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十個銅錢,這一邊的五兩。」
笑咪咪的胖大夫拍拍櫃-上的兩包藥,對著小喬伸出手,「謝謝關照呀。」
小喬歎了一口氣,仔細的數好銀兩數目,依依不捨的把銀兩推過去。
「這包刀傷,這包治腦傷,沒錯吧?」
那個臭阿福,三更半夜不睡覺,拿刀要殺魚,卻殺到自己的屁股,害她得多花一些錢給他買藥治傷。
「對,小喬,我跟你說,上次我說過,你們大喬的腦傷得長期吃藥才會好,這一副他總共吃了八次,也差不多了,接下來我要幫他再添療效更好的藥。」
「那這一副藥要吃幾帖?」她關心的問,她真的很希望大喬能夠好起來。
她真的不大相信阿福說的話,什麼國師的兒子,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怎麼都沒人來找?
國師丟了一個兒子,難道都不會著急嗎?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應該快點來接人呀,怎麼可能這麼多天了,一點動靜都沒用。
阿福那傢伙鬼鬼祟祟的,一定有問題!
「一天吃三帖,總共要吃二十天才會見效,不過我先跟你說,這藥不便宜,一帖要二十五兩喔。」
「這麼貴?!」她瞪大眼睛,「不能再便宜一點嗎?」
「小喬,這些藥材都是很難找的,我沒賺你的錢,完全是為了謝謝你爺爺幫我整修屋子,我才只收藥錢而已,不收工錢。」
「喔,我知道了,謝謝你。」有錢的時候幫別人翻修房子,現在自己卻落得暫住船上。
唉,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大夫有辦法治治爺爺的怪病就好了。
小喬有些沮喪的拿著藥走出醫館,駱凝綠興高采烈的拿了兩支糖葫蘆跑來。
「我不是叫你在外面等我,為什麼亂跑?」
「我去買這個給你吃,你喜歡的。」
「哼,買的?」她伸手去接,順口問了一句。
這裡是旅店、會館、酒樓、醫館大街,根本沒人在這裡擺攤賣吃的或玩的。
「我買的,我有給錢,不然你問宋大叔,我跟他買的。」
她狐疑的說:「宋大叔?他不是在城北廟會那裡做生意嗎?」
「沒錯。」他笑著說,「我去那買的。」
「你跑得真快。」她詫異的說。
從城南到城北,如果按照她平常慢慢走的速度,也要花上個把時辰。
她才進去拿個藥而已,他已經買了糖葫蘆回來,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真是見鬼了,真的還假的呀?
不過她所知道的是他不會說謊,難道他真的有神功,跑得比一般人快數倍?
「真的用跑的嗎?」小喬一副懷疑的口氣。
「真的啦。」他張大眼睛,非常堅定,「是真的。」
「好,那你從這裡跑回家。」
她才一說完,他已經伸手把她攬腰挾在腋下,往前衝出去。
他的步伐很大、腳步很輕,她感覺不到有落地的衝撞力,只覺得風在耳邊呼呼的吹,她的頭髮打在臉上有些疼。
等停下來後,她已頭昏腦脹的停在小港邊,她的小舟停在她面前。
「到了,很快吧。」
駱凝綠還是抓著她,直接跳上小舟才把她放下,「我來劃。」
小喬雙腿一軟,坐倒在舟上的橫板,忍不住一陣-心。
她抓著船舷,大吐特吐了起來。
「小喬,你怎麼了?」他大驚,連忙丟下船槳過來拍她的背。
「我頭暈,-……」
「好好的怎麼頭暈?是不是生病了?」他非常關心的問,她蒼白得讓他心裡好難受。
「你試試給人抓著搖半天,看你頭不頭暈-……」
他趕緊又是幫她拍背,又是用衣袖幫她攝風,最後用雙手掬起一把湖水,湊到她嘴邊。
「漱漱口才不難受。」
「嗯。」她微低著頭,一手撥著頭髮,把小嘴湊進他手心裡輕輕的啜了一口。
她柔軟的唇瓣,不經意的微碰到他大拇指外緣,但她沒注意到。
可是駱凝綠卻感覺到了,而且他很喜歡這樣,希望她再多碰幾次。
「好,謝謝,我好多了。」
「不不不,你還沒好,再來一點。」他又掬起一把水,送到她面前。
他的好意她也不想推辭,只好再做一遍,「好了,真的不用了,我們回家吧。」
「再一次嘛!」
「我說不用了,」小喬搖頭,「真的,我好了,一點都不會難受了。」
「再一次嘛!拜託。」他捧著雙手的水,不斷的從指縫流下,滴滴答答的濺濕他的鞋子。
小喬讓步了,「好吧,最後一次了。」
但他手裡的水早因為這次的僵持而流光。
她嫣然一笑,「沒水了。」
他看看手裡真的沒水了,情急之下說道:「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親親我的手。」
小喬猛然一愣,雙頰飛紅,一掌往他頭上打去,「還以為你真的是好心!誰想親你的手呀?呸呸呸!」
「你呀,你剛剛親著了還賴。」
「我才沒有,你別胡說。」她搶過槳,劃開小舟把兩人送到湖面。
「你有、你有,我跟爺爺說去。」
「好啦,我有啦,你別跟爺爺說。你這傻蛋,這種事也能亂說的嗎?」
為了不讓他去找爺爺當靠山,害她丟臉,她只好不甘不願的順著他的意。
小舟靠近了漁船,小喬聽到了爺爺的大嗓門正在罵人。
「傷了屁股跟欠債還錢有什麼關係?你再不把欠我的五百兩還來,我就把你扔下去餵魚!」
「不是我不給,實在是主人那邊還沒有消息嘛,過幾天就有了。」
「放屁!我不等了,你給我轉過去!」喬老氣呼呼的說。
「轉過去?幹麼?」阿福奇怪的問。
「踢你下船呀。」
「我屁股有傷呀!啊——」
一聲慘呼之後,跟著是嘩啦啦水花濺起的聲音。
小喬和駱凝綠相視一笑,兩個人為了不同的理由而感到高興。
她是因為爺爺終於把阿福踢走了,她不用天天胡思亂想他到底是好人、是壞人。
而駱凝綠則是開心他今天瞧見她笑了兩次,他喜歡看到她開心的樣子。
「真奇怪。」
小喬站在王八德的古董店前,店門緊閉,門前供客人坐的椅子積上了一層灰塵,看樣子很久沒有擦了。
「十來天沒開店做生意,怎麼這麼奇怪?」
她知道王八德沒有親友家人,唯一陪伴他的就是滿屋子待銷的贓物。
「小喬,我回來了。」駱凝綠手裡抓著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高興的說:「給你。」
「你先幫我收著,我等一下再吃。」
她始終注視著那堵高牆,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進去看個究竟。
駱凝綠把窩窩頭放進懷裡,討好般的說:「我放好了。」
她有點心不在焉,隨口稱讚他,「好,很棒。唉,怎麼樣才能進去?」
「你要進去喔?」
「是呀,我想進去瞧瞧。王老闆是很討人厭沒錯,不過那麼多天沒做生意,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卻沒人理。」
「那我們進去看看呀。」他說得理所當然,似乎眼前沒那道高牆似的。
「問題就是進不去呀,除非用飛的。哼,你會飛,你試試呀。」
「好呀,我試試。」
他抬頭看著高牆,突然跑了幾步,咻的一聲跳得比牆還高,但又直接重重的摔了下來。
小喬瞪大了眼睛,連忙跑去扶摔得鼻青臉腫的他,「你沒事吧?天,你怎能跳得那麼高?」
簡直是不可思議嘛!
「很疼嗎?」
「本來很疼,但你摸摸就不疼了。」他傻呼呼的朝她一笑,「差一點點,我再試試。」
「不要了啦,當心摔死你。」她連忙說,「算了,反正我們跟王老闆也沒關係,犯不著為了他冒險。」
「不要,我要飛進去,我可以的。」他推開小喬,站起來說道:「我可以,你說我很棒的。」
他要小喬稱讚他,說他很厲害、是最聰明的人,所以他一定要飛過那道牆。
「可是我怕你又摔痛了呀。」她一臉擔心。
「要是我摔痛了,你再給我摸一摸就好了。」
他一說完,又跑步上前,牙一咬,身子拔地而起,這次他兩手在牆頭上一撐,居然翻過去了。
不過落地時又跌個頭昏腦脹。
「大喬!」她擔心的跑到牆邊喊著,「你沒事吧?摔著了嗎?快回答我呀,大喬,」
回答她的是門「伊」打開的聲音,因為太久沒開關,所以聲音很難聽。
「我在這裡,小喬。」
他頭上流著血,卻高興的朝她招手,彷彿剛完成了什麼驚人創舉而得意非凡。
「你流血了!」她連忙掏出手絹,壓住他頭上的傷口,「真是的,我叫你不要勉強呀。」
「不會啦,一點都不痛……唉唷,好痛喔。」
因為他說一點都不會痛,所以小喬故意用力壓他的傷口,讓他痛得叫出來。
「痛吧!瞧你以後還逞不逞英雄。」
他委屈的看著她,她一時心軟說道:「好,你很棒,做得很好。」
「耶!小喬說我很棒、我很棒!」他又把她抓起來往上丟。
每次他一高興,就會把她抓起來往上丟,漸漸的她也習慣了,不會再嚇到。
「好了,把我好好的、輕輕的放下來,我們進去看。」
唉,她要是不這麼吩咐他的話,這傻大個穩把她摔得渾身青紫。
「好。」於是他把她輕輕的放好,像個急於炫耀的小孩說道:「你再說一次呀,再一次嘛!」
「你很棒啦!」
「那你回去要跟爺爺講。啊,不然我們去叫爺爺來,我再做一次。」
他很在乎爺爺老說他是沒用的傻蛋。
「好啦。」她真是被他煩得又好氣、又好笑,「下次好不好?我們先去找王老闆。」
她拉著他的手,走在鋪著青石板的庭院裡,到處都是落葉,一副沒人打掃的樣子。
她推開平常擺滿了古董的下廳,裡面不但沒人,連古董擺飾都不翼而飛。
「會是搬走了嗎?」但是傢俱什麼的都還在呀,只有值錢的東西不見了。
如果是搬走的話,可能走得很匆忙喔。
「有水聲耶。」駱凝綠突然說,「有人在裡面。」
小喬側耳一聽:「沒有呀,你聽錯了。別吵,我要想事情。」
真糟糕,王老闆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她想問他白玉項鏈的事,他的客人不知道是誰,她就算偷到了白玉項鏈,也不知道誰肯收呀。
因為她需要銀子給大喬看病,上次周大夫有說了,他是腦子受傷,所以要用很多名貴的藥材,才有辦法幫他醫。
「我聽到了!」
因為小喬不相信他,所以他有些孩子氣的發急,將她的手一甩,直接往聲音的來源跑去。
「大喬!你幹麼,別亂跑!」
他一跑開,小喬趕緊追上去。
駱凝綠跑到後面一間廂房,這時候連小喬也聽見水聲和歌聲,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他大腳一踹,說道:「在這裡!」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偷看老娘洗澡!是哪個龜孫子?好大的狗膽!」
隨著她尖銳的聲音響起,一大堆有的沒有的東西也跟著丟出來。
一個木瓢對著小喬飛來,差點就要打到她的臉。
幸虧駱凝綠眼捷手快,一伸手就抓住了,跟著飛來的鞋子,他也輕鬆抓住,還能在半空中轉個圈子再落地。
不管裡面的人丟什麼,他都抓得住,而且身手利落,姿勢優美。
小喬驚訝的瞪大眼睛,「你、你怎麼會?」
駱凝綠自己顯然也有些愕然,「我不知道……難道我……我是……」
「怎麼了?你想到什麼了嗎?」那應該就是武功了吧?
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但以他剛剛的身手看來,算是很厲害的高手吧?
他語氣興奮的說:「我知道我是誰了。」
她抓住他的衣袖,有點激動,「真的?!」
「對呀。」他把手上抓著的東西丟到地下,搔著頭說:「我會不會是雜耍班的?」
他看過人家的街頭賣藝,不過人家接的是飛刀,不是鞋子水瓢什麼的。
小喬一陣默然,用力忍住想揍他一頓的衝動,這時候裡面的女子披著衣服,頭髮濕淋淋的衝了出來。
「哪裡來的臭小子?偷看老娘洗澡!」
「我不是臭小子!」駱凝綠大聲抗議,「我是大喬。」
一看見他俊秀的容貌,這個半老的徐娘立刻拋了個媚眼,「原來是個俊俏的小伙子,偷看人家洗澡,好壞喔。」
「喂!」小喬聽到她突然變嗲的聲音,還有故意扭來扭去的三八動作,心裡就有氣,「你要不要臉呀?誰偷看你洗澡了!這是王老闆的家,你跑到人家家裡洗澡幹麼?」
「是呀,我沒偷看你洗澡,你洗澡也不好看。」駱凝綠連忙說,「我只看小喬洗澡。」
「亂說話!」小喬用力在他腳背上一踩,「不許說話。」
「唷,你這丫頭挺凶的嘛!小兄弟,她踩得你疼不疼?過來讓姊姊瞧一瞧傷得怎麼樣啦?」
「你少在那邊發浪了!王老闆呢?」她以為這女人是王老闆的老婆或是相好,所以才會大剌剌的在他家洗澡。
「我怎麼會知道,我也正在找他呢。」她又對駱凝綠笑了笑,「他跟人家說有白玉項鏈要賣,我來了好幾天,也沒看到他,乾脆就先住了下來。」
她看後門沒關,就大剌剌的進來小住啦。
「你要買白玉項鏈?」
難道這個死三八就是王老闆說的大客戶嗎?
「是呀,你有嗎?」她吃吃的笑著,「小丫頭,你可別想坑我,我很精明的。」
「那都是你說的,哼,誰知道你有沒有錢買?」
她走到駱凝綠身邊,捏捏他強壯的臂膀,「哇,這肉真結實,真好。」
「你幹麼啦?」
駱凝綠都還沒反應,小喬就已經凶神惡煞的朝她的手打下去。
「說話就說話,幹麼動手動腳的!」
這個死三八真是欠揍,有機會一定要大大的敲她竹槓!
「我摸摸看感覺怎麼樣嘛!硬是了得,真不錯呀。不過,廢話不說了,我是西村的朱寡婦,你聽過我的名字吧。」
「聽過。」她兩眼朝天空一翻,嘴裡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句,「死暴發戶!」
這朱寡婦死了老公,隨便在田里挖個坑把人埋了,居然給她挖到一座金山,大大的發起財來,風騷得人盡皆知,原來她長得這副恐怖模樣。
瘦得像竹竿,兩個眼睛往上吊,嘴巴薄得嚇人,偏偏胭脂又塗得比牆還厚,半夜出來一定會嚇死人。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銀子多的不得了。」她沒聽見小喬罵她的話,繼續說道:「王老闆答應幫我弄來白玉項鏈,人卻不知道死哪去了,你要是有辦法,幫我弄來吧。」
小喬想了一想,「先說好,白銀五千兩。你先給我一半,另一半東西送到手,你再給我。」
「沒問題,不過我怕你拿了訂金就跑,畢竟兩千五百兩不是小數目。」她咯咯的笑著,一雙死魚眼盯著駱凝綠不放,「這樣好了,銀子呢,我先給你,不過你得把人留下來讓我押著,等我拿到東西,就把人還你。」
她手朝駱凝綠一指,「這樣你跟我都有保障,誰也不怕誰賴,是吧?」
小喬立刻說道:「不行,想都別想。」
朱寡婦歎了一口氣,「那麼這五千兩,我就找別人賺了。我看你呀,就是沒有發財命。」
小喬看著駱凝綠,他猛搖頭,彷彿聽得懂她們在說些什麼似的。
「五千兩……」
五千兩可以給他看大夫、買好的藥材,只要他乖乖的在朱寡婦家裡住上幾天。
等她東西一得手,一定馬上把他換回來。
應該……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