她在被臭死之餘還想到他腳會冷,趕緊把他唯一的一隻襪子還他,真是個貼心的好女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