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需要解釋一下了。」溫瀾很不高興的說:「什麼叫作從今天起,老子是你王府廚房裡的跑腿、打雜兼粗使丫頭?」
原本她在別館裡高高興興的等著士兵們來帶她到別的地方玩,這一個月來她四處見識了好多新鮮的玩意,也長了不少智慧和見識,正對安排這些活動的猴子王爺有了一些好感,昨天還對秋月和素娥稱讚他雖然是隻猴子,可還真是懂得待客之道、以客為尊的道理。
沒想到才過一晚而已,這個猴子王爺居然翻臉不認人,不讓她再四處參觀走動,叫士兵們把她帶來他的破爛房子裡,還說那種笑死人的蠢話。
她當了十六年的享福主子,可沒幹過丫頭活,如今有什麼理由要她輕鬆人不做改當丫頭?她又不是白癡。
「沒什麼好解釋的,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府內廚房裡的跑腿、打雜兼粗使丫頭。」金希爾耐心的重複一次。
溫瀾狠狠瞪他一眼,「老子想知道為什麼?」
「別管那麼多,反正你得在我府裡當三年差,而且沒有薪俸。」
她點點頭,一臉怒容,「因為你的一句別管那麼多,老子就得在你的爛房子裡當三年下人,而且沒薪俸?要是給皇上知道了,你說他會不會很生氣你這樣對我?」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不是……是不壓地頭猴,她不跟他做口舌之爭浪費時間,直接把最有力的靠山抬出來用。
「應該是會很生氣。」他很難得的同意了她的話,一抹笑意被濃密的鬍子掩蓋住了。
她一臉得意的模樣,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老氣橫秋的說:「那就對啦!你沒把老子當菩薩一樣供起來拜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還想欺負老子,皇上可不會因為你抗旨而稱讚你。」
「問題是他得先要知道我欺負你。」他手裡拿著一把戒尺,輕輕的在手心裡拍打著,「你不會告訴他的,對不對?」
「這是什麼意思?」溫瀾挑高了眉毛,「老子真的會跟皇上告狀的。」不要以為她做不到喔,對美男子她還會有幾分愛護之心,對猴子王爺就不用客氣了。
「我很懷疑,溫四姑娘。」他相信她不會冒這個險,移花接木之計若被揭穿,她其他姐妹也跟著倒霉,而他記得溫家老四溫瀾一直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小丫頭。
他曾經懷疑過這個闖禍精,有可能不是那個羞澀安靜的溫蘭,一個有力人土的指認,更確定了他的猜想是對的。
這個送來下嫁給他的溫姑娘並不是溫蘭,而她可以大言不慚的說自已確實是溫瀾沒錯,便是中國字音同字不同的奧妙之處。
「你、你說什麼?!」他叫她溫四姑娘?難道他知道了她並不是三姐,可是這怎麼可能?
她到底是哪裡露出了馬腳?
不會的,他才不可能知道,猴子哪有人聰明?他是叫她溫死姑娘,就像她叫他死猴子一樣,此乃禮尚往來沒什麼特別,一定是這樣的!
「我沒說什麼。只是提醒你,七王府是個講究規矩的地方,下人雖然可以不用將奴婢兩字掛在嘴巴上,可是也不能自稱老子。」
「老子才不管你這一套。」這只臭猴子,他那句溫死姑娘嚇了她好大一跳,卻也提醒了她,她的靠山其實並不牢靠。可惡呀……她不能跟皇上告狀說他欺負她,真氣人。
「啪」地一聲,戒尺當頭打了下來,重重的擊在她頭上,溫瀾護著頭大叫,「幹什麼啦,死猴子!很痛耶!」
「第二條規矩。」金希爾正經的說:「叫我王爺。」
「死猴子,你再動手試試看,老子跟你拼了。」她雙手握成拳,氣得雙頰都紅了。
「犯了兩個錯。」他嚴肅的指責,迅速的再出手。
啪啪兩聲,溫瀾頭上又挨了兩下打,她是很想躲,可是他動作太快,大概沒事就打人練功夫,害她怎麼閃都閃不掉。
「可惡!」她拎起旁邊的凳子,使力的對他砸過去,砰一聲巨響,凳子撞破了窗戶落到屋外的院子裡,「他奶奶的,這麼近都砸不中?」
「第三條規矩,不許砸凳子也不能破壞窗子。第五條規矩,他奶奶的不許再說。」他一邊說,一邊閃避她砸過來的東西,「第六條規矩,不能摔花瓶、不能翻桌子。第七條規矩,不能抓盆栽裡的砂土丟我……」
等他說到第一百零八條規矩時,溫瀾已經氣喘吁吁,頭昏手軟而且找不到任何完整的東西來砸他出氣了,她連身上的玉珮和鞋子都丟出去。
金希爾用戒尺撈起她的鞋子,一晃一晃的在她面前搖著,「第一百零九條規矩,鞋子不能亂丟。」
她無力的坐在地上喘氣,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累不累呀?」
「不累,還有精神跟你算賬。」他到屋外去將那張被扔出去的凳子拖進來,往她面前一坐,「你砸爛了我的養心居,酌收修繕費一百兩。本王爺因你攻擊所受的驚嚇太大,所以求償收驚費兩百兩。還有你剛剛扔出去的凳子壓壞了花園裡名貴的觀賞蘭,價值一百兩。
「最後,你犯了王府的規矩一百零九條,所以得打一百零九下。」他頓了一頓又說道:「但這一百零九下打下來,你可能會變笨蛋,雖然是不大可能比現在更笨了,本王還是不願冒險,因此一百零九下折合銀兩來算是一百零九兩。」
金希爾伸出手,「總共是五百零九兩。」
溫潤愈聽他說眼睛愈瞪愈大,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你是錢鬼投胎的呀!老子一個銅錢都不欠你。」
「不給錢?那也可以,一兩挨一下打夠划算吧!」他一向也不是個好玩的人,可是溫瀾的反應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在他年少的歲月裡,過得一直是壓抑而謹慎的生活,他必須一直記得自己是個王爺,行為舉止都得合宜,因此他也少了許多的樂趣,錯過許多有趣的事。
他花了太多的時間在做一個好王爺,卻忘了好好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當他發現糊塗又粗魯的溫瀾能使他笑時,他下意識的貪戀著這種能笑的機會。
「你腦袋有病呀?」她用力的戳著他胸口,「給你打上五百零九下,老子還有命嗎?」
「說了老子兩個字,五百一十下。」金希爾糾正她,不懷好意的上下拍打著戒尺,若有所思的眼光在她身上瞄來瞄去,似乎在尋找下手的地方。
「他奶奶的,哪有這種事。」她給他看得渾身發毛,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罵粗話,再多加一下,「五百一十一下。」
「你要講理一點不能老是欺負人,老……我的意思是說,這事說給別人的奶奶聽,她也不會相信的,這可不是什麼粗話,不能算。」好險,差一點老子兩字又要脫口而出,多挨一下。
「你要是怕痛就還錢,別說我欺負你,我是很講理的人。」
「我哪來的錢?我的錢全都給了那個鐵匠了。」溫瀾懊惱的說,都怪她自己糊塗,也怪秋月雞婆,沒事繡了兩個一模一樣的荷包幹嗎?
害她把全部的家當都送給了鐵匠,她以為那天她帶出去的荷包是裝銅錢的,嗚嗚……
她用十萬一千多兩的銀子買下鐵鋪的壯舉,金希爾早從小狗子口中得知,此時聽她自己親口說出來,卻難捨心痛懊悔的模樣,不免覺得好笑。
若要說她不知道行情亂買恐怕未必,這糊塗姑娘當時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錢買鋪子才是真的。
「沒錢?那寫借據也行,只要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不會反對你賒欠的。」
看著那支打人很痛的戒尺,再衡量了到門口的距離還有兩人體型的差距之後,溫瀾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吧,老……我寫。」她及時改口,戰戰兢兢的思索著自己的下一句話有沒有害她挨打的危險,「我不是真的要在這邊當丫頭,你只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他搖搖頭,一臉同情,「很遺憾的,是真的。」
「你真可惡。」反正欠五百多兩也是欠,欠五萬多兩也是欠,她不管了,一定要說個痛快,「你這人心眼實在太小,一點度量都沒有!老子覺得你像猴子,那是事實也沒冤枉了你,你用這種小人手段把老子變成丫頭不覺得可恥嗎?」
「一點都不覺得。」金希爾無所謂的說:「我講過很多次了,罰你三年苦役是因為你縱火焚屋,至於說我心眼小沒度量的事,我還沒跟你計較,侮辱朝廷命宮是要杖責五十的,你的屁股至今沒開花,是因為本王爺度量大。
「還有,你又多欠了我三兩。」
她氣得撇過頭去,雙手合十,從破了一個大洞的窗朝天祈求道:「菩薩呀、太上老君、王母娘娘、玉皇大帝,隨便哪個神都好,快來一個響雷劈死這只臭猴子吧。」
青天沒打下個霹靂來,倒是金希爾在她身後響了一個雷,「總共五百一十五兩,快寫。」
她到底為什麼會為這種男人害相思了十多年,浪費了十多年?而她現在受罰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十多年前說的,他喜歡男人……
要不是他那句話,她哪會拚命的把自己變成男人,學習他們的行為舉止?甚至還要求老管家的獨生子訓練她,弄得他差點沒瘋掉,居然偷偷溜掉跑去從軍了。
說來說去、追根究底都是他的錯,她最無辜、最可憐呀!
*******************
「你知道一簍雞蛋多少錢?」謝嫂子頭痛的問:「你知道嗎?」
溫瀾老實的搖搖頭,「不曉得耶,應該不貴吧。」
「是不貴,但是也沒便宜到砸爛了讓人不心疼的地步。」看著流了一地的蛋白蛋黃和碎蛋殼,掌管廚房的謝嫂子總算知道為何城裡的人都叫她災星,而且還佩服王爺的勇氣,居然在知道她砸遍全城的鋪子之後,還敢把她留在府裡當差。
「都說那是意外了。」溫瀾雖然有些抱歉,可是還是覺得錯不在自己,「第一,蛋就蛋嘛!外面裹著泥巴,老子怎麼知道這是蛋?看起來就像石頭呀!石頭是摔不爛的吧,所以老子以為那是石頭,摔爛了也不能怪我呀。
「第二,廚房裡居然養耗子、蟾蛛什麼的,把老子嚇了一大跳,這才會摔爛了那簍蛋。總之,不是老子的錯。」
謝嫂子無語的看著她大言不慚的推卸責任,心裡是百感交集,愣了一下才喃喃的說道:「那不是泥巴,是米糠呀……而且那也不是老鼠和蟾蛉,是田鼠和田蛙,都是晚上的菜色。」
這丫頭被罰三年苦役是不能支領薪俸的,那表示她不能把損失從她的工錢中扣,她身為廚房管事也只能自認倒霉,掏腰包出來把東西補齊,她怎麼這麼倒霉呀。
「溫姑娘,我看你以後不用進廚房幫忙,就在外面跑腿就好了。」
跑腿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可是當溫瀾把蔥買成蒜,把白米買成糯米,把鴨蛋買成雞蛋,就連幫忙上菜到飯廳都會因為迷路而誤了時辰,或是因為東西看起來很好吃而先餵飽自己,忘了主子還在挨餓後,謝嫂子發現跑腿也有問題。
所以她改命令溫瀾只要負責將庭院掃乾淨便可,但她卻有本事將花園裡的沙土全掃到庭院裡來,不僅謝嫂子大家都覺得忍無可忍。
王府裡的下人並不多,但個個都資深而且忠心,因此當他們有所抗議和不滿時,金希爾便不能置之不理。
這也就是為什麼現下溫瀾又站在明鏡軒裡,被他上下打量的原因。
「你每天都要想些不同的花招來闖禍,從來不會覺得頭痛嗎?」她再差一小步就能達到天怒人怨、人神共憤的境界了。
「我什麼時候又闖禍了?」她憤憤的說道。
她可乖巧的呢,叫她當丫頭她就當丫頭,別說連抱怨的話一句都沒有,就連擺出難看的臉色也沒有,人家叫她搬蛋就搬蛋、買菜就買菜、送飯就送飯、掃地就掃地,可連一句不干都沒說過。
現在居然冤枉她每天想著不同的花招闖禍,還問她會不會頭痛?這麼諷刺的話,她怎麼會聽不出來?
她跟他講話得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生怕又冒出什麼他覺得不雅的話,又多欠他一兩銀子,她都已經這麼辛苦了,他還要講這種刻薄話陰損她,實在有夠沒道德的。
「你可真遲鈍。」金希爾十指交握,看著她考慮了一下,「好吧,從現在開始你到我房裡當差,服侍我。」
溫瀾或許是個好好主子,可卻是個糊塗丫頭,他讓她來服侍他還是冒了大險。她這種人是天生的富貴命,就像他一樣。
只是她是糊里糊塗的享福,而他錦衣玉食的生活則是建立在百姓安居樂業上。
當一個太平王爺,總比當一個亂世皇帝好,因此對於任何想陷百姓於火深火熱之中的野心家,他是絕不寬貸的。
「是我聽錯了,還是你在開玩笑?」如果是開玩笑的話,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當一個粗使丫頭她還頗能自得其樂,那是因為她沒當過還能覺得新奇有趣,可是光是跟他說話她都覺得自己快氣死了,哪有辦法天天跟他大眼瞪小眼,還得伺候他?
「我是很認真的。」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吧,這遲鈍的丫頭果然是不聰明的。
「你很過分你知不知道!這種爛要求根本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可惡極了!」她有貼身丫頭,知道貼身丫頭要做些什麼。
只除了進食、如廁、睡覺,貼身丫頭不能幫主子做以外,其他都算在其工作範圍內。
「你想拒絕?也是可以。」金希爾放下手上的書,拿起桌上的算盤,辟里啪啦的打了起來,把一肚子疑問的溫瀾晾在一邊。
「我真的能拒絕?」她試探性的問,「怎麼我不大相信你的話?」要是那麼容易的話,她這些日子在辛苦什麼?
自從前些日子在王府裡遇到被召進府裡幹活的小狗子之後,她才知道那次鐵鋪失火真的是她引起的,金希爾不但沒冤枉她,還很公正的處理了這件事。
雖然說她是無心之過,但月牙關靠的就是規矩在維持和平,她當然不能例外,苦役三年已經算是輕罰了。
原來她覺得有趣新奇的工作,其實都是她的處罰!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有點對不起金希爾,她不知道罵了他幾句,說他是公報私仇、沒器量又狡詐的死猴子。
人家有想到要安置因為失火而失去安身之所的小狗子,可是她卻忘得一乾二淨。
說實話,她只記得自己,壓根把無親無戚,在鐵鋪裡當學徒謀生的他給忘了。
「一萬三千三百兩。」半晌,金希爾終於放下了算盤,沒頭沒腦的對溫瀾說。
「什麼東西一萬三千三百兩?」這個時候別跟她提到錢,她可是阮囊羞澀一毛都沒有,了不起有些值錢的首飾,不過那些素娥收得可嚴密了,自從她搞出那件用十萬多兩買鐵鋪子的烏龍事之後,她和秋月就禁止她再靠近跟銀兩有關的東西。
「你拿出這些錢來,當作是月牙關裡百姓的損失賠償金,我就免除你三年的苦役。」其實全民上書為她請命,早就該饒了,只是他一直覺得此例不能開,以免其他人傚法,壞了他的規矩。
只是溫瀾的無心之過,是不需要重罰,而罰了她的後果卻又像在處罰別人,乾脆折合銀兩來作賠償算了。
「好是好啦。」她有些扭捏的說:「可是我沒錢。」曾身為太皇太妃像她這麼窩囊貧困的,只怕很少見,她也有些羞恥之心,所以不好意思講得太大聲。
「我可以先借你。」他表現得很大方,「老規矩,寫借據。」
「如果我還不出來怎麼辦?」愈欠愈多,她總覺得不大妙,況且沒事他幹嗎老是借銀兩給她?
無事獻慇勤非奸必詐,不能不防。說不定他會拿這些借據來逼她做一些不大好的事。
「你最好希望你能還得清。」金希爾微微一笑,很老實的說:「你不會希望欠我太久的。」
她可好奇了,「為什麼?」
「因為我的思想邪惡、內心奸詐,喜歡強人所難,用借據脅迫別人來替我辦事。」他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也不用把自己說得那麼難聽,其實……」她支吾了一下,想到快樂的小狗子跟她說,王爺幫他取了個名字叫懷德,還讓他姓了金,就覺得他或許不是壞人,「其實你也不怎麼壞。」話一說完,她只覺得兩頰燙燙的,似乎是臉紅了。
他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害她覺得有些難堪,防人之心本來就不可無,她把他想得壞一點無可厚非,可是他是不需要把自己說得那麼難聽的。
「好人真是容易當。」他微微一笑,為她準備了紙筆,順便磨好了墨,「請。」
或許是溫瀾已經寫習慣了,她發現自己居然可以毫不思索的將借據寫好,這可不是件好事,千萬不能變成習慣呀。
她才不希望下半輩子靠借貸過活。
金希爾看著墨跡猶濕的借據,輕輕的吹乾,語氣輕鬆的說:「恭喜你自由了。」言下之意很明顯,他掌握了她的自由。
「你是個怪人,你知道嗎?」她對金希爾的印象,其實已經模糊了。
她記得他俊秀迷人的外表,她記得他把她從湖裡撈起來時,給她的微笑是優雅而使人安心的,她所能記得的關於他的一切事物,都是美好但卻有些模糊的。
她其實並沒有真正的認識,金希爾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對她而言,代表的是一種美好而優雅的形象,也因此在她看見他不修邊幅的外表時,會覺得難以接受而大呼他不是他。
過去十多年她思念的、渴望的,或許只是一個完美的形象,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從死猴子變成怪人?」金希爾略帶諷刺的一笑,「我是否該因為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而感到受寵若驚?」
死金希爾,他居然這麼嘲諷她,好像她把他貶得有多低似的!
「隨便你,你高興去放鞭炮慶祝也可以。」溫瀾白了他一眼,「不過給你一個忠告,當別人試著想跟你做朋友時,別話裡帶著刺或夾槍藏刀的損人。」
「或許某人在試著跟別人做朋友的時候,應該先修飾一下自己的言詞和態度。說人家是怪人,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瞅著她,害她有些手足無措,就連解釋起來都覺得費力,「總之我說你是怪人,那並不是在罵你。」只是因為不瞭解。
「我若是存心要罵你,詞彙多得很,像死……」她正想舉例,又覺得不妥,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接受這種解釋。」溫瀾是個坦率直爽的女孩,她有一種不做作的自然氣息,雖然還是會鬧些天孩子家的小彆扭,但不影響她真誠的性情。
「好。」他平和的態度和坦蕩的眼神,讓她有一些些的不知所措,只能扔下一句,「謝謝你借我銀子。」然後趕緊離開。
她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等一下。」金希爾叫住了她,「希望下次再見到你時,你不是這身打扮。」全城都已經知道她是個小姑娘,她還作男子打扮,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幹嗎?你看我的衣服不順眼,還是看我的人不順眼?」這身打扮有什麼不好?綢撮材質,舒適又合身。揚杭第一繡女親手繡的花鳥,高貴又不俗氣。
「女人穿男人的衣衫,你覺得有人瞧了會順眼嗎?」
嫌她穿男裝古怪?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溫瀾哼了一聲,「那又怎麼樣!」
他揚了揚手裡她親手寫下的借據,「不怎麼樣,不過你欠我這麼多銀子,我做這種要求不過分吧?」
「欠錢是一回事,換衣服又是另一回事,根本沒關係。」
「沒關係嗎?」他提起筆來,在她的借據上又加上了幾個字,一邊念出來,「附註一,溫瀾自願改回女裝,以養宗七王的眼,以此為利息。」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那又不是我寫的,不能算數。」真是太無恥了,虧她剛剛還覺得他是好人,可以跟他做個朋友。
金希爾把借據拿好,讓她能清楚的看到他模仿她的筆跡有多麼成功,「這件事給了你三個教訓。
「第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不算利息的借貸。第二,在借據上留下大片的空白,讓人有增加條件的機會,是會讓自己陷入困境的。第三……」他忍不住笑了,「壞人不會這麼容易變成好人。」
溫瀾憤怒的瞪著他,「我的確得到了三個領悟。第一,宗七王是卑鄙的死猴子。第二,宗七王是無恥的臭猴子。第三,宗七王是下流的爛猴子。」
他搖搖頭,「這三件事對你並沒有幫助。」罵他並不能讓她學到生活經驗和人心險惡。
她要老是這麼天真無邪下去,很容易吃虧上當,他是在教她如何防人,也算是一片好心。
「怎麼沒幫助?罵你可以讓老子很、很爽!」她用力的扮了一個鬼臉,扭頭就奔了出去,還不忘重重的甩上門表示她的不滿。
「規矩不了一刻鐘。」他還以為她已經擺脫了老子這兩個字,看來只是壓抑得辛苦,激動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了。
喜怒形於色,有時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這個時候他是羨慕她的,羨慕她的心無城府和敢說敢做,而他是有顧慮的。
就連歡笑,他都得先考慮一下。
一陣謹慎而規律的叩叩聲,輕輕的在他的窗邊響了起來,他拿起桌上的一本《全唐詩》,開始凝神細看,臉色愈來愈顯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