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秘密行動 第六章
    關了落地燈,借大的漆黑客廳,只剩下兩簇數字蠟燭的小光搖曳。

    隔著燭光,蓀瑪凝視著正對面的龍貫雲,先前他臉上因動作被中斷而生的抗議神情,在點燃的燭光下逐漸消散,換上的是蓀瑪未曾見過的溫柔神情。

    龍貫雲靜靜回視她的凝望,等待著將要劃破靜默的歌聲。剛剛她說,要為他唱一首生日快樂歌。

    寂靜的燭光下,響起清亮的歌聲,帶點溫柔、帶點祝福、帶點讓他聽了心醉的嬌媚。

    「祝你生日快樂——」一曲耳熟的生日快樂歌,從那軟軟的唇送出,聽得龍貫雲笑開了臉,想著,還好沒真在憤怒下飆到台北,否則他便要錯過這首生日快樂歌了。

    「……祝貫雲寶貝生日快樂。」曲終,蓀瑪輕聲再補上這麼一句溫柔。

    她喚他貫雲寶貝?

    龍貫雲一剎那問只能震撼著,連拉開的笑都僵在唇邊,良久,才無意識地,似是想確定般重複著:「貫雲寶貝……」

    他彷彿聽見,十歲之前母親在燭光前溫柔地為他祝福的聲音,恍恍惚惚地,不怎麼真實。

    「當然,小時候你是父母的寶貝,這一刻,你是我的寶貝。」蓀瑪笑說,把她十五歲生日時哥哥說過的話,改編了一點點。

    當時。父母剛過世四個多月,哥哥買了一個蛋糕,為她唱過一首生日快樂歌後,說的就是那些話,只是後面有些不同,當時哥哥說的最後一句是:

    「現在起,你是哥哥專屬的寶貝。」

    「我已經十幾年沒過生日了,從沒想過,還有機會聽見別人喊我寶貝。以前,我生日的時候,她會在晚餐過後關燈,唱一首生日快樂歌,然後像你一樣,唱完歌再說一句:『祝我的寶貝生日快樂」』

    蠟燭燃燒著,在兩簇小小的火光中,蓀瑪看見他眼裡的水光。

    「我很少回這屋子,平常都是請人打掃,維護清潔。這裡有太多回憶,那些回憶總讓我軟弱,而我卻是個沒有本錢軟弱的人。」

    他的拇指來回撫摸她臉頰,「最近我常自問,我這個沒本錢軟弱的人,為什麼偏偏遇見你?你的心那麼柔軟,總是讓我想丟下一切,只要躺在你懷裡——」

    蓀瑪抓緊了他的掌心,打斷了他的話,說:

    「我送你一件生日禮物,從今以後,我的懷裡只收留你一個人,你要不要這個禮物?」

    「要。」他笑,看起來就像個孩子。

    「許願吧,蠟燭快燒完了。」

    龍貫雲又笑了笑,對著燭火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睜開眼要吹蠟燭,卻被蓀瑪制止。

    「等等,你要先把前兩個願望告訴我,才能吹蠟燭。」

    「我用三個願望換成一個,依邏輯推理,這樣實現的力量應該會比較大,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我許了什麼願望。」他換上正經的表情。

    「哪有人這樣的?」

    「有,就是我。」他一口吹熄蠟燭,伸手才要轉開落地燈時,卻聽到邊吹氣,一路由耳垂舔上了她的額頭。

    經過再三考慮的蓀瑪,最後決定當個「好人」,選擇將龍貫雲吃得乾乾淨淨,這樣才公平嘛。

    沾著巧克力蛋糕的兩個人,理所當然地於「赦罪過程」中,點燃身體對彼此的渴望。

    這個夜晚,想當然爾,最後在裸裎纏綿的擁抱裡結束。

    在倦意席捲之際,蓀瑪帶了淺笑,滿足地想著:今晚他臉上掛的笑,像極了二樓牆上那張母子照中,掛在他臉上的幸福笑容。

    清晨五點多,兩人很有默契地在同時間轉醒,身上還都黏著巧克力殘餘的甜膩,昨晚兩人沒被螞蟻搬走真是奇跡。

    他們相視而笑,沒有任何言語,拉著彼此的手走上二樓浴室梳洗。

    洗盡了身上的甜膩後,兩人一同回到客廳。

    望著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的「大戰」殘局,蓀瑪對貫雲吐了吐舌頭,龍貫雲則輕拍了下蓀瑪的肩,開口說今天的第一句話:

    「你在這裡等一下。」旋即轉身走進儲藏室,拖出長拖把、水桶,接著又走進廚房,一分鐘後,他走回蓀瑪身邊,放下水桶與拖把。

    蓀瑪注意到水桶裡放了條抹布和一瓶愛地潔。抬頭入眼的是龍貫雲不懷好意的笑,他的唇辦合了條紅色橡皮圈。

    「我幫你綁頭髮。」他吐出嘴裡含的橡皮圈,勾在蓀瑪的食指上,將她轉過身背對自己。

    「為什麼?」

    「問得非常好,因為你要負責收拾善後,我剛剛好不容易才幫你把頭髮洗乾淨,可不希望它們再沾上巧克力。」言下之意,蓀瑪必須一個人負責清理工作。

    「為什麼!」這問句,聲量大得不難聽出抗議。她本想轉頭,讓眼睛也加人抗議的行列,可是,他順著她長髮的指那麼輕柔,他指尖傳來的溫曖那樣舒服,她實在捨不得中斷他的動作。

    「我的記憶力若沒出錯,昨晚開戰的人是你吧?闖禍的人當然得負責收拾善後。」她的長髮已經讓他綁出一條漂亮的麻花辮了,「橡皮筋給我。」

    她往後遞出橡皮圈,不服地嚷著:「這些『戰果』有一半該算在你頭上,為什麼我要一個人收拾?」蓀瑪指著客廳的混亂,昨天他是最先誤擊橘色沙發的人,她的記憶力也不賴啊!

    「我只能算是正當防衛,不算闖禍的人。乖,你聽話,幫我把客廳地板、茶几、沙發擦乾淨,沙發佈拆下來,我負責送洗,這樣就好了。乖嘛,我去做早餐給你吃。」

    「你要做早餐?」蓀瑪懷疑地打量他,不相信他是個會下廚的男人。

    「嗯,幫你做一份潛艇堡、一份生菜沙拉,和一杯綜合果汁,好不好?」

    蓀瑪無力地發現,他對工作的分派是對的,不管她是不是那個開戰的人,她只能做得來清潔工作。下廚對蓀瑪來說,是萬萬不可及的事,誰叫她有個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的哥哥,她從沒機會下廚。

    想到哥哥,蓀瑪收起幾分快樂。

    「好吧。」她說。

    「怎麼了?想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他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細微改變。

    蓀瑪亮起驚異的眼,頓了頓,儘管詫異他的細心,卻不想明說剛剛的念頭,不想告訴他,她因為貪圖愛情破壞了二十個年頭的手足之情,而感到難過。

    她真的想不懂,哥哥跟貫雲,有什麼不能解的過節?

    「沒什麼,我只是好餓。你趕快去做早餐,要是不好吃,我會拒吃哦。」

    「傻瓜。」他揉揉她的頭髮,知道她沒說真話,「小瑪,我想照顧你一輩子。希望有一天,你能毫無芥蒂對我說出心裡的「玩過蛋糕大戰嗎?每年我生日,我哥都會陪我玩一場大戰。我們來大戰一場吧!」

    他轉開燈的剎那,來不及回應她的話,她就已經整個拿起蛋糕,印上他的臉……

    「這是壽星才有的特殊待遇喔。」看著蛋糕黏上他的臉,她笑著跳開,生怕立即遭受還擊。

    然而在她跳開後,蛋糕依然動也不動地黏在龍貫雲臉上,而突然遭受攻擊的他,一樣也是動都不動。

    蓀瑪離他約莫五、六步距離,開始遲疑——

    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居然沒動。

    她以為他是開得起玩笑的人……

    「你生氣了?」她走回他旁邊,扯了扯他的衣袖,才伸手要拿下還我在他臉上的蛋糕,他卻精準的握住她手腕,稍用力一扯,就將她帶進懷裡。

    蓀瑪完全沒有防禦,下一秒在他臉上的蛋糕,貼上她!

    「這招叫守株待兔。」他笑,同時抽出被她壓住的身體,跳開。

    「可惡,你這個小人。」蓀瑪毫不猶豫,撥下蛋糕,站起身將剩餘的蛋糕往他身上砸。

    兩個人就這麼來來回回拿蛋糕當武器,大戰了幾十回合,弄得臉上、發上、身上、地板上、傢俱上,全沾了巧克力蛋糕。

    這個晚上,他們玩得不亦樂乎,直到,再也沒多餘的蛋糕能拿來當武器為止,他將她鎖進臂膀裡,含著笑說:

    「暴殄天物是極大的罪惡,為了免去我們的罪,你要幫我把把在身上的蛋糕吃乾淨,我也要把在你身上的蛋糕吃乾淨。」

    「才不要,我寧可當罪人。」她「黏」在他懷裡笑。

    「好吧,你當你的罪人,我要當好人,乖乖站著,我要把你吃得乾乾淨淨。從哪裡先吃好呢?從耳朵好了——」

    他用舌尖輕輕舔過她的右耳垂,輕舔後,換成吸吮……

    「不公平……這樣好癢……」蓀瑪低聲抗議。

    「是不公平,你想不想改變主意?我很樂意讓你幫我把身上的蛋糕吃乾淨,怎麼樣?巧克力的味道很香、很甜……你考慮一下,我要繼續吃你額頭上的蛋糕了……」他壞壞地在她耳話。」他微微笑著,不再說什麼,走入廚房。

    蓀瑪半張了口,呆愣在原地。

    剛剛,他喊她小瑪嗎?剛剛,他說了想照顧她一輩子嗎?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一些很重要,她卻完全沒預料到的事?

    如果是,他的未婚妻要怎麼辦?他的野心要怎麼辦?

    他曾經對她說過的,就在上個週末才說過的,他要整個龍氏企業,他要他的父親看見他、他要證明他是他父親眾多兒女群之中,最優秀的!不為什麼,他做這一切,只為了給天上的母親一個安慰。

    貫雲說過,他父親身邊的女人,儘是希望母憑子貴,他不清楚,他的母親是不是對他也懷有同樣的期望?但哪怕只有一絲可能性,只要是母親想要的,他都希望做到。

    蓀瑪跟著一堆混亂念頭掙扎,歎口氣,拿起水桶,開始了整理的工作。

    半個多小時過去。龍貫雲出了廚房,笑看客廳那忙碌個不停的嬌小情影。

    其實,他並非一定要她打掃不可,今天下午就會有人過來作清潔工作,這棟屋子每隔兩天就會清潔一回,儘管他不常回這老家,仍不忘請人定期照顧這屋子。

    只是,這屋於已經好久沒油煙味,好久沒一個女主人忙上忙下的聲音,好久沒家的味道了……

    打從他被強迫離開這裡,這屋,已經空了好幾個年頭!

    方纔他在廚房裡忙,打開爐火的剎那,他彷彿看見五歲的自己,站在爐火邊,等待上桌菜色的模樣,母親臉上總是帶著笑,長髮總是散著玫瑰花辦的香味,那點點滴滴在他心頭明晰的過去,他沒想到竟有找到勇氣面對的一天。

    這些年,他下意識避免回這屋子過夜、避免讓屋子飄起食物的香味,因為那只會提醒他曾經擁有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但擁有了蓀瑪之後,他的心就起了變化。

    他想跟她回這幢屋子,想在這屋子煮香味四溢的三餐……

    他明白,是言蓀瑪給了他面對的勇氣。

    「喂,你怎麼在偷懶?我的早餐呢?」蓀瑪忙了好一會兒,才由眼角餘光看見他閒散地靠在壁上。

    「過來。」他自冥想裡回神,伸手向她。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其實不會下廚。」蓀瑪走向他。

    望著靠近的她,他笑,手一伸,便攔腰將她帶進懷裡。

    「如果你好好地跟我說一句我愛你,馬上就有早餐吃,而且你沒打掃完的地方,都可以不必忙了。如何?」

    說愛他很容易,昨晚她就確定她愛著他,只是——若真要說出口,她怕自己的愛太沉重,沉重得要逼他放棄即將到手的目標。

    「你是我的吧?」她明顯的遲疑換來龍貫雲的緊張。

    認識到現在,他們沒說過愛不愛彼此這類的話。也許,他理所當然以為她對他有愛的成分,只是多與少的問題。

    但這一刻,他緊張起來,說不定是他太篤定,說不定她對他還談不上愛,只是淡淡的喜歡!

    「你昨天說你的懷裡只收留我一個人,你應該不會忘記吧?」他突然著急了起來,迫切地想聽見她的愛。

    「我的懷裡只收留你一個人,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這輩子我都會記得。」她說得溫柔。

    「那表示從現在起,你的生命只有我這個男人,是不是?」

    「嗯。這樣能不能吃早餐了?」

    「好吧,放你一馬,勉強算你及格。去洗洗手,早餐我做好了。」說不出那三個字,是她害羞吧。畢竟,她毫不猶豫將一輩子許給了他。

    「這麼快?」

    「快嗎?這算慢的了,要不是我得自己打沙拉、打果汁,會更快。」

    「自己打沙拉?你會打沙拉?」她挺難想像,他是個精於廚事的男人。

    「會,你們女生不都喜歡吃些低卡路里的食物?我是為了你才親自打沙拉,草莓優格口味的沙拉,沒有過量的甜、過量的沙拉油,保證低卡路里,你一定喜歡。」

    「我其實對吃的東西都不忌口,不過還是謝謝你。真的想不到你會下廚,連沙拉都打得出來。」

    「關於我,你想像不到的還很多,比如你一定想像不到,才短短幾個星期,就能讓我愛上你,我自己都覺得驚訝。

    小蓀,你說不出口沒關係,我來說,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我從來就不知道,原來我可以這樣愛一個人。

    但是愛說多了,就不珍貴了,所以,我只在今天,在我跟你共度的第一個如此氣居家生活的早晨,這麼認真用力地告訴你,我很愛你。

    我愛八歲那個天真善良的你,願意幫十五歲寂寞的我,重新種下一片薔薇花;我愛二十歲眼前溫柔的你,願意接近現在這個二十七歲、很難相處的我;我希望繼續愛未來三十歲、四十歲,甚至八、九十歲的你……」

    眼眶裡溫熱的水意,是她說不出口的感動,他給她的,必定是從未給過任何女人的承諾,她知道,像龍貫雲這樣看來冷酷的男人,一定不會輕易出口愛這個字眼。

    她多想回應他的話!多想回應一句她也愛他!但卻還是百般忍耐下想出口的衝動。她怕呵,怕這一說,會害得他一無所有!怕貫雲真為了她,放棄能幫他提早得到一切的婚姻。

    她愛他,所以說什麼也不能讓她的愛,變成龍貫雲的阻力!

    愛一個人,不該是只帶來阻礙。何況在她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位置,她更不能放任她的愛,變成阻擋他前進的障礙。

    「謝謝你把心送給我。」

    「不客氣。去洗手,吃早餐了。說了這麼多話,潛艇堡說不定偷偷潛到水裡,不等我們了。」

    「好,我這就去洗手。」

    龍貫雲望著她先一步離開的背影深思,他沒忽略剛剛閃過她雙眼的遲疑,沒忽略她連句愛都不肯說出口,在他那麼認真的說愛她之後,她不該連回應都害羞!

    她在顧忌什麼?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愛情,太快?

    蒲公英

    別離

    原來喜歡飛翔

    乘著蒲公英的白

    在雲底下唱著馳離的

    哀傷

    若是風能知道

    心的消息

    請一定

    一定

    幫我尋回

    流浪許久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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