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睡美人 第九章
    看著陰暗的天空緩緩的降下細雨,孫明明輕輕的歎了口氣,站起身推開房門,緩緩的走了出去。

    她手上緊緊握著的那封信,讓她滿腹的辛酸再也藏不住,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夫人。」婢女擔心的跟上前,卻被她揮手支開,「不用跟著我,讓我好好靜一靜。」

    「可是夫人,外頭下著雨,您好歹撐把傘再出去。」

    她搖著頭,落寞萬分的走入雨中。

    「可憐的夫人。」婢女們也難過的歎息著,「這麼好的人,卻這麼不幸。」

    出身名門又知書達禮,應該有資格得到幸福,不該如此傷心才對。

    孫明明深深明白,就算自己躲回了娘家,事情一樣會追著她過來。

    她就算想視而不見,裝作沒有受傷,她的丈夫也不會允許。

    「為什麼?我只是想要一個專情的丈夫,卻也辦不到?」

    她站在雨中,臉上的淚和雨混成一片。

    扶著花園裡的假山,她潸然淚下,緊緊的將那封信握在手裡,緊得指甲深深刺進了手心,她卻不覺得疼痛。

    「表姊!」柳麗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連忙回頭,抹去臉上的淚痕,故作堅強。

    她聽說林家的人派人送了信過來後,表姊就一直關在房裡不出來,就猜想可能是壞消息。

    所以她過去關心,剛好看見她出來,才擔心的跟了過來。

    「你哭了?怎麼了?表姊夫他又、又欺負你了嗎?」柳麗色忿忿的問。

    一想到那種沒良心的男人,她就心裡有氣。

    男人呀,都是喜新厭舊,沒有一個例外的。

    「沒有的事。」孫明明雖然這麼說,但卻忍不住落淚。

    「表姊,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一定是表姊夫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又惹你傷心了。」

    她勉強一笑,「這是我的命,總之我認了。」

    「那怎麼行?」柳麗色生氣的說:「表姊,你不能這樣讓他欺負你。」

    難道身為女人就活該倒楣,得容忍丈夫一次又一次的拈花惹草,自己就只能暗自哭泣、默默忍耐,並把原因歸咎在自己不能生育?

    孫明明歎了一口氣,淚流滿面,「我、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喵的一聲,一隻小貓突然從假山下的山洞鑽出來,把她們兩個都嚇了一跳。

    柳麗色認出那是孫立明帶回來的小貓,於是蹲下來,要將它抱起來,沒想到這麼一矮身,跟她自己打了一個照面。

    她瞪大了眼睛,看見四肢著地,一臉尷尬的萬浣歲對她一揚手,心虛萬分的說:「呃……你好。」

    「萬小三!」她聲音拔尖了一些,非常不舒服的說:「你在這裡幹麼?」

    居然這麼下流,偷聽她表姊的隱私!

    這樣的人品李旭和也喜歡,一點眼光都沒有,還跟表哥兩個為了她,鬧出了一場夜半偷床的大笑話,讓大家至今議論紛紛。

    她一想到就覺得荒謬又可笑。

    「這個嘛……」她小心翼翼的爬出來,陪著笑說:「我是出來找小喵喵的,它鑽進這裡,所以我就……呵呵,沒想到你們就來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聽她們說悄悄話,話自己要跑進她耳朵裡,她也沒有辦法嘛!

    「沒關係,麗色。」孫明明握著柳麗色的手,微笑著說:「小三不是故意的,再說這事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大事,過幾天大家就會知道了。」

    萬浣歲好奇的望著她們,其實她對她們談話的內容並不是很瞭解,只是猜想可能是孫明明的丈夫欺負她,讓她過得不痛快。

    「表姊。」柳麗色一跺腳,「讓這丫頭聽見了,要不了幾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喂,我才沒有那麼大嘴巴!」萬浣歲立刻抗議。

    真奇怪,柳麗色一開始對她還滿和善的,怎麼現在卻一副惡婆娘的樣子,毫不掩飾對她的敵意?

    「你以為我會拿我表姊的名聲去賭你嘴巴緊不緊嗎?」

    「那我都已經聽到了,你除了相信我不會說出去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再說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事,要去到處散播也很難好不好。

    「我怎麼會沒有辦法!我把你關著,一個人也不許你見,看你跟誰胡說去。」

    萬浣歲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怎麼這樣呀!」

    柳麗色一哼,「我就是要這樣,有本事你去跟李旭和告狀,叫他來救你呀。」

    「這關他什麼事呀?」她一臉莫名其妙的說:「再說我幹麼要叫他來救?」

    「好啦,麗色、小三,你們別吵啦。」孫明明各握住她們的手,說道:「我不怕人家知道我的丈夫要娶小妾,如果我注定要跟別人分享丈夫,我也只能接受。」

    她們同時大叫,生氣的說:「什麼?」

    「表姊夫要娶小妾?」

    「大小姐,這種事怎麼可以欣然接受呀!」

    對萬浣歲和柳麗色來說,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一件慘事,不能從一而終或許有別情,還能原諒,但是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就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了。

    她一個苦笑,「我又有什麼辦法?只能回林家去,替他張羅,看他娶別人進門。誰叫我的肚子不爭氣。」

    「大小姐,你別怪我說話冒犯你,可是你不能就這樣讓步。」萬浣歲義憤填膺的說:「你不能把他花心的原因歸咎在自己身上。」

    「表姊,萬小三說的對,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表姊夫花心又不是這一兩年的事,他夜夜笙歌、流連青樓的情形,從成婚後就更嚴重,他根本就是吃定你不會吭聲。」

    「不可以不吭聲!」萬浣歲接口說道:「一定要讓他知道,你很生氣,你不能接受他這種行為才可以。」

    「丈夫是天,我怎麼能違抗他?」孫明明猶豫的說:「我從小所受的教養,就是讓我成為一個好妻子,永遠支持我的丈夫。我怎麼能干涉他?讓他在朋友親戚前沒有面子?再說了,人家會怎麼說我?我連婦德都不懂,還算得上是好妻子嗎?」

    「我的老天呀!」萬浣歲一拍額頭,忍不住呻吟一聲,「大小姐!你跟孫立明還直不虧是姊弟,為什麼你們老是那麼在乎別人的看法呢?日子是你在過的,好壞都是你在承受,為什麼你就得為了滿足別人的期望,而犧牲掉自己的人生呢?」

    「表姊。」柳麗色嚴肅的說:「我同意她的話,你跟表哥活在大家的眼光下夠久了,也該是替自己發聲的時候了。你不能讓步,你不能讓姊夫娶那個壞女人進門,誰知道你之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絕對、絕對不行。女人這種事,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萬浣歲認真的說:「你永遠都不會習慣的。」

    「但是我、我該怎麼做?」她有點徬徨的說,「如果我現在干涉他的事,他一定會氣我的。我不想鬧到家裡雞飛狗跳,我看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了。」柳麗色說道,「表姊,當初表姊夫為了娶你,費盡心思才讓姨丈答應把你嫁給他,現在他一點都不珍惜你,不如你就休了他。」

    「可是我……」她雙手掩面,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沒辦法,我心裡一直一直只有他一個,雖然他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是我還是……」

    「表姊,你得硬下心腸,否則只有平白受苦而已。」

    萬浣歲連忙拍拍她的背,安撫著說:「大小姐,你別哭,我相信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柳麗色啐道:「哼,說的好聽。當然有辦法,只是我們現在想不到而已。」

    「誰說的,我有辦法。」她突然靈光一閃,「等著看好了。」

    柳麗色狐疑的看著她,「最好你真的有辦法,別讓表姊空歡喜一場。」

    「不行。」竺昭均一口就拒絕,乾淨俐落,完全不給萬浣歲商量的空間。

    「你好狠!連這麼一點小忙都不幫。」

    「你別開玩笑了,要是給我相公知道了,他沒掐死你才怪。」

    「你不要告訴他,不就得了?」她雙手合十,求著,「這是在做好事,死人不會生氣的。」

    「不行啦。」竺昭均苦笑著說:「別的事都好說,這件事免談!」

    人家她雖然出身青樓,但一直都是個清倌,非常的潔身自愛,雖然如此,但她還是會介意自己不甚光彩的出身。

    所以嫁給史秀才之後,她是加倍的謹言慎行,生怕替他惹來不必要的閒言閒語。

    現在萬浣歲居然來拜託她,要她重操舊業,當然是不用考慮,一口拒絕。

    「我又沒有要叫你做壞事!只是想請你指導一下,畢竟我們沒人知道青樓裡是怎麼樣的,你多少知道一點,跟那裡的人也熟,有你幫忙才有可能成功。」

    「別說了,我不答應。」竺昭均說道:「你真奇怪!被罰到相府做工沒包括管人家的家務事吧?」

    「我說你才奇怪呢,這麼一點小忙都不幫?」她一嘟嘴,「說不定你做了這件好事,注生娘娘就給你一個孩子當獎賞。」

    竺昭均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是嗎?你保證這件事不會有人知道?」

    她舉起手來發誓,「不會。」

    「好吧。不過話說在前面,我可以出面幫你打聽、幫你借場子,不過姑娘你自己找,我可沒那個本事。」

    她一拍手,高興的抱著她跳,「你放心,絕對沒問題。事實上,我已經有人選了。」

    看著堆在桌上的珠釵髮飾、胭脂水粉和綾羅綢緞,孫立明和李旭和面面相覷,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孫立明有不好的預感,「請問一下,這些東西放在這裡,是要做什麼的?」

    萬浣歲一臉理所當然的說:「給你們打扮用的。」

    李旭和搔搔頭,「等一下,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重點?剛剛你說了一大堆,要我們幫明明一個大忙,怎麼就突然跳到這裡來,我有點不明白。」

    孫立明跟著點頭,「我還以為只有我有這種感覺。萬小三,你在玩什麼花樣?」

    「你們都沒有在注意聽!」她舉起手來,在兩個人頭上各敲一下,「我剛剛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李旭和覆述著,「你剛剛說你托人到各大青樓去打聽過林家翔的事。」

    孫立明接口,「他曾經對裡頭的姑娘說過,他吃定我姊姊是個軟腳蝦,不敢過問他的事。」

    「沒錯,就是因為大小姐沒脾氣,才會讓他吃得死死的。」萬浣歲說:「但這也是她的優點,唉。」

    「對,但我還是不懂。」李旭和依然不解。

    「你真笨,還好皇帝的位置輪不到你坐。」她慢慢的解釋著,「我說那個林家翔呀,他就是犯賤皮癢欠揍,非得人家好好打他一頓,他才會乖,才知道老婆有多好。」

    「那跟要我們兩個扮女人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別的女人沒你們手勁大,打得他不夠痛,他會不知道怕。」

    孫立明忍不住好笑,「你確定這是個好方法?我怎麼覺得像在胡鬧的成分居多?」

    事實上,他大概可以知道姊夫向外發展的原因是什麼。

    絕不是像萬浣歲說的犯賤欠揍。

    林家翔曾在醉後向友人說過,他姊姊太端莊太神聖太不可侵犯,也太沒趣了。

    只是這種話,並不適合由弟弟來告訴姊姊。

    他怎麼跟他姊姊開這個口,說她老公之所以遊戲花叢,完全是因為她在床上像條死魚?

    「我沒有胡鬧,百分之百認真。」她充滿期望的說:「你們會幫我吧?畢竟這是做好事。」上次被官兵捉回衙門,是縣太爺認出他們的身份才馬上放人,那件鬧劇才總算結束,現在又來了……

    孫立明笑著說:「我不大想答應。畢竟到目前為止,所有跟你扯上關係的,都沒有好事。」

    「但是很好玩。」李旭和突然說道:「好吧,我加入,不過要是姓林的敢對我動手動腳的話,我就把他打到他媽都認不出來。」

    她看向孫立明,「你呢?」

    他摸著下巴,思索似的,「我不知道。你一出現就燒了春耕小樓,害我摔馬,拐跑了我的貓,又害我進衙門,現在還叫我扮妓女?」

    孫立明猛搖頭。

    「喂,你講話憑良心呀,我可是幫你背了一個大黑鍋!你明明沒失憶,好得不能再好!」

    「現在不管你搞出什麼希奇古怪的事,大家都體諒的說:『畢竟他失憶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要苛責他好了,該怪那個性萬的,都是她害的。』你知道現在外頭有多少人不敢承認自己姓萬嗎?」

    李旭和忍不住哈哈大笑,「聽起來,萬小三的確比較吃虧!我看你就老實的換上裙子,我來幫你抹胭脂吧。」

    「是呀,等你梳妝打扮完之後,我讓麗色來看,包她認不出這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是六皇子。」孫立明故意說。

    李旭和大吼一聲,「你敢!」

    要是讓她看見了那副模樣,簡直比死還難過,一定會被她嘲笑一輩子的。

    「你敢穿我就敢叫她來,要不要試試看。」

    萬浣歲一聽,眉毛一皺,一聲不吭的就往外走。

    「你去哪?」孫立明將她一拉,下讓她走。

    她認真的說:「去跟老夫人說一聲,你記憶力跟以前一樣好,她想結哪門親都沒有問題,如果時間還夠的話,我就去茶館酒樓請說書人幫忙,不用一天全京城就都知道了。」

    孫立明瞪著她,用力的捏著她的手腕,惹得她連聲叫痛。

    「我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我答應就是。」

    事實上,他並不是怕了她的威脅,而是他也不想潑她冷水。

    看見她那麼開心的樣子,他也忍不住跟著高興。

    他這樣刁難著不答應她,其實也有逗弄她的意味,他喜歡她語帶威脅的要他替她做事,而不是求他、對他撒嬌。

    真奇怪,他就是喜歡她的與眾不同。

    「我才怕了你呢,那麼用力捏我。」她嬌聲抱怨,順便橫了他一眼。

    孫立明心疼道:「疼嗎?不會吧?我沒用力。」

    「好啦、好啦!說正事要緊。」李旭和笑嘻嘻的說:「別在那邊打情罵俏了,-心死了。」

    萬浣歲臉一紅,啐道:「誰打情罵俏了,別胡說八道,不然柳姑娘就要大駕光臨了。」

    看剛剛孫立明揚言要讓柳麗色來見識他的「美貌」,他就急成那樣看來,柳麗色這三個字能讓李旭和乖乖聽話。

    「哇靠!你莫名其妙,關她什麼事說她幹麼?別跟孫立明一樣亂講話,好的不學全都學些亂七八糟的玩意,簡直就是不知所云、胡說八道!」

    「事實上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人是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萬浣歲笑嘻嘻的說著,她覺得很開心,因為照孫立明的表現和反應來看,他對柳麗色並沒有其他想法。

    反倒是李旭和很可疑呢。

    李旭和漲紅了一張臉,大聲的轉移話題,「那個、那個我要穿那件紅裙子!」

    孫立明哈哈大笑,「我早就說要你老實點,你偏不。這下連萬小三都看出來了,你還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他逞強說:「看出什麼來?她看得出我穿這件裙子很合適嗎?」

    李旭和故意拿著裙子在身上比劃,想避開尷尬話題。

    「不是。」他們異口同聲,大笑著,「看得出來你喜歡柳麗色啦。」

    「才沒有。」他結結巴巴的,大聲否認,「才沒有!」

    孫立明和萬浣歲對看一眼,同時一笑,「沒有?才怪呢!」

    他搔搔頭,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他媽的,我說沒有就沒有,就算有,也不幹你們的事!」

    屋內三個人笑成一團、打鬧成一片,完全沒有注意到屋外的人。

    梅書眼裡閃著興奮和妒意夾雜的光芒。

    她有辦法可以重回青籐書院,只要她說出真相,萬浣歲自然沒有理由留在這裡。

    那她就能重回她的崗位了。

    看著他們那麼快樂的玩鬧著,她忍不住感到一陣憤怒。

    如果不是萬浣歲的話,現在在屋裡跟他們如此接近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她才是那個現在在屋裡歡笑,被人家重視且需要的人才對。

    不過還好,一切就要恢復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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