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當雪月坐在囚車裡,往刑場前去的時候,腦袋裡想到的居然是這幾句詩。
以前公主教她讀書識字時,她總是無法體會其中所含的深情,而等到她終於懂得的時候,心中的結已經成了死結。
她的頭髮凌亂,破碎的衣裳還帶著驚心的血跡。
當初她也是這麼狼狽的來到大理,沒想到連離開都這麼的窩囊。
處斬她的動作很低調,太后一拿到她的罪證,很快便下令處死,完全沒有再經過另一次審判。
她已經死了心,如果連段智暉都不肯相信她,旁人又怎麼會相信她是冤枉的?
這時兩名頎長的身影從兩旁的屋脊飛掠而下,一揚手暗器激射而出,當先的監斬官慘叫一聲,摔落馬下。
「有人劫囚車!」侍衛們紛紛大喝,抽出武器就攻上前去。
「快抓住反賊!」
來人武功高強,但侍衛身手也不弱,一時激鬥得難分難解,更多聞風趕來的侍衛了不斷的增加,一時熱鬧的市街,轉眼變成生死相搏的鬥場。
「別戀戰,救了人就走!」狂獅大喊一聲,長劍抖動刺中一名侍衛的右腿。
監斬官看兩名賊人武功高強,生怕犯人被劫走,「先殺了人犯!先殺了人犯!」
幾個兵士護住了囚車,一刀就要對著雪月斬下,惡狼見情況危急,也顧不得許多,刷刷刷三劍,劍尖抖動,招數巧妙狠毒的連殺了數人。
「跟我走!」
雪月縮在囚車的一角,動也不動,眼神茫然極了,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
惡狼無奈,只得鑽進囚車將滿身是傷的她抱出來。
「得手了,快退!」
兩個黑衣人宛如大鵬鳥似的,展開輕功急掠!不一會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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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傷得很重,不適合再長途跋涉了。」
「留她在這不安全。」狂獅不悅的說,「現在全城的兵馬一定在追捕她,遲早會查到你頭上來的。」
「你是豬呀!我都說她傷得很重,現在送她走不是等於殺了她?」
「留在這也不見得有活路。」
惡狼忿忿的道:「都是你不好,下手幹麼那麼重,不會輕輕刺一劍就算了!」
追根究底都是獅不好!
「誰知道龍居然完全不抵擋!」誤傷了老大他也很懊惱呀!
一團紅影衝了進來,一個嬌艷如花的美人,眼裡帶著怒意,「是誰那麼狠?居然把人家打成這樣!」
「海寧,這事跟你沒關係,拜託你好好照顧她就行了。」
「跟我沒關係?」江海寧不滿的說:「你這只色狼帶了一個美女回來,居然說跟我沒關係?」
「你別亂想好不好?她是老大的女人,跟我沒關係!」
她哼了一聲,放下心來,「我幫她上了藥,不過她傷得很重,之後會怎麼樣也很難說。」
「她不能有個怎麼樣,龍會扁死我的。」
狂獅道:「你擔心嗎?誰叫你不早跟龍說明白。」
「孤鷹交代的呀,我怎麼敢不聽他的話?」他有點委屈的說。
狂獅哼了一聲,「惡狼什麼時候這麼聽話?笑話!」
「喂,你這只瘋獅子,別亂凶我們家色狼!」海寧馬上發揮護夫本色,「到底那個姑娘是什麼來頭?跟狡龍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被打成這樣?」
他們異口同聲的吼道:「別問了!」
煩死了!
「我進宮看龍去。」狂獅受夠了海寧的問題,現在只想趕快離開。
「我也去。」
「你馬上將她送走,否則她要是在龍醒來之前被太后殺了,我看你就徹底的完蛋了。」
「我不是不送呀,而是她受傷了呀。」
「雇一輛車、請個大夫一起北上,入夜之前你一定要走!」話一說完狂獅便快速的離去。
「你要去哪?」海寧抓住惡狼的手,擔心的問。
「沒聽到狂獅說的嗎?我要趕緊把皇后送走。」
皇后?她疑惑了,追在他身後問:「她是皇后?你要把她送到哪?為什麼太后要殺她?」
她記得太后是個慈祥的人呀!
「別問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老公沒死再回來讓你問個痛快。」
「喂。」她有點嚇到了,「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但願我明白。」
他推開門,看見雪月跌倒在地上,掙扎著要爬起來。
他連忙抱起她,將她放回床上。
「你不要命啦,還不乖乖的躺好!」
她劇烈的喘著氣,痛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怎麼不休息一會呢?」海寧擔心的開口。
剛才幫她清潔傷口換藥時,她痛暈了幾次,她看她昏過去才到大廳去找棠列,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醒了。
「我……」她不能再昏過去了,她勉強自己保持清醒,「沒……事。」
「她這種模樣,怎麼送她走?」走也難,不走也難,現在是進退不得,傷腦筋極了!
「到底要把她送到哪去?」海寧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次。
「雪月,我要送你回北朝,你撐得住嗎?」
她微微的點了點頭,幾次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她覺得自己已經沒力氣在執著什麼了。
「讓……讓我見他。」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見他?」
「對。」
「有點難度。他大概還沒醒,就算醒了,在我還沒說明白之前,我怕你被他轟出來。」他為難的說。
「我要見他。」
「可是……」
「棠列。」海寧巧笑嫣然,「你就帶她去嘛!反正偷溜進宮你最厲害了,別讓人家失望。」
宮裡守衛森嚴,而且龍的寢宮裡內侍、宮女一堆,他要怎麼瞞過眾人的耳目帶她進去?
難題,這是一道難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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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闖。
躲過了重重的侍衛之後,惡狼將拙政園內的一千人等全部點穴制住,然後大搖大擺的抱著雪月進門。
全部的人都看見府台大人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有口難言又動不了。
「狼!你做什麼?」狂獅驚訝的說,「你帶她來幹麼?」
「她一定要來,我怎麼忍心拒絕?」
「龍還沒醒。」狂獅皺眉,「你現在帶她來也於事無補。」
雪月堅定的說:「就算他沒醒,我也要見他。」
他把她抱近床前,輕輕的將她放下來,「快一點,我們得趕快離開。」
「謝謝你。」
「不客氣。」惡狼笑了笑,「要是不帶你來,你大概會痛恨我一輩子。」
雪月半跪在段智暉床前,看著他蒼白的臉,忍不住一陣心痛。
她眷戀不己的撫摸著他緊閉的眼眸,那雙會勾魂攝魄的眼眸。
幾乎在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完全的淪陷了!
呵……段智暉,這個霸氣的狂妄男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佔據她所有的心緒,擾亂了她十九年來的平靜。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終究無法攜他之手,與之偕老。
一開始就注定的,他是公主的夫,而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宮女,不管她再怎麼渴望,他都不會是她的夫。
一滴滴的眼淚落到了他臉上,她輕輕的吻了吻他冰冷的唇,「原諒我不是你的後。」
情之所鍾,纏綿萬狀都改變不了她的身份。
「雪月,我們走吧。」
她的眼光落到了他腰間的長劍,「借你利刃一用。」
惡狼退後了一步,戒備的說:「你想幹麼?!」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遲疑了一會,他謹慎的將劍交給她,然後站在她身邊以免她做傻事。
她腫脹的手指困難的握住劍柄,痛得發顫。
咬牙忍痛,長劍出鞘只覺寒氣撲面而至,「一把好劍。」
她抓過自己柔順的黑髮,一劍割斷。
「雪月!」看著散落一地的黑髮,惡狼忍不住喊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她吐出一口長氣,長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發已斷、情已盡,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
「走吧。」剛硬的狂獅也不忍再看,「先走再說。」
惡狼重新抱起雪月,「他會明白的。」
雪月搖搖頭,「我不怪他恨我騙他。」
「那你又何必毀發斷情。」若非心碎神傷,她又怎麼能做到揮慧劍斬情絲?
「斷髮,是要絕我之念。」她閉上了眼睛,似乎覺得累了。
「雪月,你太傻、太癡、太……可憐。」
不管她有多傻、多癡、多可憐,這都是她的命,誰要她渴望那遙不可及的人,誰要她將心遺落在大理?
她輕輕的,有如夢囈般的說:「告訴他,我死了。」
「做不到。」狂獅一口就回絕。
「心……已死。」
惡狼抱著她飄然的走了,留下迷惑的狂獅,兀自咀嚼著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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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覺到有人在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迷迷糊糊中,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喚他,他猛然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好端端的在龍床上。
雪月站在床前,擔憂的看著他,帶著些些埋怨的口吻,「你又把傷口弄破了。」
淡淡的燭光柔和的裡著她白色的身影,飄飄忽忽又隱隱約約,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竟然模糊得像是要消失似的,段智暉不由得著急了起來。
他急道:「蘭芷,到朕身邊來!」
她只是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是你的後,我沒有資格到你身邊去。」
他想要起身到她身邊,無奈四肢百骸無處不痛,竟然動彈不得,他焦急的說:「蘭芷……你過來這,讓我看看你。」
「有什麼好看的!」她微微一笑,「難道我還會到別的地方去嗎?」她雖然這麼說,還是柔順的走了過來。
他握著她的手,安心的道:「蘭芷,還好你沒事!」
她用力的抽回手,冷笑,「我不是蘭芷,我不是你的後,你嘴裡喚著的……不是我的名。」說完竟然像空氣一樣的消失了!
段智暉兩眼大睜,想要去追她,無奈全身還是無法動彈,他急得冷汗涔涔而下,厲聲道:「蘭芷!回來呀!不,不,雪月!雪月……」
他叫得聲嘶力竭,猛然一個驚醒,望進了一對冷冽的眸子,是狂獅的。
段智暉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驚覺是在做夢,「她呢?」
「走了。」
他的眼光落在那一地的黑髮,怵目驚心的揪著他的靈魂。
「她來過了?!」
「太后要殺她,我們毫無辦法,只能送她回去。」
他死命的坐起身來,「我去追她回來!」他一用力,新、舊創傷齊破,鮮血染紅了那尊貴的帝王之色。
「她死了,追不回來了。」
「胡說!」他不信,她是他的後,任何人都不能傷她。
心已死、發已斷、情己殤,人……已杳。
「龍,大敵當前,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事塵埃落定之後,再談兒女私情。」
愣愣的出了一會神,段智暉深歎一口氣,「她可怨朕?」
我從來沒奢望過當你的後。我不能當你的後!
我要你原諒我,別怪我、別怨我,別……恨我。
可我不是趙蘭芷!
她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一聲一聲的不斷敲痛他的心,疼痛不已的迴盪在他腦海裡。
「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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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狼帶著雪月日北朝,這時戰事已經開始了、忠王的兵馬正節節敗退,趙家皇室奪回江山是指日可待之事。
他們登上山頭,迎風眺望,遠處的茂林之外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重兵。
那灰色的營帳一個接著一個,彷彿連接到天邊般的連綿不絕,居中的一座金色大帳,就是帥營了。
雪月極目遠望幾萬匹戰馬長聲嘶嗚跳躍,但見上萬的矛頭晶亮生輝,軍容壯闊整齊。
要擊敗忠恕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等到戰事結束,接下來的就是喜事吧,公主就會嫁到大理去,然後……成為他的後。
惡狼將雪月送到武揚軍中,在帥營前,一名高挑的清秀女子,正在殷殷的盼望著。
惡狼策馬奔近,雪月欣喜的喊了出來,「公主!」
他小心的將她抱下馬,雪月即開心的往蘭芷奔過去,兩個人抱在一起。
「雪月!」蘭芷欣喜的抱著她,「總算又見到你了!」
「公主,奴婢……奴婢……」她留著淚,哽咽得說不下去。
「我都知道了。雪月,你做得很好,你是我們趙家皇室的救星。」
「不,公主,我很壞的,我假扮了你。」
「雪月,那不是你的錯。」
城破之時,她受了傷又失去記憶,對自己的過往根本一無所知,所幸她恢復了記憶,而段王也已派兵相助。
這一切都多虧了雪月,若她沒有到大理去求援,今日要復國之事也不會如此容易。
她看著雪月憔悴而瘦弱的身軀,忍不住一陣難過,「你受委屈了。段王沒有好好待你嗎?」
「他……」雪月低下頭來,眼淚落在塵土中。
「沒關係,咱們有好多時間來說。」她安撫著雪月,心痛的看著她披肩的短髮。
她和段王之間的糾葛,或許不是一時之間說的完的。
「公主,人我已經安然送到,之後,就交給孤鷹了。」
蘭芷笑道:「多謝你了,惡狼。」
他奇怪的看著她,像是疑惑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我有說我是誰嗎?」
「是我說的。」一個挺拔的人影走了過來,「狼,辛苦你了。」
「豹,你話變多了。」
蘭芷奔到他身邊,親暱的拉著他的手,「惡狼果然是少見的美男子。」
「這個美男子有家室了。」武揚摟著她的纖腰,「你該不會見異思遷了吧?」
「我才不像你們男子,見一個愛一個。」
雪月和惡狼都呆了,這是怎麼回事?
「豹……」惡狼連忙把他拉到旁邊去,「她是平揚公主,是不是?」
「沒錯。」
「換句話說,她是老大的女人。」他克制不住的大聲了起來,「你活膩啦!」
「你還看不明白嗎?」武揚微笑道,「你以為你千里迢迢護送回來的人是誰?」
「也是老大的女人。」他酸溜溜的說,完全忘了家裡的海寧。
龍真是艷福不淺,這麼兩個大美人都是他的女人!不對……後位可只有一個呀!
「你變笨了。」
武揚只能做出這個結論,這個風流成性的惡狼,自從被江海寧套牢了之後,愛得慘兮兮也笨得慘兮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