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妻秘密行動 第四章
    「院長是個好人,一個很多人說他好笨、好笨的濫好人。」古岳威狀似無意,但掌心傳出的力道,卻緊緊拴住笑雨的手。

    他略微領先笑雨兩步,忽而轉頭給她一個粲笑,表情像是將說什麼天大秘密般,壓低了點聲量,靠往笑雨耳邊說:

    「院長看起來很忠厚,別看他那副模樣,他其實是個擁有哈佛博士學位的聰明人。」

    哈佛?博士學位?喬笑雨不自覺地擰了擰眉,確實是看不出來。一時間,她竟忘了一秒之前想抽出手的動作,任由古岳威將她拉出屋子。她往身後再瞄了一眼,屋內的院長已經不在原處了。

    這屋是長形建築,兩側各有樓梯往二樓,二樓外的長廊各有兩排整齊的置物櫃,長廊正中央是一排洗手台,洗手台上方又架了一列櫃子,櫃子裡整齊擺著一套套盥洗用具。

    「這裡是孩子們的臥室,男孩子睡的是左邊這間大通鋪,女孩子在長廊另一邊,隔壁是公共讀書區,這家育幼院總共收容了三十四個孩子。過兩年,地主要將屋子收回去。」古岳烏伊拉著喬笑雨由左邊的外圍樓梯上二樓,隨性地介紹著二樓環境。

    笑雨滿腹疑惑得到些許解答,她終於知道原來這個小院落是所育幼院。

    「笑笑,我在信義區買了一塊地,下個月動工,預計一年半完工,完工後,美化環境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如何?我看你也不是那種太壞心的人,就當成行善,幫幫這些失去父母的可憐孩子。」

    「我不要。」喬笑雨一口回絕,抽出手。

    「笑笑,你真讓我傷心。我以為你很善良耶。」古岳威對她抽離手的動作不以為意,笑了笑,領在前頭轉進公共讀書區,在一排陳列各式雜誌的書櫃上,拿下一本設計類雜誌,翻到他熟悉的頁數。

    「育幼院有個小女孩,十三歲,今年跳級升國三,小時候因為車禍右腳必須截肢,她立志當個設計家,而且還立志當個跟你一樣的園藝設計家,你知道為什麼嗎?」古岳威將雜誌放到笑雨眼前,那篇醒目的報導上,有幾行字被畫上紅色線條。

    那篇報導不用看她也知道,在伊甸園辦公室的公告欄上,就有份一模一樣的,是關於前一年她獲得園藝設計大賞的報導。

    「我都喊小女孩芳芳,芳芳告訴我,這篇報導有一段你的訪問,你說:你的設計目的在於傳達幸福。芳芳說:她想做一個跟你一樣的人,一個能把幸福傳給別人的人。在芳芳心裡,你就像個天使。」

    「那些話是若語幫我擬的草稿,只是檯面話。」笑雨無法忽視紅線邊的字,古岳威將雜誌拿得好近,也許目的就是要她正視自己說過的話。

    只不過,雜誌上那些讓若語事先美化過的語言,全不是她的意思。

    喬笑雨望著那些文字,突然有那麼一點心虛。

    「喔?」古岳威發出質疑。

    他凝視著她,眼底突然冒出喬笑雨從未見過的……該怎麼說呢?也不能說是從未見過的認真,前兩天在古岳威辦公室,他跟喬毅安談公事時,古岳威當時的表情很認真,所以,她算是見過古岳威的認真。

    但此時此刻,古岳威看著她的眼神,除了認真外,還有……有著彷彿想拆穿她什麼的侵略性。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花若語。」

    「真是這樣嗎?」他的笑來得莫名且詭異,闔上雜誌,將之放回原處後,他又一回「非常」不經意地拉了她的手,這回,他拉著笑雨的左手往女孩子的寢室走。

    邊走他邊又說:「院長剛回台灣時,有好幾家大公司想聘請他,都被他婉拒了。他回故鄉台東成立『希望園地』,開始收容-些遭人遺棄的孩子,最後希望園地輾轉搬遷至台北。」

    跨進女生寢室,喬笑雨一眼看到牆上一張放大照片,居然是她自己。

    訝異間,古岳威指著牆上的照片說:

    「那張照片是我跟採訪你的記者要來的,芳芳喜歡你,我就幫她放大了一張。

    笑笑,有件事我不太懂,如果報導裡的那些話,一點都不是你的意思,為什麼看著鏡頭的你,可以張著這麼真誠的一雙眼?你的眼裡,為什麼有像是傳達了某種幸福的滿足感?」

    他拉著她,走往照片。站在照片前,古岳威伸出空著的手,摸了摸照片上的一雙眼睛,接著轉頭,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話:

    「笑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說謊技術很不高明?你有一雙最不會說謊的眼睛。」

    古岳威望著她笑,那笑容散著看透的得意。沒等笑雨回神,他方才擱在照片上的手竟猶如突襲般,欺上笑雨的臉,動作輕柔,彷彿想確認她頰上肌膚的柔軟度。

    接著,古岳威又教了叫笑雨徹底無法動彈的話:

    「第一次遇見你,我錯認你是男人,直到對上你這雙眼,我才恍悟自己錯認了你的性別。那時我就在想,怎麼總覺得你這雙眼好熟悉?後來你跟喬經理來公司,告訴我你是做園藝的,我終於想起為什麼你這雙眼讓我覺得熟悉,原來一年多以前,我就在雜誌上見過你了。

    笑笑,你曉不曉得雜誌上的你跟現在的你很不一樣?我很想知道,在你刻意男性化的打扮下,你想掩飾的是什麼?你想閃躲的是什麼?是你自己嗎?還是這個世界?

    笑笑,你有雙純淨的眼睛,你知道嗎?我喜歡照片上的你,至於現在的你嘛……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喜歡。

    可是親愛的笑笑,說來你或許下相信,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公司的頂樓一直空著,是為了等你。一年多前,我看到那篇報導,就想著如果能讓想傳遞幸福的你設計空著的頂樓,也許我離幸福會近-些。

    我一直抽不出時間把雜誌上的你找來,可能我也有些遲疑,遲疑幸福並非幾株花草就能換得。沒想到,我下不了決心把你找來,你卻出現了。只是笑笑,你好讓我難過喔,我等待你給幸福的希望,居然要落空了,好不甘願。

    不只我不甘願,我想芳芳一定跟我一樣不甘願……笑笑,你真忍心讓我們失望啊?」

    他凝視發著怔的笑雨,滿意她動彈不得、無法言語的模樣。

    「唉……為什麼你就是要讓我失望?為什麼我卻想吻一個要讓我失望的人呢?」

    一切發生得那麼快,古岳威的話彷彿還在笑雨耳邊嗡嗡響,傳進耳的話沒來得及進大腦,他便俯首靠近,兩片唇就這麼霸道地沾上她的……

    這吻來得讓人如此措手不及,笑雨甚至連該推開他、或狠狠給他一拳都沒能決定,她的身體就被古岳威使勁拉近、貼上了他的胸膛。

    他的舌彷彿沒了理性,侵入了她的領域,原來在頰邊的手繞到笑雨頸後,不讓她有機會拉遠距離。

    像是想嘗遍她唇齒裡外所有滋味般,他親吻著、品嚐著,直至懷裡的僵直柔軟了幾分、直至笑雨那雙總是抗拒的手終於靠近、直到他覺得暫時品嚐夠了……

    古岳威才似乎不捨地結束了這一吻,啞著聲說:

    「笑笑,你嘗起來是甜的。」

    說完,古岳威主動抽離了在笑雨頸後的手,也放開了始終拉住她的另一掌。

    他離開了女生寢室,留她跟牆上那張放大的照片,相對無語好半晌。

    *      *      *

    一般而言,頂樓花園設計,最重要的工作在最初的防滲處理,以及供水系統配置。碰到頂樓景觀設計的案子,伊旬園一向將初始工程委外。

    一旦設計圖敲定,將防滲處理與供水系統配置的工程發包後,負責設計案子的笑雨,案子大小,能輕鬆一至兩個月不等。

    然而自從她拿下園藝大賞首獎後,伊甸園外接的設計案從沒間斷過,一個接一個的案子,總是讓喬笑雨敲定一張設計圖後,就趕緊著手下一個案子的設計圖。

    若是碰上刁人的案主,一張設計圖來來回回「喬」個二十來次的紀錄不是沒有過,碰到難「喬」的情況,偶爾她會自我打趣:誰叫她要姓「喬」,才碰著「喬」來「喬」去,「喬」不定的案子。

    只是這兩回,一是自家人;二是與番人相去不遠的古岳威,她頭疼得直想著要放棄!

    一年多來,老是在外喬案子、幾乎快要習慣睡旅館大床的喬笑雨,這個晚上,躺在五星級飯店的柔軟大床上,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周公的影子。

    她想著--

    開陽的案子好不容易敲定了,工程發包出去後,她至少有兩個月可以不見喬毅安。

    她想著--

    不見喬毅安,她的心情就會好一些!

    她想著--

    這幾年跟著——、若語在外打天下,從不回家的她,瞞著好友們自己早跟家人斷了聯絡的事實,過年過節,騙著好友們要回家,事實上她都是一個人遊山玩水去了……

    她不曾出現心虛感的心,這個晚上,不知為何竟心虛了。

    上台北之前,若語問過她:「你跟喬經理有沒有什麼關係?」

    她輕輕帶過,否認了。

    當時的她,沒正視心裡的感覺,可是這個晚上,她卻逃避不了地想起,她當時的心是酸楚的。

    她否認了與家人的關係,那感覺真不是普通的糟!

    若語、——一直是地最要好的朋友,儘管國二之後,她跟她們分別了五年:儘管她們對她的家裡成員不十分熟悉,當年毅安在美國念碩士、平平在北部就學,——、若語只知道她有哥哥……

    唉!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些不願說的狀況?是不是因為這樣,這些年她才狀似無愧地在好友面前隱藏實情!?

    像——跟龍貫雲、像若語和她的父母,她們也都各自有著不甚願意對外說明的心情……

    而她,會不會是三個人之中最壞的一個?不但不對好友說明情況,還說了謊!

    這個晚上,喬笑雨躺在大床上,一會兒向左翻、一會兒往右躺,翻過來又轉過去,想了又想、想找周公、想趕緊入睡、想……想不要老是去想古岳威那張臉!

    可惡!翻轉了一、兩個鐘頭,她賭氣地從床上坐直身,重重打了一下覆在身上的柔軟薄被,放棄掙扎……放棄抗拒總是低低響在耳邊的聲音--

    笑笑,你曉不曉得雜誌上的你跟現在的你很不一樣?我很想知道,在你刻意男性化的打扮下,你想掩飾的是什麼?你想閃躲的是什麼?是你自己嗎?還是這個世界?

    在她耳邊響著的,全是古岳威今天上午說過的話!

    想著想著,她一雙手竟無意識地撫了撫雙唇……

    一直到這一刻、這一秒,她還是不能相信,她的初吻,就這麼被一個死皮賴臉的痞子給奪、走、了!至於她的一雙手,更是莫名其妙、一前一後的,都被他握過了!

    可惜這些都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真正教她不能忍受的是他出口的問題,是他質疑那些爛問題的神情,彷彿看穿了她似的、彷彿再確定不過……她的裝扮是種掩飾!

    該死的古岳威、該死的!為什麼他那麼篤定她是為了閃躲?

    她實在是千般不甘願承認、萬般不能忍受承認……

    古岳威是對的!

    *      *      *

    古氏企業上市股票,連連大跌數日,若不是有政府的漲跌幅不超過百分之七的限制撐著,恐怕一連數日下來,原在百元以上的股價,早禁不起連日跌停板,直接無量下跌至停止交易為止。

    古氏企業面臨了自上市以來,最嚴峻的一次危機考驗。根據可靠消息表示,古氏負責人之一--古敵東虧空了公司三億,並且涉嫌向X商銀違法超貸十一億,此案目前正式進入司法程序,消息傳出後,投資人大量拋售古氏持股……

    笑雨皺著眉,有些訝異。她正開著車往古氏企業,忽然聽見廣播電台的新聞播報,她煩躁地關了廣播,車廂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難怪這陣子古岳威像突然消失了,沒再來煩她。

    好像自從離開育幼院之後,他們就沒見過面。她還暗自慶幸,那個痞子對她果然沒興趣了!反正,手牽也牽過了、吻也不小心被他吻過了!說不定正像他曾在宴會上說過的,她表現得甘願一點,他也許就提不起勁了……

    被他吻去那天,她好像無法克制地,表現了一點甘願(真的只是一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怎麼被他吻著吻著,她亂烘烘的腦子不但罷工了,連身子都違背意願地主動往古岳威靠去……

    該死的!她究竟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那天離開育幼院後,古岳威跟她約了一個星期後見面,她必須在一個星期後,提設計草案給他。

    她加快了車速,不想理會聽見古氏危機後,接踵而來的莫名煩悶。

    *      *      *

    笑雨坐著電梯上樓,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老覺得身邊來來去去的人比她前一次來的時候匆忙許多,即使是搭著電梯,裡頭的人似乎也透露了幾分不安。

    抵達樓層後,電梯門應聲開啟,她步出電梯,迎面就看見接待小姐,要笑不笑的一張臉。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小姐的聲音很專業,換句話說,很沒感情。

    「我是……」笑雨才起了頭,轉眼瞥見身後跟了幾個人的古岳威往這邊走來,正要出去的樣子。她沒再跟小姐囉嗦,直接走到古岳威面前。

    很奇怪,今天的古岳威,似乎少了什麼,他的表情很嚴肅,跟她剛認識的古岳威不太一樣。他偶爾低頭與身旁幾個人說話,因而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笑雨,直到笑雨站在他前方,他隱約覺得有人擋住去路,這才看見笑雨。

    「笑笑!」古岳威笑開了。

    這麼一笑,她便發現剛才覺得古岳威少了什麼的感覺,原來是笑容。

    「你公司要倒閉了嗎?如果要倒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忙了?」她說,臉上沒什麼表情。

    「哈哈哈……」古岳威大笑,身旁的幾個人則閃著詫異,似乎訝異古岳威的笑來得怪異。

    「笑笑,你講話真是直接得可愛,你來找我是為了確認我公司會不會倒嗎?唉……笑笑,你恐怕要失望了。怎麼辦?我實在捨不得讓你失望。這樣吧,我乾脆把公司關了,你說好不好?」

    「會倒閉就會倒閉,別拿我當你失敗的借口,想讓人以為你為了我把公司收了。你只要告訴我,我到底還要不要繼續這個案子就好,廢話別那麼多。」

    他的氣色不很好,眼皮底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似乎幾日沒睡好了。笑雨看著古岳威,感覺怪怪的。

    「啊!被你發現了。笑笑,你好厲害,知道我想在『無路可退』的時候,拿你當借口。」

    「你是不是男人?廢話真的很多!你公司會不會倒就一句話,說那麼多幹嘛?」

    「好吧、好吧!不說廢話。昨天我已經把一半的工程款項匯進伊甸園的賬戶,如果你還不放心,我下午就把所有款項付清。所以這個案子,你還是要接囉。至於公司會不會倒?目前我只能回答,百分之七十不會倒。」

    跟在古岳威身邊的幾個人之一,靠近古岳威,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古岳威看了看腕表,然後問:「笑笑,你還有其它事嗎?」

    「你說今天要看設計草案,我帶來了。」

    「唉!」他歎聲,輕拍了前額,「我忙得都忘了。」他再望了一眼腕表,又輕歎,「實在沒辦法抽出時間。笑笑,頂樓的設計全交給你了,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草案不用看了,我相信你。」

    「你確定?你連最起碼的要求都沒跟我討論過,要哪一類庭園你也沒說過,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我只有一樣要求……」他忽然俯首,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量,在笑雨臉頰邊低語:「我要幸福。」

    一會兒,他又以正常音量說:「你就照雜誌上說的,把幸福傳達給我就可以了。我只要求這樣。」

    她說不出話。

    「對了,你這次來台北,住同樣的飯店嗎?」

    笑雨點頭。事實上這些天她一直在台北,開陽的案子發包了,前幾天若語又接了個案子,一樣在台北,因此這整個星期她都待在台北,沒回台中過。

    「對。」

    「那好。我真的該走了,不然要遲到了。」

    她應該就讓他走(事後她一直反覆這麼想著)!

    可是,出乎意料地,她伸出手拉住古岳威西裝外套衣袖。

    已經往外走的古岳威回視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不待他開口,喬笑雨彎起膝蓋當支撐,將手提公文包架在上頭,拉開公文包拉煉,由內袋抽出一小罐透明壓克力瓶子,瓶子裡是一顆顆橘黃色藥丸。

    拉回拉模放下膝蓋,她將小瓶子放進古岳威手裡,說:

    「我上次坐你的車,記得你車子裡有準備礦泉水,等一下你上車吃一顆,這是綜合維他命,毒不死你。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好。」

    「笑笑,你對我真好!」

    「少臭美了,我只是不希望賺不到你還沒付的另一半工程款。那一半工程款,你不必急著付,我知道你最近缺錢用。」她有些尷尬地說著話,一會兒撥弄短髮、一會兒拉著身上早就四平八穩的襯衫,一雙眼就是不肯看古岳威。

    不看是對的,如果看了,她一定會發現古岳威臉上既得意又詭詐的神情,他笑得好曖昧。

    「謝謝你,笑笑。」

    由於笑雨一直閃避與他四目相對,故而沒能防備古岳威接下來出人意表的動作--

    他握住她的手肘,拉她靠近自己,飛快地在她臉頰輕印了一吻後,在她耳朵邊喃喃說:

    「晚上別亂跑,我一有時間,就去找你。笑笑,我很想你,想了一整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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