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手八腳的把人拖出來之後,燕凝萼嘴巴裡還嘮嘮叨叨的輕喊著,「我要死了……可是我絕對不會怪你的,你是無心之過,不是真的要謀殺親夫,痛死了、痛死了……」
「吵死了,別雞貓子鬼叫的,我說你死不了你就不會有事。」風光看他臉色如常,呼吸也還平順,應該傷不致死,只是囉囉唆唆的鬼叫吵得她心煩。
於是她翻手搭住他的脈查看傷勢,脈象雖緩但是強,絕對不像剛剛才受了石破天驚那一掌的樣子。
「我胸口好痛……一定是要死了!我死了之後,你干萬不可再嫁,免得我到了陰間頭頂變得綠油油,給眾人,不是……是給眾鬼取笑。」
「是嗎,很痛嗎?」她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變成半坐著面向她,「要不要我幫你揉一揉?」
「如果你肯的話,那是最好下過的了。」他微微睜開眼睛,小小聲的呻吟著,「痛……」
風光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胸前下住的撫摸、輕揉,「這樣好了一些嗎?」
「是好多了,不過你揉得偏了些,再下面一點。」燕凝萼絲毫不客氣的握住她的手,指導她最佳目標在哪。
「你是痛糊塗了嗎?明明我打的位置較高,怎麼會在那呢?」她又是一笑,「我瞧有問題的是這吧!」
她說完,左手一抬食指與中指微屈,以迅雷下及掩耳的聲勢朝他雙目襲去。
他是有眼無珠,居然敢玩花樣玩到她頭上來了!
燕凝萼本想假裝下會武功,含胡混過,沒想到風光早已看穿,只一招就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他們相距極近,就算他真的下會武,她也無法收勢,這一出手沒將他戳瞎也會讓他痛得淚水直流、眼前一片黑暗,也因此他再也不能假裝不懂武藝,立刻出手自救。
她的攻擊來得快,他的反應也不慢,右手揮出,拇指和食指扣起,輕輕一彈。
她只覺得手臂上的曲池穴一麻,連忙急縮回手,差點就給他點住了穴道。
手這麼一縮,自然無法再取他眼睛,但也確定了這個裝模作樣的燕凝萼的確身懷武藝。
難怪她剛剛會覺得他沒承受到太多她出掌的力道,原來,這傢伙在緊要關頭居然能夠控制身上的肌肉,往內縮上幾寸,因此只受了她約兩成的掌力。
但冒著生命危險來跟她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實在也太過自大,如果他晚一點防護,那情況就不同了。
是藝高才敢膽大吧。
「我就知道,」風光火大他裝模作樣的戲弄,忍下住罵道:「你可真會裝窩囊!」說著一掌就朝他打去。
燕凝萼哈哈一笑,靈活的避開,翻個跟頭就跳起來,穩穩的站在地上,「窩囊是真的,哪裡裝得來呢?哈哈!」
「你可真行呀。」她怒道:「既然身有武藝幹麼不說?裝得窩窩囊囊的很好看嗎?」害她白擔心了一場。
這麼行還會給人困在漁網裡大叫救命?還給她裝呆笨書生,把她騙得團團轉。
這傢伙從窄路相逢的那一刻起,就在跟她演戲。下是真愚笨,而是裝傻。
她一想就火大!
「我還得去昭告天下我練過幾年功夫,才叫有出息嗎?」他就是不喜歡打架不行嗎?
「哼,你要靠練武來變得有出息,恐怕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
他毫不在乎的說:「所以我說我愛沒出息呀。唉,你剛剛那一掌打得我到現在還在痛。」他摸摸胸口,「不過還挺值得的。」
又香又軟,果然長得美感受起來就不一樣,呵呵。
「你下次再動手動腳,我就要你的命!」想到剛剛的四唇相接,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還有,這件事要是給第三個人知道,我就割了你舌頭。」
「什麼事呀?」他不解的想了一想,隨即恍然大悟的說:「你打我的事嗎?放心,我不會說的。」
惡婆娘打丈夫,說出去她不光彩,他也丟臉呀,哈哈。
「你!」風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
他立刻攔住她的話,接口說:「這是當然的,在成親之前,我們的確不大方便見面。但等成了親之後,就可以天天卿卿我我的親熱在一塊,也不用避嫌了。」
「你想得美,我不會嫁給你的。」她從頭到尾就沒打算嫁人,更沒打算嫁給這個笑嘻嘻的色狼。
「是嗎?」他含笑的看著她,「我可沒有你這麼有把握。」
正所謂世事難料嘛。
「我發誓要是嫁你,就給人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她信誓旦旦的說:
「你死了這條心吧。」
「發這麼毒的誓,何必呢?」燕凝萼看她這麼認真的發了毒誓,也就不再戲要她。
看樣子她是真的非常排斥這樁婚事、排斥他,光是風伯伯一頭熱可能是不夠的。
想到她這花轎上得不情不願的,他就覺得有點沒趣。
不過他這個人雖然好說話,但卻是一副死下認輸的個性。看她如此倔強的模樣,燃起了他的好勝之心。
無論如何,不管是偷拐搶騙還是死纏爛打,他都要她心甘情願的上他燕凝萼的花轎!
「少爺。」風福恭恭敬敬的將一個小木盒放在桌上,往後退了一步才說道:「東西在這裡面了。」
雖然風光政了女裝,但是對她最死忠的他還是叫她少爺。
「多謝你了,福叔。」
風福本事真大,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這蚊須針的來歷查清楚,並將結果送到她面前來。如果沒有了他,她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名捕還當不當得下去。
上次景澤遙相托尋劍,也是風福四處奔波、接續斷劍,否則她哪來那麼大的本領,圓滿的將劍送回名劍山莊。
他武功既高、人又精明仔細,冷漓香不只一次問她,哪來這麼好運氣收了這麼一個隨從。
風福是他們家的僕人,因為他臉上有很醜陋的傷疤,所以一直都在守著後門口,從來也沒有人去注意他。
活潑好動的風光總覺得家裡待得悶,老想辦法偷溜出去,她覺得風福看來溫順,從他守的門出去一定很容易。
而她真的每次都得手,只不過八歲那年,她聽說有廟會熱鬧就跑去看,結果卻給人用布袋套住了抓走。
她雖然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那次還真的是嚇壞了,還好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
那個人就是風福,原來每次她溜出門,他都跟在後面保護。
她嚇得厲害,窩在他的懷裡哭,覺得這個醜陋的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那一次之後,她知道了風福會武功,總是纏著他敦她,可是他總是搖著頭說他不夠資格。
她答應風福絕不洩漏他會武功的事,因此這麼多年來,全家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而這個醜陋的僕人,亦早已成為風光心中跟爹娘同樣重要的人了。
她會到絕情門去學武也是風福之功,否則以她一個商人之女,哪有辦法進入有武學聖殿別稱的絕情門,更遑論是拜門主為師了。
風光動手掀開盒蓋,裡面放著一個鐵鑄的小盒子,兩邊有皮帶相扣,還有一個小瓷瓶。
她點點頭,輕聲道:「原來如此。」
難怪這天她會對這暗器毫無所覺,若是燕凝萼沒出聲提醒,她就要倒大楣了。
原來那是個暗器機括,可以用皮帶扣在胸前,一穿上衣服就看不見,然後趁人不備的時候撥動機括,使淬了劇毒的細針射出衣服,取人性命。
「這東西送到姓燕的房裡去。」風光道:「把你剛剛告訴我的,都告訴他。」
不要說她見死不救,她能做的都幫忙做了,只差沒有逮到那個殺手而已。
她其實也不用費心找人,如果像風福所說的,殺手門的殺手一旦盯上了目標,就會纏到得手為止,那麼他會再回來找燕凝萼的。
她是不想嫁給燕凝萼沒錯,但也不希望他被人給殺了。
風福收起桌上的木盒,轉身出去,而風光則是坐了一會,呆呆的對著桌上的燭火出神。
爹娘逼得緊,燕凝萼又討人厭,難道她真的要乖乖的留在這邊,當個孝順貼心的好女兒,待下個月上他燕家的花轎嗎?
不,想都別想!
她霍的站起身來,伸手將身上的女裝扯開,「風家的女兒是風月,我不當風月。我是名捕風光!」
這麼一想,她立刻覺得輕鬆了不少,隨手將撕破的衣服丟在地上,坐在鏡子前面將長髮高高的紮成一束,垂在身後,就像以前的模樣,接著開始勾畫臉譜。
把整張臉都塗黑了,額前畫了一個月牙,兩眉還勾畫成勺眉,懂得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包青天。
黑臉代表鐵面無私,月牙是說可在白天評斷陽間的案子、晚上可評斷陰問的案子。
抓起掛在床邊的佩劍,她大步走出房門,嘴裡豪氣的唱著,「從今後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污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世除害……」
她要逃婚,沒錯,她就是要逃婚,逃離金陵遠遠的。
她是名捕,她不會是某人安分的妻子。
「這是什麼東西呀?」燕隨音好奇的問,手一伸就要拿眼前的小鐵盒。
「好玩的玩意,送你。」燕凝萼先他一步拿起,「把外衣脫掉,戴上它。」
他年輕好奇,立刻興致勃勃的穿戴起來,「這是幹麼的?」
「給你保命的。」燕凝萼收起平常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的樣子,沉聲道:「隨音,我現在說的話每一句都很重要,你一定要謹記在心,絕對不能以玩笑視之。」
看他面色凝重,燕隨音奇道:「二哥,這是怎麼了?」
他從來也沒看過二哥這麼慎重,他剛剛說這是要給他保命用的,再想到前幾天的經歷,他雖然遲鈍也知道二哥的交代不是開玩笑。
「這是個暗器機括,裡面裝了細如牛毛的蚊須針。針上有毒,你千萬下要碰到了,這毒厲害得很,要人性命不用一刻。」燕凝萼將瓷瓶交給他,「這是解藥,要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或者是誤傷了旁人,就用它施救。」
燕隨音伸伸舌頭,「這麼恐怖!二哥,那我還是少碰為妙。」
原來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而是會傷人性命的暗器,他還是離遠點才能長命百歲。
「不,你戴著,可是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遇到凶險的時候,你只要將身體對準敵人,不用取準頭就能發射,或許能保你一命。」
「二哥,你說得我一頭霧水。」他一臉疑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呀?」
他們不過是來拜見親家,順便拿鉅額銀票的,怎麼弄得好像隨時會沒命的樣子呀。
「隨音,難道你以為那個鬼殺手會這樣就算了嗎?」燕凝萼正色道:「如果他只是針對我來,那還不要緊。」
怕的是這並不是什麼江湖仇殺。
他雖然四海遊歷,但從沒涉足過江湖,或許是管過幾樁閒事,但也沒暴露身份過。他實在不明白,那武功高強的鬼殺手是哪冒出來的。
「我看他對我的腦袋也很有興趣。」燕隨音說道:二一哥,他到底為什麼要殺我們?」
他們不過是尋常人家,哪有那麼大的本領去招惹殺手。
「因為有人買了我們的命。」風福說得清清楚楚,這蚊須針是殺手門的獨門暗器,那個鬼殺手一定是殺手門的人絕對不會錯。
他實在佩服風福,聽說殺手門高手如雲,而且行蹤非常隱密,就算要買動他們的殺手,也要靠中間人引介。
而風福居然能摸上門去,還能偷了一套他們的獨門暗器和解藥回來。
這樣的高手,絕不可能是無名小卒。
「買我們的命!?」燕隨音不解的問:「那又是為什麼?」
「這我怎麼知道呀。」他一笑,他也不懂自己這麼和氣,到底是得罪了誰,居然招來了殺手門的人。「總之你穿著就不會錯。」
「回家之後一定要跟大哥說,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
「什麼都能說,就是你的保命符絕對不能洩漏。」說了就失去庇護的效果了。
如果真像他所想的,燕家有了內賊的話,那就慘了。
「連大哥都不行呀?」
燕凝萼點點頭,「連大哥都不行。」
「我知道了。」燕隨音雖然這麼說,但有了這麼一個新奇的玩意,叫他不要跟人家說,且不去試試看好不好用,那怎麼可能呢?
反正又不是要傷人,他可以找隻牛呀馬的,總要試試看有沒有效嘛。否則要是緊要關頭給他出了毛病,那他不就慘了嗎?
他們正說話時,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燕凝萼上前開門。
一個僕人站在門外說道:「燕少爺,有一封京城來的急報,我家老爺要我給你送來。」
「多謝你了。」他接過信並在燭火下拆閱,這一看臉上神色大變。
燕隨音見狀隨即問:「怎麼了嗎?」他把頭湊過去看,大叫一聲,「二叔給人殺啦!」
燕凝萼用力把信握在手裡,一向帶笑的眼裡充滿了熊熊怒火,「二叔給人殺了。」
不管是誰,只要動了他燕家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的!
絕對不會。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風光一臉無聊的伸了個懶腰。
無所事事的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
她明明已經覺得睡得很飽了,怎麼一坐在這個涼亭裡,給風一吹又開始昏昏欲睡呀?
唉,還以為來京城找景澤遙,會有什麼刺激的案子可以讓她忙一下,結果跟她想的根本不一樣。
她現在住的地方是皇上特地命人建的駙馬府,雖然景澤遙和叮噹還沒成親,不過也是好事將近,因此皇帝就先建了一座美輪美奐的大豪宅,讓寶貝女兒住得舒舒服服,府內豪華的程度不輸宮內。
只是風光出身富貴人家,對這樣的奢豪早已見怪不怪,因此對這豪宅內的擺設和遊園一點興趣都沒有。
早知道那傢伙跟叮噹出去玩,把她這個貴客晾在旁邊,她就不來了。
不知道阿漓什麼時候回來,她這次逃婚出來,還特地到宜水他的狗窩去看,裡面灰塵和蜘蛛網遍佈,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沒事幹,真無聊。」天子腳下嘛,大家都特別的奉公守法,害她無所事事。
難怪景澤遙閒到會跟叮噹出門遊山玩水。
風光站起來,無聊的在園子裡走來走去,走得都快把鞋底給磨破了。
她這次什麼都沒說就溜出門,爹娘一定是氣壞了,她既然不在家,她娘的上吊功想必也就不會搬出來練。
最好燕凝萼自動退婚,免得害她一輩子都回不了家。
想到燕凝萼,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他那愛笑的眼睛和微微上揚的唇角。她從來也沒注意到他長得是圓是扁,可是這一路上,卻老是想到他那張臉,當然連那個吻也沒漏掉的一起想了。
「算了,出去逛逛也好。」她大聲的跟自己說話,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
京城是首善之都,熱鬧得不得了。
說不定能找到個戲班子,讓她去票一場武戲,打發時間也好。
她正要出門時,突然看見駙馬府的僕人拿了一張拜帖進門,嘴巴喃喃的念著「真糟糕,駙馬偏偏這時候出門去了。」
風光一聽見糟糕這兩個字,立刻精神大振,興奮的問:「什麼事糟糕了?我來解決、我來解決!」
僕人一看是府中的貴客,當然不敢怠慢,連忙說:「是順天府的高大人有事想找駙馬幫忙,可不巧駙馬出去了。我聽送帖子來的人說事情似乎很急,駙馬和公主出門,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下會回府,所以覺得糟糕。」
「要老景幫忙?是順天府的?那一定是出了大案子了!」她興奮的說:「帖子給我,快給我!」
要勞到景澤遙大駕,那一定是非比尋常的大案子,她怎麼能夠不插手管一管呢?況且他人不在家,身為他的好友,她當然有義務幫他接下這案子呀。
僕人猶豫了會,還是將帖子放到了風光手中。
她高興的打開來看,原來是高大人遇上了一件難辦的案子,想要請景澤遙出馬查案。
他會在戌時過來詳談。
風光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申時剛過一刻。」
「那還那麼久!」她都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件案子到底多難辦了。「好,我直接到順天府去問個清楚明白。」
身為名捕,他們跟各處的捕頭都有交情,順天府的朱捕頭愛-一杯,她就拎一壇紹興去跟他-個痛快,問個明白。
於是風光到京城最大的如意樓去打了五斤酒,包了五斤牛肉,興高采烈的提著往順天府行去。
突然,她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停下腳步,有點愕然的看著前方熟悉的身影。
燕凝萼?
他在這裡幹麼?
對了,想起來了,老爹好像說過他們家是在京城做生意的,這麼說在這裡看到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不過要迎娶的新娘溜了,他怎麼還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
而且,她總覺得他剛剛進去的地方怪怪的。
「柔情院?」她摸著下巴,對著那個黑底金字的招牌瞪眼。
嗯,這是家妓院沒錯了。
妓院?!燕凝萼走進去?
啊!天都還沒黑,就有人急著摸到妓院尋歡作樂,那也實在是太誇張了吧。
她突然覺得一陣氣憤,輕蔑的呸了一聲,扭頭就走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