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伸出手,想要幫君立中拍拍背,卻讓君立中一個手勢給阻止了。
總算止住了咳,君立中仍是瞪住他,嗓門也不自覺地加大了,"不許你再說些有的沒的!"
這一嚷,立刻引起了週遭賭客的注意,許多人紛紛回過頭來瞧他們,就連維持賭桌上牌局的莊家,也發現他們了。
不一會兒,一名夥計帶著恭敬又惶恐的神情迎了過來,"不知少爺親臨,怠慢之處,請少爺海涵。"
君立中很快地收斂神情,擺出少爺的威嚴,"沒事的。去忙你的吧,我想隨意瞧瞧。"
"是。"夥計退下,臨走前,好奇的目光不住地瞧著君立中身旁的芙蓉。
而賭客間也起了騷動,一時間私語聲四起——
"哎呀!那不是芙蓉小姐嗎?"
"你確定?"
"這……我也只遠遠瞧過那麼一次……但,總覺得身形很像呢!"
"去去!小李不敢確定,我老王可敢打包票,那美人兒絕對是芙蓉小姐!我參加過她彈箏的場子好幾回了,我眼力好,瞧的可清楚了呢!是她,錯不了的!"
"對對!沒錯!前些天我表哥和江府的少爺飲酒作樂時,我也在一旁,那時恰巧芙蓉小姐經過,瞧得我魂兒都飛了呢!"
"太奇怪了!芙蓉小姐怎會出現在這兒?"
"這跟隨在君少爺一旁,形影不離哪!外傳君少爺從不上青樓的,又怎會跟芙蓉小姐在一塊兒呢?"
"這呀,定是有人居中穿針引線的,瞧瞧他們郎才女貌,可真是一對璧人,果然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想來君少爺很快便會給芙蓉小姐贖身了!"
"贖身!?依芙蓉小姐的名氣與姿色,只怕是要傾家蕩產了。"
"你們猜,那麼美的美人兒,還會是完璧之身嗎?"
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君立中聽不下去了,拉住芙蓉衣袖,像逃命似的疾步離開了現場,走向通往二樓悅賓樓的階梯。
伏龍存心鬧她,上樓梯時,跟在她後頭還不斷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君少爺何時要給芙蓉贖身呢?"
君立中頭也不回,只是低咒了句:"贖你個頭啦!"
這麼大一個禍害,她贖他回家幹什麼?誰會笨得養虎為患啊?
見她只扯住自己衣袖,伏龍當然是不滿意了,他不著痕跡甩開她的手,換成他的手去拉住她的。
君立中立刻便發現了,她轉過頭來又瞪他,他卻對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咱們可是極為賞心悅目的一對璧人呢!既是君少爺的新寵,自然得濃情蜜意些才行了!"
除了瞪他,君立中還是只能瞪他,"無聊!"
"信宏與我是朋友。"其實正確來說,信宏是他的屬下。"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什麼曖昧關係的。"
"廢話!"從知曉他是男人起,她就已經知道晴晴的懷疑是多餘的了,"男人和男人還能有什麼曖昧關係?""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有斷袖之癖哩!"
君立中沒好氣造:"你要有斷袖之癖,就不會來纏我這個假男人了!"
"咦?"伏龍一副驚喜的模樣,"你終於知道我喜歡你了嗎?"
可惡!她不該那樣回答他的!這會讓他又有機可乘了!君立中毫不猶豫地立刻澆了他一盆冷水,"我才懶得理你!"
好像早就已經習慣她這種回應似的,芙蓉也不生氣,口氣仍是溫和且帶著愉悅的,"現在不理會我不打緊,很快你便會瞭解了。對了,咱們接下來要到哪兒玩?"
"我是出來巡視的!巡視,懂嗎?可不是出來玩的!喂,你回去啦!那些轎夫不是還在外頭候著?"
"早回去了。"
"回去?你人還在這裡,他們怎麼可以回去?"
"是我要他們回去的,你那馬車給咱倆坐,很夠了。"
"待會兒賭坊巡視完,我就'順道'送你回去。"
"你若'順道'送我回去,我可也會'順道'將你的秘密說出來的。"
"你……"君立中咬牙,"好!那我'特地'送你回去!這樣總該可以吧!?"
"那我可也要'特地'將你的秘密說出來。"
"'順道'不行、'特地'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總想要我照你的意思做,我自然是不同意了。有秘密的人是你,該是你照我的意思才對,你說是不?""那好,你的意思是要我怎麼做?"
"嗯,這才對,你早這麼說就好了。"
"廢話少說!"可惡啊!這傢伙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我的要求不多,就只有'你去哪,我便跟到哪',如此而已。"
"你常跟屁蟲做什麼?莫非是想偷瞧我家商業機密?"
"商業機密?那還不如瞧你來的有趣些。"說到那種玩意兒,搞不好他瞭解得還比她多!
"少瞎扯!否則你心甘情願當跟屁蟲做什麼?"
"你每天打一睜眼便要忙到合眼為止,若你天天陪我喝茶聊天、甚至像中秋夜那般賭酒作樂,也許我便不會這麼想纏在你身邊了。"他口氣有些怨惠,還真像極了得不到丈夫關愛的妻子。
"你忙你的,我經營我的事業,壓根兒一點相干也沒有!明明是你自己硬要攪亂了我們各自的作息的。"
"就是因為喜歡,才會讓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有所牽扯呀!"
"胡扯!胡扯,誰說我喜歡你了!?"臉上閃過一絲潮紅,君立中扭頭就走。討厭!竟然不知不覺又跟他鬼扯了那麼久,害她進賭坊到現在,什麼事兒都沒做。
"那也不打緊!"伏龍笑瞇瞇地迫在她後頭,"現下你雖不喜歡我,但我喜歡你便夠了。"
"我才懶得聽你一天到晚瞎扯!"
拗不過他的威脅,視察完賭坊後,她還是讓他一同坐上馬車了。
即使她冷著臉待他,他也不以為意,還是淨說些有趣的話來逗她開心,害得她有好幾次嘴角都忍俊不住地偷偷揚起了。
"噯,咱們下一站到要哪?"
"你不是說我到哪,你就跟到哪?你安靜瞧著便可,問那麼多幹什麼?"君立中可不是毫無知覺的笨蛋,她來來回回瞪著他的臉、還有那只天經地義般環在她肩頭上的手臂。
"別那麼冷淡嘛!"他又將身子偷偷挪近她一些,"咱們現在可是全江南最炙手可熱、最惹人注目的一對'情侶'呢!"
"我看你簡直是找死。"君立中半瞇起了眼,"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太好了,"伏龍閉上眼,將臉湊近她,"歡迎你隨時對我不客氣。"
"你……"君立中一隻手連忙舉起來,擋住他過分湊近的臉頰,"別鬧了!"
"禽何你總認為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在胡鬧?"伏龍抓下她的手,頗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再認真不過了。"
"是嗎?我倒覺得你只是想尋我開心罷了!"
"那你說,為何我要尋你開心呢?"
"腦袋是你的,想法也是在你腦袋裡,我哪會知道?說不定,你心裡始終在意著那夜我戲弄你的事。"
"哦,你覺得我該在意那件事嗎?"
"誰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那事兒讓我發現你這麼大的秘密,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何須在意?"
"是啊,你當然高興了,因為那正好可以拿來威脅我,不是嗎?"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麼做呀。"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明明就已經做了!"
"我也很無奈呢!"伏龍聳肩,"你不光誤解我、還老拒絕我,為了想多接近你,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鬼才相信你說的!"君立中還是一副壓根兒不信的表情。
君立中瞧見他眼神一凝,才正想開口問他要做什麼時,他雙手已經穩穩地按住她臂膀,狠狠吻住了她。
這一記熱吻,完全跳脫了他平日溫文爾雅的形象,他吻得既狂又熱且深,舌尖早放肆地長驅直入,與她的熱切糾纏在一起。
什麼冷靜、什麼理智,君立中已經完全無法自主了!她像一團軟泥般癱軟在他懷裡,任他予取予求、任他糾纏,直至她肺裡的空氣快要用罄、直至她快要無法呼吸——
"唔……"因為快要窒息,讓君立中漲紅了臉,也讓她理智回了籠。她瞠大眼,這才恍然驚覺他們兩個竟然在……在……
察覺到她的不適,伏龍體貼地離開她的唇,自己亦是低喘著氣,但他額頭抵住了她的,眼神和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這是定情之吻,你最好記住了。"
君立中漲紅了一張臉,也不知是羞紅的還是給氣紅的,她老大不甘願地叫道:"卑鄙!卑鄙!哪有人這樣的!"可惡!竟然沒有先通知一下!害她心跳得好快好快呀!
而芙蓉好像看穿她想法似的,"哦,抱歉了,一時忘了顧慮到你尚未有心理準備,那麼,再來一次的話,你定能適應了。"說完,他還真的一副又要吻上她的樣子——
"你!"君立中趕忙伸手指住自個兒微腫的唇,"不准!不准!不准你胡鬧!"
"好吧,那我不親嘴便是!"伏龍轉而在她額際落下一吻,"換成這兒好了。"
君立中懊惱地雙手握拳捶打他,"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死你了!"
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車伕見兩人久久未下車,只好從前頭跳下來,走到車門前恭謹地掀開簾子,提醒車內的主人目的地已經到了。
察覺到有腳步聲接近,伏龍靈機一動,順勢倒了下來,他們的姿勢頓時變成了是君立中壓住伏龍。
而簾子也在這個時候被掀開來——
"少爺,繡莊已經到……嘎?少……少爺!?"簾子掀開,車伕一瞧見車裡頭的情景,立刻呆傻了。
君立中愕然回頭,看見車伕後,像火燒屁股似的趕忙與他分開!
完了!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就在今天全給毀了!
看樣子,從明兒個起……不,說不定不用到明兒個,她這君家的少爺就會跟"好色"、"霸王硬上弓"這些詞兒劃上等號了!
可惡啊!都是這該死的傢伙害的!明明好色的是他!霸王硬上弓的也是他呀!
君立中一記凶狠的眼光殺過去,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拉正了衣服,還低垂著頭端坐在那兒,好像他真的被她這君少爺給怎麼樣了似的!
車伕是君家的長期雇工,生性樸實,不好言人是非,因此馬車上的事兒,並沒有像君立中預期的那般被張揚出去。
就算這事兒沒有被張揚出去,但她與芙蓉成雙人對,出入公開場合的情景卻已是人盡皆知了!
街頭巷尾,正沸沸揚揚地討論著他倆的事,有人說是翠嬤嬤居中穿針引線促成的;也有人說是芙蓉對君家少爺一見傾心,使得她義無反顧地拋棄了一切矜持,留在君少爺身邊;更有人說是君立中砸下天價,成功擄獲花魁的身心……總之,他們兩人大概是今年江南一帶最受矚目的話題人物了!
而有趣的是,春意閣的生意,竟然因為少了芙蓉的坐鎮而變得更好了!
因為有太多人想知道第一手消息,既是想知道第一手消息、而且當事人又問不著的話,自然是往春意閣裡頭鑽了,這其中還包括了一些自認為色藝與芙蓉齊名的他家青樓花魁,紛紛暗中較勁了起來,看誰能接著頂替芙蓉的寶座哩!
君立中也懶得解釋什麼了,反正愈解釋只會愈糟而已,而且這是他們兩個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不是嗎?
但是,他黏在她身邊的時間卻愈來愈長、愈來愈久,每天早上時間一到,他就會自動出現,黏著她、跟著她,就算她在書房裡,他也會坐在一旁陪著她,好奇地瞧著她的賬冊和一些進出貨的資料。令她頗訝異的是,他這麼隨便亂瞧,竟然還給他看出一些有問題的地方哩!
也不知是太無聊了、還是她這種枯燥乏味的作息令他覺得煩了,反正他總會在她忙了一段時間後,借口她需要休息,便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頭跑,有時候是後花園,有時候兩個人乾脆喬裝成平民,到大街上閒逛,或者他會親自駕著馬車,帶著她去風景好的地方遊玩一番再回來。
即使她沒答應,他還是會像天經地義般對她索取代價,比如說偷親她,或者從背後一把抱住她,還有奸笑著將她壓到牆上,說是要非禮她,卻是朝她胳肢窩猛搔癢等等的,而且樂此不疲!
"今天有沒有多喜歡我一點了?"每天,他總會笑瞇瞇地問上這麼一句。
"沒有!"她總是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著。說真的,這人每天都說喜歡她,她都還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哩!
她有哪一點這麼值得讓他放下自己的事呢!?
她甚至對他的一切都不瞭解,只知道他是一個男扮女裝的花魁而已。
為什麼他要男扮女裝?而既是男扮女裝,為什麼又非得扮那麼招搖的花魁不可?她瞧過他的真面目,也知曉那張花魁的臉,只是張薄如蟬翼的假面皮,可每次問他,他總是避重就輕,巧妙地岔開了話題。
幾次後,她也懶得再問了。也許他有他的苦衷,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而她也不是喜歡探人隱私之人,所以就算了!
"嘿!真難得,你竟瞧我瞧得入迷了。"一張臉就這麼湊到君立中面前不到兩寸的地方。
君立中回過神來,突然看到一張臉近在眼前,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縮了,沒好氣地說道:"你坐著便坐著,突然湊到我面前做什麼?!"
"你瞧我瞧得好入迷,我自然是湊近些,好讓你瞧個更仔細了。"
"見鬼!誰瞧你了!"
"那麼,什麼事兒讓你想得那麼人迷?"
君立中也不說話,只是瞧著眼前的他,腦海裡直想著——
是不是該找個時候問問他呢?但是,他會對她說嗎?或者,他會故意說些自戀的話惹她生氣,而將話題轉到其他地方去呢?
"怎麼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們又不熟,為什麼你會老說喜歡我呢?"
"這很難解釋的,不過我大概能告訴你,這是一種直覺、也是一種緣分吧!我這人就是這樣,感覺對了,就會去做。"
君立中似懂非懂,"是嗎?是這樣嗎?"
"以前我也不信,不過緣分真是很奇妙的東西,遇到後自然就會信了。我再說一件事兒給你聽好了,先前我大哥受了傷,因為躲避追殺而闖入了一戶人家丫環的房裡,還威脅著那丫環一定要救活他,那丫環生性純真善良,便乖乖照做了,但我大哥卻老嫌她遲鈍兼笨手笨腳,還老叫那丫環笨女人呢!"
"哦?"
"最後他還是娶了他口中的笨女人,而且疼她疼得跟什麼似的,誰要不小心動到她一根寒毛,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咦?"聽起來似乎挺有趣的。
"有趣吧?所以說,人還是不能太鐵齒,造化弄人,誰也料不到命運會如何安排,就算今兒個是朋友,也很難保證以後不會變成仇人。因此——"
"因此如何?"
"因此我喜歡你,你也不討厭我,所以你就別再挑三揀四了,嗯?"說著說著,他又湊上前,在她頰邊啵了一記,"我這人可也不隨便對女人好呢!"
"我才懶得理你!"君立中摀住臉頰,懊惱地叫道。
"老讓我偷香得逞,似乎也不公平喔?我看這麼吧,我在這兒不動,歡迎你來偷襲好了。"說罷他還真的雙手托頰,就這樣杵在桌上。
又來了!這人一天到晚跟她胡鬧,沒個正經,偏偏在人前又是一副老謀深算、看起來就是不好惹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男扮女裝久了,腦袋也給扮壞了?所以,每當這種時候,她還是會不滾所動地板起臉來凶他,"少囉嗦!給我離遠些,我要工作了!"
"已經工作很久了,咱們該到外頭玩玩了!昨兒個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地方,現在就帶你去瞧瞧!"這時候,他又會換另一個方式來誘惑她了。
"不行!"她指著桌上一疊像小山般高的冊子,很堅持的口吻,"這些看完才能離開。"
"真的?"
"嗯。"不過那些公務處理完,只怕太陽都下山了。
"不打緊,為了你,我就勉為其難地再展現一下我隱藏的實力好了。"
"你又要像前幾次那般多事了嗎?"
"我這人也鮮少這麼多事呢!"說罷,他將檀木椅拉到她桌案前,再伸手從那疊小山的最上頭拿了一本冊子研究著。
他一認真,方才與她嬉鬧時古靈精怪的眼神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睿智的神采,這竟讓她有種錯覺,好像他才是君家的掌理者似的。
"喂。"
"嗯?"
"為何你會知曉怎麼處理這些商場上的東西?"
他邊翻冊子,邊說道:"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呢!"
"若是不想說,就當我沒問好了。"
"不,我以為你沒興趣知道才不問的,既然你沒興趣知道,我自然是閉口不提了。"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沒興趣這種話!"
"說的也是。既然你終於問了,我自然很樂意回答。"
"少賣關子,快說啦!"
"我看得懂、知曉該怎麼處理,那是因為我家也是做生意的。"
"啊?"
"很意外吧?"
"是很意外。那麼你家中做的又是什麼生意?為何你卻放著生意不做,跑去跟人家扮什麼花魁?"
"不做生意是因為我沒興趣。至於什麼生意,其實和你家的生意也有往來——"
叩!叩!
他打算再繼續往下說時,敲門聲卻在這時候響起了,總管來通報,一月一次的商行管事聚會要開始了。